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陆行风

"真笨，走开，我来！"
赵越明被他推搡到一边，开张头一个客人莫名其妙反客为主自已做上了，他叹了一口气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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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面出锅了，看到马辉出去收集材料，赵越明不禁对他面里放的东西很好奇。
"这是什么？"他不禁问道。
马辉斜了他一眼。"榆皮啊。"
"鱼皮？象是树皮。"
"就是榆树的皮，听说饥荒的时候可以吃，大概也能放到面里吃吧。"马辉自己也不确定，最重要的是，他也忘记了鱼皮拉面是他从哪里听来名词。
"这就是鱼皮拉面？"
赵越明总觉得有些奇怪，饥荒的时候吃的东西，放面里能好吃吗？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见马辉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着袖子。赵越明又不好意思了，瞧这位做个面跟做了多大贡献似的，好象欠了他钱一样，从刚才就没给赵越明好脸。
"对不起，本来是我做才对。"
马辉没去理会他，如果不是好奇这个男的为什么开个拉面摊，他又正好饿了，他也不会有想尝尝这个家伙手艺的念头。
"算了，反正我已经做出来了。"
现在可好，是尝上大老爷们做的面了，只不过是自己亲手做的，真TMD郁闷！
赵越明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勾勾角角的心思，只看出来他心情不太好。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某人的脸色，看着他把一口面送到嘴里。
"好吃吗？"
"不好吃。"某人没好气的说。
"......"明明这是你自己做的，为什么瞪我？赵越明有些难过。
摊开锅，赵越明放下面条，就着马辉的材料，给自己也做了一碗。
马辉见状停下手中的筷子瞧他，等他端锅上来时，直直看着赵越明吃了一口。
"好吃吗？"马辉笑嘻嘻的问。
"好难吃。"赵越明皱皱眉头。
马辉这回高兴上了，拍拍赵越明的肩膀。
"哥们，我现在知道你开的是什么面馆了，下次早点写清楚。"
"什么面馆？"赵越明问道。
"难吃面馆呗，这还用问？"
赵越明听到他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受家庭正统教育的他，与马辉这种没脸没皮的家伙属于两个世界，并不能常常遇上聊天。跟这种人认真的人，基本上都会被他给气着。
马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赵越明的笑，很开朗，很温暖。有如贪睡的猫赶上明媚的阳光，瞧的马辉心旷神怡。
如果他心里的那人也象他这么容易笑就好了。
念及至此，马辉缓缓站了起来。"下次难吃面馆开张时，叫上我。"他插着兜离开，摆摆手，没有再回头。
赵越明的笑定在了那一刻，他的心随着马辉远去，茫然若失的呆坐了一下午。意识到不对时，他的思绪已经从此绕到这个人身上，再难放下。

长吐一口气，赵越明张开眼皮，在他的对面的马辉似听非听，凝视着前方出神。
赵越明的话，他只听见了一部分，但，足以勾起他的回忆。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仿佛触手可及的幸福，虚幻般的美丽。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让那个人展出同样的笑容。
缓缓合上双眼，马辉静了一会儿，望向赵越明。
"可惜，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事了，经你这么一说，还挺象我。"
赵越明酸酸的说。"我知道，你后来再见到我显然已经不认识了。"
"是不是因为我当时没付钱？"马辉突然一笑。"难得有客人上门还是吃完就走的，难怪你会记得这么清楚。"
赵越明有点沮丧，他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六)
提及那段过去，又想起来这次回来的目的。
不知道现在，那个人怎么样了，那个"他"，过的是否快活，是否高兴。
在没有自己相伴的日日夜夜。
为什么还会想他，为什么还会爱他？
男人爱上男人终究不会有好结果的。
马辉轻轻的将手里的烟，放到烟灰缸里，狠狠的捻了下去。
赵越明偷眼望着他，看他闪耀不定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辉，其实我..."
赵越明狠狠心，终于准备开口。他不想再错过一次，他爱上的看上的就是这个同为男人的马辉，就算被人当成变态也在所不惜。反正他赵越明因为这个被人瞧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了，赵越明，我求你件事行吗？"
马辉慢不经心的插嘴。
赵越明怔了怔，无奈的等着对方发话。怎么电视剧里人家表白都是，两人对视未语浪漫气氛先至，到现实生活中，自己表白刚起个头，就让对方当成了耳边风。赵越明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我可能要在你这儿小住两天，成吗？"
马辉不确定的讲。他觉得自己的要求过份了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的得寸进尺，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登鼻子上脸。赵越明无疑对他有好感，他也很喜欢赵越明，这一点点的小要求，不过份吧，为什么那小子的表情象是很委屈。
反应过来这句的含意时，赵越明有种拔开明日的感觉。如果马辉能多留两天，他会有更多的表白机会，而且也可以从中试探马辉本人的想法。
"好啊。我这儿，你住几天都没关系。"
听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下两人都笑了，虽然其中的含意不尽相同。
"马辉，那个你对我有什么想法..."不死心的赵越明又一次开口。
"你是好人。"马辉笑的很善良。
可惜不是赵越明想听的。
"那个，就是我啊，其实...对你.....有好感，你会有什么想法？"
赵越明越发的不甘心。
马辉笑的更加诚肯。"我很高兴。"
赵越明头有点晕，是自己表达的方式出了问题，还是这个马辉神经与众不同，他从来都不去想一个并不熟悉的同校同学这么殷勤的款待他，是不是另有什么目的么？
"就是啊，我对你..."
赵越明不想再绕圈子，再这样下去，他要疯了。
"哦，哪儿胡了？好象有味。"
马辉的注意已经不在他这里，头转向了别处。
别管那儿胡不胡的了，现在哪儿是讲这些的时候，赵越明急了。
"我是说我喜欢你！"
"天啊！都冒烟了－－－！"
鼓足干劲说出自己心里盘聚已久的话，赵越明只见到，马辉的侧影飞快的从他身边掠过，留下他一个人怔怔的站在原地。
"你是怎么搞的啊，还有时间在客厅扯东扯西，厨房里都是烟！我跟你说了半天的话，到现在才发现。"
马辉在厨房里上窜下跳，赵越明从心底深深发出一声长叹，回过身过去帮忙了。

还好发现的及时，把厨房的烟散的差不多。两人开始擦被火撩黑的厨具，折腾了一个灰头土面才把所有东西擦了一个遍。其实本来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干活，可赵越明非要先擦干净厨具。
他前面已经备了些饭菜，只是胡了这一样，他让马辉先吃。马辉死活不肯自己一个人吃，就这样，两人把就餐时间改成了刷锅，默默无语干起了刷锅的活计。
"你的脸上沾黑了。"马辉伸出手指头在赵越明的鼻头上一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黑印。
赵越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用手臂蹭脸，因为看不到自己，觉得可能会蹭不干净。他可不想在自己暗恋对象面前形象太狼狈，禁不住问他。
"谢谢，还有吗？"
马辉乐了，这人好有意思。
他伸出手来，在赵越明面颊上摸了一把，将三道黑痕清晰的画在他脸上。
"这里还有，嗯，还有这里。"
赵越明抬两支手臂反复在脸上擦着。
好象猫在洗脸。马辉边欣赏自己的杰作，边在肚子里闷笑。
注意到马辉的表情，赵越明突然查觉不对了，马上起身飞奔到大衣柜上一照，差点没气晕过去。
"哈哈哈哈哈。"马辉那边已经笑开了花！
赵越明现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如果马辉知道自己是怀着多不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擦脸，恐怕得笑背过气。
他抿了抿嘴角，回到厨房，一脸温怒的盯着马辉。
马辉强忍住笑容，摆摆手。
"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家只有一个床，我今天晚上我睡沙发吧。"
赵越明平心静气的回答。
"不用你睡沙发，跟我一起睡好了，反正是双人床。而且，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句话，你听没听到？"
马辉皱皱眉头，慢慢摇摇头。
"我喜欢你，马辉。"
（七）
马辉微微怔怔，隔了半秒钟，他突然一笑。
"我也喜欢你，赵越明。好了，快点吃饭，吃完饭早点洗脸睡觉吧。"说着还拍了拍赵越明的肩膀。
赵越明盯着马辉的脸。
他没有再看他。
赵越明只觉得心里似酸似苦，胸口闷闷的。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明白。
饭菜端上桌，马辉的态度还象刚才一样，他殷勤的为他盛菜，积极的与他聊天，逗他开心。
但，赵越明笑不出来。
他干咽着食物，把苦闷一点一点吞下去。
并不是没有想到这种结果，但马辉看似温柔的拒绝，为什么却比什么刀都利，一点一滴分割着他的心。他维护了他的自尊，他保留了他的颜面，同时留给了他一点点的余地。他却宁愿马辉甩他脸色，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不是同性恋，让自己彻底死了这条心。
马辉看不过去，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讲喜欢你吗？怎么这个脸？是不是晚上还要我抱着睡才行？"
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学龄前儿童？
赵越明这回真的气到了，他抬眼皮盯着马辉的脸说。
"那就抱着我睡，你说的！"
马辉自觉理亏，不好跟他较真。
"遵命，大人吩咐，小的照办就是。"
赵越明见他嘻皮笑脸，虽仍然不是滋味，不过，心中的痛倒也淡了几分。
两人各怀心事，早早结束了这顿饭。

转眼到了晚上，赵越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到立于床前的马辉，手里拿着床头柜上的相框发呆。
赵越明偷眼望去，此时的马辉正穿着自己的睡衣，布料被结实强健的肌肉撑起，使得衣服短小了许多，相同的衣服穿在不同人身上呈现截然不同的风彩。
如果赵越明穿睡衣的样子看起来很休闲，那么到马辉这里，就变成了性感。
"你照的很好看。"马辉头也不抬的说。
赵越明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他痛恨这种感觉，凌驾于他本人的意志之上。他一头窜入了被窝，好象在逃避现场，随着他之后，马辉放下相框，上了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赵越明搂入怀里，赵越明闭上了眼睛，双手上行，抱住马辉。
轻柔的扶摸着赵越明的头发，马辉低语。
"别气了，快睡吧。"
赵越明闷声开口。
"马辉......我五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回到学校，听他们说，你已经转校回老家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记挂着你......"
与此同时，他查觉马辉的手突然僵住。
"马辉？"
马辉轻轻合上眼皮，将自己的脸埋入赵越明的怀里。
"后天我才走，明天，我要见一个人，回来再跟你讲这些，好不好？"
"好......"
赵越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他搂着，犹豫中接口。
不过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从他怀中响起。
赵越明望着马辉的睡脸。
还有一天，马辉。
我就要见不到你了吗？
只有你，我不想错过。
我该怎么做？
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清晨的阳光微微射入进来。
马辉睁开眼睛，缓缓抬开覆在自己身上的手。
昨天赵越明到很晚才睡着，现在睡的正熟。
虽然一夜未眠，思路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望着赵越明沉睡的脸，马辉探出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拔开他额头的头发，微微碰触赵越明的脸颊上的另一根手指，慢慢轻柔划过。
他不想惊动他。
马辉收回手指，静静站在赵越明的床前。
这张脸的微笑，以及那个说喜欢自己的赵越明......
都将成为过去......
谢谢你，虽然你无法听见。
对不起。
五年了，有一件事，我必须了断。
凝神闭目后，马辉飞速换上衣服，拎上包。
拿起床边的相框，只有这个微笑，我想带走。
（八）
来到半开半闭的大门前，欢笑声先传入耳中，马辉停下脚步。他掏出纸一看，抬手叩门。
门渐渐的开了，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大门的后面。
"......马辉？"
来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来的大，隐隐混在黑发中有几根银丝，但他帅气英俊的五官并没有太大改变。
马辉上下打量那个男人。"刘晨，你瘦了。"
刘晨的表情不太自然。
"你怎么来的？还有，是谁告诉你的，我新家的地址？"
马辉脸色黯然。
"是我在网上校友录里查到的，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要当面问你。"
刘晨直接了当的回答，他不想多在这里停留。
"你讲。"
马辉凝神望着刘晨，这个问题他想了整整五年，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他不远千里回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一刻。
"当年我进去的时候，托人带话只希望能见你一面，你却没有来。那时候，为什么你没有来？"
刘晨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变了，眼神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没错，我是没来看你，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隔了一下，刘晨一字一吐。
"因为，你让我恶心，玻璃！"
马辉定住了，他张大了眼睛。
刘晨的脸在他眼前渐渐无法看清，眼框越来越酸，液体使得眼前模糊一片。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痛？在这么多年以后，在所有的苦痛都经历到身心麻木的今天。马辉的身形晃了晃，他强收住眼泪，拼命瞪着刘晨，不让眼泪流出来。
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非常难看。
在刘晨面前，他绝对不会哭出来，就算是死！
收缩自己的心，马辉笑了，伸出自己的手。
"既然如此，我长话短说，听说明天你就要结婚了，恭喜你。"
刘晨审视着他，没有动。马辉尴尬的干笑两声，收回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精制包装的礼盒。
"我没多少钱，只送得起这个，请你收下。"
刘晨接过来折开礼盒，将里面放着的酒提起来，远远丢到地上。随着"咣哐"碎裂之声，马辉仿佛听到了自己体内里发出同样的声音。他花了最后的积蓄买来的酒，就这样化做路边的垃圾，渐渐挥发在空气之中。
"你走，我不要。"刘晨怒吼！
马辉缓缓走到酒瓶边，弯下腰，开始拾玻璃碎片．
那不是一瓶酒，那是他的心，他必须拾起来，收起来。虽然破碎不堪，虽然伤痕不能愈合，但那是他的东西，身上仅剩的东西。
没有任何时候能让他如此深切的体会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一双脚来到他面前，马辉抬起头，刘晨正难以至信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马辉又低下了头。"我在拾我的东西，请你走开。"
刘晨提着他的胳膊，一把他将从地上拉起。
"马辉！你ＴＭＤ现在惺惺作态给谁看！！！"
马辉摔开他的手，又拾起碎片，不顾尖锐的利刃划开手掌。血顺着他的手缓缓流下，在地上洒出血点。刘晨一直站在那里瞪着他，直到他拾起地上最后一个碎片。马辉小心翼翼的抽出一个袋子，将所有的碎片都包裹起来，最后放入自己的包中。他站起来，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