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磐（边界续篇）[上]————秋红叶

“但是，所有人，所有看起来似乎拥有光明的人其实内心却黑暗无比，只是借着光鲜的外表掩盖他们内心深处的丑陋……几乎就要相信，其实所谓的光明根本不存在，只是披上一件漂亮的外衣罢了，但是……”她叹了一口气，目光柔和的看着我：“……怎么会遇到你？明明已经死心了，不再追求那种所谓美好的东西，但是，偏偏遇到了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单纯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人？”
她微笑：“一个有前科的杀人犯，即使考试的成绩是所有应征的人中最好的，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录用，那么轻易的信任……对不对？总是那种信赖的眼神，让我想做什么坏事也做不出，只好给你做牛做马，从来都没有这么老实过……只有对你……”
“自己高兴是最重要的，不用管别人怎么样，既然只有那个人才会让你快乐，那么，你可以忽略其他的事，你不欠别人的，容任合自己经营不善，导致公司倒闭，如果他够强，他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容乐怡更是咎由自取，选择自尽逃避事实，只能说她极端懦弱……”她走近我，看进我的眼中：“……所以，顾大哥，你必须明白，你没有错，他没有错，容家父女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的眼神晶亮，嗓音低沉，仿佛诱惑人神智的女巫。
唐擎没有错，我没有错，失败的人的失败只是咎由自取？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可以这样想？心定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停的说着，是的，是的！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渴望，我渴望我能相信我与唐擎的无辜，可是……
“不要让你自己痛苦，所有关心的人都这么希望，每个关心你的人……”
我看着裴冷清亮明净的眼眸，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这是我所不知道的裴冷，可以理解，但是我很难接受，如果我的幸福，要以别人的不幸作为代价，我怎么会心安？怎么可能心安？虽然，我的确一度曾经这么想过，忘记一切，当做所有的事不曾发生，反正唐擎不会希望我知道这一切，只要我乖乖听他的安排，我可以不知道这一切！
可是，我知道了，尽管明白真相是多么的残酷，它会毫不留情的撕去我所以为的幸福生活的外衣，让我遍体鳞伤，但，我还是选择接受现实。
我虽固执，痴愚，但是，我永远不会选择逃避，即使我的心中是多么盼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裴冷，很抱歉……我知道你在用你的方法关心我，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尽量保护自己，让自己不会伤得太重，我想我会平平安安的……该我面对的事情，我不会逃避……我做不到……”
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该去见唐擎了，他同样不会允许我逃避，见了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的脑中没有一点概念，为什么这么做？明明知道我无法承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在宣告他的拥有权？在警告我，因为我对他存在的憧憬？不管是什么原因，事实只有一个……我只是一个玩具，一个私人拥有的玩具，仅此而已，这就是他对我的在乎！
可是，即使早都明白了这个事实，我却还是没法死心，愚蠢的我还是无法死心。
在裴冷深沉的目光中，我静静的走了出去。
好想他，即使恨着，怨着，却还是想他！
走到楼下，我蓦然愣住，披着银色月辉，冷然凝立的人不是唐擎还能是谁？真快，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不许伤害裴冷！”
我直觉的低喊。
“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白皙的手指如艺术家一般修长优雅，但是抓握的力量，与铁钳无异，我咬牙，忍着手臂几近断裂的疼痛，喘息着说：“要想让我乖乖跟你回去……你不许动裴冷！”
月色下，他的眸中似乎有火焰燃烧，冰雪般的火焰。定定的看着我，让我以为我的灵魂都已结冰。
“不要试图威胁我……不要做这么愚蠢的事……”他的语音轻缓，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但是我身上的汗毛却一根根竖了起来。
“是的……”我自嘲的闭了闭眼：“我哪里有资格威胁你，只是一个玩具，只是一个爱你爱得要死，愚蠢的为了你可以不要尊严，不要未来的匍匐在你脚下，任你挫扁揉圆不曾有过任何反抗的玩具，怎么可以反抗身为主人的你？只要一点点在意……其实只是施舍吧！对主人而言，只是对一件趁手玩具的满意，就可以让那玩具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是我之前从来未曾说过的，但是却深埋在我心里的一根刺，真的只是玩具？对于他来说，我的意义真的仅只如此？不敢去想，从来不敢去寻找答案，以为没有得到答案，就可以假装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的不堪……
“……当然，声明自己对玩具的所有权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即使伤害到许多人……但是，我不是玩具，我做不到无知无觉，我也有要关心的人！也有在意的人！我，做不到无知无觉！真的做不到！我是一个男人，因为我的错而让别人受到伤害，这种事实，我无法接受！你明知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即使我会痛苦，你依然这么做……为什么？”
我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自己刻意逃避，却又迫切想知道的事实——在他的心中，我到底有什么样的位置？
唐擎竟然只是拉我坐进车里，再无其他举动，只是看着我，静静的任我发泄。见我说完，他转过头，仿佛根本不曾亲耳听到我激烈的言辞，他最终，只是淡淡的说：“你是我的，谁也不能碰。”
我苦涩的闭上双眼，竟然又回到了原点。我所有的痛苦挣扎，对于他根本毫无意义，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一直不曾在乎过我的感受，以前如此，现在仍是如此，将来……也会如此，我以为会改变，我期望改变，但是……又是我的愚蠢了！
看着他刀刻般线条完美的侧脸，冷漠而高贵，世间少有的美丽，惊心动魄的美丽，但是，却没有人的感情，似乎上帝给了他所有的完美，却偏偏忘记放下感情……或许，没有感情的事物才是真正的完美，不会有弱点，不会受任何情绪干扰，完全意义上的强者。
一定是有人给我下了什么咒！怎么会这样的痴迷？只是看着，就会满心喜悦，那种甜蜜伴着酸涩的感觉，只有他能给……谁都不行！突然，面前的脸孔突然转变成另一个熟悉面孔，女性的面孔……乐怡？！
我一惊，一身冷汗。
他转脸看我，一贯的冷漠。仿佛没有容氏的破产，没有乐怡的死亡。
“我只问一件事……算是求你，求求你告诉我真话……容氏的事，真的……是你做的……”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还是有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他们不该碰我的东西……”冰冷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游移，像那晚乐怡的手，我侧过脸，避开他的抚触。
他皱着眉，很不满意一向温顺的我竟然会避开。
“……分开一段时间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不行！”他冷冷的打断我。
“……或许我会说服自己留在你身边，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行！”
“……当然，也许永远不能忘记，永远逃脱不了梦里的乐怡……”
“不行！”
“……只是个玩具，重新找一个更好的，对你来说并不难……”
“不行！”
“……就当是可怜我，可怜我的姐姐……”
“不行！”
“……不要再逼我了，求你，不要逼我……只要一点点时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算我求你！”
“不行！”
他一遍一遍的拒绝，声音越来越冰冷，却不曾有丝毫的动摇，果真，我只是玩具！而玩具，是没有意志的，但是，我有意识，我终究不是一个玩具，我是一个人！
我不再说话，伸手欲开车门，但是立刻，便被牢牢的箍进一双坚实的手臂里。
“你想做什么？”
我暗叹，聪颖如唐擎，怎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离开！”连话也懒得说，反正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进去。
“想都别想，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你是属于我的，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他的声音霸道而危险，就是这种目空一切的霸道，才会让乐怡失去了生命，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我猛然觉得遍体寒意！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突然厌倦了这种霸道，厌倦的不想再容忍。
他沉默，灼热的呼吸喷到我的颈上，肌肤如烫伤般痛楚。
“凭什么？你凭什么离开？”
“我有脚，可以走着，跑着离开！”
他转过我的身体，面对着他，他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冰冷，但是眼中却酝酿着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东西，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我看不清楚的东西，危险的叫嚣着。
“真的这么想走？”
我深深的看着他，肌肉紧缩，他的神情，让我无法自制的恐惧，乐怡看着手中洁白如雪的药丸时，是否也一样的恐惧？或许，她的感觉比我更加鲜明！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神情渐渐木然，眸中的黑色却更浓郁了。
他想做什么？我有些不安，这么危险的表情，记忆中似乎只出现过一次，那一次，让我差点死去……突然，剧烈的痛楚从我的腿上传来，我忍不住迸出一声惨叫。
“还想离开吗？”模糊的视线中，他冷酷的脸孔如同魔鬼，追着我，沉入黑暗。
梦中是无尽的黑暗，我拼命挣扎，想逃出梦境，逃避这种让人恐惧的黑暗，可是，逃不出，怎么跑也逃不出……乐怡的脸，悲伤的，快乐的，娇憨的，阴沉的……唐擎的脸，冰冷的，冰冷的，冰冷的，还是冰冷的，像最美丽的雕像，散发着彻骨的寒，足以冻伤我的灵魂……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追逐着我，怎么跑也避不开，谁来救我？谁能来救我？我撕喊着，不停的撕喊……有没有人听见？
“……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以前曾经有过精神失常的病史，刺激过大，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苍老沉混的男声，有些熟悉，是谁？
脸上出现冰凉的触感，没有一丝温度，是乐怡吗？她来找我了？报复我？还是哭诉她的不甘？我惊惶的避开，不要碰我，你不是我想要的，一直不是，只有愧疚而已！乐怡，我可以缅怀你一生，但是其他的，我给不了……所以，请不要缠着我，请不要……，
“……宋医生……您的意思是……”还是熟悉的声音，苍老的女声，十足的忧虑，是谁？
“……再受刺激，顾先生或许会彻底的封闭自己，或许会一直身在恶梦中，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通俗点说，他或许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是在说我？我不会变成疯子，我会清醒过来，我不会疯掉，不会……再被关进那种可怕的地方……不会疯的……
我撕喊着猛然睁开双眼，挺身坐起，右腿传来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面前三人，都定定的看着我，忧虑的王妈，慈祥的宋医生，以及……冰冷的唐擎。
我垂下头，看着我仍然剧痛不已的腿，腿上包裹着固定的夹板，看上去像某种科学试验品。
“我的腿怎么了？”我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宋医生从刚刚的怔愣中惊醒，向我展开一个慈祥的笑容：“没什么事，只是膝盖脱臼了，因为怕你睡觉的时候会乱动，所以才上了夹板，很快会好的，过两天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了，不用担心……”
只是脱臼了？我暗想，看来这次他真是手下留情了，我本以为他会直接折断我的腿。胸口闷痛的几乎喘不上气，不敢看他，不想看他，至少现在……
“为什么不看我？”修长的手指掐住我的下颌，我痛得皱眉，被迫转向他。仍然美丽的眼眸，仍然冰冷的表情，唐擎从来都是唐擎，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寂寞的，美丽的，霸道的，残忍的，我所爱的……
我闭上双眼，看到他，竟会觉得心痛难当，我们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睁开眼睛看我！”他不悦的说。
我不想看他，他的冷漠，总会让我想到乐怡。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室中蔓延，静寂的空气中，纷乱的呼吸声听得分外清楚，不知是谁的。
“出去！你们都出去！”终于，唐擎冷冷的发话。
“……顾先生，你一定要想开一点，注意身体……”宋医生的声音渐渐走远，门被关上。
现在除了唐擎和我，屋里再没有人了，本来应该害怕的，不知为什么，我反而放松下来。
“你一定要惹我生气吗？”唐擎的声音闭上眼睛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
我摇摇头。
怎么会想惹他生气？从头到尾，我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希望他快乐！
他将我抱进怀里，紧紧的，紧到让我觉得痛楚。
“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人碰你，不管是谁，只要碰了，我不会饶恕。”
他突然说，平心静气。
“即使我会伤心？”
他沉默，手又收紧几分。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再的重复。
“你毁了容氏，毁了乐怡，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他可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失业，有多少人因此入狱，有多少人因为这场变故一蹶不振？只是因为他这种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这已经足够了！”
果然。
其实很早就知道唐擎的残忍冷酷，但是，因为爱他，即使他是魔鬼，我也甘心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这是我的自私，我的疯狂，我的……残忍！因为，他所伤害的人我不认识，我不熟悉，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的选择忽略。
即使这次乐怡的事……我仍然想要忽略，我不能否认裴冷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唐擎心中，我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索，但是至今无解。似乎只有异于常人的占有欲。但是这种占有欲是来自于哪里？我之前竟然会愚蠢的认为是我的痴情终于换得他的一点点在意，但是，乐怡这件事，已经让我看得清清楚楚了……哪里是在乎？只是单纯的占有罢了！只是占有，一个有趣的玩具，一个有些实用价值的玩具，是的，只有性了，我们之间，只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