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卢瑟福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不由分说地就这么带领着他们,一边走一边介绍路两边的店铺。
艾利斯给了席天一个苦笑,席天无力的耸肩。
不过,有了房东这个本地人介绍,他们倒是很快就熟悉了这附近。
居民区里都是关于衣食住行这些基本生活类店铺,小镇道路规划横平竖直,十分易记。
到了超市,门庭旁坐着保安,保安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只有帽子底下露出几绺白发显示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卢瑟福快步走过去,热络地打招呼,指了指他们二人:“我家新来的租客,怕他们不熟悉路,这不领他们过来认认路。”
然后向那个保安抛了个媚眼。保安则是一脸淡然,显然早已经习惯了。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明白为何房东热情过火的带他们来超市,就是找个借口来看心仪的人。
“卢瑟福,那我们就自己进去……”
席天的话没说完,卢瑟福的话插了进来:“你们快去吧,我帮不着你们了。”
说话期间眼神都没离开保安。
被人打断话,席天心里一阵别扭,他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无视的冷遇。
“在布尔德玩得愉快。”出人意料的,保安浑厚的声音传来。
收到席天的目光,保安点点头,继续观察环境,无视卢瑟福。
卢瑟福一副惊讶状,又扯住保安说着些什么。
二人走进了超市。
他们邮寄的行李还没到,里面都是一些衣服、用惯的小型家务机器、一点书之类的。其余生活物件都要现买,被褥、杯碗、洗漱用品、以及给终端充电的能源等等。他们购物车堆得满满的,席天试着掂量一下重量,脸色就白了。干脆利落都推给艾利斯,想想又于心不忍,拎了拎得动的袋子。
结账时出了一点小插曲,他们前面的人给的都是纸币,然而纸币在虫星很多年就不流通了,收银员等着收纸币,艾利斯等着他扫付款码按指纹,就这么面面相觑。还是排在后面的人不耐烦,提醒了收银员:“他不是戴着终端吗?你问他个人账号啊。”
这点小插曲让席天在回去的路上特意注意了一下四周的收付款状况,发现这里人在实体店铺的交易普遍都在使用纸币,他便和艾利斯商量在这儿的银行开个账户,取些纸币应对不时之需。
等到把东西都搬回家,安置到合适的位置上,空荡荡的房子才有了人气。
两人忙了一天,饥肠辘辘,在屋子里转一圈才想起根本没有买食物。
带来的食物早就吃完了,那本是以备不时之需。席天下意识说叫外卖,才想起这里不是在虫星了。
很快做出决定?0 12 页, ネ饷娉浴?br /> 现在是下午放学时间,天光透亮,幼崽们下了学,由家长们领着,背着小耽美文库,边走边和父亲说着话。
席天和艾利斯对面正好就走过来这么一对父子。
“雌父,别的小朋友都有雄父,为什么就我没有?”
小虫崽穿着鲜亮的嫩黄色,背着一个小黄鸭毛绒绒的耽美文库,稚嫩的嗓音带了点疑惑,带了点小心翼翼。
席天心中瞬间就起了一层怜惜与同情,这难不成又是一个单亲的孩子,没了雄父的小虫崽?
结果被那个家长的话瞬间打破。
“你是没有雄父,但是你有两个雌父。你来的太突然,我们甚至没有商量好你该怎么称呼我们。你不是叫另一个父亲是伊洛雌父吗?”
原来竟然是雌性和亚雌的婚姻结合,导致小虫崽不知道要称呼哪个为雌父。
席天暗暗比了下领着小虫崽的家长身高,这个家长刚刚蹲下和虫崽说话,现在才站起来。比他高度要矮,声音柔柔的,显然是一个亚雌。
小虫崽这时兴奋叫了一声,“雌父,前面是伊洛,是伊洛!”
“你要叫他‘伊洛雌父’!”
“不,才不要,你也叫‘伊洛’,我就要叫‘伊洛’。”
亚雌头疼似的扶额。
远处的雌子逆光而来,哈哈大笑抱起小虫崽,又揽住扶额的亚雌,给他们一人一个响亮的亲吻,向小虫崽问道:“小东西,是不是你惹我的亚雌生气了?”
“我没有!”小虫崽像是找到了撑腰的人,向雌子告状。
席天与他们擦身而过,转身停下愣愣看着这一家三口的背影,他们的影子披上了金色的光辉,隐有朗朗笑声传来。
不知不觉,席天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他的心像是被触动了,又像是被狠狠地揪着。那一家人消失在光里,小虫崽的样子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因为刚才的画面触动了潜意识中的某些脆弱之处。
感性是不受理智的控制的大脑的最神秘之处。
艾利斯把手帕递到他面前,目含担忧。
席天擦了擦,将手帕叠起来揣进兜里。
他的形象,恐怕在自己伴侣眼中越来越脆弱了。
但敏感,并不意味着脆弱。
他只是情绪上更容易受到影响而已。
“我没事啦,去吃饭吧。”
席天好哥们似的勾着艾利斯肩膀,带着他向前。
饭店找了一家贴明能刷终端ID卡的,艾利斯招呼一切,显然他认定雄主不能再受刺激。
垦农星以大型机械种植业为主,盛产五谷杂粮,当地人饮食都以这种谷物为主食,不同颜色形状的谷物混在一起,蒸成米饭。
两碗米饭端上桌,色彩鲜艳,五颜六色,作为从小食用精加工稻米长大,不挑食也不做饭导致见识少的雄子,此时疑惑顿生,脑海里被幼儿园时老师教导“彩色蘑菇有毒不能吃”弹幕刷屏,一时间不知怎么办,下意识看向艾利斯。
经过昨天的事,艾利斯终于明白不要自己替雄子独自做决定,更不要乱揣测雄子的意思。
“怎么了?”
席天指指米饭,艾利斯不明所以。
“没有稻米。”席天附在艾利斯耳边,他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会显得他很没见识。
艾利斯联想到雄子以前的饮食习惯,瞬间就想到了原因,也学他的样子,低声道:“这里的米饭就是这样的。”
他在雄子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弯了唇角。
他们两个交头接耳的样子,就像是间谍在交换秘密情报。
席天被自己的想像笑到了,搂着艾利斯忍住不笑出声来。
艾利斯再一次不明所以,但这不耽误他被这笑意感染。
过了一会儿,上了两个炒菜,一看就知道炒的过火了,席天抱着试毒的悲壮心态挑起一点尝了尝,味道偏咸,显然更适合艾利斯这个北方人胃口。
果然,艾利斯吃得面不改色。
席天只得向店家要了碗热水,把菜过水涮过,再就米饭吃下。
五谷蒸成的米不如单一稻米柔软,不同种类吃水程度不同,有软有硬,使得席天吃的格外小心。
席天吃完一碗饭都不见有汤,叫了老板来问,老板说:“你们都吃完了,再要汤也吃不下了。”
可席天是前十八年都是虫星的南方人,吃米饭一定要喝汤,不然总觉得少了什么。他和老板据理力争,还是坚持要了汤。
等汤的时间里,艾利斯和他小声道歉,说忘记提醒这里没有喝汤的习惯,他忘了点汤。
席天微感奇怪,这种小事情谁都有可能忘记,为什么艾利斯表现的好像这是他的错误一样。
他回“不用道歉”,等汤上来,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一本满足之后,席天又去问老板,有没有外卖派送服务。
老板一脸惊讶的表示,想吃饭就自己来吃呗,长了两条腿不用那是有多懒。
席天不死心,继续询问,这个镇上就没有提供外卖服务的吗?
老板思考一秒钟,郑重摇头。
席天仿佛听到“咔嚓”一声。
那是心碎的声音。
回到家,他们寄送的两个大行李箱子到了,被摆在院子里。
两人费力搬进客厅,艾利斯要打开,被席天拦住。
走之前,所有的行李都是由艾利斯整理的,席天浑然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导致今天连随身行李中有没有水杯都不知道(敞口玻璃杯)。
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他的惯常穿的衣物排列得整整齐齐,他常盖的毯子,一打新的格子手帕,有两本最常翻看、画满笔记的书,还有临走前去药店开满了三个月的钙片……
这个箱子,无一例外,都是他的用品。
另一个箱子,不用想,肯定是艾利斯的东西和他们生活所需的。
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很早,席天就知道自己体质与别人不同,他容易受到情绪影响,体会到情绪起伏远远高于常人,容易被情绪所刺激。他太容易被感动,太容易信任他人,太容易投入一段情感。
这种情感可以是亲情、友情、爱情。
当他投入时,一定是毫无保留,哪怕是被现实割得遍体鳞伤。
和那些毫无意识,只被敏感所操纵的人不同,席天花了大量时间通过书籍去了解这种敏感,了解人的弱点,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动物性所操纵。
他将情绪作为导航仪,理智而又谨慎,以知识的刻度来衡量情绪变化,时刻明晰自己处在这个感情的那个阶段。
他谨慎的提醒自己不要毫无保留,要观察对方付出多少,再有尺度以同样力度来回馈。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照顾”这个事实,感到震动,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他没有做出什么,为何却能受到来自对方全心全意的对待?
对于钱财礼物,他向来毫不手软的接受。
对于一片情意,他却不知要如何去对待。
待人温和,性格温柔。这是他生来拥有的对待自己、对待外人的方式。
他把自己的情感守得紧紧的,不为离别而悲苦,不为重聚而欢喜。
但是,谁让他是个‘注重态度’的雄子,依然会被这样的细节所体现出的‘被人悉心放在心上’的感觉所触动。
席天知道,他又一次处在了被感动的情绪之中。他可以慢慢等情绪消褪,恢复平静而理智的状态,再重新面对他的伴侣,继续心安理得的享受雌子的付出。
他告诉自己,艾利斯是雌子,为雄子做些事情是理所当然。
这包括他对他的使唤驱使,他跟随他背井离乡,他始终陪伴左右。
然而,艾利斯并不欠他什么。
没有谁一出生就是负债而来,为还债而生。
没有谁为谁的付出是理所当然。
他无法漠视自己那样冷漠的糟蹋一颗赤诚的心。
艾利斯的名字在舌尖翻滚,化作奇异的音符。
席天一遍遍呼唤,收获了名字主人的回应。
目光与目光的接触,手与手的触碰。
仿若天地之初,上帝在伊甸创造出的第一对亚当与夏娃,坦坦荡荡,浑然赤子。
他们宛如天鹅,交颈亲昵,又宛如海豚,低鸣嬉戏。
拥抱,抚摸,触碰。
想珍惜待他,如怜惜最珍贵的宝物。身体却像休眠火山下滚沸的岩浆。
举动越轻缓,内心越炙热。
明明是探索过的身体,却又生出初见时的羞涩。
这一刻,我看你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这一刻,我仿佛不再是过去的我。
山河倒转,星云泯灭,都不及此刻的你,让我心动如斯。
光彩绚烂,满目空茫。
席天附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迟来的话。
三个字,字字如重石,声声砸心上。
不再谨慎,不再保留,不再暧昧。
这一刻,我确定,我爱你。
这是一场比以往所有都激烈的激情。
艾利斯并不明白雄子经历了怎样的思想过程,引起如此激烈的举动。
雄子所给的,他都全部接受。雄子想要的,他全部满足。
任意求取,取索无厌。
这是他唯一会表达的方式。
雄子给了他很多,被需要,被信赖,被依靠。
他被他所爱的人重视着,需要着。
这样足矣。
激情以后,两个人静静相拥。他们都十分享受这种激烈之后的温柔。
柔软的情潮在彼此之间流动,脉脉无声。
激情带来的余波,随时能在荷尔蒙之下生起另一股激情的火焰。
但是席天现在并不想继续下一次,另有一种倾诉的冲动。
“我用了那个东西,你也一直没问过我。”
席天指着刚被他扔掉的东西,是用过的避孕套。艾利斯回来以后,席天就用了这个。
“雄主用这个,必然有自己的道理在里面吧。”
几次以后,艾利斯就察觉了它的功能,以及雄子的想法。
雄子不想让他怀孕,不想要孩子。
“果然,我做什么你都默认为是合理的。”席天笑了一下,仰躺着,避免直视艾利斯的视线,“孩子啊,是个很美好的存在。
我不是没有想过,你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软软的、小小的,流淌了两个人血脉的存在。
养育一个孩子,听他第一次喊着‘雄父’,抱着他走在街上,他眼睛里充满好奇,像个上紧了小发条的聒噪的小提问机,不停地问出十万个为什么,是什么,怎么样。
他会全然信赖你,依靠你,仰仗你,他对你的爱没有条件。
孩子,是个多吸引人的存在。”
席天翻过身,亲了艾利斯一下。
“不是不想要孩子,是不敢。
我怕自己承担不起他的信任,承担不起他未来的人生,给不了他一个健康的生长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