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没想到冷暮会用最后那一个字眼,也许冷暮是最不爱说话的那一个人,不过正如他的能力所代表的,他总可以说出最适合的字眼。
在这个世界里,也有"混沌"这一个字眼,发音不同,写法不同,可是字意是一样的。
"混沌",一是指传说中天地未形成时的那种元气未分、模糊不清的状态。这个字意可以从西游记或是三国演义里瞧见,如"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二是指融为一体,不可分割的样子。唐代孙思邈的四言诗里,就可以看到"一体混沌,两精感激",或是宋代沧浪诗话评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
三则指无知,对这一个意义写得最清楚的,也许是庄子里面的故事。
"南海之帝为鯈,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鯈与忽时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鯈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德无有,当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写成白话,鯈与忽常到浑沌之处相聚,浑沌对他们相当友好,因此,鯈与忽想要回报浑沌的情谊,说:"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吃、呼吸,只有浑沌没有,我们试着帮他开凿吧!"每天帮浑沌凿一个孔窍,七天后,浑沌就死了。
故事的目的,在于庄子认为"道"是浑然一体的,并无对立之分。
混沌跟浑沌,写法上的不同而已,代表的是同样的东西,不过在文字意义里,都认为所谓的混沌,就是万物浑然一体。
另外,在西方哲学里,混沌指"混乱而没有秩序"的状态,指虚空,没有结构的均匀状态。拍成电影的《蝴蝶效应》,其实就是后来西方研究的混沌理论之一,属于数学跟物理学范围,这在过去的求学生涯里,是她相当喜欢的一种课程。
想到这里,换天籁愣住。
- 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在一九六三年一篇提交纽约科学院的论文中,分析了蝴蝶效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例子,就是南美洲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就会在佛罗里达引起一场飓风。
许许多多因果关系,当你改变人与人之间的一句话,也许就可能在将来转变彼此之间的聚散离合。
"怎么了?"
感觉到天籁的恍惚,树海拍拍她的手,已经昏了一个,他可不想看到再倒一个。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过去所学的一些东西,跟我现在能做到的事,似乎开始有了联系。"
"关于钥石空间?"
天籁摇摇头。"不完全是,也可以说是,而是关于刚刚冷暮所说的那一个词,‘混沌'......你懂得这个字眼吗?"
树海想了一下之后,大概的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天籁脸上散发出微笑,那一种笑容,就像是在茫茫雾海里拨云见日的感觉。
"混沌这一个字眼,在我跟朔华过去的世界里也曾经出现,我不晓得你的世界里有没有类似的词语,但是它彷佛就像一个暗号、一把钥匙,提醒着我们一个答案的所在。
"早在过去数千甚至是数万年间,即使是懵懵懂懂的一般人中,也找到了一条不定的规则,这种规则,在我们的世界里称它为混沌效应。
"就像是今天我叫雷圣吃饭,雷圣吃了饭,却拉了肚子,然后我发现这菜里有不好的东西,赶紧阻止下一个赶来吃饭的人,让他免于拉肚子。
"想想,如果我不叫雷圣吃饭,那么是不是就换另外一个人拉肚子?整个过程是有规则的,但是却没有人可以预料结果,可是不管中间的过程是什么,它可以发展出多多少少的结果,源头却起始于这菜里有不好的东西。"
天籁不懂得怎么用最简单的字眼去表达,而且也很容易讲话离题,可是树海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可以理解天籁想要表达的意思。
凡事都有一条线,连接成一个结果,然后有所结局,或者是另外一个开始。
天籁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重新整理过思绪之后,满足地笑着,睁开眼睛。
"祝融跟共工冥冥中因为那一条线,被牵引到那个洞穴里,然后故事又重新开始--当我们和正在打架的祝融跟共工相遇后,那又是另外一个被牵引的转折......
"树海,那就是我获得的能力,也是我可以好好去追寻的一个道理。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以后又会怎么样?"
天籁想起自己那个纺锤般的增幅器,在发动时,也是一条条数不尽的细丝,粘接着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
如今,天籁已经隐隐约约抓住,当她与钥石融合的那一刻开始,钥石希望她明白的,是这宇宙间的什么。
树海为了天籁的发现而高兴,只是难免有一点点丧气。他们都开始渐渐地摸索找到了自己的路,那自己呢?
在这个世界,因为一开始不方便行动,树海已经花了五百年的时间去等待。
难道就因为他拥有比谁都还要漫长的生命,所以连摸索的这一条路上,也要慢吞吞的前进?
第四章 咚咚隆咚锵
"醒来了啊?"
天籁手中拿着刚煮好的蘑菇汤进帐棚时,正好有一个人一脸起床气的醒来。
朔华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是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晚,刚起来又肚子饿的感觉,让那一双蔚蓝色的双眼看起来十分凶狠。
"吃吧!"
将碗递到他面前,天籁忍笑。
不晓得是不是男生的发质都比较特殊,明明朔华的发质就不是很硬,但刚起床时还是会到处乱翘,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剪头发,因此一头黑色的直发早就过肩许多,平常虽然会绑起来,但是前面只到鼻尖的浏海只好让它们随风乱飞。
"我昏过去多久了?"
用脑过度的感觉,让朔华头昏得很想吐,偏偏肚子饿到不行,鼻子又不断闻到食物的香气。
"不久,如果用我的手表算,是七个小时。"
这样还不久?
虽然喜欢睡觉,但是在这种情况毫无意愿地被迫睡着,对朔华来说,是一种深深浪费时间的行为。
朔华很快地把眼前的食物吃掉,现在终于找到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就算昏死他也会持续不断的前进,直到真正获得答案为止......
况且,找寻答案的过程似乎开始有趣了。
"那么苍铭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是啊!苍铭已经跟领主谈好所有事宜,我们似乎是正好赶上军情最紧急的时候,武腾国的军队已经将攻破第一道防线,然后据说如果不是当时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女人,恐怕整个峡谷关口早就已经被占领。"
说到一个厉害的女人时,天籁笑了一下,要知道消息,就目前所知道的人里,似乎没有比她来得更详尽的了。
朔华看她笑,就明白这句话有蹊跷,他脑中稍微一转,所认识的几个厉害女人中,有两个人最可能担当这个角色。
"不是妲塔就是拉拉,不过妲塔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能在一般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所以,就剩下拉拉。"
没想到才刚分别没有太久的时间,又如此巧合地在这里遇到拉拉。
天籁点点头,肯定了朔华的猜测,然后将她所能得到的消息,简单地说了一次。
"从我们分别之后,拉拉一直很努力的照你的话去尝试着当一个融入世界的人类,她待在风和关附近的小镇,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帮凌跟遥看这个世界。
"为了那个小镇上的安危,她正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镇上的人民,很特别的是,她似乎在一般人面前,很努力地维持身为一个‘人'的身分。"
只是拉拉不太懂得去抓那一道界线就是了,毕竟不是哪一个人都可以飞檐走壁。
"那,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天籁说道。
朔华起身,扭扭头伸展了一下四肢,帐棚外的天色正黑,他有预感,一场新的大战即将开始。
"与其说我们要做些什么,不如看威尔究竟怎么安排。既然被人当成神明,干脆就彻底一点......故事里的英雄或是神明,总是在最后关键的时刻才出场,我们只要配合着他们,演出他们所想要看到的戏,那就够了。"
这样说,是冷淡了一点,朔华只觉得,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既然他们已经都决定自己该怎么做,那就自始至终让他们去体悟整个过程或是结果。
"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很多时候,一句话、一个举动,可以改变很多的结果呢!"
悄悄地,天籁露出了一个朔华不太能理解的窃笑,竟然让他有种被算计在某个计划里的感觉。
他?
被天籁给算计?
这个可能性让朔华全身发毛。
"可以问你,你那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在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
天籁耸耸肩。
没想到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感觉还挺不赖的......尤其朔华脸上的表情,让她获得很大的满足。
平常都是这个小子整别人,难得他也有发毛的时候。
"没什么,既然你跟冷暮都可以有新发现,我自然也可以有......我只是发现了声音里的因果关系而已,还不是很懂,必须多努力,请多多指教。"
天籁捧着刚刚拿食物过来的盘子,笑得一脸灿烂。
"妈的,少给我装菜鸟!"
朔华毫不犹豫,立刻一个枕头丢过去。
朔华从来不认为男人不能打女人,不过看情况而定--像妲塔那一种,他绝对可以毫不犹豫地一脚踹过去,管他什么天香国色,而天籁......丢个枕头聊胜于无。
天籁"呵呵"笑了起来,接过枕头。
"赶快走吧!如果没错的话,我想这个夜晚不会太平静。"
"预料之中。"
如果拉拉想再拖一点时间,那就必须在这个晚上行动,但是对方的将领绝对也能猜到拉拉的打算,所以两方要怎么攻、怎么守,说精彩倒不见得,但肯定相当有趣。
"巧的是,照领主的计划,苍族的战士也会在今天晚上面临第一场对战呢!"
听到这一个计划,天籁就明白那个叫什么威尔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千里迢迢赶来助阵的伙伴,竟然在这种时候让他们出去送死?随便猜也知道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听到这个消息,朔华脸上的表情,让天籁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而且是被瞬间冻伤的那一种。
怪了,明明就没有什么线条上的变化,怎么会有办法让人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置身于冷冻库之中?天籁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冷暮才办得到,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交叉传染了。
"多谢你的情报,既然要准备出发了,我倒是想好好看看那个叫做威尔的,出了什么样的好主意。"
朔华顶多只能漠视,还到达不了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境界,尤其战场上都是些他认识的人。
这些战士之所以上战场,是为了帮助兄弟、捍卫家园,他可不想让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坏了这种像是在漫画里才看得到的情怀。
以公爵精明并且注重家园的个性,自然也不可能让威尔这家伙乱来,迟早都会有他的命令出现。
苍族的战力,在将来的日子里绝对是最重要的一批,现在就毁于一旦,只会让菲嘉灭国的可能性增大而已。
朔华会跟着苍族到战场,该牺牲的时候,他会让他们选择自己该做的事去做,但是不值钱的死亡,他并不欣赏。
天籁看着朔华离开的背影,再度露出之前彷佛计谋得逞一样的笑容。
一个小小的决定,果然就注定了很多事情的改变,然后无法挽回。
无形的丝线,拉扯......转动......
在没有光害的古文明里,夜晚虽然黑,但也不是那么的暗,月光跟星光照在地面,其实还是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前方的人。
当视力慢慢地适应黑暗之后,有没有灯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心无所惧,只要人不寂寞的话。
朔华刚认识冷暮的时候,就觉得他实在是很适合穿着西装裤或是牛仔裤,上面罩着白衬衫,手中夹根烟或是提着枪,冷漠的目光看着远方,现在在黑暗里,他还是这么觉得--要是冷暮的手中多一根烟,会多了一种属于男人的豪迈。
冷暮看见他走过来,伸出了手,掌心里一颗黑色的钥石,在月光下有着些微的反光。
朔华接过那一颗钥石,掌心握紧。
"我的力量还不够。"
自从进入了钥石空间之后,朔华开始期待拥有更多的力量,那种将小鱼放在饿了两天的猫前面、猫却发现自己没力气走过去吃的感觉,差到了极点。
"总有一天。"冷暮凝视着他,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话。
冷暮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讲的话还真不少,而且发现,其实说话也不是那么累的一件事,只要你说的话别人都能听的懂。
没想到冷暮会安慰自己,朔华眼睛用力眨了几下,克制自己想掏耳朵的动作。
远处传来战鼓的声音。
"威尔的计谋?"
冷暮摇摇头:"苍铭。"
他看过威尔那个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并不是一个脑满肠肥不学无术的角色。
能凭实力当上领主的人,怎么可能不学无术?冷暮过去在金字塔的尖端看着人往上爬,对每一个人的人性和手段都一清二楚,曾经一度还以为,这就是所谓的人。
不过,后来他遇到了扎克,遇到了朔华、树海、天籁,但跟他所熟悉的人性相差最大的,是之前在苍族村落那个地下居所的主人,一个和他来自相同星球的男人。
光看着照片,冷暮就知道,那个男人连一丝尘埃都没有,跟男人身边的那个人一样,两双眼睛都干净的像是刚出生的孩子。
他们已经找到答案了吧?
即使心里明知道那几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亡,不过从眼中,就可以看到一种透彻的领悟。
没想到,让冷暮开始相信人的,竟然是过去他最不相信的故乡人。
"族长果然是族长......那个威尔不会想要阻止吗?虽然我没看到,但是应该是一个阴险的家伙吧?"朔华说道。
苍铭是用战鼓的声音告诉己方,援兵已经到来,也是在告诉敌方,不要轻举妄动,虽然那可能会破坏菲嘉这里的某些隐密计划,不过这却是一种宣告自己身分的最好办法。
苍铭在用自己的方式保全自己的族人,不让他们轻易牺牲。
看来,他应该过去有跟公爵接触过,知道公爵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大胆这么做,让战场上的大权交给真正适合掌权的人,免得他的族人为卑劣分子而牺牲。
"的确是个阴险的人,他离开之后,还做了一些动作。"
冷暮猜得出威尔有什么坏主意,不过不想去多管而已,他就是那种可以不在乎别人生死的人。
朔华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
"你想要加进来吗?"
冷暮看着他。
"你懂我的意思,选一个立场,然后,打。"
"没差。"
选不选立场对冷暮来说并没有太多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杀人的时候,必须多花一点时间看看下一个要杀的人是不是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