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实在的,这很难。Jesse闻言自唇边勾起一个释然的笑容,上前一步与Denny挨得更近,双眼从他的眼睛落向颈项,又转回来重新望进他眼里,要知道食欲这种东西,控制起来真的很难,尤其是美食当前的时候。
你在开玩笑?Denny看着他靠近,却没有退开,而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静静地站着。
Jesse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神却似乎更加深邃起来,像是将全身的注意力都灌注在Denny身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他把脸凑向Denny的头侧,嘴唇几乎碰着他的耳郭问:你认为呢?
紧接着在同一秒,他感到身后急速窜过来一个同类的气息很年轻,几乎还是一个幼儿却居然有胆向他发起攻击!
唔!也许是那家伙的胆子真的大到令人难以置信,Jesse居然没有躲过那下他在两秒种之前就已经发现的攻击,而在回过头的瞬间被那个黑发小子一拳打中了颧骨。
哦,上帝!Denny的惊呼声在同时发出,却该死地竟然将那家伙抱在怀里背过身去,模样像极了在战壕中把小个子的新兵护在身后的老好人!
几乎已经将惩戒的拳头重重甩出去的Jesse于是不得不硬生生停住了动作,并且紧紧咬住牙根,以免犬齿由于愤怒而暴出,使得他骤然苍白下来的面孔变得更加可怖。
哦,嗨,Jesse,很抱歉,但这里有些误会。Austin Derek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之后出现了,像个求和谈判的使者似的张开双手向他走过来,角度正好足以将Denny和那个黑发小子遮在身后。刚才走开的那个 双重人格的家伙也几乎在同时来到了Denny身边,不远不近地站着,小心留意着他的行动。
哦,是吗?很有趣的说法,说来听听。几乎僵硬地伸直了手指,Jesse微眯起眼睛看向他,整个身体进入到一种极为绅士而华贵的备战状态。
Austin却没有马上急着再说明什么,而是稍稍侧身让出一个距离,让Jesse得以直视Randy。
那是Randy。他说,他是Denny的朋友,你该知道他还小,还无法判断我们向一个人类的脖子靠近时究竟是不是打算将他作为晚餐。顿了一下,他向身后伸出手,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Jesse:宝贝儿,到我这儿来,你打了人,必须道歉。
Randy这时候已经从发现Denny有可能要被同类当作食物的震惊和愤怒中清醒过来,并且明白了这其实是一场误会,有些不安地吐了吐舌头,松开努力想要将Denny往自己身后拉的双手走到Austin身边。
我很抱歉。他有些腼腆地耸了耸肩,看着Jesse的眼睛说道,接着在Jesse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抿了抿嘴唇,又向前走了两步,挺直了脊背认真地再次开口:我很抱歉我打了您,但您刚才的动作真的很像要采血,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Denny被咬。
为什么?Jesse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没头没脑地提出一个问题。
但是Randy却似乎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习惯性地再次耸了耸肩;因为那不好受。
Jesse闻言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一下眼睑,然后在一瞬间将整个身体恢复到真正放松的状态。他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同时向Randy伸出另一只手:我叫Jesse,你呢?叫Randy什么?
Randy Brant,不过为了生活方便,我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是Randy Derek。Randy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那么Austin是你现在的监护人?Jesse回握他的手,同时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Randy这时才总算真正放松下来,双眉一扬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容:呃作为血族,是的。但是我其实已经满了十八岁,作为人类,已经不需要任何监护人了。
嘿,宝贝儿,你这么说好像你正打算离我而去。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Austin也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上前一步揽住Randy的肩。
Randy随即回搂住他的腰,侧过头来冲他皱了皱鼻子,笑得更甜。
Denny这时也走了过来,微笑着看了看他们两人之后,转而看向Jesse:今天可真是热闹。
Jesse点点头,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所以干脆一起喝一杯吧,我请客。
Chapter 5
人的境遇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呃,或者更确切地说,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它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蓦然出现,将你的生活推向一个之前完全不曾想象的状态,有的时候甚至能影响你的整个人生。
当然,这种状态有好有坏,而最终的结果如何,往往取决于你在它到来的那个瞬间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决定或是抉择,就比如面对一个莫名其妙挥到自己脸上的拳头,你可以选择挥拳反击,或是与肇事者握手言和。
大约两周之后,某个凌晨,当Jesse从原本就不甚深沉的睡梦中醒来、端着咖啡走到阳台上遥望海平面上方渐渐亮起的天空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情绪。那感觉很像一匹孤狼在盘桓许久之后突然遇见了可以接纳自己的族群,激动、喜悦、兴致昂扬却又有些忐忑,躁动不已。
他很庆幸,当那个黑头发的孩子用拳头砸中他的颧骨之后,Denny、Austin和Gavin各自以他们的方式给了他做出一个正确决定的时间虽然他们的出发点也许并不在此,但结果由此而产生,这就是缘分。
想到缘分这个词的时候,Jesse不自觉地轻挑了一下唇角,然后将咖啡杯送到唇边浅抿了一口。他的眼睑随之低垂,目光从海平面上微绽的曙光移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并且在一瞬间变得柔和。
他又开始想念那个全身总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家伙了Denny Lance,他一眼便看中的食物,他的朋友当然,以他对他如此的想念程度,再见面的时候,他或许可以试着跟他不仅仅只做朋友
眼前的光线在这时蓦然一亮,Jesse重新抬头看向海平面,发现太阳已经一跃而起升上了天空。几乎在同一秒,他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并且极不规律地重复着,急切得像医院病房里的求助铃。
不自觉地轻促眉头,他一边猜测着按铃的人是谁,一边下意识地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移动到门口把门打开那个黑色的小东西就在开门的瞬间从外面窜了进来,双手抱着脑袋蜷缩进门边的墙角,口中含含糊糊地哼着:我很抱歉
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Jesse在关上门的同时飞快地拿来门口衣帽架上挂着的一件黑色厚皮披风,将蜷在墙角的瘦小身躯整个罩进去。接着,他迅速返回卧室里把所有门窗都关好,又打开了许久不用的避光设施,然后才重新走回门口。
Randy?轻声叫着那小东西的名字,他蹲下身,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皮风衣下的身躯随之微微颤抖,却惊魂未定似的,并没有发出回音。
Jesse于是将身体探得更低,以便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同时更加轻柔地再次开口:Randy?宝贝儿,没事了你还好吗?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那小家伙这才缓缓抬起头,从披风下慢慢探出了脑袋上帝保佑,只是右边脑袋上的头发烧焦了一些,还好,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Jesse探头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以示安抚,然后伸手将他从披风里抱了出来,转身走进卧室他不认为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瞬的惊惧与挣扎之后,Randy会这么快就有力气自己站起来。
Randy似乎有些不自在,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却始终很安静,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方向,像是在努力思考要怎样向他表示歉意。
Jesse大约猜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轻轻在他额上又落下一个安抚的吻,在将他放坐在床沿上的同时轻声道:什么都不用多说,我明白。
Randy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坚持开口:我我很抱歉,但是这儿是我知道最近的地方,我来不及赶回去
没事的,我明白。Jesse了解地点头,微笑着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个瞬间,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东普鲁士庄园里,他的小Monica因为顽皮而从马背上摔下来,死里逃生之后,也是这么惊惶失措
当然,Jesse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重新看向Randy。这小家伙的样子看起来很糟被烧焦的头发杂乱地翘着,惊吓、疲惫、低落等等复杂混乱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
他于是不再多说一句有关他刚刚遭遇的任何话题,也没有急着走开,只是陪着他,揽着他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后脑的发丝;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些夜 里,他将他的小Monica抱在怀里,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轻声哄着,直到她忘记了脚上的疼痛,沉沉睡去原来不论经过多少个世纪,他都无法忘却自己曾 经有过一个小女儿,曾经是一位父亲。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Jesse再一次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Randy已经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睡得很沉,睫毛却仍旧不安地抖动着,很明显还在反射着之前经历的恐惧。
Jesse于是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然后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好,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之后才悄悄起身去客厅拨了一通电话
Austin Derek?我是Jesse,你现在人在哪里?
当Austin十万火急地赶到Jesse家里的时候,Jesse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当天的报纸。Randy还在睡,所以他并没有让门铃响很久就起身去给那个家伙开了门,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做。
Randy在哪儿?Austin进门就问,看起来似乎比他想象中要着急。
Jesse靠在门边,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之后面无表情地朝着卧室的方向挑了挑下巴:在睡。
Austin一句话也没有多问,立刻绕过他朝卧室走去,动作却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滞碍。Jesse发现了这一点,轻轻关上门之后也跟了过去,却没有进房间,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
Austin这时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Randy,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是他的目光很温柔,并且浅浅地含着一丝心疼与一丝宠溺,混杂着对情人和对孩子的双重爱怜。
这种表情其实很值得人玩味,但是Jesse现在更在意的却是Austin身上散发的那种令他深觉熟悉的古旧气息
你去了圣约瑟谷?在记忆中搜寻出这种气息的来源,他下意识地开口,一时间竟忘了应该压低嗓音。
Austin蓦地抬头看他,然后在确定Randy没有被惊动之后站起身,示意他到客厅再谈。
你之前真的是在那儿?与Austin一起回到客厅,Jesse看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之后才再度开口。
Austin习惯性地抿了抿唇,然后无奈地挑眉:哦,你的鼻子真灵。
Jesse耸耸肩:只是视力缺陷的弥补。接着继续将话题拉回来:你去那儿干吗?治疗你背上的伤?
嘿!Austin闻言下意识地朝卧室的方向看过去,在确定Randy仍然在睡之后才回过头来,将身体整个靠进沙发里,刚刚是谁说了他的视力有缺陷?
Jesse听出了他语调中的抱怨,轻声笑了出来,同时抬手捋了捋额前散落的碎发:有些事情,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的原因等级太过接近,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衣不蔽体。Austin撇撇嘴,随手拿过Jesse之前在看的报纸扫了一眼,又随手丢开。
哦?原来你在意吗?Jesse挑眉,我一直以为以Austin Derek豪放的名声,对于衣不蔽体这种事早该习以为常。
Austin微笑:那要看对象。
怎样的对象?Jesse的眉挑得更高,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着晶亮的光。
Austin的笑容开始变得恶劣:你太老了,不符合我的审美观。
哦,那我可真走运。 Jesse说得一本正经,接着与Austin相视而笑。
等到笑意平息,Jesse又将话题继续下去:话说回头,你的伤治疗得怎样了?
Austin耸了耸肩:还没有完全复原那个该死的烛台几乎把我刺穿,脊椎附近有几块骨头碎得很彻底,拼起来有些麻烦。
那为什么不告诉Randy?他如果知道,虽然会担心,但那样你就可以在治疗的时候带他一起去,而不用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Jesse有些不解,同时对于Austin将Randy单独留在家里这件事,也显然无法认同。
Austin看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摊手:因为凶手是他父亲。
呃Jesse恍然大悟,我会守口如瓶。
谢谢。Austin随即又笑了起来,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两包血浆,啊,借你的冰箱用一下。
Jesse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然后跷起腿,饶有兴致地看着Austin把它们放进冰箱,然后在Austin走回来重新坐下之后开口问道:这就是所谓的方便食品,嗯?
Austin点头:这是现代化的产物,虽然口味与新鲜的有些落差,但好在可以大量储藏,并且随时填饱肚子。
可我并不认为这对幼仔的成长有什么好处。Jesse挑眉,对于Austin的回答不甚赞同。
总好过让他们每天冒险上街去猎食在现在这个社会,任何针对人类的攻击性的存在对他们本身而言都是潜在的威胁。
Jesse很明白Austin所说的是他的经验之谈。也许是因为经过了同样漫长的岁月,他与他有着非常相近的洞察力和逻辑思维,因此在很多问题上所持的观点也非常接近。
这对他来说是个相当愉快的发现,因为在过去几百年的岁月里他从没试过跟一个同类坐在一起促膝长谈当然,等级与阅历的差异是形成代沟的大问题,毕竟像他与Austin一样出生在1710年并且存活至今还没有发狂的吸血鬼,就他所知早已是凤毛麟角。
于是不知不觉地就与他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Jesse甚至打电话去公司请了假。Austin虽然对此不置可否,但是Jesse看得出他也聊得很开心。
他们聊了许多老人们的话题,从东普鲁士群山上的冬季游牧到夏季庄园里的啤酒狂欢节,那些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早已疏远了的片段像微风中的火苗在干 燥的草木中乘风蔓延似的从记忆的最深处涌现出来,混含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与伤感忽轻忽重的敲啄他们的神经。然后在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回过 神来,发现他们居然还是同乡!
哦,上帝,这可真是太奇妙了我该说什么,嗯?拥抱一下吗,小子?Austin深觉不可思议地高扬起眉毛,张开双臂难得正经地问道。
哦,不,我看还是算了。Jesse看着他的动作,摇着头微笑,你不会是真心的。
Austin默不做声地看着他,接着双手一拢,靠进沙发里闷声坏笑。
Randy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和不确定:Austin?是你吗?
是我,宝贝儿。Austin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起身走了进去,在床边坐下,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嘴唇同时轻吻上他的额头。
Randy顺势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双眼紧紧地闭着,身体尽量地向他贴近。Austin明白他是对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于是更紧地拥住了他,并且不时地侧过头去轻吻他的头发。
Jesse在客厅里远远地看着他们,而后默默起身,走进书房里,关上门,将外面的空间留给他们独处。Austin听见门响,心里很感谢他这么做。
Randy这时候似乎平静了一些,慢慢松开了环住Austin脖子的手问:你来了多久了?
大约两个小时。Austin抬腕看了看手表,我到的时候刚过十点,我猜你是吓坏了也太累了,睡得很沉。
Randy点了点头,接着习惯性地耸了耸肩,同时低垂下眼睑,不发一言。Austin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沉声开口:你是在等我提问吗,宝贝儿?
Randy闻言紧紧地抿住唇,下意识地将肩膀耸得更高。Austin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耐心地等待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的头发,静待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