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的晨光被阻隔在淡灰的云层背後,灰蒙黯淡。
直到天色再度转暗,我仍然只是潜意识地将手中的酒不停的往口里灌。浓烈的酒气烈火般燃烧著我全身的经脉骨络,但无论我喝的再如何多,却怎麽也无法喝醉!
「......可恶...!」
我倏然愤怒地将酒罈砸在地上,痛恨自己的软弱。
...不过......
就是个『陌生人』麽......
除了才刚知晓的名字之外,什麽也不知道。
......师父,如果是你...会怎麽做呢.........
一定能够毫不犹豫地取下他的性命吧。
我後悔了......
师父.........
当时是如何能跟玄音说的那般肯定?
我现在已经不明白了。
离去前,『苍雪』说了接下这庄买卖是在遇见我之前。
难道所有事情...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全都是假的麽?
只为了.........
杀我!?
屈起双腿,我将脸埋进臂弯里,感觉脸上温热的湿气慢慢浸透了衣袖。
「师父.........我好想见你......」
〈...沙......〉
「.........师父...?」
感觉到异样的气息,我迷茫的抬起头,蓦地对上了一双墨黑如夜的黑瞳。
「...............」
我不能置信地张开口想说些什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云............」
一阵寒风吹过,带来一声极淡的呢喃、淡到我几乎不能肯定那是究竟真是他的嗓音,又或只是我的想像。
「...都是......假的麽.........」
朦胧的星光,让眼前的情景都蒙上一层迷幻的白纱,望著那张熟悉冷峻的脸容,我死命咬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扑上去使劲揪住他的衣襟嘶声道: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麽!」
他不语,只是冷冷的望著我,黑瞳中夜色更浓,深深掩埋了所有情感。
「............」我突然一阵晕眩,手一松,就往後跌去。
在我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前,眼前黑影一闪,双唇已被那股熟悉的气息掳获,令人窒息的动作,带著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狂暴气息侵入我口中。
「...唔......住手...!」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大口喘著气。
他站在我几步之前同样呼吸急促,漆黑的眼中彷佛染上了一抹危险的黯红色彩,令我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你......」
诡谲危险的气氛在空气之中蔓延,我才开口,他突然伸手一使劲将我压在地上,一手扣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熟练的用力扯开阻碍的衣衫。
「...住......住手!」
我死命挣扎著,却不知是否酒精的作用,被紧扣的双手怎麽也使不上力。
「住手!...你......呜...!」刚到嘴边的怒骂因突然的动作变做一声低呼。他倏地抚上我的分身,熟练地挑逗著我的极限。
突如其来的激剧情欲怒涛般冲击著我残存的理智,我用力咬住下唇,不想让那不争气的娇吟喘息溢出唇外。就在我即将到达极限的刹那,一股强烈的冲击猛地撞入我体内令我忍不住低叫出声。各种复杂极端的激情同时涌上脑际,我使劲咬住自己的手背,忍耐著那撕裂般的痛楚和与之交缠极度讽刺的激剧快感。
他剧烈地动作著,低下头在我身上烙下属於他的印记。
我无法阻止......
也或许是不想阻止.........
抛弃了理智,只能放任身体随著欲望的本能随波逐流,让汗水浸透了全身。
这样
自我颊边淌下的.........
就是汗水
不是泪。
未来会发生什麽事、有什麽样的结局
我不想知道.........
此刻,我们只是彷佛没有明天似的渴求彼此的一切...............
46
蓦地睁开眼
我已躺在自己房里的榻上,望著天井,脑海中一片空白。
是什麽时辰了......?
转头望向窗外,天空有些黯淡无光......
是云幕?
抑或是夜色?
我已分不清楚。
无意识地伸手向身旁的位置,手中一阵空虚,被襦早已冰凉。
下了榻,双腿彷佛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不能克制的颤抖著。我咬著牙缓慢的走了几步,低头望向手边扶住的桌沿,胸口一滞。
......木质的桌面上以剑尖刻著一个日期,字体虽小,苍劲洒脱.........
『十月十五』
是一年前我和雪初次相遇的那天......
...也将成为我和他其中一人的忌日!
窗外,微风无声的吹过,夹杂著秋天的凉意。
绿叶繁茂,随风阵阵轻舞飘扬,却在昏黄的夕阳下不知怎地给人一丝即将逝去的哀漠。
我平静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身上传出和我相同的气息......
是杀手特有的黑暗气息,只要曾是杀手,就怎麽也不可能掩饰的.........
我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雪』和『云』......
......他曾说...
我俩的名,是生来就注定分不开的.........
『云由雪而来,雪自云而生』
是自古以来便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我当时笑著道
我俩都不是真名,又怎能作真?
现在想想,上天的巧合也实在有趣。
『碎雪』和『断云』
.........这一双无名的剑,据说,是从前一位名铸剑师傅花费了半生的时日於同一时辰打造出来的......
听说那位铸剑师本只欲集毕生之精华造出一把名剑作为辞世之作,未料不知怎地,竟造出了两把极度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利刃。
这双长剑既是有名,实又无名。
当年,那铸剑师将两柄长剑,连同剑名一并交给了一人後便辞世西归。
只是不知他是本就不愿,还是未来得及刻上剑名.........
其後两剑辗转经过许多人手,双剑为何会分开,又是怎麽来到师父及苍雪的手上,我已不得而知。
但这双剑,或许早就预言了我和他的未来也不一定.........
就著残破的月光,我饮了整夜的酒。
不烈、无名,也非特别香醇.........
只是静静的......
淡淡的......
让酒香浸透沉淀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清晨
天刚拂晓。
我起身整好衣衫,拭净了碎雪。踏出门,朝山下走去。
风中,师父的话语在我耳边无声地响起............
『从今天起,你就是杀手......只要你还活著,就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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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又黑
月满了又缺
.........时间始终按照著自己的步伐沉没地迈进,不曾动摇。
改变的.........
只是人心。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简单而平静。
腥红的血迹沾不上我的衣襟也染不红碎雪。
生命依旧在我手中剑下无声殒落,买卖仇恨也没有终止的一天。
溪水流过,清澈地看不见一丝杂质,只有偶而乘著水流飘过落叶上的色彩默默地显露了季节的飘移。
重新踏入江湖,一切都未曾改变...
...又或可说是完全不同了.........
大大小小的帮派名门依旧明争暗斗地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拼上性命,没有一刻停歇。只是有些争斗的门派改变了,话题中...人们议论的事物不同了.........
如此而已。
我也会听见关於『他』的话题,无非也是昨天他杀了谁、明天又会有哪个倒楣鬼要命丧於他的剑下等等......和议论我的话题,相似到令人忍不住想发笑的地步。
如烟和夜枫的名字也仍会出现,只是已渐渐被另一个新出现的名字所取代。
据说,是掩月门近日发掘出的佼佼者,意欲以他取代突然失去的两个榜首。
他的名字,自众人的议论间不时地飘入我耳中............
『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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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我静静的躺在乾爽冰凉的草地上,满天的星斗掩不住几近月满的明亮光采。漆黑的夜幕看不见一丝阴影,透明而澄澈,没有雾气,晴朗得令人叹息。
深邃透明的夜空,无边无际,彷佛拥有连灵魂都能吸去的魔力,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秋天已到了尽头,徐徐吹拂的夜风夹杂著北方的寒意,清清冷冷,直透尽心底。
我没有取出酒罈,闭上眼,聆听夜幕无声的低语,心境出乎意料的平静无痕。
.........十月十四............
几近月满的夜空澄澈无云,一片清朗。
明晚的月.........
......一定很美............
47
清晨
温和的秋阳透过稀薄的浮云,只馀下几缕淡淡的金黄光线洒在静逸的大地上,映不亮昨晚夜幕的残留的阴影。
闲逸恬淡地......
时而静坐溪畔,时而漫步林间,除了地上树影的转变游移.........
我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山上的空气和平日便没有不同,残留在枝头树梢的红叶正随风缓缓飘落,沁凉的溪水依然淙淙地静谧流过............
是什麽在动?
风麽?
.........不.........
我心中一动,睁开眼。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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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地步入林中,乾枯的落叶随著脚步在我足下沙沙作响......
...就像我曾经夺去的无数生命。
一阵寒风吹过
我伫足,缓缓转过身......
苍雪冷傲的身影卓立在如画的林木之间,彷佛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
「...你来了.........」
我开口轻轻道。
「...拔剑吧。」
他没有多话,石雕般冰冷傲然的俊容没有一丝表情,右手一动,长剑已来到手中。
北风刮起他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狂乱而冷酷。
我想起了如烟.........
他当时
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抛开手中的长剑呢............?
「叮」的一声轻响,我勾起唇角,弧度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凝聚在唇边,碎雪剑已然出鞘。
「......来吧。」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在刹那间倏地已向我袭来,我们之间数十步的距离,彷佛被树影吞噬般,突然缩短。我才侧身欲避,那道剑风已毫无窒碍地尾随而至,迅快凌厉的来势逼得我不得不运剑挡格,只听见「叮叮当当」的一连串清响,两剑在瞬息之间以来回交击了二十来招,觑准了他剑势的空隙,我猛地提气使力荡开他沉重的攻势,身形一闪一避,一个翻身已来到了他身後,望见他背门大开,毫无防备,我却伫足,没再踏前一步。周遭的落叶被剑气卷得狂飞乱舞,凝定的身影间,剑势交集的馀韵还幽幽地回盪在飘舞的红叶里。
「...怎麽了?为何不攻?」
经过一轮迅快已极的猛攻,他的气息依然丝毫不乱,背著我冷冷地道,也未等我回答,手一动,蓦地回剑朝我再度攻来,招招看似沉猛俭朴,後著却又隐藏著无数精巧变化,叫人难以预测。
直到此刻,我才首次见识到『苍雪』身为杀手的真正实力。
他.........
是真的想杀死我...!
我举剑,胸口突然一阵抽痛,稍缓了瞬息,剑风已迎面而至。
来不及细想,我反射性地一闪身提剑循著他出招後未及回见的空隙攻去,剑锋却在触及他胸口时蓦地收回,只在衣襟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弯身跃出了剑围数步,我几乎气得想举剑砍掉自己的双手!
为何又突然下不了手?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是麽!
一个闪神,突觉一道寒风飒地已来到颈侧,我闷哼一声,硬生生後翻跃开,险险避过疾扫而过的寒冷锋芒,夹藏著一抹隐隐暗红的白晃剑刃撕裂了寒风,滑过我左肩至胸前带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剑势之快,只要我再稍缓个半刻,此刻脑袋恐怕早已跟脖子分家了。
右足一点地,我手中长剑展开守势,脚下不停,往後飘退了二十步,伫足定了定神。
深吸了口气,睁开眼,他伫剑立在原地,没有追来。
寒风卷起漫天的落叶在我们之间狂乱飞舞,他手中的断云剑寒芒闪烁,无情地将不经意触及锋刃的叶片化为寸碎,长剑未动,浓重冰冷的杀气已如波涛袭涌笼罩住我。
我神情平静,笔直地望进那双墨黑如夜的瞳眸,心中已没有了犹豫。
骤雨忽地猛然冲刷而下,毫无预警,细密如瀑布般的雨幕掩盖了视线,打在剑刃上,沉重莫名。
在一片迟落的木叶轻缓地飘至胶卓的视线之间时,一瞬间,两道凝立的身影同时闪动,长剑舞开,毕生所能已完全孤注在五动的剑锋上。
没有花巧
也不存在著下一击。
刀光闪,风摇动,剑影交错。
炙热的鲜红溅洒在我颊上.........
我感觉到了冰冷的剑刃。
「...为......什麽...?」
我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断续地道,只听见自己的嗓音彷佛自遥远的彼方传来,乾涩沙哑。
「.........不为什麽......」
他淡淡的笑了......
是那抹我所熟悉的笑意。
鲜红的艳色自他勾起的唇边源源涌出,滴落在地面,染红了未红的落枫。
他手一动,断云剑「当」的落在地上,苍白的锋刃未染上一丝色彩......
刚才
在剑刃要触及我身体的那一刹那,他蓦地转过了剑锋,长剑刺穿了衣衫,却只是冰凉地贴在身侧,丝毫未伤及我的皮肤,而他却在我欲撒手之前自己送上了碎雪的剑刃。
我的身体剧烈颤抖著,自他胸口渗出的鲜血顺著剑锋滑下,慢慢的沾染了我持剑的手,雨仍在落,他无声地往後倒去。
「...雪─!」
我一个箭步伸手接住他滑落的身躯,看见血色自他脸上迅速退去,却不敢动手拔出刺穿他胸口的碎雪。
我无法遏止地大叫道:「...傻瓜!为何不闪!?」
「...............」他睁开眼,勉强地牵了下嘴角似乎想笑。
鲜血自伤口及剑刃地缝隙间如注涌出......鲜红沸腾的凄厉色彩,转瞬浸透了他白色的衣襟。
我束手无策地看著他的生命不能遏止地自我紧握的手中不住流逝,弯身用力拥紧他,想制止他身体随著血液流失的温度。泪水不受控制的滚下脸颊,落在他颊上,和大雨一同洗净了他脸上的血污。
映著彩霞
夕阳下的雨滴,殷红似血......
我想起了师父在枫林中的那天日落............
「.........哭......别哭......云...」哀伤的涟漪搅乱了黑眸伪装的冷漠,雪断续地说著,勉强抬起手轻轻拭去我颊边不住滚落的泪滴。
一抹无声释然的淡淡笑意平静地浮出他的唇边,牵动唇,几近无声地道:
「...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他抚著我脸颊的手慢慢滑下,目光中,有著难言的不舍,缓缓阖上眼帘。
「不要───!雪───────!!」
......雨.........不停地下.........
枫雪染红了无声的世界
只留下无尽的叹息在风中徘徊..................
48
清晨冷冽的空气将呼吸冻结成迷蒙的白烟,与山林的雾气融合成一面神秘的白纱,在晨曦下若隐若现。
站在无声静寂的枫林里,我伸手轻轻拂开古剑上的积雪,看著山野林地,皆已被积成了银白单调的色彩。
师父.........
您现在在哪儿呢?
是否仍在听著我的说话.........
如果当时的情景能再重复一次,您还是会选择同一条路走麽?
『...你在说什麽傻话?人生是不能重来的。』
......我相信师父您一定会这麽说。
就是因为不能重来......
......所以才叫做人生。
自那天以来已经过两个月了.........
当时的枫红也已被满地的白雪掩盖,不露一丝痕迹。
......真的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两个月,彷佛将一生的烦忧与苦痛都浓缩嚐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