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才能,不受亲人待见,憎恶战争,唯独手下士卒本着对李家的忠义,才留下了这么些人,这就是李琦的现状。
脑海中一波浪潮退下,另一波又涌上来,那柄白玉匕首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们都要杀他……
苍碧身形微颤,中衣被吹入帷帐的风一扫,更显单薄,喃喃着:“路珏平骗我,他也要拿我祭天?”
小黑词穷般缄默片刻,在苍碧手腕旋了一圈,正要硬着头皮说“是”,帐外传来一声嘹亮的报声。
斥候撞开帷帐,冲进来,军礼都来不及行,仓皇道:“将军,西北方八十里外的永望镇,遭遇匈奴袭击!”
第74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二
纷沓马蹄声踏破如水沉夜,师将、副将为首,各带领五百士卒,从望阳村四周包抄,营救村民,缉拿作乱胡兵。
望阳村是座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村,在两国你来我往地争夺中,苟延残喘,居民不过百户不到,大多是牧民。匈奴夜半来袭,放火劫掠,半个时辰前还沉睡的安详小村,一时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苍碧领头驱马疾驰入村,入目既是一名被撕破了衣衫的年轻女子一瘸一拐,拖着血零零的一条腿,摔在地上,后面三名穿着胡服戎装的将士一拥而上。
“救人!”苍碧大喝一声,身后轻骑即刻驰上,将来不及逃窜的胡兵斩杀当场,继续前进,那女子连滚带爬躲避,被马踩了一脚,哀嚎着爬到道边。
苍碧久久没有拔刀,一如曾经的李琦,立于战场中央,却像个颓败的逃兵,只会东躲西藏,他下马抱起女子,送到战马上,再翻身上马,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那女子只发出低低的呜咽作以回应。
余下的百人队伍继续前行,沿着一座座毡房外墙扫荡,刀光寒影,在冷冽的月色下此起彼伏。进犯的胡兵正如斥候来报,不过百余兵力,如匪贼般三五成群,毫无策略,面对训练有素的千人正规军队,毫无缚鸡之力。
两队人马交汇,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士卒们提着染血的刀,一名百夫长咂舌道:“才这么些人?胡人都死绝了?”
“有伤亡吗?”苍碧不敢看周遭躺着的几具尸首,故作镇定直视前方,不远处,二十人左右的小队驱马而来,每人马上都带了救下的村民,为首的副将曹飞虎更是前面护着个少女,一手还揽了个老妪,高大的身躯在妇孺的映衬下,更显魁梧。
曹飞虎大剌剌地把老妪扶给一名士卒:“士兵伤亡不严重,只是镇民伤亡惨重,也不知匈奴没得手,会不会再来……”
“众将士听令。”苍碧凭着记忆中长辈的命令,努力喝出威势,“搜查每一户,援救村民,将所有幸存者聚集到此处,如若遇上匈奴残兵……”他咽了口唾沫,简短道:“杀。”
仿佛是害怕被看出气弱,苍碧一刻不待,策马拐入一座毡房后。
二十军士留下,保护?7" 老板总想宰我祭天16" > 上一页 19 页, 苌说陌傩眨⒉扇∮本然ご胧皇孔涑髯硗返牟芊苫⑸斐鏊郑佑ι醯纳倥?br /> “她吓坏了。”曹飞虎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我带着吧。”
寒风萧瑟,卷起残破的染血布片在地上打了几遭滚,缠上马蹄,被踩入暗红的土泥中。
昨日傍晚扎营时,遥遥所见的还是袅袅炊烟,如今只剩硝烟留下的伤口,与未残存的呛人灰烬,一夜之间,孺慕人家生死相别,伉俪夫妻阴阳两隔……
他们做错了什么?必须遭受如此苦难。
苍碧下马推开被长刀砍破的门扉,一一探查倒在墙外屋里村民的鼻息,触及的躯体平静冰冷到令人发指。
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瞳孔呆滞,手脚麻木冰凉做着重复的动作,只有抽痛的心证明他是个凡人,与眼前的尸首身前无异,脆弱不堪……
战马跟随主人前行,忽的一咴,马背上被救下的女子低着头,仄翻了下来,苍碧伸手接住,那女子已然咽了气,嘴边是尚未干涸的血沫子。
“连云,你便是要我看这些吗?”苍碧无力地扬首,望向漆黑夜空,皎月泛着光晕,却只照亮一掌可覆的一小片夜空。
“救、救命!”十数步外的毡房里传出稚嫩的叫声。
苍碧疾步奔上,推门而入,只见五六具尸首横陈在地上,血液凝固了大半,墙角,一十四五岁的少年瑟瑟发抖,退无可退,他面前是一名胡兵畏缩地笑着,步步逼近,两手迅速地解着甲胄上的细绳。
梦境与眼前的场景相合,挑上紧绷的心弦,苍碧双手剧烈颤抖,猛地按在刀柄上,迟疑数息。那胡兵察觉背后有人,猝然转身,以胡语大骂一声,拔出长刀,往苍碧面门袭来。
“啊——”苍碧浑身战瑟,终于长刀出鞘,惶乱之下,所有被祖父逼着学过的刀法全弃置脑后,将长刀毫无章法地朝前刺出。
墙角少年急速跃起,扑向胡兵脊背,冲撞之下,胡兵身形前倾,被苍碧刀尖精准无误地刺入胸口,洞穿身躯。
胡兵不可置信地缓缓回头,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少年再次施狠力一推,余下半截长刀全数刺入肉体,被刀鄂直住去势。
鲜血如柱淌下,苍碧从手到小臂衣袖,如浸血海,猩红一片。
少年双腿颤如颠筛,摔坐到一旁,语无伦次:“阿妈……阿妈……血……”
苍碧心如擂鼓,惊惧交加,颤声狠狠吸了一口气,鼻腔充斥着血腥味,推开压下来的尸体,一步一晃地走到少年跟前蹲下:“你阿妈呢?”
“阿妈?”少年茫然环顾,房里除却胡兵,六具尸首,四男两女,有老有少,该是一家子,他发现其中一名死不瞑目的女子,大哭起来,飞扑到女子胸前,“阿妈!阿妈,你醒醒啊!”
苍碧不忍再看,抬手合上女子的眼,混乱之中竟没有发现,那女子最多二十出头,显然不可能是少年的母亲,他把少年拥在怀里:“你阿妈不在这,去别处了。”
“阿妈死了……”少年抽噎道。
“身子死了,魂去别处了,去了没有战争、没有伤痛的地方,以后还会相见的。”苍碧念着,也不知说给谁听,重复道,“一定,还会相见的。”
“真的?”少年抬起头,直直看向苍碧,那双眼漆黑如墨,将深不见底的夜都吞纳。
第75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三
白晃晃的日头挂在高空,把夏末的草原尽头照得异常烦热,不远处无主照料的落单孤马不时奔过,马蹄踏起草碎如尘。
军营中,炊烟弥散,士卒兼任的炊事兵端着数桶刚出炉的糙米粥,种种往地上一摔,掀了上衣扔到一边,甩着淋漓大汗,口中抱怨连连,替将士们盛饭打菜。
空地上长长的队伍在营帐前七弯八拐,排成数个首尾相连的“弓”,大多挤的是衣衫不整的士兵。望阳村被救下的百姓三三两两穿插其中,不时被士兵们推搡出列,哄到队尾。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排在最后,主动退让,让村民都排到自己前头,等轮到他时,刮了半天桶底,只扒拉出半碗粥汤,菜桶里连油花子都没了。
他也不在意,端着碗坐到几名士卒边上:“兵大哥,昨天太感谢你们了,要不然我们村就完了。”
“谢个甚!害老子觉都没睡饱,要不是格老子的废物将军要救人,谁管你们,饭都不够吃了。”
士卒唾沫星子乱飞,喷了少年满脸,他也不恼,一脸担心问道:“这么多营帐,怎么才来了这些人呀?饭都没有了,后面的人咋办?”
“哪来后面的人?让你们村的姑娘跟老子生啊?”士卒蔑了少年一眼,碎骂着埋头吃饭。
从外看来两三万人规模的营帐,中午升起五方炊烟,聚集在此处约莫只上千人,村名也全被暂时安置在此,想来士兵都聚集到另几个点去了。
少年窥看士卒,喝了口寡淡的粥汤,扬首崇拜道:“大哥!昨天你的刀法真神,刷刷两下收拾了胡人。”
“那是!”士卒终于正眼看了少年,赏他兜头一巴掌,“算你有眼光!”
“大哥,你们还征兵不?我也想报效国家,像你一样,威武英雄。”
“得了吧!”士卒起身把空碗扣在少年头上,甩手跟着吃完饭的众士兵离开,“奶都没断,还报效国家,我看饭桶你都扛不动。”
少年乌黑的眼沉沉地看着士卒背影,脸上浮起一丝险恶,随即压下,转身离开。
帅帐内,苍碧一夜未眠,愁绪万千,听副将汇报军情。
“昨日营救永望镇,牺牲两人,重伤六人,另有五十八人轻伤,救下村名七十六人,七人重伤,四十二人轻伤,现已全数安抚救治。”曹飞虎端着麻纸军簿,大声诵读,雄厚有力的朗朗声犹如虎啸回荡在帐中。
“城旌,小声些。”苍碧按了按头疼的脑门。
“成精?”曹飞虎一脸疑惑,憨憨地看着桌案前耷拉着脑袋的大将。
“没什么……”苍碧随口掩过,心中疑惑不减,问道,“昨夜救下的村人里,有你认得的人吗?比如你护的那个姑娘。”
曹飞虎摇头:“都不认得。”
“那你认得我吗?”苍碧指着自己问。
曹飞虎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晌道:“大将,你糊涂了?从你首次征战起,我就跟在你后头了,怎么不认得你。”
苍碧长叹一口气,想也当然,毕竟前几世都是如此:“让灾民暂住军中吧,反正那么多空帐子。”
“好。”曹飞虎在军簿上一字一句记下,落下歪歪扭扭的最后一笔,“阿琦,你今天都没吃东西,好歹吃点吧。”
苍碧摆摆手赶人:“随便吧……把昨夜我救下那孩子叫来,我要问他话。”
昨夜,苍碧见那少年的眼,心中便乱做一团,几乎忘却刚手刃了活生生的性命,本想把疑惑问个明白,士卒纷至赶来,没给他半点机会。
“小黑,这次我要亲的就是那孩子吧。”苍碧无力地往后一倒。
“是他。”小黑盘在苍碧指尖,纤细的指头因归来后,过分搓洗,泛着病态的通红。
“他也要拿我祭天?祭天做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苍碧蹭的坐起来,把小地龙拎到面前,“你说清楚啊,别让我一直不明不白的,死都死得莫名其妙。”
“大将。”
帷帐外,少年略带稚气的嗓音传来,小黑旋回远处,苍碧屏住呼吸,道:“进来。”
少年低着头,快步上前,在桌案前跪下:“草民刘柏,昨日多谢大将相救,救命之恩,必定做牛做马相报。”
苍碧绕过桌案,踱至刘柏身前,半蹲下身,双手托起稚气未褪的脸庞,草原长久日晒下古铜色的肌肤,干裂薄扁的嘴唇,未长开的清秀眉眼,以及如漆如墨深不见底的纯黑瞳仁。
“你是谁?”苍碧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草民刘柏,想投军,保家卫国!”刘柏直视苍碧。
“把白玉匕首拿出来。”苍碧低喘着。
刘柏一愣,茫然片刻,从破旧的长靴筒里摸出一把寻常无比的短匕:“这是阿爸让我藏着防身的,不是白玉的。”
“你胡说。”苍碧看了那匕首一眼,扔到一边,推倒少年,把他两个靴子都扯了下来,抖了半晌,除了细碎泥沙草屑,没倒出任何东西。
“一定有!之前都有的,你藏在了哪里!”苍碧低喃着,脑海乱做一团,扑上前按住少年肩膀,两手连拉带扯,把刘柏的外衣、中衣,乃至麻布裤都撕得七零八落,直到身下的少年一|丝|不|挂,仍旧什么也没找到。
“对了……亲吻,亲吻就能回去了。”
苍碧魔怔般念着,俯身凑上。
双唇相触,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甘心,按住刘柏,疯狂地啃咬起来,把少年的干唇咬出数道血痕。
脱了虎口,又入狼嘴,刘柏瑟缩战栗,哭了起来。苍碧这才终于清醒了些,松开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断续喘着,“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刘柏抽噎着,没有躲避,缓缓说道:“大将要我,我绝不反抗。”
营帐外,前来送饭的士卒见了这一幕,抽了抽嘴角:“满口仁义,私底下这副肮脏样。”
他把食盘放在门口,喝掉半碗米粥,扬长而去,不打扰大将的“好兴致”。
“我……”苍碧如遭雷击,倏地起身,朝后猛退数步,直到后膝抵上案牍,才停下,“对不起……”
案牍上摆放的长刀嘭一声被撞到地上,震出一截刀刃。
苍碧如蒙大赦,扭头捡刀,不看光溜溜的少年:“我……只是……”
“等会我让人送套新衣来……”他实在找不到辩解之言,只能如此补救,手触到刀柄的一瞬间,喉头一哏,仿佛见了妖魔,跌坐到地上,“啊——”
“那是谁!”
刘柏诧异地看着满脸惊恐的苍碧,上前捡起长刀,刀背上,清晰地映着他的少年脸庞:“大将您说笑了,这刀背映出的自然是自己了。”
“自己?”苍碧满脸不可置信,抬手道,“把刀给我。”
刘柏收刀入鞘,递给苍碧。
苍碧再次把刀拔了出来——光可鉴人的刀背上映着他的脸,惨白如纸,一道狰狞的伤疤直从右眉角划过眼睫,跨上挺拔纤巧的鼻梁,终结在左侧嘴角下,再绝世的容颜都被毁于一旦,如同鬼魅般骇人。
第76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四
“这是我?”苍碧扔了刀,指着刀背,忆起梦中的那一刀砍在了自己脸颊上,自此之后,李琦就再也没敢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