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地图就是这样显示的。”艾利斯打开地图导航系统,“步行比起飞行器要慢上太多了。”
“我觉得晨跑从不间断,怎么也差不到累得气喘吁吁。”席天用手做扇,给自己扇风,艾利斯从包里拿出水和湿巾递给他。“哪成想,现在真成了这样。”
“雄主只是看起来很,嗯,虚弱。连续走这么久也不喘,只是出汗出得厉害。”
“就这一项,难道还不够狼狈吗?说起来,我晨跑都没这么难受过,热的很不舒服。”席天拧开水,喝了一口。
“雄主,要不就这样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去吧。”艾利斯询问道。
“都走到这里了,没必要半途而废。”
“可是你都这么难受了,不如回去。”
“……”
席天握住手中水瓶,低头默然三秒钟。
“艾利斯,你真的没有和雄子或亚雌交过朋友吗?”
艾利斯的雷达一下子竖起来,雄子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怀疑他……打住!
以前和雄子的对话给了他经验,所有脱离当前情境的自我脑补幻想绝对不可信。
艾利斯想了三秒,没什么头绪,答道:“没有交过,雄主为什么这样问?”
“说起来,我刚才说难受是只在抱怨一下,没有想让你帮我提解决方案啊。”
席天站起来,拿手中的水瓶轻敲一下艾利斯的头,又递给他,装回背包里收起来。
艾利斯静静想一会,也想不出“抱怨一下”和“解决方案”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有与雄子或亚雌交朋友,又和“抱怨一下”有什么关系。
艾利斯很直白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雄子和亚雌们才更在意感受,雌子们更多是直线思维,相信有因必有果,一根筋通到底,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想出解决方案,所以有时雄子会吐槽‘雌子就像个机器人,完全不懂我的想法’。”
我也属于直线思维的‘机器人’的一员吗?
艾利斯摸摸自己的脸,温热的柔软的皮肤,不是硅胶的虚假质感。
有问题,不就是要解决吗,这有什么错吗?
艾利斯满脸疑问,看向席天。
“边走边说。”
席天牵起他的手,一起向前走。
“从远古时代,雌性雄性就按照性别确立分工,雌性负责狩猎、守护领地,雄性负责采摘果实、孵育幼崽。这种分工要求雌性要具备勇猛、强壮等品质,毕竟,那些怯懦畏缩的雌性早就饿死了。我们都是勇猛雌性的后代。
勇猛是褒义词,贬义词是鲁莽,这决定了雌性一定要是实干派的,根据眼前情境做出决定,就要很快执行,无论执行结果有没有效果,起码能找到一种相对不错的解决方案。所以哪怕现在,雌性还是被鼓励着勇敢,解决问题。
而雄性则不同,从幼崽的孵化、教育,直到幼崽度过幼生期,这之间起码五年代表着幼崽不能离开雄性,雄性的离开就意味着幼崽会死亡。但同时,长达五年的伴生状态,雄性全部精力贡献给幼崽,就只能依靠于雌性的供养,这意味着他们要把未来寄托在另外一个雌虫身上。
哎,你握我这么紧干嘛?”
席天停下来,看向艾利斯。
艾利斯红了脸,摇摇头。
身旁的雄子,也是将未来寄托在他身上。
“那我继续了:
雄性如果不能学会通过细致的观察,从蛛丝马迹里判别这个雌性是否值得托付,那么他面临的,就会是与幼崽一同饿死。有些雄性学会了观察雌性对他们是否关心,这种关心就通过‘态度’上的在乎表达出来。
这些雄性,就成为了我们现在的祖先。即使现在科技发展飞快,但是,”席天指了指脑袋,“这个头脑的发育水平,同咱们一万三千年前的洞穴里生存的祖先,可没有一点区别。
大脑的进化落后于科技发展,结果就是,连雄子、亚雌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在乎别人的‘态度’问题。而雌性也不太懂得为什么跟雄子在一起,就不能好好的谈论解决方案。
雌性、雄性用各自的语言去理解对方的话语中的含义,不出错才怪。”
这些东西,对艾利斯来讲实在是新奇,他停下脚步,带着席天也停下来。
“雄主……”
“嗯?”
“所以我们刚才的两句话,是进行了一场雌性、雄性的典型交流?”
“虽然可以这样说,但我觉得还是有点太大了,像是你在说我在小题大做。”
“雄主,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艾利斯飞快摇头。
“知道了~”
席天尾音清扬,心情愉悦。
“你在说我小题大做”看似是抱怨,实际上就是在试探对方态度,对方的否认使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自然愉快起来。
不知不觉间,这又是一场雌性、雄性的典型交流。
眼前,一片广阔的平原,走了许久的蓝天碧草的景象里,终于浮现出一连片的锈迹斑斑的栏杆。
走到近处,导航地图发出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
“这就是你来过的学校吗?”
“……记忆里学校占地很大,有点像,又不太像。”
席天再一次点开立体地图,仔细对比,不确定道:“地图上显示确实是这里,可是,怎么这样陈旧?”
透过栏杆,能看到林立着六七栋外形陈旧斑驳的楼房,竖立的栏杆东倒西歪,他们面前的栏杆被生生截断,大大咧咧地敞着两米宽的缺口。
一阵小风吹过,席天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悲壮。
立在残垣断壁、枯草秋风之中,这场景十足适合cos一把“悲壮的战士”
第39章 小镇生活之初
混凝土碾压而成的地面保证了即使破败依然能寸草不生, 但却挡不住尘土的遮盖。水泥道路的缝隙杂草顽强冒头,在风中摇摆。
记忆里鲜红色的塑胶跑道早已风化成支离破碎的土粉色。
楼房破败,明净的玻璃窗蒙上一层厚厚风尘。
只有残余的破旧遗址诉说着昔日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也许是早早看到的生锈栏杆使艾利斯有了心理准备, 走进这所占地不小的学校,艾利斯对这些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艾利斯并未考虑过雄子为何心血来潮要看他的交换时学校,只是单纯以为是好奇心驱动。在家里的时候,这样事情不少, 雄子会因为好奇买回一些东西,但通常买到手就再也不会拿起来。
雄子的行动, 受情绪冲动影响很大。
艾利斯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地方走着, 那仅有两个月交换生活的记忆片段拂去厚厚尘埃,展露出来。
“这个地方是食堂, 它第三层台阶比正常台阶高度要矮一点, 每次下来不注意就容易绊倒。
刚才路过的地方是宿舍公寓楼,宿舍管理员也是雌性,每次看到不认识的外人都会叫他们停住,据说这里的职员就是布尔德小镇上的人, 但是我没有遇到过。这个地方人很好, 比起来随时突击检查内务、不管你穿没穿好衣服就推门而入的军校学长要好太多。
这里的军训就是走个形式,闹腾就过去了。
那边是教学楼, 楼与楼之间都有通道连着,通道里没有窗, 不分黑白都开着灯,外面太阳很暖的时候, 通道里冷得让人打颤。
在那里跟着新生上过一段时间课,因为没选专业就什么都上一点,轮到政治老师讲什么思想什么理论,效果比催眠还厉害。有一次我在课上睡着了,老师把我叫醒,问‘睡醒了吗?’,我愣愣看他,然后老师说‘没事,你继续睡。’然后一觉睡到中午放学。这段还是听一起上课的同学讲的,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
随着年轻声音的讲述,学生时代的往事娓娓道来,在席天心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像。他很年轻,又顽劣,让老师摇头叹息,让同学拍手称酷。
“你在高考以后真的自己走遍了三个州?”
“不是自己走,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花了一个半月骑行,沿着斯明河走,经过三个州。不过这都是平原地区,不像我同学萨希尔,他当时一路去了拉锁山脉,比我走的更远。我一路上就是专跑小吃点,半吃半玩下来,不辛苦。萨希尔去了斯明河发源地,回来以后人被高原上的紫外线晒黑一圈儿。”
“你们的生活听起来比我丰富多了,至少出去走走。”席天感慨道,他甚至还不了解自己的伴侣有过一段骑行的往事。
“雄主的高考后是怎么度过的?”
“我,在我家里,雄子在成年期以前都会有政府补贴,学校上课时就食宿在校,结束以后就拿这钱租了一个小房子。
每天就闷在家里,拿着阅读器看书,不要用崇拜眼神看我,我看的不是爱情故事,就是升级争霸小说,每天看的如饥似渴,从那时候才开始喜欢上了读书。
再然后就是被朋友拐带,找到了感兴趣的领域,这才算是我现在读书的开端。
说起朋友,事情突发之前,连请帖都定制好了,就等登记以后邀请他们来参加。
说起来,还真有点唏嘘。”
席天抻了个懒腰。
“还是有机会发出去的,对吗?”艾利斯上前来,拉起他的手。
“当然,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间了。”
席天给了他一个吻。
风,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们沿着另一条路离开了这个地方,太阳过了正午,他们在路过的唯一一家小饭店吃了饭,由于饥饿这顿饭吃的意外舒服。
席天闲聊般向老板打听学校的事,老板身上还穿着围裙,两只手比划着。
“那个学校啊,听说是一个私人开的,开了有十年工夫,这两年因着垦农这地方加了土地税收,那一大片地不知道得收多少钱。而且学校招来学生越来越少,去年还是前年,应该是去年,听说是被他们什么干部卷钱跑路了,也有人说是破产倒闭,反正说啥的都有。
他们人走了,有人就去那学校里捡漏,那栅栏都是纯铁的,要不是生锈的卖不了多少钱,栅栏都得给人抢干净喽~”
怪不得,席天看向自己坐着的椅子,可不正是学生时代最熟悉的座椅。
他们吃完道别,继续走返回的路。
道路两旁的建筑、人群逐渐多了起来,席天却感觉不到一点熟悉。
“你确定我们是在往旅店走吗?”
席天的空间感、方向感不太好,只走过一遍的路线,没有特定参照物,他往往分不清东南西北,记路这一块只能依仗艾利斯。
“我们的旅店在小镇的西南角,学校是在小镇正南方向,我们现在是往北走,正好直接去房产服务中心看一看,那里汇集了整个镇的出租、出卖信息。”
“……我没说今天就要租房,你这么做是在太突然了。”
“既然出来了,不如一起解决,速战速决,早点安稳下来。”
“……好吧,让我适应一会儿。艾利斯,下一次你要做这种关于咱俩的决定最好提前告诉我。”席天表情严肃,皱着眉,拉停艾利斯。
“好的,”艾利斯意识雄子是在认真说这件事,“下次不会了。”
布尔德小镇的镇南偏商业化,镇北更多是本地居民的居住区。这个镇子在每年固定时节都接待来自星际的游客,短租房就成为了想体验原生态环境的游客的选择。
席天和艾利斯商量着,定下了镇北两三处地方,由中介带着看过房屋,最后选择一个带有小院子的红砖墙体的房屋,签下租约,拿到了钥匙。
晚上疲惫回到旅店,心中兴奋,终于能安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退房,收拾了东西,租屋家具电器齐全,拎包即可入住。
这里上一任租客显然才走不久,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粉刷的透白。
他们把门窗大开,让明媚的阳光与过堂风洒进来,通风换气。
这时,房东看到他们,走进院子,向他们打招呼。
房东卢瑟福·德利是个亚雌,他四五十岁,头发枯黄,零星夹杂了不少白发,脸色红润。
亚雌是自然生长,自然衰老,但明显房东还保持的不错。
房东的丈夫在五年前去世,给卢瑟福留下了这里的两栋房产,卢瑟福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一直很适应这里的生活。他拿其中一个做出租,以做日常花销。
“你们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布尔德最出名的是冬天下雪后的生活,但现在才夏天,真的是来错了时间。”
“我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席天在行李中找了一圈也找不到杯子,“很抱歉,我还没收拾好东西,找不到杯子,连一杯水都不能倒给你了。”
“水这玩意我喝得多了,不用在意。你们一看就是一对儿,不来旅游还能做什么?”
卢瑟福饶有兴致,自从丈夫去世以后他就十分喜欢和人闲聊。
席天并不想说那个令自己痛苦事情,他又不善于说谎,便改了个说法,“我们来这里是度假,休息一下。”
“唔,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城市里不就是坐坐办公室,喝杯茶看个报,多清闲的工作,却一个个说自己累,要度假要休息。年轻人们是不是都这样娇生惯养?”卢瑟福一脸笃定的样子。
这一席话,让席天想交谈的欲望瞬间哑火,他垂了眉,对房东的态度不冷不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天知道,他只想好好晒太阳。
恰好艾利斯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房东,十分客气地询问这附近有没有超市。
得到一公里外的东北方向有个大型超市的答复,他客气的表示他们要去购买一些必需品,委婉请卢瑟福离开。然而卢瑟福却一下子振奋起来,他的眼睛变得闪亮,抻长了脖子,声音带着激动,比刚才还高了几度:“你们是新来的,对这里不熟,我正好可以帮你们带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