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利落的人多得是。"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男人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那一脸无所谓的四子,"你对北方的一切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拉塞尔终于忍不住紧皱起眉,冷笑:"是啊,从小被你扔到那里在那个老头子的手下折磨了六、七年的我当然是像后花园一样熟悉那里了。"
男人的脸色也变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后退一步,"岂敢,陛下言重了。"嘴上的言辞虽然是恭敬,但眼中却透露着不屑。
沉默笼罩着宽敞的房间。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最好的人选,我不会看错的。"依旧是威严的声音,但其中已经明显放低了身份。
拉塞尔笑着点点头,目光中的森寒未褪:"是啊是啊,正因为有幸被老爸您一眼看中,我才能在一觉醒来后就从夏季的湖畔直接跳到冬季的深山,顺带还有一个古怪刁钻变态的老头子,附赠一群凶猛残暴的魔兽,能够让你整天时刻神经紧绷防止一个不小心就被它们一爪毙命。"
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泼懒散的小子开始说话能够一点不掺杂感情了?
"只有你适合这个位置。"
"我从来就没兴趣掌握‘权利'这种东西。"淡淡地陈述着,"您自己也是被逼着登上这个位置的,有些事情相信您十分明白,可您还是选择了拉我下水。...呵,难道是家族传统么?"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一时语塞。
"我来有一件事情要问。"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拉塞尔首先让步。
"是关于法鲁亚的,还是狄雷因的?"
"你把麦斐斯招回帝都到底是干什么的?她最近似乎很闲啊,倒是少了她的法鲁亚闹得鸡飞狗跳的,而狄雷因那里你又没将她派过去,不,就算派过去局势还是一样紧张。"
如果费伊帝国最盛名的"火龙将军"出现在和狄雷因接壤的边境地带并接手管理军务,对方不也派上几个大将来应对才怪。到时候那就是真的为人为己都找到发动战争的借口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希望她也成为他计划中需要铲除的对象之一。就目前形势而言,伊丝特丽是个人才,而且在将来绝对会有要用到她的地方,我不能让她有什么不测,这对我国而言会是个损失。"
对"我国"而言吗...早就让你死心了...拉塞尔惋惜地摇摇头,"说到他,您到底想怎么样?"别具深意地望着那王座中的男子,"父皇,您这么做是错的...毕竟他不是她..."
"......"
"您放任他也好,漠视他的危险性也好,但是..."四目相交,明显包涵着苛责,"您不能以这种手段将他桎梏在身边!他是他,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您不能因为他们外表的形似就一味地将天平顷向他,更不能以这种低劣的借口将他留在看得到的地方迟迟不让他自由!"
"说完了?"温度一下子降到冰点,刚才父子间的温情突然间消失殆尽。
"是的。"释然地微笑看着他。并非仗着父亲的宠爱而口不择言专揭人伤疤,但有些事情是他绝对不能退缩的。
"法鲁亚当初派他来自然不会是因为知晓您的心思,但是他之所以主动投进牢笼的目的您应该清楚吧?"
冷冷的话语灌进耳朵里:"难道要因为他就这么便宜他们吗?"
"自然不是,法鲁亚率先出兵固然是他们的理亏,但是我军已经在其境内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并且恰巧是他们经济的命脉,不论是从军需经费还是心灵安慰的角度上而言,这段时间都足以扶平民众官员的不满和愤慨之情。要知道,时间再拖下去,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就不再属于我国了。"
男人安静地听着,如石刻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再者,法鲁亚的气数已尽。这一点在他们新王即位到现在的三年里可以充分地看出,惟有那个男人,在他治理下的法鲁亚才配和费伊以及狄雷因形成三方平稳的局面。自从那人死后,法鲁亚就开始了急剧消退,不用我们出手,一直在南方窥伺我国和法鲁亚许久的狄雷因早以将扩张的第一个目标定位在了对他们的作战方案上,法鲁亚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就在近几年。"
"而我国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撤回所有四散在法鲁亚境内的军队,现阶段的目标绝对是将修养生息,积蓄力量放在首位。凭借狄雷因的势力,他们目前还不敢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这段时间是极其重要的,我国不应当将过多的精力花费在和法鲁亚僵持不下的胶着状态上。再说那里是别人的地盘,会搞出些什么鬼主意来我军是无法全部周全地考虑到位的。如此对己方不利的事情,我认为我们再坚持下去并不妥当,不如主动和他们结下并没有实质利害关系的和约比较符合当前的形势。"
拉塞尔洋洋洒洒地说完了一长串,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等待回应。
他有自信,自己刚才所说的没一句废话。并且自己的父皇绝对会回应。
男人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哼,绕来绕去就为了一句话么?"
用手指理了理散落的额发,墨绿的眼睛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没错,我怕老爸您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而导致脑容量不够,所以特别加了许多定语和表语好让您清楚一些啊。"
实际上是为了让人的脑子越搞越混乱吧...
男人苦笑,面容在下一秒忽然又严肃起来:"北方。"
仅仅只有两个字,也足以让拉塞尔倒吸一口气,良久才出声:"这算是交换的条件么?"
男人似笑非笑但并不答话。
果然不愧是老爸,道行就是比自己深个几百倍啊...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吗...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和希奥特鲁结成契约时他那神圣尊贵得不可言喻的表情。
"可以啊,我去。"
自己已经走了一步险棋,但是如果不大胆地走上去,那么就连唯一的机会也失去了。
男人面色冷峻地看着他,将一纸文书从暗格中取出,交到目光坦然的拉塞尔手上。
上下扫了几行,拉塞尔抬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老爸,要我离开这么久一段时间吗?不久以后会有宴会吧?我回家后可是天天粗茶淡饭耶!现在连这点乐趣您都要剥夺吗?"
男人一愣,随即似乎败下阵来地舒展着笑容,目光中已是温和慈祥。
"不要笑啊,好歹我很想念王宫里的甜点诶!"
"你想吃甜点?"
"不是啦,我是在抱怨回家就没享受过好日子,现在又要别人享乐我受苦!"
"可以啊,你只需要处理前一部分即可,后半部分暂缓,如果你赶得回来,我会命人准备你的席位。"
闻言,拉塞尔也笑了,心里也似放下了一块石头。自己不过是试探了一下,父皇果然还是拗不过自己。
说到宴会,最近最有可能的就是为希奥特鲁饯行,为何需要饯行,自然是因为...
"越来越滑头了。"
"还好啦,像老爸您而已。"
父子相视而笑,拉塞尔晃了晃手中的纸,又要照例从窗户离去。
"不觉得勉强?"男人在背后关切地问道。
身形一顿,拉塞尔没有回头:"终究是要面对的,我可不希望一直生活在阴影中,也不想再这么躲避下去了。更何况...我更不希望被伊丝特丽老抓着把柄不放,也该让她大吃一惊了。"
似乎对话结束,拉塞尔停滞的脚步再动。
"他烧得很厉害。"
拉塞尔觉得这次连心跳都随脚步一起停止了,然而却依旧没有回头。
"你应该知道的,他们的免疫力是极强的,任何药物对他们都不起作用,因此一旦身体虚弱而染病,惟有在他们自己的身体机能恢复后才能脱离那痛苦的折磨。"
平静下隐藏的责备更是直接刺到他心里。
"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在自己的印象中,极少有人能引起自己四子的兴趣,当然更无关外表的问题。
这次没有隐藏话中的责难,还带着丝丝阴冷的气息。
拉塞尔清楚地知道,曾经对希奥特鲁出过手的人...不管是他引诱别人还是别人主动出击,事后都满惨的,因为父皇暗中都无一遗漏地给了他们一些不小的苦头尝尝,自然自己的皇兄也没有逃脱。
那么这次执意派他去那里难道也是...
"因为,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拉塞尔回头直视着那双责难的眼睛,意料之中地看到父皇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无奈。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但明显没有往昔来得自信与强势,目光变得虚无缥缈,似乎正在遥想着什么:"但是他和我有些不同,我早已经习惯了屈伸自如,但是他不同,他坚持一味地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虽然知道原因,但是一旦爆发出来,绝对会直接导致自我的毁灭。"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还是帝王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去看看他吗?你可是罪魁祸首。"
拉塞尔苦笑,"您难道就不认为我去了他病得更厉害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选择保持沉默。
在一片朝鸟鸣叫声中,希奥特鲁吃力地睁开了迷朦的眼睛,大脑跟不上节奏地回想着什么。身体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又立刻扭曲着脸跌回床铺。
好痛...刚一动,身体就立刻酸痛不已,仿佛被重物来回碾压过一样!尤其是腰,几乎是被折断似地隐隐作痛!身后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的疼痛倒反而被盖过了。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羞耻与必须压抑的愤怒顿时在泛着红晕的脸上交错着,一手死死地拽住床单拧绞着直到指关节发白,恨不得自己有将之撕扯破裂的能力!
然而这是彼此间的契约,他根本连抱怨的借口都没有!但是一想到昨晚的那些场景,他是如何也做不到像平日那样淡然置之!哪怕是在表面上!
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移动到浴室,在短短仅十几步的路程中希奥特鲁早已是气喘吁吁双腿打颤了,若不是扶着墙,自己恐怕早已经跌倒了好几次了!
玉石雕砌的豪华浴室的墙上有一面做工精细的落地镜,希奥特鲁一个踉跄跌倒跪坐在地,抬头正对上镜中的自己。
镜子的另一边,跪坐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少年,冰蓝色的长发由于现在的姿势直垂地面,遮盖了大部分布满青紫痕迹的白皙纤细的身体,泛着浅浅红晕的脸庞,水光潋滟的眼眸,红肿的双唇,美得不似人间的生物,被充分折磨过后的楚楚可怜...
就是这张脸这具身体,昨天晚上抛弃羞耻自尊地在人下哭叫呻吟,迎合承欢!!
砰--!!
一拳重击在镜子上,精致的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画面立刻裂成碎片坠落到地上。
全然不顾顺着裂纹蜿蜒而下的鲜红液体,希奥特鲁移下双手贴在落地的光亮碎片上,随即用力收紧手指抓住,十指娇嫩的皮肤立刻被划开道道红痕,破皮而出的血液完全浸润了碎片。
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身体...灵魂...自己已经完全脏了...
为什么无法发泄出来呢...为什么自己已经完全麻木了呢...为什么...
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连感觉也不想拥有了...
仓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殿下!您怎么了..."
听到声响而急速闯进来的莉丝婆婆一愣,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在这冰凉的早晨仅仅披着件单衣的少年披散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而那因为衣衫半褪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皮肤上密布着斑驳的青紫,那对平日里温和的金色眼睛氤氲着水气,面色绯红地低头不语。在法鲁亚的王宫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官,老妇人不可能不清楚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但比起这一切,更让她在意的是...
"殿下!您在做什么!"惊慌失措地冲了过去,强硬地抓过希奥特鲁执意握住利器碎片的双手,那已经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惨状让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不顾希奥特鲁变得极其微弱的抗拒,莉丝婆婆拼命制止着他似乎已经丧失理智的自残,一把将他松软无力的身体搂进怀里,视线开始模糊:"殿下!您不要在这么作贱自己了!可怜的殿下,是我没能保护好您!居然让您遇到这种事情!我怎么向去世的王妃殿下交待啊!"
希奥特鲁一动不动,任由老妇人这么搂抱着。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也不想思考...头好痛...身体好热...好难受...
后面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自己毫不在意地伤害的双手被上了药,用绷带包扎了起来,而自己又重新躺回了那张有着不堪记忆的床,然而这次没有情欲的味道,只有阳光的温暖和自然界的芬芳气息...
有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一直在黑暗中回响着,哭泣的声音,悲伤的声音,自责的声音...
...请不要哭...我没事...
想要这么安慰对方,想要像平日里那样微笑着,然而现在却全都无法做到...四周只有深沉的黑暗,层层迭迭地将他包围,黑暗如利剑刺激着他的头脑...好难受...仿佛要裂开了...好痛...
温暖的手掌突然覆盖在额头,将疼痛的感觉稍微驱逐了一些。
...请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感受着持续不断的温暖气息,希奥特鲁再次浑浑恶恶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 28 章
"...请您回去...殿下的身体..."
"但是...请您转达..."
"不要再说了!谁都不见!"
苍老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希奥特鲁猛地被惊醒,在理清了前因后果之后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头还是有点晕...这是自然的...满月后的第一天力量虽然在恢复,但也还是极其微弱的...
手好痛...吃力地抬起手看了看包扎整齐的白色绷带,希奥特鲁神色变得复杂。
门开了,希奥特鲁对着那吃惊的表情硬是扯动了嘴角,"莉丝婆婆..."一开口,竟是如此虚弱沙哑的声音!
"殿下,您怎么醒了!?快躺下!您还带着热度,需要多休息!"
缓缓摇了摇头,希奥特鲁避开那双担忧的眼睛,"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中午了。殿下,您饿不饿?"
"我没事...刚才门口在说什么?"忽然间想到今天上午本有个会议要他参加,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刚才是皇帝派来的执事吧?他都说了些什么?"
莉丝婆婆满脸的担忧,有些心痛地看着那神色已经变得冷静无比的少年,但还是缓缓地如实告诉他:"今天早晨殿下发起了高烧,处在昏迷的状态,所以没能去参加会议。帝国的皇帝知道了就派了御医过来..."
说到这里,希奥特鲁的身体明显一怔,老妇人见状,立刻补充道:"我已经全部挡回去了!请殿下您放心!没事的,没事的..."
"我不要紧。"希奥特鲁微笑着,握住了那双刻满年轮的手,"请继续。"
"后来,又来了使者,说无论如何下午您都要出席会议。这简直是太过分了!所以我..."
"请您转告他,我会的。"
"殿下!"满脸的不敢置信,"殿下,您的身体还很虚弱!您需要休息!"
"没事的,我没关系。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整个法鲁亚的前途,对吧?"
看着仿佛没事似的说笑自若的希奥特鲁,老妇人不禁悄然泪下:"殿下!您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强迫自己笑啊!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您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分担忧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