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试炼————山岚

「上帝真是仁慈啊！」

「是啊！我都想举着十字架一路走回去歌颂他老人家的恩德呢！」罗贝尔一手贴心道。

「终于也有圣人可以治服我们少爷了。」生了女儿的人家都应该齐唱赞歌才对，那可能是世上人数最多的唱诗团了。

「能碰上你们一起旅行真是幸运，否则我的小主人恐怕没福气成为一个骑士呢！」

「还行吧！老伯，你应该感谢你的主母才对，她把孩子生对的性别，假如是女孩子，宁可死在荒野也比遇到克洛肯特家的少爷强。」

「所以我说是神迹。」一副老实样的老马夫难得说起了俏皮话，逗得高大的汉克笑疼了肚子。

到此似乎一切圆满。无论别人的想法，笛哈尔和弗拉在一座城堡里开始不同的际遇。

晚餐时间，轮流在长桌上用餐的孩子飞快地吃着东西。先是城堡里年纪最小的，然后是外来的客人，最后才是弗拉和一群年长的孩子进食。

扒着盘子里的土豆和南瓜饼，弗拉斜眼看着拿着自己的盘子走到厨房去的笛哈尔同新来的少年勾肩搭背的模样，轻声冷笑。

自己过着没有女人滋润，生不如死的日子，笛哈尔倒是在城堡里生活的如鱼得水。凭着受宠于古怪的梅拉妮夫人和他的小聪明，很快成为同年龄孩子心目中的老大，身边众集起因主人从军而被送到此处修行的一群孩子。俨然是城中一派。

「弗拉，菜色不好吗？」见他走神，克萨耶骑士微笑着放下刀叉问。

「堆了一天的草，就是生的我也会吞下去的。」弗拉听罢，立刻皮笑肉不笑的回话过去。

「反应不错，年轻人。」用餐巾擦擦嘴，小心清理心爱的山羊胡，男主人道：「明天，你可以和阿而西德他们一起到竞技场来，我想看看你在我过去的战友身上学会了什么。」

察觉背后妒忌的目光，弗拉笑道：「我很荣幸，骑士大人，如果夫人认为我的身体已经足够强壮的话」。

梅拉妮夫人若无其事的抬起头：「只用三天就恢复，看来你的体质比自己以为的好。」在丈夫的帮助下推开椅子起身，在阴暗的室内更显消瘦的女人道：「不用担心任何事，城堡里的所有人都会随时帮助你的，孩子。」

恶！免了！他再也不吃恶心的糊糊了！上帝明白梅拉妮根本是个老巫婆子！克萨维耶会娶她是误食魔药的缘故吧！

但是……表面上绝不能这样说，毕竟女巫的手段十分可怕。

「谢谢夫人的关心。」分外开朗的声音回响在天顶上，笛哈尔怨恨的视线射在弗拉宽厚的背上。

他们是同一天进来的，为什么待遇完全不同，之前他还以为博得了夫人的欢心就可以尽早接受骑士的训练呢！

「笛哈尔，骑士大人在想什么？明明你比科洛肯特家的放荡儿子更优秀，为什么不选你？」矮小的耐普为笛哈尔打抱不平。

「……」

「也许是看在家世的份上，毕竟是出了事也有人担当的大贵族。」伊卡尔有一个仰慕的堂姐被弗拉抛弃过，因此在几个人中格外愤恨他。¬

「真看不过去啊！上帝居然不惩罚他还要给他恩典？难道他父亲在募捐箱里投足了金币？」

笛哈尔站在一群人的正中，仇视的目光再度投去。别栽在他手里，否则早晚给他好看！

清了清嗓子，粉红的嘴角溢出阴险的笑容：「做一名伟大的骑士不止要武艺高就行了，更重要的是头脑。」

好奇的同伴们围了上来，打听着他又有什么主意，笛哈尔只是笑着，却不说一个字。

第三章¬

最年长的阿尔西德已经满二十岁了，体格壮的象牛一样，只要弗拉不提热爱的女人们，两人是相当谈得来的朋友。

「我没有姐妹，家里也拿不出前来举行授予礼，恐怕一生就当个侍卫吧！幸好克萨维耶先生是好人。我会娶个象梅拉妮夫人一样让你看也不看一眼的好女人做妻子的，所以我们做好兄弟吧！」

相当投弗拉胃口的话语，他所结识的只有这群成熟的少年而已。¬

「夫人希望我能关照你的朋友。」

「谁？」弗拉明知故问。

「笛哈尔啊！你装什么傻？」

「他？不是我朋友。」

「你们结伴来到城堡，我以为你会关心他呢！」阿尔西德认真说道：「他身边那群人不是好货色，夫人要我关照他呢！不过我可不想落下欺负外来者的恶名，你能去提醒他一下吗？」¬

弗拉闷闷不乐地洗着盘子：「提醒什么？伊卡尔他们是不可靠的朋友？行了，他又不是小孩子，吃了亏自然会明白是非。素行不良的我去劝反而会被人当作学坏了吧？」

「啊……但愿上帝仁慈一点，不要让他受苦吧！」

「阿尔西德，一个草包罢了，你太关心他了吧？」¬

「话不是这样说，你不觉得他有时也挺可爱的吗？自从来到城堡里他几乎把夫人当作母亲敬仰。」

「我还被他当作天使了呢！」

「什么？」¬

拿起洗好了的盘子放在长桌上，弗拉郁闷的重复：「那善变小鬼，他发高烧的时候还叫过我天使呢！」

滑倒在水池前，阿尔西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笑起来：「天使？你是天使？我的上帝，他真是可爱透了！」

「……」抬脚往阿尔西德的头顶上踩。一言不和，两个高大的少年在厨房展开了一场充满鼻血和友谊的战斗。

看见这一幕的笛哈尔冷笑，弗拉只是四肢发达的笨蛋罢了，凭什么让男主人如此看重，自己才是最出色的。

冬季不知不觉中过去，城堡迎来了明媚的春天，笛哈尔和弗拉间的对立却鲜明起来，如同冰雪女王不变的冰颜一般凝结仇恨并且叠加。

于是，在城堡中出现两个阵营。弗拉一派与笛哈尔一派，不过弗拉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因此总是莫明的被笛哈尔身边的孩子暗算。虽然谁也占不到他的便宜，身后跟着一群牛牤在乱转弗拉也感到厌恶。¬

就此，日复一日的敌视，谁也不记得最初的理由而被彼此憎恨，这样的局面在开春家族们来探望时激化了。

汉克被派来送日常用品和礼物。整整三匹骡子背上驮着科洛肯特领主对爱子的心意，无论是华丽的外衣还是精巧的器具都贵重的引人侧目，更加别提他赠送给男女主人们的礼物了。

来自首都的布匹和香料放在漂亮的盒子里，是给梅拉妮夫人的；给男主人镶着无数宝石的宝剑和珍贵的书籍，用小山羊皮包着的封面上有银匠敲上的圣经图案，光亮的银质外壳卡在外侧，绘着美丽的文字，鹿皮带子扣住了前后封面，只有需要阅读时才被解开。

阿尔西德咋舌：「果然是大领主家啊！你父亲真是有钱。」

「送这些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派年轻漂亮的侍女来服侍我……」扛着父亲送来的马鞍，弗拉道：「一匹马？马有什么用？笛哈尔八成会抱怨又增加了饲料量，好像活是他做的一样。」他的笨老爹总是送他用不上的东西。在克萨维耶城堡有穿着礼服打扫马厩的吗？

「看你说的多糟糕，这可是纯种马。」

「纯种劣马。」推开凑过来叙旧的红色骏马，弗拉道：「汉妮！不要舔我的脸！」居然连马也送来，父亲真是……真是……

兴高采烈的转身，熟络的推搡阿尔西德：「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不愧是我老爹啊！原来没有老糊涂啊？」

「你说什么啊？」

「汉妮是我家最快的马。只要有了它，我就可以称梅拉妮老婆子不注意的时候溜到远方的村子里了。啊！村子里有不少可爱的姑娘家啊！」老婆子的规定是不得在城堡外过夜，若以汉妮的速度它却能在天黑前赶回来！早一点出门的话至少可以泡上个女人啊！弗拉笑得嘴都乐歪了。

把好马用于这样无聊的企图啊……阿尔西德险些晕倒，真是会打击别人对他才萌生的好感。

「我太爱你了！阿尔西德！」给汉妮配上马鞍，弗拉大笑道：「我试骑一圈，很快就回来，替我保密吧！好朋友！」

「啊？」阿尔西德尚未反应过来，弗拉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城门。

去年夏天在女人怀里品尝甜蜜的葡萄时，弗拉的自由就是没有魔女姐姐在身边阻扰。如今，只要可以踏出克萨维耶城堡就是莫大的幸福了。自由的含义果然随着时事变迁。

纵马在长出浅薄草皮的田地上，欢快的大叫几声，立刻惊起春雀直扑云霄。拉住缰绳让汉妮停在路边，弗拉爬上一座草垛，躺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汉妮低着头用铁蹄耙地，对主人的任性而为并不介意。

温暖的太阳温柔的晒在弗拉身上，宜人的蓝色天空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美丽，偶尔有燕子拖着剪刀尾低空飞过；迄今为止仅容纳得下美女的蓝眼睛便忍不住追踪它轻巧的身影。去镇上会美人的想法如冰雪融化，此刻他只愿在草垛上睡一觉，懒散的翻了个身，稻草发出晒过的衬衫一样沾染了阳光的味道，催着他入睡。

春之精灵在他头顶散播着睡眠之花的粉末，不知何故，本想到村中的他却在半途萌生出奇怪的念头：其实可爱的姑娘们和梅拉妮同为女性，也就是说她们也有可能变成梅拉妮那样啊……光想就让他头皮发麻，举步为艰。

都是臭老婆子害的，弗拉没想到自己会有对女人失去兴趣的一天，恍惚的睡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太阳沉到遥远的地平线以下，麦色的皮肤起了小小的疙瘩；鼻子痒痒的，一个喷嚏出来,在满天晚霞下醒来,弗拉发现离城门关闭的时间相差不久了。

才准备回城堡，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两个小黑点。弗拉视力相当好，一眼就认出是笛哈尔与阴沉的伊卡尔骑着骡子过来。

他们也偷偷跑到镇子上去吗？当两人在草垛边停下休息时，他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交谈。

「也不在镇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笛哈尔神情凝重，极有担当的模样；却是骑在一匹矮小的骡马上，双脚还拖在地上前进着，活象一只背着壳的胆小蜗牛。把时间花在对旁人指手画脚上自然学不好马术，弗拉支着胳膊往下瞧，幸灾乐祸的嘲笑小对头。

「也许受不了苦逃回家去了，八成会向父亲低头撒娇吧！」伊卡尔恶毒的猜测：「真可怜他的家人，要忍受一个胆小鬼。」

笛哈尔没有附和，他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认为弗拉受不了苦。可是弗拉的行踪却象是大石头压在心上，不会有危险吧？附近时常有强盗出没……

「笛哈尔？」伊卡尔的叫声令他回神。

立刻搬出傲慢的样子，笛哈尔道：「一个笨蛋罢了，谁管他死活？」

笨蛋？叼了根稻草在嘴上，狠狠嚼碎：小鬼，你有种啊！

「如果他回来了怎么办？」

「回来？夫人当然会严厉的处罚他。」¬

「可是他从来不怕惩罚啊！」

见笛哈尔又不做声，伊卡尔道：「有机会一定要出气，就象我们上次说的一样，有计划把他骗到瑟尔森林去。不被强盗偷袭也躲不过捕兽的陷阱。」

「会死人吗？」笛哈尔忍不住犹豫，当真讨厌到想他死的地步吗？

「……死了才好呢！」伊卡尔的脸孔扭曲着：「才开春就让家里送来贵重的礼物，故意想向我们炫耀吗嘛！」只是暂时借住在城堡里的他们，立场因此变得相当不妙呢！

「也许克萨维耶骑士会教授他武艺也是事先约定的。」

「胡说，骑士大人是位值得尊敬的勇者。」笛哈尔维护着男主人，驳斥了同伴的小心眼。

伊卡尔自讨没趣：「你不眼红吗？他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科洛肯特送来的红马多神气啊！要是能让我骑上一圈的话……」

「你羡慕他吗？」同样羡慕的笛哈尔却别扭的嘲笑同伴。

「唉，上帝知道我愿意为那匹马和毒蛇握手。」

我也一样啊！要我向弗拉低头也可以。笛哈尔心里想着，嘴上却逞强：「没出息，你母亲会哭泣的。」起身骑上长着灰色斑纹的蠢骡子，双腿一夹，骡子立刻撒开蹄子以飞快的速度往回跑。

「笛哈尔你等等我！」伊卡尔慌张的骑上另一头骡子赶了上去，两人再度化成地平线上的两个黑点。

弗拉从草垛顶上跳下，一溜烟滑到底部。拍打掉衣服上的草屑，他把两根手指放在嘴里吹出响亮的口哨，听到主人召唤的骏马从小树林转出来：飞跨过田埂来到他身边。翻身上马，他拍着马头：「汉妮，和以前一样，我们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回到城堡，弗拉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餐桌上。无视女主人已经笛哈尔吃惊的眼神，编造出自己受到幻境中仙女招待的虚假经历，绘声绘色的细节完全借鉴于某位贵妇人的殷勤款待。

伊卡尔瞪大眼睛，把耳朵竖了起来，深恐漏掉一点细节。

对此不屑一顾的只有笛哈尔和女主人。

如果笛哈尔是本能的不信任他，梅拉妮老婆子一定是以女巫的身份在仙女的他在面前说尽了他的坏话，笃定不会有仙女来找他的缘故！¬

年长者都明白胡编，但是餐桌上从不拒绝有趣的故事。

当故事讲完，男主人站起来吩咐给孩子们每人倒了一杯甜酒：「让我们为弗拉的幸运干杯，愿上帝赐福给我们每一个人，尤其在……我们中的某些人将要奔赴战场的时候……阿尔西德，站起来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吧！」

阿尔西德带着腼腆的笑容站起来：「我马上要到前线加入雇佣军了，明天出发。」

「什么？」弗拉跳了起来，「参加雇佣军？你疯了？」

克萨维耶沉下脸：「弗拉，坐下。」

「可是……」

「坐下！」男主人低声喝斥，弗拉不甘愿的屈服下来。

克萨维耶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在桌的所有人，最后停在妻子身上：「在座的各位都以骑士一职为目标，但是真正的骑士并非来自于一个盛宴，或者受到册封。我的前辈们都是手持正义之剑来往于最危险的火线上，以效忠君主、除强扶弱、抵御外敌为自身职责的勇者。凡是有如此勇气和坚韧意志的人才是真正的骑士。」

合上眼帘，克萨¬

维耶道：「好了，让我们继续用餐，不要辜负上帝赐予的食物。」

弗拉的心情格外复杂，再好的食物也味同嚼蜡。吃完饭，二话不说就揪住阿尔西德跑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当雇佣兵？那是下等人才做的。」

「肯卖命的人才有钱。」阿尔西德苦笑道：「弗拉，我家里出事。」

「出了什么事？」

「和你无关的事」

「……什么无关？我们是朋友！」

见他恼火，阿尔西德强壮的手臂按住了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

弗拉愤怒的推开他：「难道你也认为我是无用的浪荡子吗！」

为难的摊开手掌，阿尔西德道：「弗拉，我是有手有脚的人，自有我的尊严。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拯救家族的命运，并不是屈从于利益而自甘下贱。而且骑士大人也支持我，特意为我写了推荐信。」

「克萨维耶支持你？」

「我相信他的话。即使没有称号，也要有一颗骑士的心，这将成为我的信念，伴我一生。」

「……阿尔西德你真是个笨蛋！」一把勾住朋友的脖子，弗拉狠狠的捶他的头：「如果你和我提，……就不会是这样！」「抱歉，我看到你收到礼物很开心，不想扫你的兴。」

真是的，谁会在意？弗拉瞪着他，阿尔西德立刻唯唯诺诺的致歉，让他气消了一半。

「来。」拉着阿尔西德跑到武技场，弗拉让朋友单膝跪下，拿起树枝充当宝剑按在他肩上，郑重的讲道：「今天，我以弗拉•科洛肯特的名字授予在战场上为祖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阿尔西德以骑士的荣誉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