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二]

再度木然地点点头，仍然是金色的眼睛望着窗外。
"你傻了啊！？"他的漠然让璃璎有些抓狂，"你应该知道的，混沌是和你们的..."
"我知道。"清冽的声音截断了他即将要出口的话，也同时终于将空洞的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但是，我不能让我所做的一切，以及别人为我作出的牺牲付诸东流。"
看着那闪动着决然光芒的眼睛，璃璎撇撇嘴，败下阵来，"所以就和自己过不去吗！姓乌鲁尔特的果然全是傻瓜！"
希奥特鲁闻言牵了牵嘴角，却不想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璃璎用余光偷偷地瞥了他一眼，终于慢吞吞地补充："虽然蠢了点，但还是有可取之处啦...算了算了！不提了啦！你回来就好了。"
希奥特鲁感激地看着他那不屑的神情，"...我回来了..."
回来了...终于回归那平静的生活了...但愿以后也一直...

与法鲁亚及费伊接壤的狄雷因帝国的边境，一场令人瞠目的戏剧正火热上演着。
密集的脚步声顿时如雷鸣般汇聚在一处，将边境地区拥有最高权利的提督水泄不通地包围着。
这显然并非演戏，也显然是那个体态臃肿的男人所没有预料的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男人一声嘶吼，更向是做着垂死的挣扎。
严密的包围圈忽然让出一条路，红色与黑色交融的身影从中慢慢地踱着稳健的步伐，冰蓝色的眼眸此刻显得越发冰冷。
"亚提伽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谋反吗！"
面对那即将要消逝的肮脏生物，亚提伽斯只是冷冷地勾起嘴角的弧度，"提督...不，应该说是前提督大人了。你的事情已经被皇帝陛下得知，陛下对于你这种人间败类非常恼火，不仅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反而还和费伊帝国造成关系紧张。因此陛下已经除去了你的提督一职，由我接任。现在军法处的人正在外面等着，来人，把他押出去。"
亚提伽斯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目送着一个腐朽象征的消失，转身向一旁的新任副官，同时也是一直在自己手下卖命的心腹："立刻撤回费伊帝国边境的军队，将之重新集合在法鲁亚500公里处，陛下有令，从今日起正式实行对其的吞并战略计划。"
那被下达命令的年轻人一丝不苟地行完军礼，立即准备向下传达新命令。
环顾着那自己向往已久的地位的象征，亚提伽斯残忍却凄惨地笑着。
真是淫糜腐烂的气息，这世界真是肮脏透了...男人紧皱着眉头，手却不意外地握紧胸前的挂坠。
快了...那一天就要到来了...你要等我...我很快就会为你报仇了...
第 32 章
早晨，太阳的第一缕微弱的光芒穿透薄纱，落在了一头乌黑发亮的垂腰长发上，为之笼上了一层飘渺的光晕，又随着洁白如玉的双手被拢成一束，用纯白如纸的细绳将其柔顺地在背后打理整齐。修长的十指轻轻搭住看似笨重且毫无时代概念可言的黑框眼镜，将之调整到对自己而言最舒适的位置，顺手将脸颊右侧的额发悉数抚落遮盖住如墨的右眼，惟有左边的眼眸在几乎穿不透的厚玻璃下闪烁着黯淡的灵韵。
克里斯回来了。
面无表情地再度看了一眼镜中那比自己本体还要熟悉的形象，克里斯抓过整齐叠放在桌上的书本，旋即推门而出。
此刻的感觉十分微妙，又有些轻松又有说不出的焦躁不安。对于自己安逸的原因，除了庆幸终于摆脱了那些背后多余的枷锁，克里斯不作它想。
那么不安的原因呢...这正是自己说不清楚的地方啊...
略微抬起头望着纯净的天空，耳边是林间朝鸟不加修饰的清脆鸣叫声。现在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得很，偌大的学院似乎只能间或在远处望见几个同样悠闲的身影。
「呐~~希奥~~我离开一下下可不可以啊~~好嘛好嘛好嘛~~」
久违的璃璎式撒娇又一次开始折磨起克里斯的神经。
"又去捉弄鸟吗？"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完全被掩埋在细丝般黑发下的眉毛，"你的兴趣什么时候也转移一下吧，这里的生物差不多已经到了看见你就跑的地步了。"
「哎呀呀~~你这么说我我很伤心的耶...什么叫做看见我就跑！那应该叫做被我的魅力折服得自愧不如或是说被我的威严所震慑嘛~~希奥真是的，到那种地方去了一次回来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感觉着脑海中传来不满的念叨声，克里斯怀念地暗暗哀叹着："...只要不要太过分...堂堂塞琉西斯的长老居然在沧平界以戏弄弱小生物为乐，传出去一点都不可笑。"
「讨厌~~它们自己也被我耍得很乐嘛~~」璃璎抗议地嘟哝着，「再说谁规定只许下面那群小鬼头们乐得阴险，就不允许我也自己找点乐子啊！？」
无声地推了推了鼻梁上的镜框，那是克里斯隐藏自己哭笑不得的状态时最常用的方式，"...想玩的话就去吧...反正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吧...放松一下也可以..."最后一句话，声音弱得璃璎几乎要以为那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了。
得到了契约人的认可，那完全无法用常理定论的生物立刻就用超光速闪得没影了。
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消逝在风中，克里斯自己并没有发现，那垂下的眼帘所包涵的，除了落寞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在自己最常依靠的树干上独自看书到快要上课的时间，克里斯这才不紧不慢地推开了教室的门扉，几乎是谁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到来，甚至几乎可以说从来就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消失了将近一个月。像过去那样以平稳的速度直奔自己位于最角落的位置，耳边是整个空间中年轻声音的交杂重叠，而他的存在，就像是完全从中隔离开一样，与那密布于整个空间的丝线完全没有任何碰触的迹象。
安静地坐下，又随即将脑袋别向窗外的天空，这是身为克里斯的标准生活作风，如果是希奥特鲁的话...大概会选择直接吊在树上不下来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地打发着时间，正想得出神的克里斯忽然被汹涌而起的惊呼声冲击到！
"拉塞尔！你回来了！？这阵子你死到哪里去啦！"惊讶欣喜，激动欢腾，这是传达如克里斯耳中的信息。
紧接着是熟悉的轻佻的男声："嗨，各位许久不见，大家还好吗？"
这声音是...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本想装做什么都不去在乎，可是目光和心绪却怎么也无法再度集中于明澈的天空；如果是过去绝对不会被外界所干扰，可是现在的自己心中却莫明地升腾起一缕缕奇异的感觉，那千丝万缕的诡异扭成一根粗壮的绳索，勒得他的脖子喘不过气来！
难怪刚才从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骚动的声音，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么认识着的克里斯陡然间苦笑出声：注意到又能怎样...难道要逃跑么...
宽广的空间顿时如同爆炸一般，感受到人群向着远离自己的某处迅速涌去，如果是平时，克里斯一定会乐得清净，可是现在...这算是什么心情呢...原来，自己的焦躁是缘于将要见到他吗...
虽然被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然而由于先发制人地坐在了桌子上，因此拉塞尔依旧可以凭借着这个优势将自己的目光毫无阻碍地投向那个僵硬在角落的身影，同时面带笑容地满足那些围绕在周身的好奇心。
"拉塞尔，你到底跑到哪里去啦？一声不吭地人间蒸发了一个月啊！一个月！"
"还以为你在祭祀仪式前赶不回来了呢！真是这样那可有些无聊了。"
"就是嘛，就是嘛..."周围一片附和声。
故弄玄虚地挑起了斜佞的弧度，成功地将一票人的心全部集中在一处："我回故乡看美人去了。"
"什么？？"又是一阵骚动，却不知有一颗心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剧烈地颤动着。
有几个男生嘿嘿笑道："什么样的美人？有一年级的那个女生漂亮吗？"
"废话，当然是绝对--比奥菲莉亚漂亮。"
"真的？不会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真狡猾！怎么就你小子占着便宜啊！"
"不会吧~~难道是你的女朋友？"一阵突兀的惊叹声，却不料拉塞尔听到后笑得几乎要从桌子上摔下来。
"不是不是啦..."忍下脸部抽搐的痛苦，拉塞尔抹了抹眼角边渗出的液体，不着痕迹地迅速瞥了一眼那更加石化的身体，"那可是高攀不起的人物哦，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啊！"
闻言一干人面露疑色地瞪着他看了好半天，终于，自认为和拉塞尔结仇到底的里德闷闷地开了口："哼，你也有碰壁的时候啊？"
刻意避开那些维护他的女生不善的目光，那五官同样出色的少年直直地与那双不可置否的眼睛对视着，最终疑惑地添上了一句："既然你早知道，那么你还跑去干什么啊？"
拉塞尔戏谑地从高处望着他，简洁地回答："我又不是去相亲。"
话题原本还有极大的延伸空间，然而导师的出现，使得所有人只好悻悻地各归各位，然而那一张张激动万分的脸庞足以证明，下了课又将是一场"战争"的开始。
「差别待遇哦~~希奥你快点去抗议啦~~」
"璃璎，你回来了..."心中忽然宽慰了一些，他的适时归来正好让他借机从这有些压抑的氛围中解脱出来。
「真是好巧哦，那个人类的小子居然和你同时消失同时出现诶...不过凭什么只有那小子出尽风头啊...」
是啊...巧得很...听着璃璎别具深意的话，克里斯无力地在心中回答给自己听，然而同样无力的心却无法如愿地吸收这句话语。
果然只是单纯地想要占有而已...人类看见好一点的东西就会想尽办法据为己有...果然他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容貌而想要玩弄自己的身体罢了...
纵容自己，调侃自己，略微地...关心自己...都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戒心放底，一步步将自己诱入他早已备办齐全的圈套中，而自己也居然就这么按着他的剧本一场场演出下去，最后才会有那个淫靡得让人不堪回首的无耻夜晚！
纠结在一起的十指突然分开，克里斯在自己的心濒临混乱边缘时立刻刹住了脚步！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将烦扰着自己的多余情绪全部抛出脑外，完成这一切，他又再度恢复了过去人们记忆中的冷静，几乎是冷漠。
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相当可笑--既然连自己都这么定论了，况且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查到了自己的这一层身份，那么这样的自己，又在为什么而紊乱了心绪呢？

一到解散的时间，克里斯立刻安静地如同微风般飘出了沸腾的教室，除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靠着粗壮的树干独自坐在枯黄的草地间，远处一声热情亲热的呼唤将那漠然的唇角变得柔和温暖，凝起一个久违的恬淡微笑，风翻飞着衣摆和如青丝的黑发，带着宠溺的眼中倒映着少女开怀跃近的盈盈身姿。
"哥哥！等很久了吗？"奥菲莉亚扑了上来，难得撒娇地将脑袋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
昨晚看着他用完晚膳后，顾虑到他的身体因素，奥菲莉亚当即就忍下如河流决堤的思念，背对着克里斯咬着牙苦着脸毅然地离去。现在看见他的气色已经完全恢复并且看起来没有勉强自己的样子，当然要乘机好好地将自己缺失了将近一个月的亲情补回来，而且...自己也有很多话想要向他汇报，好比"谢谢"...谢谢你让我获得了珍贵的自由...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低头看着奥菲莉亚这么占有式地将自己抱紧，仿佛不这么做就会逃跑一样的稚气举动，克里斯嘴角的弧度扩大，抬起一只手爱怜地拍拍她的脑袋。自己又何尝不是...当自己独自一人深入在那被欲望权利狡诈的气息盈满的帝国中心时，自己最想念的、最能成为自己支柱的，就只有你和璃璎两人啊！
温柔爱抚的手掌突然怔惊地顿住，正感受着那清冽气息的奥菲莉亚同时感受到了他的异样，从他的怀里抬起了迷朦的金色瞳仁。
"这是..."克里斯脸色不太好地轻拉了一下奥菲莉亚用来系发的丝带。
"这个啊？"少女干脆地从蜜色的发间抽出那条发带，双手举到他的眼前--浅浅的紫色长带，几乎可以透过那薄薄的细纱看到地面的颜色，以金色细密的丝线制成的镶边，将整条发带衬得华贵又不失纯洁。
和奥菲莉亚的发色和质感很相配。
然而...
"是拉塞尔学长送的，说是故乡的手信。"看着少女一脸纯真的笑意，克里斯的脸色越发地糟糕。
果然...是他！
紫色的绢纱，是相当珍贵的物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及做工的精细先暂且不论，仅是那紫色的染料，是内陆国家不可能会出产的！只有在北方冰冷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费伊帝国才有可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出少量的精华进行漂染！还有那金线，那色泽...分明就是真金锻造而成的啊！
这么贵重的东西，奥菲莉亚是绝对不会因自己的原因而从王宫中带出的，况且瓦伦学院就算规模再像城市，也不会有出售吧...
奥菲莉亚心虚地低下了头，"我本来有拒绝的...可是学长说只是单纯的礼物而已，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我这么做错了的话，我立刻就去改！"
"不用了，"克里斯轻轻地唤道，表情柔和起来，"既然是礼物，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你也小心收好就是。"
看着妹妹慎重地朝自己点着头，克里斯的内心涌起一阵不安与矛盾。
你答应过我的...我应该相信你才是...可是...我真的能够相信你吗...

克利菲尔托的黄昏，被那火红得几近妖艳的一轮圆日所渲染着。
原本应当相当热闹的商业重镇此刻在宽阔的街道上却几乎见不到一个人，惟有偶尔巡视的统一着装佩带着武器的几个年轻男子经过，沉重划一的脚步声和着秋风卷起的尘埃，奏响着城市萧瑟的乐章。
一个不协调的影子躲在暗处，隐忍着等待着燃烧西面天空的火焰完全熄灭。天色终于被冷色调所取代，暗处的影子凭借着轻盈的身姿，一路躲避着可能来往的巡视人员，焦躁地尽其所能向城市的北面接近。
人影终于背靠在一堵不被人注意的墙后，压低声音急剧喘息着调整呼吸，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那人却视而不见，丝毫不理会那些在深秋时节显得有些不相称的细密汗珠。
轻声地移动到暗处的铁栅栏前。
"谁！"铁栅栏对面被封锁的男人，机敏地感觉到了气息的悄然逼近。
"索尔斯..."对方轻轻地应答着，却于其中包含着多少深意。
"迪恩？你怎么会..."被禁锢在牢笼中的身影向光亮出急不可耐艰难地移了过来，牵动着铛铛作响的金属碰撞声。
"我不是让你逃出去了吗？你为什么在这里！"索尔斯的声音有些慌乱。
"我来救你啊！我怎么可能独自抛下你一个人！"刻意低沉的声音掩盖不住哭音。
空气中一阵沉寂，"兄弟们怎么样了？"
迪恩一愣，随即沉痛地阂上眼摇了摇头。
索尔斯突然觉得心被挖空了！"王八蛋..."偏头咬牙低咒着。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和狄雷因的帝国正规军有瓜葛..."
索尔斯突然打断了他，"你难道要我们看着他们屠杀无辜百姓吗！这怎么可能！血杀团的兄弟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我知道啊！"迪恩无力地辩驳，"可是那是狄雷因的军队啊！不是法鲁亚的！论起胜算我们本来就很危险！更没想到的是寨子里居然有他们早就派遣进来的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