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间是个敞开的空间所在,晚上十一点过了来得就都是些进里面解手的人了,这回好,半夜三更的两个男人在这洗衣服。知道的是"哦,丫有病"不知道的以为"靠,恶鬼还阳夜。"进来时,林浩把头遍已经洗好了,我伸手拧开水龙头准备漂洗桶里的衣服,龙头却被旁边的人关上了。"水很凉,你就别再作祸了。刚刚在宿舍里干吗呢,这么会子才出来?"我听了自然开心,原来他也蛮想我出来的"想给光明他们写回信,但不知道说什么,有时间再写吧。"
"头还疼吗?""不疼了,感觉越来越好,已经没事了。""医生说了要好好休息,我洗快点,等一下睡前记得吃药。"
"......"
"线线,你,你和她没机会了吗?"
"机会?有,大把的,她就保证不和这个分手了?结婚了就不离了?"
"别瞎扯。你要给她回信吗?"
"如果把决定权交到你手里,你对我,有什么嗯,建议吗?"
"不,跟我没关系,我是说......"他说得太快,对我来说就好象被一个很了不起的刽子手行刑般,手起刀落,脖颈断,血开始四下喷溅,我清楚看到了飞起的血在周围洒成花瓣状,而后方是痛入骨髓。没有什么立场瑟缩,尖叫,流泪,有些东西碎了,虽然它从未完整过,有些东西变了,尽管我还是线线。
"有谁是动物?打动过我的爱情曾是怎么的故事?好喜欢《倩女幽魂》中那首题头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在世人眼中,荡气回肠的爱情中的主人公总是很辛苦,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比如罗密欧与朱莉叶,但其实身在当中的人却不一定觉得辛苦,从喜欢彼此到两情相悦,从爱意缠绵到天人永隔。经典的爱情大多旷世悲剧,能让我耿耿于怀的剧情只有弃红尘。死翘了,什么都谈不上,无论是怎样的追悔莫及,怎样前生下世的许愿,怎样爱你恨你牵肠挂肚,都仿佛没了意义。"十年生死两茫茫"能抹杀的远比想象中的多。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无论是否情愿,那壶"醉生梦死"总会迷散在太阳升起前的晨雾中,渐渐的有人忘掉了很多事,而这些事或许在昨天还愿意倾尽一生去珍惜。林妹妹死了,木石盟缘最终成了宝哥哥日复一日的焚香诵经,夸父无日可追,剩下的只有消磨生命。你想听的我说给你听,你想看的我做给你看,你想得到的我欣然付出,你想摆脱的我退而成全,只愿你快乐的看尽繁华,你爽我自爽。"
"不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颜色?谁跟谁啊就称起我们来了,正经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呢。汗......好吧,那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凭什么就不能称我们呢,偏就要说我们,我们没有共同的过去,可能也不会有烙上相扶持烙印的未来,能对着他的日子也过了快三分之一,但有谁能擦去线线脑中关于林浩的记忆,有谁能让林浩在顷刻间成为线线心中黑白色的过客,如果有人有这个能耐,好啊,我不和林同学‘我们',换咱们哥俩‘我们'"。
"今天......,今天太意外了。本来昨天准备好好的今天看他的比赛,他的实力肯定拿名次,万一发挥失常不小心蒙个第一,我就狂播这个项目的稿件,顺便连冠军成长的环境---505宿舍一起臭屁。病就病了,偏偏回宿舍休息,早知道去广播站就好了,纵然想呆在他身边,也没有机会。这也罢了,人家好心好意的照顾你一天,你掉什么泪,临了还差点害死人家。不管了,罚你一晚上睡不着,好好反省。"
"天光光,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
"这么躺着真浪费时间,明明睡不着又很想睡着,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妈的,由你由你都由你,明天你偷鸡也好,摸狗也罢,今晚就别再折腾了。小祖宗,就别胡思乱想了,你不睡人家还要睡呢。别在烦我哦,哪凉快哪呆着。"
"好吧,最后一句。我,文线线在此郑重起誓,不会在泄露丝毫心念,不会在梦想一朝屠龙,不会在让自己陷于不智,不会在坐由自己的任性打搅你的正常睡眠。"
"嗯哼,这才乖!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窗外微微发亮时,我终于睡着了。失眠后的那场觉可以被称为幸福。
剩余的时间里我竟然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了另一个身份,某广播音乐频道的实习主持。年底广播电台开通了一个新的频道--交通音乐频道,试播阶段联系了各个高校的广播站去台上试音,有天站长找到我问愿不愿意去交通音乐台作一个栏目,他说这个机会很好,让我好好把握住,他说在学校期间多接触接触社会对个人今后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说知道你学业不轻松,但节目只安排在周六周日中午档,不用担心占去太多的课余时间,他还说线线你认真考虑一下,尽快给出答覆。
"有这个?"我做了个点钱的姿势。"有"
"有这个?"我两腿下蹲摆了个骑摩托的样子。"有"
"有这个?"我指了指身后一幅巨大的美女广告画。站长诡然一笑"多~~~~~~"
"靠,最后这句算我白问,留着你自个用。""那你是同意了。"
"当然,卖身契就不用签了吧。"
"好,下午就去台里报到,领取相关资料。"
平白多出的一个身份无疑将会对原来的自己形成挑战,接受前想得很简单的栏目主持人在真正干时才发现要做的实在太多。本以为电台肯定有各栏目策划,撰稿,我只要负责播出就万事大吉,可后来才晓得在这里这些都是由主持一人来做,所以我不得不挤出更多的时间应付手头的工作。
电台距离学校很远,如果我决定要去一般都会做好消磨一整天的准备。本来被安排在周末才画的工程图纸现在要求我得在平时赶出来。也好,有心躲着宿舍的我在不经意间排满了自己的时间,日子变得好过许多。每天踏着上课的铃声进教室,下课铃一响我就在第一排位置上收拾东西去图书馆或是站里,开始时这种反常的现象还曾被同学们议论过一阵,因为以前505宿舍都是挤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开小会,搞笑的纸条传的满天飞,对我们自己出的智力题目,他们是又爱又怕,爱死了看到别人出糗后能笑到肚子痛,怕死了一不小心就成了被看的对象。那一幕在我的生日过后就再没出现过了,这种东西玩起来也是需要牵头的人的,你必须相信有一天地球离了某人真的就不会转了。同学们眼中那安静的世界常提醒我曾经就象唐僧一样制造声音。
我在台里的工作慢慢变得顺手,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你所需要掌握的只是规矩。中午档的本地旅游咨询和晚间的心灵空间摸透后也无非是照本宣科的东西,空档档的直播室里没有交流的对象,耳朵里听到的是自己苍白的声音游离在心仪的音乐之外,音乐无一不是选给林浩听的,有他最为喜爱的,也有自己偶而释放心情时寻到的作品。稿子太半是些人生感悟的散文,基调多是上扬的,彩虹总在风雨后,失落的,失业的,失恋的,失去的,我知道人生有很多痛苦,但从不知原来有那么多,多到几人能承受生命之重。高兴时我也会娓娓道来阳光色的句章,麦芽香的情感;更多的时候自己是彷徨的,爱的已经太深,一颗心总是要回到林浩身边才会安定下来,只是待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就仿佛又有了翻云覆雨的能耐。无论节目是做到深夜,还是忙到凌晨,我都不会选择在台里留宿。幸好学校是公交车的终点站,无论我睡得有多熟,都不用担心会坐过头。
那天雪炭出现在绘图室时,我的图仅剩下最后的加粗工作了。
"半夜三更的,你跑这来干吗?"我的话音里全是轻松,应该听不出疲惫来。
"你的烟抽得太多了,天这么冷,怎么也不见你回宿舍加衣服?"他究竟是什么来意,我扶了扶头,突然有人出现在教室里打断了手头的工作,发现自己很困了。真想好好睡上一觉,睡在春暖花开的风中。
天很冷了,连日来的寒流把这个热带海洋性气候的城市搅得天怒人怨。这里的人都说许多年气温没这么低过,天冷得异常过瘾。狂风将校园的小道铺上一层细碎的紫荆花,离离弃弃的花瓣成为这季冬日里我心中的唯一。
我趴在绘图板上,架上长尺准备先加粗最不用动脑的外框。"你要是没送过来,我就打算画完回去取了。"
雪炭关掉了放在门口一张桌上的单放机,然后从手中提的塑料袋里取出一件衣服和一个饭盒。"有你这么懒的人没,没看到风把树都快吹倒了还不关窗。哼,说你会回去鬼才信,你在宿舍里足有几十天没露面了吧。"我打开了他送上来的饭盒,哇塞,这小子从哪搞来的排骨鸡饭,"不是吧,本事见长啊。这么烫明显是刚出锅的,从哪弄来的?"
"有,你就吃。今天我们几个吃剩的,刚刚折在一块在电炉上烤热给你拿来了。"
"这样子,那我申请天天吃你们的剩饭。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吃有阶级兄弟口水的剩饭。"
干掉一碗饭,我又满身是劲了。斜着眼睛看看雪炭"你还不回去睡,等狐狸精呢?"
"你这么一说到提醒我了,你该不会真是何方妖魔附了线线的身吧?总感觉这段时间哪里怪怪的......""咣,靠,啊!!!。"
教室里掀起一阵怪风,在雪炭话音还未落地时,"咣当"一声吹开了刚刚被他牢牢卡住了的窗子。身上才有丝暖意就被这么吹上一口,我怒火冲天的狂"靠";更怪的事发生了,教室里仿佛太空梭直冲而上的陷入一种漆黑,那种让人窒息的黑,还留有光影似的坐在对面的雪炭凄厉的惨叫"啊!!!!!!!!!"我顿时傻眼。
"雪炭?"
"啊!!!!救命啊!"
"怎么了?说话"
他用抖得很厉害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小声说"你,你的眼睛是绿的!"我毛骨悚然的冷笑。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随了我,第二从了我。"
"哈哈哈,哈。妈的,我还是黄花闺男呢,从了你,让人家以后怎么活啊?"
......
借着火机,两个人踹桌踢椅的关好了教室里的门窗,电还是没来。外面已是暴雨如洪,明摆着哪都去不了了。"这种下法,两个小时就下够了岛上人一年的用水量。"我点上烟,披上雪炭刚刚送过来的那件外套,满足的就象画上那蹲在房檐下晒着太阳的农家老大爷。你说这人要是走起运来真是想挡都挡不住,一碗热腾腾的排骨鸡饭,一件足以在西伯利亚流浪十年都让人有如置身夏威夷的棉外套,"哈哈哈哈哈"我得意的笑
"拜托,别笑的那么淫荡,一会真让你招来点什么,我们双拳难敌四手。"雪炭受不了我这么幸福。
"你说说,你怎么就想起来雪中送炭的?对啦,你不是说有两哥吗?不会叫一个叫李中炭,一个叫李送炭吧。"
"哼,瞧你那点文学操守...,意境什么叫意境懂不懂,我们哥三分别叫李雪中,李雪送,李雪炭,一个雪字意境全出。"
"少来少来,跟我别来这套八股,酸不酸?嗯,不过仔细品一品,三个名字当中确以你这两个字最佳:色调上天壤疏异,音调中暗携一统,既精致又大气,既妩媚又清朗,既浓烈又疏淡,既......"
"你的马屁拍得既不臭又挺香。"
"闺下果然文采非凡,绝代风华。实乃吾之呕像。"
一笑一笑
"线线,这段时间..."
"嗯,怎么了?"教室里的黑暗并掩埋不了我时刻都清醒着的头脑,雪炭的问题我是躲是答都在一念之间,那倾刻间凭感觉作出的选择从未将任何一点点与未来相关的因素带入。
"没什么,真的有些东西在改变,只是我捕捉不到能具化的细节或者是词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对!"
"说说吧,看来你好象需要放松。""是,我需要,anything。"
......
......
......
在我开口之时,已把脑子里所有能转着的念头都清了出去,一颗心在撕扯中浮沉,那一刻我以为我清楚的懂得了抉择的意义。任何一丁点考虑后果的想法都可以让事情重回原点,说与不说都仿佛炼狱,冲动与理智间是场刀光血影的战争。
"我爱上了一个人。"捏灭了手中的烟。
"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再说出口时心已是暖洋洋的,睡莲掬起的悠香凝成淡淡的笑展在眉间,笑得就象睡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
雪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差点以为你心上那根弦就这样崩断,你的答案在迟一秒,我一定喊停。下文呢?"
"林浩。"
雪炭急促的吸气声,还是有一瞬间冰冷了我的手脚,笑容却随后更坚定的留了下来。现在想来我都以为那个夜里的自己疯了,不顾一切的在荒漠中撒下身上唯一的种子,这颗种子会长成幸福树或开出断肠花已不在重要,它被扔下去时我恍然看到了终结,因果的终结。
"你在开玩笑?"
黑暗,两个人视线无法交汇的黑暗。我沉稳而无聊的回应"嗯,开玩笑的。"
......
"明白了,明白了。。。。。。这个,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以后要怎么办?确定吗?这到底是什么事好事,坏事?"雪炭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越来越不象在发问的人。
"坏事吧。"我心不在焉的说,这个被自己想过成千上万遍的问题,不值得再为它伤脑筋了,毕竟思索改变不了事情的性质。
"你爱上林浩?"
"没错。哼"我忍不住冷笑"我常会想着他,有事没事的想着他,人群中我总是那么简单的就找到他的存在,看着他就觉得好满足。他和曾佳在一起,我会疯狂的妒忌;他碰我一下,我就会起反应。干!妈的,FUCK YOU BABY!"
雪炭终于笑出声来,我撒下的那颗种子看到了阳光。
"你可别找机会吃了他,亲两口解解馋说不定你的心思就没了。"
"我吃得了他?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线线虽说王八蛋了些,但做事还是讲原则的,强求的咱从来不要。到是你提议的这个亲两把,值得商榷。你去筹划,万一我真的好了,你也算功德无量。"
"要说这推兄弟入火坑的事我做的也不少了,但这回要真送那只羊进你的狼窝估计死了天堂是进不去了。"
"那你还是别推这只羊进来了,再说还指不定谁是羊谁是狼呢,林浩也是个狠角。"
"深以为然。。。咦,你也看出来了,那你还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