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是人尤其是男人就总会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色欲。当面临这种情况时,就会需要少数样貌和资质都上乘的杀手出马,不分男女,甚至男人还要更受欢迎一些。而从小就被施与特殊训练的尉铮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对于不论扮演top或sub甚至包括SM都信手拈来的尉铮来说,被人看见裸体不是头一回,类似拍屁股这种轻薄在任务中更是屡见不鲜,基本上除了和人发生关系以外(因为通常在达到最后一步之前对方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没什么事是他没有经历过的。
但是刚才,在苏临掀开他的上衣那飞速的一瞥时,以及他的屁股猝不及防被挨那么一记时,他陡然乱跳的一颗心脏竟然几次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真是该死!他发觉好象只要苏临一靠他太近,他就无法理智的思考。这样的敏感,和他之前的处世方式根本天壤之别。虽然说这不是任务,他不必以惯用的警备心态对待,但怎么说也不必紧张到这个程度吧?
......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其实有几百几千个不情愿,但考虑到某些方面的必要性,第二天下午尉铮还是按照苏临的吩咐离开公寓,到社区不远处的一个商场与他碰头,然后买些需要用到的常备物品。
时间是下午四点,尉铮准时向商场走去,远远就看见苏临早已站在商场门口。即使只是一身简单的长衣长裤,在人群中依然格外的引人注目,让尉铮一眼就发现了他的身影。漆黑如墨的短发有条不紊,却总有那么几缕恁是弄不乖的碎发留在颊边,使得这张冷峻硬朗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桀骜。他正在用蓝牙接听电话,侧面的表情严肃,右手拎着一件白色外套。
他讲电话时很专注,直到尉铮来到了附近时他才看到,他一边继续通话一边把手里的外套为尉铮披上,尉铮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早有准备,因为从出门到现在,自己身上这件薄薄的衬衫的确引来了不少惊奇的目光,约莫都是称奇‘这人难道不怕冷吗'。
外套给他带来了几丝温暖,也让他在心底对居然因为苏临这简单举动而产生了见鬼的感动的自己狠狠鄙视了一把。
苏临三两句话把事情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到尉铮面前,面带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我还在上班时间,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但是刚才局里又打电话找我。看来我不能陪你了,我把卡给你,你自己挑些想要的东西吧。"
尉铮奇怪的瞥瞥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脱口问出一句:"你不怕我携款潜逃?"
苏临无谓一笑:"只是钱而已,有必要为了这种东西落跑吗?何况如果有必要,不管你逃到什么地方,我都有办法把你找出来。"
苏临的语气云淡风轻,尉铮却没来由的心口一震,他直直的盯着苏临拿着信用卡的手,一时也不好决定是该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还是不接。
正迟疑着,突然苏临的行动电话又响起,他接通电话,尉铮看到他的表情猛地一变,很快就结束了通话。当他再把注意力放回尉铮身上时,神色已经完全不同刚才的淡然,脸上肌肉微微绷紧,抓起尉铮的手臂严肃的说:"你马上离开这儿,到商场里去,不管待会儿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尉铮疑惑的望着他:"怎么了?"
苏临阴沉的抿了抿嘴唇,冷声道:"有一批在押的犯人袭击押送警察抢夺了警车,我的同事在追击他们,现在正往这个方向来。这里很危险,你立刻进去。"
枪战?就在这大街上?尉铮深感意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骤然听见已经有隐约不断的枪声正在由远及近,当真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苏临脸色又是一变,右手按上腰际想要拔枪,却又不得不顾忌周边还不了解状况的众多行人,以防把他们吓坏。但是他的顾虑显然多余,因为不过片刻后,被追击的警车已经大摇大摆飞速开往这边,后面尾随着不下十辆响着警笛的警车。枪声仍在继续,多数都是第一辆警车上的犯人没长眼睛似的胡乱射击,一群亡命之徒。
原本自在逛街的人们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冲进就近的建筑物躲藏起来,已经足够热闹的商场这下更是被拥挤人群堵的水泄不通。
苏临的枪已经举在手里,再看尉铮还杵在原地一副不知何去何从的模样,苏临皱起眉头没耐性的把他往商场方向使劲一推:"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进去!"
"你......"
刚刚答出一个字,眼前的混乱局面却更加惊心了。由对面方向围追而来的数辆警车和尾随着犯人的警车一齐,把目标车辆夹攻在了商场偏右方的街道中央。被犯人占领的警车被迫停下,越发密集而凌乱的枪林弹雨狂射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见鬼。"苏临低咒,拽起尉铮的手迅速向马路这边的公车站跑去。他把尉铮塞进广告灯箱后面,语调僵硬的命令道:"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明白了吗?"
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出过门的尉铮实在被这乱七八糟的突发状况搞得脑袋有些发晕,胡乱点头算是答应。
因为要照顾尉铮无法出去与同事接应,苏临凝神观察着不远处双方对峙的情况,众寡悬殊巨大,罪犯被制服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为此牵连到无辜市民终究影响不好,更可恼的是这批犯人到底是怎么得到武器甚至抢下警车,就目前的表现看来他们根本不像训练有素。
"......会有事吗?"尉铮适时的扮演起软弱小男生的角色,拉着苏临的衣袖担忧的问,然而在苏临所看不到他的另半边脸上,却划出了一抹鄙夷的冷笑,鄙夷这些罪犯完全没有大脑的笨拙反击。他怀疑这些人到底是犯的什么罪被逮捕,绣花吗?
苏临把他拉近箍在胸前,沉稳的道:"不会。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却乍然听见一记极近的枪声,苏临握枪的手臂突兀一震,枪当即从手心跌落在地。尉铮惊愕转头向子弹发来的方向望去,在几米开外的另一块广告灯箱后面,他看到了一张不算熟悉却也并不陌生的脸孔,目光冷酷而阴鸷,手里的黑色枪管正对着两人。
V的杀手?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尉铮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一点惊讶,苏临已经迅速把他身子扣住压低蹲了下去,就在他们蹲下去的瞬间,又是一发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
"他要杀我们吗?!"尉铮惊呼,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颤抖,掩盖在惊恐脸孔下的心思开始急速飞转。
不管对方是谁派来,不管其目标在于谁,他都绝对不能让这个人被警方活捉。
苏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未受伤的另一只手迅速向落在地上的枪探去,就在指尖刚碰上枪柄的刹那,尉铮突然一声大叫:"我......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他的话语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猛地一把抢过苏临即将到手的枪,然后豁地站起,枪口直指正前方的杀手。
在两股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却忽然仿佛在对方森冷的眼里读出一缕阴谋的意味,但现下的紧急状况不容他去花时间多想,他深吸一口气,口里无意识似的喃喃着:"不想死......不想......"
他转换了拿枪的姿势,改成双手紧握枪管,这是一种在他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中是从未有过的菜鸟握枪法。最后再深深望了对方一眼,他闭上双眼,同时指下的扳机毫不犹豫的扣下,一枪,两枪,直到枪里的子弹全部发完,再连发了几响空弹后,他才终于停止了仿佛毫无准头的射击。而这时,街道上的枪战也已经宣告结束。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的闭着,眼睫微微颤动,握枪的手也是,哆嗦不停,简直让人怀疑他怎么还能捏得住手里的枪。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一双颀长的手臂从背后绕过他的身体,按住了他举枪的双手,然后慢慢地将他的手拉回来环在胸口,没有离开,就那样和他的手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将他全面保护的姿态。
身后的人沉默着,他也沉默,直到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轻柔低语:"没事了,不要怕。睁开眼睛吧。"
他的眼帘一颤,终于缓缓地张开双眼,看见几个警察正围在刚刚被他枪击的杀手旁边,或者现在应该称之为尸体,因为他看见那几个警察仔细检查过后,转脸向苏临遗憾的摇了摇头。
环在他胸前的手突地一紧又立即放松,苏临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下巴在他哆嗦越发剧烈的肩头缓慢来回,沉声道:"不是你的错。跟我们回警局,问过话之后就没事了。"
他依旧沉默,冷漠的盯着被警察抬到担架上的尸体。
死了......多么简单,看起来只是乱七八糟的几枪而已,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子弹,三发中就有一发击中致命的大血管。
一出戏演到这里,也应算是功德圆满了。
可是开始时被装出来的颤抖却怎么也停不了,就在苏临把他拥进怀里的那一瞬间,居然有一股莫名的激流从他与对方相触的皮肤呼啸而进,随后他的心头就泛上一种莫名的内疚和惊惶。
奇怪......在内疚什么,惊惶什么呢?
◇ ◇ ◇ ◇
"喝点水吧,压压惊。"一个年轻警察把热水递给坐在沙发里的尉铮,温和的笑着说。
尉铮顺手接过,轻声道谢,不着痕迹的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进警察局,也许不是因为作奸犯科被抓进来,他并没有觉得这栋建筑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只是比较庄严肃穆而已。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也就是苏临的办公室,是苏临去医务室处理手臂枪伤之前特别吩咐手下把他领来的。这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的优待吧,但他总觉得有些如坐针毡,潜意识里告诉他这不是他该存在的地方。
他被安排在沙发里坐下,对面的长排沙发上坐着三位警察,坐在中间脸孔方正表情严肃的男人,就是当天和苏临一道围剿V总部的高级警官段西延。
段西延没有温度也没有恶意的目光停留在尉铮余惊未定的脸上,短暂静默,才开口不是太自然的问:"呃......Cat,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
尉铮垂下头,对着脸底的水杯翻了个白眼,没有答话,就算默认。
"我也知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不过我们有些问题,如果可以的话......"
尉铮抬头看向他,淡淡的道:"没什么,你问好了。"
得到他的首肯,段西延的脸色更加紧绷了。
"好的。我想问你,那个开枪袭击你们的人你以前见过吗?"
尉铮缓慢摇头。
"真的没有吗?你再好好想想?"
尉铮还是摇头,极力忍下了打哈欠的冲动。
段西延眼中浮现狐疑,摸着下巴像在自言自语:"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他和那些劫警车的罪犯并没有任何关联。为什么他要特意去袭击你们呢?苏临和他也从没见过,应该没有理由......"
尉铮轻轻敛下眉毛。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也有些想不通。V里的杀手绝非简单角色,怎么竟会在这种不恰当的场合出现,并做些更不恰当的事情?要杀他,也不必这样明目张胆。何况当时对方明明有很多好时机可以把他致于死地,最终却死在了他手上。
简直像是有意来送死。为什么?......
见尉铮表情也迷惘,段西延只得转移方向又问:"那么,你能感觉到他是冲着你们两个当中的谁来的吗?"
"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尉铮明知故问。
"如果调查无误的话,他应该是曾经把你抓去的Victory的杀手。"
"杀手?"尉铮‘惊诧'的挑起眉,"我有那么大的价值让杀手来追杀我吗?再说,是你们警察捣毁了那个组织的总部,他不会是来复仇的吗?"
"应该不会。V的组织严密,纪律性也极强,照理不会这样单独行动,而且只袭击苏临一个人也没有意义。"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在被关那几天里也没见过那个人。"
"这样啊。"段西延又摸了摸下巴,一脸为难,"话说回来,刚见你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记得,那你能记起自己是怎么失忆的吗?"
尉铮还是摇头,忽然错觉他的脑袋化成了拨浪鼓,只差荡来荡去的两个铃铛。
"我一醒来就那样了。刚醒来那几天后脑疼的厉害,别的就没什么了。"
"这么说来,有可能是脑部曾经遭到撞击?但是他们既然把你抓回去问话,又为什么要做可能会伤害到你脑子的事呢?"段西延的表情越发疑惑重重。
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好呢?继续推说不知道吗?
正在筛选最合适的答案,突然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众人齐齐抬眼望去,原来是刚处理完枪伤的苏临回来。看到房间里端坐的几人,苏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办公桌的电脑前弯下腰似乎在查阅资料。
段西延站起来向苏临走去,关心的问:"要紧吗?"
"没什么。"苏临淡淡的答道,"话问完了吗?有什么线索?"
段西延叹了口气,无奈的摊出右手:"不行,当事人也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只能我们自己去查了。"
苏临嗯了一声,转脸向尉铮望去,深沉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尉铮也注视着苏临,隐约觉得苏临的脸色不是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
而先前曾经让他几乎颤栗的那股激流,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消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走近的疏远,令他越发的摸不着边际。
还在猜想他们到底打算这样‘大眼瞪小眼'到什么时候,苏临已经直起身对段西延说道:"先这样吧,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和Cat先回去,你们也一样,不用急着今天就把事情完全查清楚。"
段西延点点头,转过头对尉铮礼貌一笑。
"今天麻烦你了,谢谢你的合作。另外,往后可能还会需要你到警局来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因此打扰到你的生活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同样客套的回答完,尉铮被几步来到面前的苏临从沙发里拉起,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向门外走去。
是他的错觉吗?透过被苏临紧捏的掌心传达而来的这种感觉,是生气、隐忍,还是痛心?
◇ ◇ ◇ ◇
苏临再次留给了他一道不得解开的谜题。
自从两人一同回到公寓后,苏临除了问他晚饭想吃什么之外就再也没开过口。他也第一次看到了苏临抽烟的样子。
那时他正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里的无聊节目,虽然平时苏临不在时他就这样一个人呆着,但如今毕竟多了一个人,就未免安静的有些诡异,更惶论苏临是那样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何况就他所了解,苏临并不是一个彻底的闷葫芦。
于是他奇怪的目光四处搜寻,最终在阳台上捕捉到了苏临靠在栏杆上默默吐烟的侧影。外面的夜色浓重,他只能借着客厅白炽灯的光亮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然而他所看到的,除了深沉,还是深沉。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走上去询问的,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有多么多余。他们原本就是不相关的人,没有必要更没有资格打探对方的心思。
所以他也一直安静的坐着,一直坐到十点他回到房间上床睡觉。
但是他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有种疑团越扩越大。
从他事隔两年后再次与苏临遇见的那刻起,他在苏临眼中隐隐察觉的黑色火焰,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燃烧,在那片火焰熄灭后所曝露出来的又会是什么,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弄清楚。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这一辈子也没有这种机会,但好奇心这种东西一旦冒起了头,就再也忽视不了。
尉铮就这样在疑窦中迷迷糊糊入睡,第二天清早又被极度可恨的尖锐电话铃声扰醒,他原本想把头蒙进被子里不去理会,然而电话那头的人恁是不依不饶,俨然有如果没人接电话就一直这么闹到明年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