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这番话,我觉得自己与兰多之间的差距又远了好几公里。就像是在山脚下,仰望云端若隐若现的山巅一般遥不可及。
我们牵著马走上去,立刻有人迎上来挡住我们。
马雷古递上我们的票,那人接过去,仔细察看了,皱著眉头说:"凭证是没问题,不过你们的行李......超重了吧。"瞄了瞄我们的马。
"通融一下吧,小哥。"马雷古一边说一边靠过去,往那人手里塞了几个钱币。那人掂量了一下,说了句"下不为例",满意地走开了。
原来不管在什麽世界,都是有贿赂的......
我们走到飞毯尾部的空地,这块地方人比较少,清静许多。两匹马趴伏了下来,而我们就坐在它们中间。
"哇哇,好有趣!"
阿左和阿右兴奋地跑来跑去,在人群中穿梭,故意拖著沈重的脚步把毯子踩得凹下去一个脚印又很快鼓起来。
"不能乱跑哦,我们就要起飞了!"调皮的孩子们很快就招来了飞毯侍应的注意。
"是!"小家夥们吐了吐舌头,乖乖走了回来。
闭目养神的杉久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嘲讽地笑了笑,道:"又不是头一次坐,竟然高兴成这样......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那不一样!"
"这个比较好玩!"
"而且也大多了!"
"这里有好多人!我们喜欢热闹!"
两兄弟一人一句气鼓鼓地反驳,两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只发怒的小公牛。反观杉久,毫不在意地又把眼睛闭上了,仿佛完全没有在听,气得小公牛们鼻孔都快喷气了。
要不是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这件事一定没这麽容易了结。
"尊敬的旅客们,请各位遵照工作人员指示席地坐好,我们的飞毯449号就要出发了。"
十三名飞毯驾驭师环绕著飞毯边缘排成奇怪的阵列,用魔法控制飞毯的运行。由运行方向正前方的那位发号施令,其他人向他报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飞行情况,不断地听到有"飞行正常!""好!"的声音。
飞毯开始缓慢而平稳地上升了。
有胆大的乘客靠近飞毯边缘,望著身下越来越小的景物,兴奋地欢呼;胆小一点的,就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不过,我想,没有像我这样表现异常的。
我悄悄地抱住小栗马的大头颅,不顾它鄙视的眼神,把脸深深埋在它长长的鬃毛中,努力忽视被毛发刺激得想打喷嚏的冲动和随著海拔升高突突突突的心跳。
"申肖,飞毯很安全的,你放心好了。"马雷古怜悯地拍拍我的肩。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莫非你只是单纯地恐高?"
"呃......"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麽不敢承认的;不过也有一些事关自尊的,绝对不能承认。"我只是想睡觉......阿嚏!"
飞毯旅程[二]
飞毯到达某个高度后,停止了上升。然后,从飞毯的边缘开始慢慢向里升起椭圆形的光壁。光壁散发着柔和的淡淡光芒,那光芒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浅绿色的透明屏障,将飞毯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要开始了哦。"马雷古紧盯着驾驭师的动作道。
话刚落音,飞毯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匹被人抽了一鞭的马一样,撒开蹄子狂奔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哇呀!"在一片吵闹声中,我还听到了绿毛鼠就像被人踩了一脚的惨叫。
由于惯性作用,所有的人都身不由己地向后飞了好几米。我们离边缘比较近的,就直接砸到了透明隔层上。好在那隔层材质特殊,看似有形又似无形,砸上去就跟进了棉花堆,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疼。问题是,小栗马被我抱着和我一起飞了出去,不偏不歪地正好砸中我的身体,痛......痛啊!
在一片混乱中,唯有工作人员和驾驭师们屹立不倒,巍然不动。我无意中瞅见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驾驭师得意地吃吃偷笑,然后赶紧在被众人发现之前板起脸来装严肃。
"都多少年过去了,戈林斯人的恶趣味还是没有变。"马雷古感慨地说。
"诶,你是说这个吗?"我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本来只是偶然发生的一次小失误,后来就演变成乘坐每次飞毯的必选项目。戈林斯人似乎很享受用这种小手段来戏弄乘客们的乐趣。"
"难道没有人投诉吗?"
"呵呵,事实上,乘客们也很享受这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啊。"
我看了看周围,果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连一句抱怨都没有。真应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唧唧!!!"绿毛鼠愤怒地尖叫。它是绝对不会苟同人类的恶趣味的!
这时,身材超辣的侍应走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把乘客们扶起,温柔地安抚道:"各位客人,这只是我们旅程中无意中发生的小插曲,很抱歉因为我们工作的失误给您带来了惊扰。"
他言语轻柔,笑容可亲,一席话令人如沐春风。要不是从马雷古那里得知了真相,我也险些被他那无比正直端正的脸骗了去。
不过,其实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在骗人,只是大家都乐得配合他。全体乘客和工作人员一起圆了这么一个谎,人人都不点破,人人都笑嘻嘻地好不开心。
这次飞行的时间是两花时。这段距离如果用小栗马的脚程计算,大约要二十天。疾速飞毯的优势可见一斑。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它收费不菲,仍有不少人选择它的原因。
就算与我来自的世界里最先进的交通工具飞机相比,它仍有不少优点。比如绿色能源(源源不断的魔力)、飞行平稳(基本上没有颠簸)、可携带大型宠物(我们的马)、空间开阔(没有低矮的舱顶阻挡视线,人均占用面积也比较大)。不过缺点也有,对我来说首当其冲的就是缺乏安全感。虽然知道有淡绿色的屏障在很安全,我还是很担心会一不小心从飞毯上滚下去啊!
天气很好。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棉絮般的白云从身边飘过,阳光温暖地照耀下来。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马雷古也仰躺在我身边,心不在焉地哼着歌。
两兄弟玩起了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游戏,可怜的绿毛鼠就是他们的道具。它不时发出或苦恼或焦躁或郁闷的尖叫,不过,我看它兴致还挺高涨的。
回想起和兰多、阿修斯、格亚在晨光森林里的日子,变得好遥远。仓促地作下离开的决定,我却并不后悔。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住毫不知情的格亚,最后也没能好好地道别。可是,不管重来多少次也好,我都会这么选择的。
我,就是个胆小鬼吧。
谢谢马雷古的体贴,他没有询问我理由,虽然从他的眼神可以读出担忧。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坦然地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到那时候,我一定也能微笑着面对兰多了--不,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就如两颗偶尔擦身而过的星星,在短暂的交集后,继续按照各自的轨迹前行,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
杉久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在我看向他之后,他竖起手指贴在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向另一边走去。
我悄悄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已经有觉悟了。只是希望他能网开一面,让我和马雷古再相处一段时间。这是我成为赏金猎人的第一单任务,可是迄今为止我连天使之城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突然有点事,我暂时不能带你走了。"谁知他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真的吗?"
"真的。喂,你是在笑吗?"
"没有,你看错了。"哈哈!
他哼了一声:"别高兴得太早,既然你已经卖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迟早我会来找你的。"
世界这么大,你找得到我吗?我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
能够恢复自由身真是太好了!重新回到马雷古身边,我的心就像放下千斤重担,轻松得都能飞起来。
天使之城,我们来了!
天使之城[一]
11 天使之城[一]
"各位客人,我们的旅程就快结束了,请各位注意看好自己的行李。欢迎再次乘坐我们的飞毯!"
听到侍应的提醒,我放眼望去,城市的轮廓已渐渐清晰。居高临下眺望这座西大陆最神圣的城市,眼前的建筑群宛如一颗硕大绮丽的宝石,镶嵌在大陆上。
飞毯放慢了速度,缓缓降落在城外的飞毯站中。
我们正依序离开飞毯,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啊。"
众人正议论纷纷,一队白衣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糟了!"
阿左突然小声惊呼,拖著阿右便往我和马雷古身後躲。
"杉久!你竟然告密!"他气呼呼地瞪著杉久。
"别说得这麽难听,这只不过是个交易。何况两位小少爷离开这麽久,也该回家看看了。"
我和马雷古本来以为有恶人要对两个孩子不利,正想出手相助,可听这意思,是家里人来找离家出走的小孩,这下我们就不好插手了。
"不就是为了钱吗?!"眼看白衣人越走越近,就快到我们跟前,阿左一咬牙,"可恶!这笔账迟早我会跟你算清!大叔,大伯,我们先走一步!"他拉著阿右往出口冲去。
"在那里!快追!"
白衣人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很快跟了过去。
其中一个蒙著面的白衣人走了过来,向杉久行了一礼。
"这次多亏大人帮忙,我家主人要我转告对大人的谢意。"说完,递过来一叠厚厚的银票。
"好说,好说。"
一看到钱,杉久的眼睛就发亮了。
靠出卖别人得来的钱,他也拿得这麽心安理得,真是服了他了。
留意到我谴责的目光,他毫无愧色道:"天好地好,唯有金银最好。像你这样的俗人是不会明白的。"
俗......俗人?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虽然我不是什麽圣人,不过爱俗物如命的他更是个大大的俗人,哪有什麽资格说我!
他低头凑近我耳边道:"我越来越期待能把你卖个高价钱了,亲爱的仆人。"
"那你一定会非常失望,我肯定是滞销货。"
他大笑了几声,道:"两位,後会有期。"
"後会有期。"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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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之城三面环海,气候宜人,空气清新。街道宽阔整洁,到处是郁郁葱葱的绿树和如茵的草坪,建筑物风格独特,多以浅色材质建成。这里是西大陆祭司的圣地,在城中到处可见头插羽毛的祭司们走来走去。
"哇哇哇!!!好漂亮!"
一路上,我禁不住不断发出这样的赞叹。
难怪这里被称为天使之城,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天使,也一定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城中最美丽的景观当属城中心的大祭司府,整栋建筑通体透白,熠熠生光,如同一座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而我们要取的"圣洁之石"正在这美丽之所某处。
我们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来。
大祭司府墙头足有三人之高,而且墙面光滑如镜,用爬的肯定是过不去的。紧闭的大门上刻著繁杂美丽的花纹,高大威武的卫士手持武器站在门前,严密地监视著来往的路人。所幸来天使之城游玩的观光客很多,像我们这样好奇地张望也不在少数,就算一直盯著看也不会当做可疑人士。不过只能在远处观望,一旦靠近就会被毫不留情地驱逐。
事先我们已经对这里的防卫之严密有所了解,所以亲眼看到时也没有什麽惊讶。马雷古神神秘秘地说他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在此之前他需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我很好奇,"是什麽人啊?"
"一个......说实话真不想去见他啊。"马雷古不知回忆起了什麽难以忍受的情节,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看到我疑惑的目光,他苦笑了一下,道:"总之,你见到就知道了。不过今天不能带你去,那个人的规矩很多,如果我贸然带陌生人去,他会很生气的。"
听起来是个脾气很糟糕的人。我忍不住说:"咱们不去见他不行吗?"
"不行。"他叹了口气,"到了他的地盘不去见他,他会更生气。"
我们投宿在城中一家中等规模的旅店。马雷古就去拜访那个人去了。我用过晚饭後,有人捎来了马雷骨的口信,说他今晚留宿在朋友家不回来了。
"是什麽事让他耽搁了呢?"我不禁问。
那人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别的一概不知。"
该不会是被"那个人"刁难了吧?我有些担心起来。不过既然是老朋友,总不至於出事吧?
次日醒来,马雷古依旧没有回来,我一个人闲著无聊,便去街上走走。走著走著,便来到了大祭司府前。
令我惊讶的是,昨天还紧闭的大门今天却敞开了。并且,还有几个衣著普通的青年男子说笑著向里面走去,两旁的卫兵也没有将他们拦下。
我不禁好奇地拉住身边一个人:"请问,他们都是些什麽人?为什麽可以自由出入大祭司府?"
那人道:"今天是‘圣日'啊!只要有意领受大祭祀赐福的人都可以去。"他好像认为这个回答就足可以解开我的疑惑,我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就走开了。
管它是什麽,试试就知道了──抱著这样的念头,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跟著几个人走过去。门口的卫兵扫了我们一眼,没发现什麽异常,就这样,我幸运地混了过去。
门内风光宜人,有花有草。虽然装饰得很豪华,却丝毫不显庸俗。
"好开心啊!终於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我也是!都快等不及了!"
"不瞒各位说,几个月前我就开始数日子盼著今天早点来了!"
一同进来的人兴高采烈地议论起来。
我听得一头雾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询问,就懵懵懂懂地跟著他们走近一间华美的房屋。
屋门前排著一条长队,我们也加入了等待的队伍。
不时有人面带喜色从房间里出来,然後负责维持秩序的祭司会让下一个人进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兴奋,令我越来越好奇了。
太阳升到头顶正上方时,终於轮到我了,我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
年幼的小祭司轻轻将门掩上,屋里有点暗,我眨了眨眼,好一阵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房间里有几位衣著气派、气度不凡,一看就身份很高的祭司,正中间是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他的头上插著象征最高祭司的金凤鸟之羽。
他就是大祭司!我不禁眼前一亮。
我们想要得到的"圣洁之石"应该就在他身上吧?在哪里呢?佩戴?饰品?还是贴身放置?不会在他长满褶皱的脖子上吧?那我们偷的时候可就费事了......
我光顾著盯著大祭司看了,直到一声轻咳打破了寂静,我才回过神来。
一回神就更尴尬了。他们望著我,我也望著他们。房间里静悄悄的,我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
小祭司小声提醒我道:"还不快跪下。"
我依言走到祭司们前面,正待屈膝,突然门响了,有人大大咧咧地推门走进来。
"老师,我回来了。"
这个声音──
我差点没栽倒在地。
"啊!"此刻来人也看到我了,他一脸惊诧地指著我,"你怎麽在这里?"
天使之城[二]
我惊讶,他看起来比我还要惊讶,毫无预警就上前狠狠一掌拍在我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