我紧紧的抱住了他。
之后我和靳正式开始交往。
我们最常去的是一家叫做“Red Angel”的迪厅。我特喜欢那个地方,不算很大,会放很不错的Hip-hop音乐,偶尔也会放一些柔和的R&B,里面并不嘈杂——我是指不是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
后来我想我喜欢那里可能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吧。
靳每次去的时候,总会安静的倚在吧台边,叫上一杯苏打水,草莓的——虽然他酒量很好但却极少喝酒,估计怕伤身子吧,毕竟他是学医的,而医生给我的感觉则是洁癖加节制加变态。
他注视着舞池里疯狂摇摆的人们。
我倒是常去蹦个满头大汗的再回到他身边。
然后他会递过一杯草莓味的苏打水给我,“跳的不错啊。”他很平静的说,听不出什么赞赏的口气。
而且他好象总弄不明白我喜欢的是柠檬味,异常执著的点给我草莓苏打水。
我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又端起他面前的,喝了一大口,这才顾的上说话:“谢了,文雨教的。”
文雨是我们学校——从高中到大学——跳舞最棒的一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靳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太快了,我抓不住——也可能我抓住了却来不及深思,以致于最终忘记了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
我曾经以为他不会跳舞,于是也就没有勉强他,甚至连随口问一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跳?”也没有。
我以为这是我的体贴,可直到那天,我才恍然,我根本没有一刻了解过他。
那天我们正坐在吧台边闲聊,然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嗬!你们也在,够巧的呀!”
是文雨。他和一个女孩一起来的,他的手放在那个女孩的腰上。
“女朋友吗?居然不让我知道!”我调侃着他。
他不置可否,微笑着揽住女孩。他环视一下四周,看到一张空桌,率先走了过去,“一起过去坐吧。”他说。
我看了眼靳,征求他的意见。
他没说话,拿起杯子仰头喝干,随即站起身,大步走向文雨他们。我跟着过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靳好象很生气的样子——可是……没道理啊。
“你们——很常来吗?”文雨问。
“是啊,我喜欢这里。”我说。靳却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他的一双眼一直盯在文雨身上,凶狠得像盯紧了猎物的猛兽……
“这样子啊,”文雨点点头,指指那个女孩,“小淇,我们系的!”
我们彼此打了招呼,瞎侃了几句。
然后文雨的注意力被台上一个跳舞的小男孩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瞬的盯着那个男孩瞧,接着丢下一句“我会会他去!”就跑了过去。
他跳上舞池中央的高台。
文雨跳得的确很好,我敢说整个迪厅里没一个跳的比他好。他是我见过的跳的最好的一个。
据文雨说,他是从初中开始迷上跳舞的,那时候北京还没那么多跳Hip-hop的,找不到伴他就一个人闷家里跟着光盘一遍一遍的蹦,他特迷杰克逊,弄了一大堆光盘来来回回的放,放到最后盘给毁了一大半。
他倒也算跳出了点名堂,高中时代在学校里名气大得很,弄得不少小女生倍儿花痴的追着他跑,一开始他还挺得意的四处炫耀,到后来被追得烦透了,愁眉苦脸的求我给他当挡箭牌。
现在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好笑,紧接着又会叹息着想再怎么怀念高中那会儿自己也回不去。莫名其妙的就觉得特悲伤了。
我回过神的时候,正好瞧见靳叫来侍者点了杯草莓苏打水。
文雨也刚好跳完,他从台子上一下子蹦了下来,笑眯眯的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特兴奋的样子。
靳很自然的递过去那杯草莓苏打水。文雨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也很自然的接过。他们的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从宇宙混沌天地初开的时候就这样了,自然而然的完全没有外人插足的地方。
我恍然明白了些什么……那杯草莓的苏打水啊,怪不得这么执着……
我看了眼跟文雨一起来的小淇,那个甜美的女孩正崇拜的仰望着文雨,她一无所知。
“文雨啊,你好象越跳越好了呢!”我称赞他,是真心的赞赏。
“谢啦!”文雨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
我们还都是孩子呢,青涩的要命,除了一颗纯真执着的心,别的都不重要了。那真的是青涩纯真的年代,更是热情激越的年代,当然少不了伤害与疼痛——有意的无意的都不重要了,毕竟我们还是孩子,我们坚强的不怕疼痛。
小淇好象对靳产生了兴趣:“你是文雨的朋友吧。你和文雨谁跳的比较好?”她问的很直接,也略显无礼,不过好在她长了一张甜美的脸孔——一般美女总是有无礼的特权。
靳从一开始瞥过她一眼之后便再没正眼瞧过她。他看了文雨一眼。文雨笑眯眯的,那笑容里带了一抹挑衅的意味。
果然,文雨他开口了:“靳,有没有兴趣飙一场?”虽然是问话,但他径自起身,不容靳拒绝。
靳说:“你刚跳完,不歇会儿吗?”
文雨似乎没料到靳竟会说出这么一句,愣了愣,然后看上去特不耐烦的挥挥手:“又不是娘们,我没那么娇气。”
他跳上台子,靳也跟着上去。
我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靳是会跳舞的。不但会,而且跳的极好,他和文雨基本上是不分伯仲的。
两个可以说是一流的舞者在台上飙舞,眩目热烈的视觉冲击几乎把整个迪厅的气氛带上了极致。口哨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我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激情的夜晚,我也忍不住跟着大喊起来。
他们俩欲罢不能的跳了好几曲,最后大汗淋漓的跑了下来。
我端了杯水递给他,另一手拿了纸巾给他拭汗:“瞧你这汗出的,累坏了吧!”我不由自主的带了怜惜心疼的口吻。
他喝完水,听了这话看向我,眼睛闪着光亮,他想说些什么——可能他说出了口,只是迪厅里太吵,我听不见。我以疑问的眼神看他,他倒没再开口,而是大手一伸,勾住我的颈子拉向他。
他居然吻了我!
当着文雨当着迪厅里一大帮陌生人的面吻了我!
他跳的很引人注意,即便他已经跳下台子还是有好多人注目着他。现在就这样一下子勾住我的颈子一言不发的狂吻起来,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我们肯定已成为整个迪厅的焦点!
我听见越来越响的口哨声,还有越来越多的起哄。我想赶紧结束吧赶紧结束这个吻吧,可是靳带给我的巨大快感与满足却让我渐渐沉迷其中,逐渐忘记了其他……
好半天,我们才结束。
我抬起头,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很多围观者,我还听见其中有人叫嚷着什么再来一个。我们都笑了。
靳去了洗手间。
我坐下,习惯性挂上一脸淡漠——实际上就是懒散的微笑,我远远望着舞池里的人群。
然后我突然想到文雨,于是不着痕迹的朝他瞥过去一眼。
他正若无其事的啜着手中的可乐——那杯靳拿给他的苏打水已经喝光,这回大概是小淇递给他的,难怪不知他的口味。
苏打水换成了可乐,文雨你真能喝的这么若无其事吗?一定不解渴吧。
我随手递给他我那杯刚喝几口的苏打水——自然是草莓味。他怔了下,接过去却望着杯子呆呆的出神。
“喂!耍什么白痴呀你!”我敲敲桌子,提醒他。
他猛的回过神,一口气喝干了杯中水。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谢谢。”他对我说。
然后靳回来了。他坐在我的身边,他搂住了我。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我不太想主动捅破那层玻璃纸,即使它薄薄的,捅破它丝毫不费什么力气。
这正如我一直不了解靳却没想过要怎样主动的了解他一样。我想既然我们从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开始了交往,那么干脆就一直这样下去。总之我不愿改变什么,因为改变往往会成为分离的借口——我并不是离不开他,我只是厌倦分离的那种淡淡的却刻骨铭心的悲哀,不想再经历了啊,与父母的分离已经足够。我不想轻言分离,所以我尽可能的逃避改变。
而当时的我所没有想到的是,很多分离是不需要借口的。
我和靳很平静的交往。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泡吧,有的时候还会不约而同的翘了课去逛街。挺平常的交往,我觉得大多数情侣都是这样吧,温馨的却也是平淡的。有时甚至还不如暗恋的灿烂——暗恋有手足无措的期盼以及幻想的甜蜜,这些都是交往所无法比拟的。
你可能会说我跟靳之间的不是爱情,你是期待爱情的,被它的神秘吸引,你相信它的魔力它的神圣。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期待爱情,当然我还是相信爱情的——相信它只会出现在童话中出现在小说中。
“好消极的论调呢。”
启香曾这么说我。
她说她也不清楚爱情究竟是什么,但她相信这个世界的确存在那种让人痴狂的感情。我笑说是不是那种见不到面心里百转千徊的念着他而见了面哪怕只是四目交投一言不发也会满足的感觉平安喜乐?
我半是嘲讽的开口,用着玩笑的口气。启香却极认真的点点头,是的,就是那种感觉。我于是收起不正经的笑,我说你经历过这些吧。启香默着,好久才轻轻的但是极坚定的点头,就是那种这辈子非他不可的感觉,不管他是什么人,这辈子就他了,没别人了。
我也沉默了。我想如果我的身边存在爱情的话,那么就是启香的感情吧。
非他不可吗?我这辈子跟这种感觉大概无缘了。
从小到大我好象都没有什么追求,没什么能让我觉得特别想要或是非要不可,可能是因为我过于懒散的缘故吧。
所以我一直安于现状,随波逐流的活着,淡然而安适。对于感情,我也是如此。
我跟靳在一起,我喜欢靳的脸靳的唇靳的手指靳的身材靳的声音靳的怀抱靳的亲吻。我安于现状。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是尽量躲避改变的,躲避一切意义上的改变,当然从另一角度看,我说不清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我所谓的万不得已——于是我从始至终都对任何意义上的改变敬而远之。
有一段时间我基本住进了靳家。因为我跟我的房客——Hammer大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就搬了出来。
他想要干涉我的生活,这是我最腻味的,我是谁呀!从小到大,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叫板!?Hammer一说你不该怎样怎样的,我立马就忍不下去了。可我懒得跟他吵,于是索性就搬了出来。
鸠占鹊巢,下下签。
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不大想叫他离开,他在某种程度上叫我觉得安心,我不想他就此从我眼前消失。
临走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所以我得离开,我需要时间思考。
我俨然已经分不清楚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于是我十分卑劣的拿对他来说最诱人的饵来勾引他,我用一句简单至极的“喜欢”,把他困在我的世界中。
我知道这样的我自私极了,可这没办法,真的,我始终得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我不想最终走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四、同居
我百无聊赖的窝在沙发里翻着杂志。厨房里传来连续不断的切菜声,接着呲啦呲啦的开始炒菜。我几乎闻见了隐约的香味。
“Hammer,好了没有啊?我快饿死了呢!”像往常一样,故作甜腻的撒娇脱口而出。
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你叫我什么?”却是靳。
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很快的又缩回脑袋,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
我差点忘记自己已经在靳的小公寓里窝了好几天。
我是不愿意他离开的,害怕他这一走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了,但我又不想再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讨厌任何干涉我的人,所以我只好自个儿离开。
我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把他困在我的领地。这样,让我有了一种他一直呆在我身边的感觉,我因此而心安。
我很自私,但没有办法。
靳端出做好的饭菜。他递给我一双筷子。“吃吧。”他说。
朦胧间,我将他与Hammer在脑海中重叠——没道理啊,他们明明是不同的。Hammer会揉揉我的头发,然后把勺子塞到我的手里——他知道我习惯拿勺子。他会说:“饿坏了吧,用不用我喂你啊?”经常我抬头的时候,会发现他的目光凝在我身上,温柔的笑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怎么不吃啊?”他依旧是那温柔的笑:“我饱了。光看着你就已经饱了。”他总喜欢逗弄我,都快成为一种习惯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有些不明白了,他分明对我十分温柔,我为什么还会怕他怕成那个样子,甚至觉得不避开就不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使劲想使劲想,终究也没想明白。
“对了。”靳的声音响了起来,“Hammer是谁?”
我一楞,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形容,“呃,是一个……一个……”没想到语文成绩一向优秀的我竟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妥当的词语来回答靳的提问。
我发现我根本不清楚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当然不是情人,即使他特莫名其妙的喜欢着我。当然不是朋友,目前能算得上我的朋友的也只有启香以及文雨,连靳都不算,更何况Hammer!
“是个男的吧。”
又是靳的声音。我不耐烦的冲他摆手,叫他闭嘴。干吗非得在我费心思索的时候插话!简直烦透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
还是他!
我火了:“闭嘴!你没看我正想着呢么!”
然而话一出口,我立马就后悔了。我还真没跟靳发过脾气呢——当然准确的说,从小到大,我发脾气的次数极其少有,我不清楚此时大吼大叫的我算不算火冒三丈,因为对于“火冒三丈”这个词,我只有在小说中透过别人体会的经历。
“对不起,我有点急燥了。”
“没事。”他显得过于平静了,我有些不安,忍不住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始终讷讷的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他看我一眼,可能是我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愚蠢样子太过可笑了,他笑了起来,伸长胳膊过来揉我的脑袋,“瞧你那样!得啦,我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赶紧吃吧!”
“喔……”我拉长了声音应着,抓起筷子朝一满碗饭杵了下去,折腾了半天还是觉得不顺手,撂下筷子跑进厨房拿了勺子,才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知道么,小夜。”
吃了半天,靳若无其事的扫一眼被丢到桌上的筷子,缓慢的语速让我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有时候我真的挺鄙视我自个儿这种第六感觉的,太敏锐了,可偏生再怎么敏锐也都于事无补,有的只是徒增闹心罢了!
我放下勺子,看他。
他说,“知道么,小夜,你变了,变了很多。”
……我是讨厌改变的,最讨厌不过了,他们都知道,我的朋友我的情人,甚至连那个什么都不算的Hammer都知道的,靳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干吗他偏偏拣我最不想听最不愿听的话说?还非要讲的那么直接!
这不成心不叫我好过吗!?
我有点着恼,赌气似的抓起勺子挖了一满勺饭塞进嘴里,巨没气质的“吧唧吧唧”嚼出了声。
靳他从来就不是瞧人脸色说话的主儿,这我知道,知道的倍儿清楚,可我就是特没起子的想叫他看一回我的脸色,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些什么,让我从此安下心,踏踏实实的跟他过一辈子——我真的这么打算,真的喜欢他,真的想跟他一辈子。
可靳还是那个靳,说他没眼力价儿也好说什么都好,总之他认准了路就绝对一条道闷到死,想干什么就绝对要干下去,谁也拉不回头。
不过他好歹还是给了我他温情的一面,又伸手过来胡撸胡撸我的脑袋,那动作熟悉得竟叫我一下子想起了文雨,文雨也经常这样跟我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