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庭看着院落中央的大口大铁锅,默默地咽了口口水,他从小就不明白《西游记》里妖怪们为什么每次要吃唐僧的时候都要把唐僧洗刷干净然后下锅,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此时他成为了这个古老习惯的受益者,他衷心希望两鬼能够再准备一会儿。
女鬼将白骨当成了木柴,铁锅下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离了好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烈火的炙烤。
乔乐庭眼看着那铁锅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来,急得额头开始冒汗,手腕上的绳子在石磨上蹭了好一会儿了,却是没有发生半点的变化。
男鬼从外面溜了一圈又跑了回来,对正在添火加柴的女鬼说:“熹鸟说,小公子回来了。”
女鬼手中的白骨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从铁锅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一双眸子,厉声问道:“什么?”
“小公子回来了!”男鬼又重复了一遍。
“小公子回来了?在哪儿在哪儿?老婆子我都几千年没见到过小公子了,”火光映得女鬼的面容温和了许多,她眨眨眼睛,有些不安地问道:“不会是熹鸟开玩笑的吧。”
男鬼摇了摇头,说道:“熹鸟说小公子有些变了样子,不过若是我们见到了应该就能认出来的。”
男鬼口中的熹鸟许是他在第二层地宫里看到的鸷鸟,乔乐庭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得救了,即使他至今也没弄明白自己和这些鬼怪口中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鬼冷静了下来,也不再烧火了,她问:“来了几人?”
“共来了八人,到此只剩下了五人。”男鬼答。
女鬼抬手在眼前虚虚地一划,一道水镜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看着镜中的景象,口中喃喃道:“不是这人,也不是这个……这么老了,肯定不是……”
她一挥手便将眼前的水镜打破,问身旁的男鬼:“这些人都不是小公子,你说小公子到底在哪儿?”
男鬼笑笑,指了指墙角的乔乐庭,“不会是……他吧?”
女鬼的眉头微微颦起向着乔乐庭走了过去,她停在乔乐庭的眼前,指尖亮起一点烛光,然后把指尖伸到了乔乐庭的下巴处将他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说道:“别说,这眉眼还真有点像小公子。”
虽然刚才是男鬼提出来的可能性,但他委实不觉得这个胖子会是小公子,当即跳起来说:“老婆子你是老眼昏花了吧,小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油腻了!”
乔乐庭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油腻,这种感觉委实有些微妙。
女鬼没有理会男鬼的话,她苍白的手指刹那长出长长的指尖,下一刻便将乔乐庭的腰侧的衣服给划了一道口子,红色的纹身出现在了女鬼的视线里,女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又哭又笑的,她一把抓住了乔乐庭的胳膊,喜极而泣道:“是小公子,真是小公子!”,女鬼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光,“主上看到您回来了定会欢喜,您……”
女鬼伸出手想要碰碰乔乐庭的脸庞,却在半空中缩回了手,“您要早点去见主上,早点见主上。”
乔乐庭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鬼。
“您不记得我们了是吗?”女鬼轻声问道。
乔乐庭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内疚。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您总会想起来的,”女鬼将乔乐庭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笑着对他说:“主上等了您很久了,您终于回来了”
男鬼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乔乐庭,“小公子刚才对不起啊,实在没认出您来,您现在这样……”
女鬼拍了下男鬼的脑袋,“你给老实点!”
“您等我一下,”女鬼转身进了草屋里带了一张符纸,那符纸上画的符号与乔乐庭腰侧的纹身一模一样,她对乔乐庭说:“小公子您带着这个,在下面遇见的人都不会难为您了。”
这还是乔乐庭第一次在做任务的时候遇见送装备的,他接过来放到了装着榔头的口袋里。
“你送小公子出去吧。”女鬼支使道。
男鬼拿着一盏灯笼为乔乐庭引路,走了一会儿乔乐庭眼前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路的两旁站一具具白骨,好像在为乔乐庭送行。
乔乐庭沿着这条小路向前方黑暗中走去。
“小公子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男鬼将手里的灯笼送到了乔乐庭的手上,“主上等了您许久。”
“谢谢,”乔乐庭接过了男鬼的灯笼,继续向前方走去。
黄子山倒在这条小路的尽头,他的怀中仍然抱着父亲的头颅,已经没有了再站起来的可能,鲜血从他的小腹中汩汩流出来,很快便流了一大片,他听见乔乐庭的脚步声,抬起头看着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质问乔乐庭:“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乔乐庭自己都不清楚这个法案,宴阳陵里遇见的这些鬼怪们都称呼他为小公子,这是他在之前的探险中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是因为他的长相很像他们口中的小公子,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我是乔乐庭。”他回答。
“你不是……”黄子山的瞳孔里倒影着乔乐庭的身影,“你是姬……”
黄子山的话没有说完,便没了生息。
乔乐庭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给骂了,但死者为大他也不好再多说,在蹲下身,伸出手将黄子山的眼皮合上。
第26章 宴阳陵
乔乐庭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灯笼,低着头双手合十为黄子山念了一段《往生咒》。
路两旁的白骨学着乔乐庭的模样,亦僵硬地抬起了手,与他一起诵起了《往生咒》,诵读声泠泠传入耳中,血腥恐怖的森罗地狱在这一片佛音中变了模样,白骨的脚下生出一朵朵金色莲花,白骨从头颅开始无声裂开,下一瞬化作点点荧光,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诵读声渐渐低了下去,乔乐庭其实知道很多事,他知道老马他们之所以会带着他进了这宴阳陵,一是怕他报警举报他们盗墓,想要找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了结了他,二则是必要的时候能让他做个替死鬼。
但命运这个东西常常不是人能够控制得了的,他们一行七个人如今死伤惨重,可乔乐庭却是毫发未伤。
乔乐庭停下了声音,脚下黄子山的尸体也随着白骨一起消失了,乔乐庭这两年已经见过很多人死在他的眼前,但是看着这一幕依旧会心生悲悯。
他放下手,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灯笼,提着灯笼继续向前走去,灯笼的光将眼前的黑暗一点点破开,不远处再一次传来了厮杀厮杀声,无数道黑色的剪影在黑暗中挥舞着手里的□□,目露凶光地看着走过来的乔乐庭。
乔乐庭将口袋里女鬼送给他的符纸取了出来,灯光下这张符纸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阴兵们停下了动作,分列在两侧,惨白的脸上出现了恐惧之色,手中的□□抖动个不停,不久后便哗啦啦地掉到了地上,阴兵们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他。
乔乐庭举着符纸向着里面走去,他看见了被阴兵们包围着的虎子和老马,两人抱在一起,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乔乐庭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二瘸子的身影,想来怕是已经死在了这里。
他叹了一口气,过去扶起两人,后来乔乐庭才知道,是虎子和老马将二瘸子推到了阴兵阵中,换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山子呢?”老马借着乔乐庭的力量从地上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乔乐庭,质问他。
乔乐庭眼帘低垂,影子在烛火的掩映下轻巧又灵活地跳跃着,他低声说道:“已经……去了。”
老马怔住,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询问乔乐庭两句,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自己做了亏心事,便总也希望别人也与自己一起掉进了淤泥里,才可以安慰自己说是人之常情。
虎子没了舌头不能说话,只能用手胡乱地比划着,老马也看不明白他在比划着什么,移开了视线继续盘问乔乐庭:“这些阴兵怎么会听你的话?”
乔乐庭无意隐瞒,将手里的符纸亮给他们看,说:“我在路上捡了这个符纸,这些阴兵们好像都很怕它。”
“拿过来我看看。”老马道。
“给,”乔乐庭将手里的符纸递给老马。
老马心里清楚现在他和虎子两人都不一定会是乔乐庭的对手,况且这一行人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三个人团结起来总比自相残杀的好,所以暂时也没有要抢夺的心思,看了一眼后就把符纸还给了乔乐庭。
三人在黑暗中无声地行走,现在乔乐庭代替老马成为了这支队伍的领头,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指引着乔乐庭,他的脚下几乎没有停顿,提着灯笼上上下下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一处灯火通明的不夜之城。
眼前一座座宫殿鳞次栉比,上百颗巨大的夜明珠悬在穹顶,银色的冷光倾斜而下,每一间宫殿门口都挂着两盏纸糊的灯笼,
而乔乐庭手中的灯笼骤然熄灭,他上前一步推开了离他最近的那间宫殿的正门,一具棺椁放在宫殿中间,十三个石俑呈守卫的姿势护在棺椁的四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来人。
乔乐庭大着胆子踏进了宫殿中,绕着石俑走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后便走了出来。
老马站在门口咳了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是宴阳陵地宫的第四层,那些为辰熹帝陪葬的人都埋在此处,我隐约听见下面有水声,等我们下去找到水流,顺着水流走便能出了这个鬼地方。”
乔乐庭不出声,现在他们能不能走出这层地宫还是个未知,他继续向其他的墓室走去,希望能够找到将军口中那位公子的线索,他将这些墓室一间间地推开又一间间合上,这里每一间墓室里放着一具棺椁,墓室的壁画上画着墓主人一生中经历的重大事件,乔乐庭大致都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与将军相关的。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排墓室了,老马在后面出声问他:“你在找什么?”
“找出口啊。”乔乐庭随口应付道,他推开最西边墓室的门,这间墓室并没有他之前看到的石俑,只是在棺椁上放着一面铜镜,乔乐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那棺椁上的铜镜竟是与他刚来宴阳山时怀里抱得那面铜镜一模一样。
乔乐庭终于可以肯定,将军口中的公子大概就是这座地宫里的辰熹帝了,他伸出手想要将棺椁上的铜镜拿起来,只是他的手指刚一碰到那面铜镜,整个人便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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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钺抵达齐国后待遇并不怎么好,周天子子嗣众多,能被姬延给送到齐国做质子的姬钺必然是众多子嗣中最不受宠爱的那一个,齐国对待这位来自洛邑的王子也是冷淡得很,给他们安排了一处简陋的住所,派了几个人看管着他们,便再也不理会了。
姬晏虞正是调皮捣蛋狗都嫌的年纪,刚到齐国的那几个月还好一些,因为周围的人都太陌生了,他整天缩在姬钺的小院子里装个鹌鹑,后来他渐渐熟悉了环境,便再也不受管束了,整天撒着欢儿跑来跑去。
齐王有一爱女,名叫常瑶,八岁那年随齐王出去打猎,回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自此夜夜啼哭不止,齐王为常瑶遍访名医,可这些名医均是对常瑶公主的束手无策,后来齐王得知姬钺也擅长堪舆之术,便请了姬钺进王宫为常瑶公主诊病。
姬钺令人在亥时在常瑶公主的头顶燃了一炷香,他在公主的寝宫外面摇了三遍金铃,第二天常瑶公主痊愈了。
齐王见他有些本事,便想将自己的二女儿常乐嫁与姬钺,这本该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偏偏姬晏虞不愿意,他不知从哪里看来的画本子学了个下三流的手段,竟到处去宣扬自己的父亲好男风,吓得常乐公主同齐王哭了好几场,告诉齐王自己不愿嫁给姬钺。
那年冬天的雪下了很久很久,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姬晏虞的肩头,姬晏虞缩着脖子蹲在树下。
“姬晏虞——”姬钺在不远处叫着他的名字。
姬晏虞一听见姬钺的声音就像只兔子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屁股免不了要挨一顿打,所以找了个空缸跳了进去,在里面哆嗦着两只小手,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姬钺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出来,姬晏虞扑腾着小手大声求救,但是并没有人来救他。
最后姬钺在齐王的面前承认了自己确实好男风,然后回来就把姬晏虞的裤子扒了狠揍的一顿。
四年以后,齐国国力不再强盛,齐国与周国的约定成了一张废纸,齐王将姬钺以客卿之礼送回了洛邑,八百年的泱泱周国终于成了强弩之末,已是再撑不了几年了,姬钺回到周国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周天子的权,成了周国实际上的主人。
这场梦至此处便到了结尾,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姬钺为什么会放弃了周国,这些乔乐庭全部不得而知。
他睁开眼,靠着将军的棺椁怔了好一会儿,那梦中发生的一切好似他切身经历过的一般,他是姬晏虞,是公子钺最疼爱的孩子。
老马和虎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女鬼给他的符纸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轻轻笑了一声,人心并不鬼怪?" 哈哈镜穿越灵异事件簿0 ">首页 9 页, 蒙隙嗌佟?br /> 只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么好那么好的人如今却埋在这宴阳山的漆黑深处,他就有些想哭。
第27章 宴阳陵
许久后,乔乐庭从地上爬了起来,棺椁上的那面铜镜仍是好好地被放在那里,他伸出手又碰了碰他,可是这一回他没有再昏睡过去,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很好很好的姬钺,与小捣蛋鬼姬晏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