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说话声,然后歌声再度响起。我知道,这是乐队在和几个歌迷搞互动的环节,其中一个歌迷竟在唱零点的歌,我笑笑摇头,也许因为四下越发安静的原因,这回歌声听起来很清晰 "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爱不爱我,撕掉虚伪,也许我会好过。你爱不爱我,我不知该做些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唤醒自己,也就不再难过。"
你爱不爱我,如果这是个问题,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想问出口。答案对我来说可能并不重要,但解脱自己让我如此向往。问出口,问完掉头就走,永远的走出这段痴恋,走出他的视线,"你到底爱不爱我,唤醒自己也就不再难过。你爱---不---爱我。"歌声消失了,触到泪痕的只有海风。
我也要十九岁了。
相比较十八和二十这两个通常被大家重视的年龄点,我则偏爱十九的多,不仅是喜欢这个数字,还有它的记忆,它的浪漫,它的恋栈的感觉竟然让我都有点喜欢自己。
生日恰逢校运会,广播站几乎是责无旁贷的连轴转三天。稿上说: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其实是冷风瑟瑟,鼻涕横流;稿上说:队员们士气高涨,精神饱满;其实是两三杆枪,毫无看头;稿上说拉拉队加油一致,声震长空,其实是人心涣散,只想逃跑。我想如果不是强制每天结束时各班组织点名,校运会的场面一定气得几个校领导吐血。不过真的是太冷了,在主席台上喝了一天的冷风,我心里的怨气自是显而易见。第二天是生日,虽说不指望老天掉几个馅饼,洒几颗流星,搞定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可也没打算抱病庆祝。早上去操场撑了一会,处理了几个稿子后噪子就哑得不出声了,站里的同学让我回宿舍,可都被我坚决拒绝。下一个项目就是林浩报的三级跳远,我怎么舍得走开。
头越来越痛,牙齿也开始不自觉得打架,渐渐觉得自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我想我真的需要找个地方躺一下,趁着神智清醒,还没晕倒。
一共81级台阶,我依靠着数数维持思维,因为腿软到随便是个地方都想直接躺下来,爬楼时身上起了很多汗。病来如山倒,这次倒的是珠峰。
总算到了宿舍,一个人都没有,晕倒也不会被人看到了。虚脱似的坐在床上,眼睛还是看到了地下的那封信,信是从门下塞进来的,特别的信封式样告诉我那是刘琳的信。用剩余的力气看完信,掏出衣兜里的笔就着枕头刷刷写了几个大字后,我蒙头不起,梦里有时人哭有时人笑,乱糟糟的就象炼狱。时间在知觉外流逝,宿舍里终于回来一只活物。
那人揭开被子,露出我的头,"病了?"
观察力很敏锐嘛,我实在没力气笑话他,只是点点头,皱皱鼻子。
"病了鼻子还那么尖,我是从赛场上跑回来的,当然一身汗味,预赛刚完,仔细听着广播通知,一会还得去。我在主席台边找了一圈,才听你们站长说你告假了。现在什么感觉?"
"头痛,头痛,头痛,头他妈的痛。"
"看来是真的,不然你会说腿痛,头痛,肚子痛。你先吃一粒‘芬必得',我帮你揉揉头,中午带你去医院。"
"你轻点用力,我觉得好象有东西在钻我的脑壳,怎么也睡不着。如果能睡着,可能就感觉不到疼了。"
"轻,怎么缓解痛?给,吃药。"
双手从我的眉心处出发,分散的用力移向太阳穴,力气很大,带来比头痛更痛的痛,但确实成功抑制了刚刚痛的想撞墙的欲望。手一下下的画着,很慢很有效。频率在降低,力度在减小,林浩在走神。闭着眼睛也知道他在看桌上那封信,信上白纸黑字好象是刘琳同学声泪俱下的心灵鸡汤,没细看,看清楚了"分手"云云,林浩肯定看懂了,信末有四个大字"已阅,同意。"那是我上床前的涂鸦,还得烦劳他归纳文章中心思想给我听。
"线线"终于重新注意我了
"唔!看完了?。"
"你......"
"我今天生日,林浩。""嗯,我知道。"他轻声的说,好象呢喃。
"所以我心情不错,尤其...尤其...。"尤其现在,你在我身边。终于明白了,原来有林浩在身边时,线线可能辛苦,但却一定开心。
"线,睡吧。醒来后天就会下雨了,雨会把天空遮得很黑,我们窝在宿舍里打牌,听歌,用脸盆接一盆雨水倒在楼下人的头上,用一夜的时间去解那个棋局或者挨个打骚扰电话,叫隔壁宿舍小心火烛,如果你有力气,就接着给我讲大唐双龙传;如果你没有力气,我就念给你听。"
"嗯,好,马上就睡着了。得先睡着才能睡醒哦。"
"是,你睡醒了才会有力气多端作恶,睡醒了你想干嘛干嘛。"
"嘿嘿"我轻声笑起"纵是不尽人意者事多,换却梦一场也心甘。"眼角渗出了泪水,徒然被一双干燥的手拂去,他颤声开口,声调中有一种我把握不住的东西"别说话了,快睡吧。醒来什么都变好了。"我虽已猜不透说话人的想法,可他又何尝能了解到我,我本不该流这滴泪的......
额头上冰冷的感觉刺醒了我,几秒钟后五官渐次恢复功能。屋外果然是落雨的声音,房间里开起了灯,我一时想不出是晚了还是下雨天太黑,床边弯着身子的人还是林浩。"几点了""把你吵醒了?快六点,你喝点热水,我送你上医院。"
"我怎么了?"
"我从操场回来时,你睡得还好,可刚刚发现你开始烧起来了,宿舍里又没药。"
"唔,可是,头不象早上那么疼了。我过生日嗳,怎么能去医院这种不祥之地。明天再说吧,好不好?"
"不好,很快的。我们骑单车过去,打一针就回来。最多花四十分钟,正好你不是前几天说想看《赌神1999》,我们租回来看"他边说边从衣箱里取出我的厚衣服,"快起来,大不了病好了再把生日补回来,反正还能过阳历的。"
"笨熊,今年阴历的后过。"我嘴里嘟哝着,但还是伸手接过衣服。外面好冷。
坐在车尾,这才想起来的问"今天比赛结果怎么样。"
"决赛,我弃权了。"
我噤了声,半晌狠狠的开口"年纪这么小就背上想赢怕输的包袱啊,明明进前八就有钱拿的,真是笨无可忍。咳咳咳"
"把帽子戴在头上,拿伞挡住你自己就好,别管我。"
我说过不进医院的,本来四十分钟就搞掂的小毛病被那个小医生治了四个多小时,中间滴了三瓶点滴,屁股挨了两针还有一大堆苦不啦叽的药片。我的脸越来越黑线,还有一个小时我的生日可就过了,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烧终于退了,小医生甚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也是难为他了。"明天可能会咳嗽,你到外面的药店买点止咳糖浆和银翘片给他,今天太晚,学校医院值班的护士都走了,所以拿不了药。"
"知道了,谢谢医生,这么晚打搅到你休息,我们回学校了。"林浩很礼貌的表达着谢意,小医生一高兴打了个折扣在医药费里。"对了,多注意休息,穿厚点,这种流感反覆起来会更麻烦。""谢谢,记住了。"
车子拐进学生区,远远的就看到了505宿舍的窗户里泛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光。很微弱,很跳动。我拍着林浩的背问他看到没。"那几个小子肯定又在看片,妈妈的,自打租了这个电脑回来,我就没像样打过游戏。"
"幸好去这趟医院,说话都和先前不一样,中气十足的。"过一个路灯时他扭过头来打量打量我"你先上去吧,不要站在楼口等我了,我放完单车就来。"
"嗯!差不多要熄灯了,你动作快点。"
跳下车座没走上两步就被林浩喊了回来,他跨下了车子,踢了一脚车撑,弯下腰来将我刚刚因怕地上飞溅的雨水打湿而卷起的裤腿放下"狗怕冻嘴,人怕冻腿。看你腿凉的,明天一定要记得穿上线裤。"
嘴唇都被咬麻了,我终于逃过了几要功亏的一劫。盯着消失在宿舍楼拐角处的背影足有一分钟,我才有了弯下腰的力气,隔着裤子使劲的磨擦着刚被碰触过的地方。我发誓明天一定会穿线裤,不,不仅线裤,还有袜子、手套、围巾、口罩,谁他妈的也别碰我,我他妈的也绝不会去招谁,大家客客气气的站在十米距离处说话,腰上要扎手榴弹,谁胆敢越过城池就他妈轰了谁。赔上自己也在所不惜,黄泉路上正好大家亲亲热热作个伴,换我自由自在的照顾你,对你好;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线线在林浩身边坦然的开心,孤单又怎样!还有什么比单纯的和他在一起更重要的事吗?没有吗?有吗?没有吗?给你答案,当然没有。
我得承认自己真是笨到头了。明明在二楼时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乌漆嘛黑打吓了一跳,竟然在505门口还一根筋的想着冲进去看看显示屏上是什么东东。结果我也真的冲进去了,噪尖的话被门里精灵似的桔色烛光跳跃得轻轻颤抖。
"猪啦,傻杵在那干嘛,嫌风不够大。"高强小心的用手掩着离他最近也最飘摇的蜡烛,口气中仿佛对满桌的蜡烛宝贝至极。
"你们还会回来啊?电话都不打一个回宿舍。林浩也是,一跟你在一起就被你传染的昏头。"雪炭在宿舍里难得气大一回,对我更是宽大宽大再宽大,他自己也说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早一天扁一回了。不过今天,我可不希望他再往下说了,否则一会知道我生病的事,还不知心里怎么自责呢!我当即立断,咳,剧咳......
苏哥果然看出了情况的异常,走过来拍着我的背检查真伪,还没来得及张口,林浩已经噔噔噔撞进门里,"果然开始咳啦?噪子疼吗?给,蛇胆川贝液。"我偷笑的止住咳嗽,准备向桌子那边的高强表示一下遗憾之态,谁让林浩卷起那么大的风把一桌的蜡烛都灭了个干净。嘿嘿,等着挨骂吧。可是抬头看见的却是高强和雪炭两张关切的脸,"呸,你这个坏人,比较欠挨骂的人是你。"心里忍不住的唾了自己一句。
"线线生病了?怎么回事?你们是去医院了?"
林浩倒了杯热水来说"对,应该是昨天在主席台那冻着了。今天早上喊头疼,我下午回宿舍发现他正发烧,就赶紧带他上医院了。"
苏哥点点头"难怪找你找不到,我们还以为你自己一个人先去了,讲好四人一起去的。我们从外面回来听班上同学说看到你俩骑个自行车出去,以为很快会回来。坐这鸟等,开始他们俩还跑到楼梯口,窗户口伸脖子瞧瞧,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都气焉了。线线,快过来吃上一口意思意思,林浩说你馋冰淇淋蛋糕,店里八点钟就送过来了,还好今天天不热,就这也化得不少了,高强气得把蜡烛点上说化快一点,不给你这个没良心的吃了。"
"乖乖,真让我吃上这么大的冰淇淋蛋糕了,上次蹭人家504的吃才吃了几小口就没了,今天要通通我一个人吃。"我颠颠的准备抱蛋糕过来,恨得高强在我屁股上飞起一脚"就这么点出息,什么都想不到了,眼里就剩下这块蛋糕。先点上蜡烛,吹熄了才能吃。"
蜡烛又被重新点了起来,雪炭手里的火柴才刚从最后一支亮起的蜡烛上离开,就被我
"呼"一下全部吹灭。"可以吃了吧!"
林浩远远的坐在另一张桌上问"你到是许个愿啊,也让它多亮一会。"
"我许了,太快了你们感觉不到。让它多亮一会?到我嘴里的货又少一些?不干。"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手在桌子上乱摸,刚刚吹得太快,没来得及看到小勺子在什么地方。"勺子呢,勺子呢,喂,你们倒是帮忙找啊。"没人响应,我只好掏出火机点上一根蜡烛,想杀人,他们手里一人一把勺子。
雪炭晃晃手里的东西问"想吃?"我点点头,他看我点头也了解的点点头"作梦。"我大叫"WHY?give me reason,please。""你生病了,但你竟然奢望一个人全吃了,结果就是一口都不给你。"
"老子跟你们拼了,"我挽起袖子,不给吃,勿宁死。
林浩走过来,拿起桌上的一个纸碟,细心的用勺子挑着蛋糕边缘微微化开的部分,堆到半盘时递到我面前"你也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吃,算了,马上就十二点了,给你少吃一点。刚刚许的什么愿?"
我接过盘子,委曲的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夕。老天不会当真吧,我可不想年年都有得看没得吃。"
高强大笑的说"你完了你完了,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么老土的愿你也敢许。活该的成分比较大。"
这时抬头就可以看到新上来的月亮,雨后的夜空里寒月如烟,仿佛透过玻璃都能笼住我的心,它和我一般的安静,我和它一般的满足。什么时候也过不够这样的夜晚,什么时候也不愿错过有他的日子。
大家好不容易在一起吃了个团圆蛋糕,一二三四五,一只也不少。等他们都打着抖爬上床后,我点起了所有的蜡烛满屋瞎转,白天睡得太多了,难得这会精神好。四处搜集臭衣服裤子鞋袜,床底,箱底,盆里,桶里,我的,他们的,结结实实塞了两桶就准备去洗衣间。林浩抖得更厉害了"你疯了,这么冷的天你去洗衣服?早知道去什么医院,妈的送你进太平间省事。""我要吃你不给我吃,我就用凉水洗衣服冲掉心头之火。"一看到他作势要跳下床,我立马改口"谁要吃,我可没想吃那个鬼东西。睡不着,与其躺在床上不如去洗衣间看看夜景啊。"他还是跳了下来,端起脏衣服往门外走,"你要跟来就穿厚点,你要不来就上床睡觉。"
撂下一句就把我晾在那,我是跟还是不跟啊,老子跟着你去才有病。坐在床上发会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还是给光明,小男他们写信吧,上次我干得那个一封信复印了十几份,给同学一人发一封的事惹得他们俩勃然大怒,在回信中都客气得用上了外交辞令"我们将不得不遗憾的宣布终止与文线线同学的正常往来。"看来这次要老老实实的道歉啦。
"光明吾兄:我们在开校运会,可惜我生病了,当然你很清楚就算我没病,也绝不会在哪个项目中看到我光辉的形象。病得不严重,头有点疼,嘴有点干,鼻子有点不通,心脏有点暂停。林浩送我去的医院,唉......我爱上了一个人,他可好了,长得很好看,睫毛长长的,鼻梁挺挺的,皮肤超好。他能记住我爱吃的东西,在一起时他的话比较多,什么都和我说,我全都能记住。总之,和他在一起就觉得爽。"
不行,这哪里是道歉信,简直就是放卫星,让他们知道了,我想我们的学也不用上了,他们肯定要好好挣钱送我进精神专科治病。撕了,撕了,"我没爱上什么人,和以前那个,你们知道的,刘琳,也八刀了。一个人呆着就是爽。"这也不行,简直就是此地无银。
我明白了,我的心根本就不在宿舍里,管他呢,穿厚点去洗衣服,不洗也看看,没人反对吧!!!我走出宿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