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他还发现,在每一幅画中,除了高坐王位的人,以及那些扣头下跪的人之外,在王座身后,还会有两个抬着巨大羽扇的人,他们眉眼恭顺,方才没发现是因为他们的位置太过靠后,又有绚丽的王座和王座上的人遮掩,加之他们被刻画得很渺小,就仿佛王座上的人是辉煌的太阳月亮,而他们只是点缀太阳月亮的云雾和星辰。
从他们的衣饰和表情判断,九千岁猜想他们与跪着的人略有不同,可能是王座上人的亲信或是下属。
继续往下看去,下面的画让他连连皱眉,几般心惊肉跳。
先前的画面也只是各式各样的人坐在王座上被人拜服恐惧着,而下面的画,则是王位上的人发号施令。
其中一幅画里,一人从王座上站起,右手指向一边,在他之下很多衣着和他身后人一样的下属右手摸着心口,恭顺地弯着腰。在这些人之下,方才以头扣地跪伏着的人一片慌乱,有哭有叫但依旧很臣服地趴跪着,他们中混杂着一些站立的王者下属,下属们一脸蔑视嫌弃,或揪着他们的头发,或用刀剑生生将他们顶起、戳穿,血流一地!
在看到很多下属将那些人还有许多新生婴孩动物投入一处特制的水潭中时,九千岁忍不住道:“想不到世上竟还有那么残暴的人,这究竟是哪个朝代或是哪一界的人,怎会如此对待天下生灵,真是太残忍了。等这次回到仙界,我一定要问问仙帝。”
说着,他摇摇头,再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又岂止他不忍心看下去,直视前方,进入一个极大的洞室中时,一副高达数十丈的巨大彩绘正正撞入他的眼中,令他头皮倏地一炸!
☆、巨大画布惊人心(二)
这幅画仿佛就是方才所有画壁的总和, 画壁最上方并排簇立着一百多个王座, 王座上的人皆是眼球微垂, 仿佛凌驾众生的天一般俯看一切。他们头顶是万数星辰,他们身后是死一样的黑暗, 他们被刻画得非常高大, 令看者心生畏惧, 不由自主的想去膜拜。
在华丽冷漠的王座下,无数穿着一样的侍从恭顺地低着头, 再观下方, 整幅画颜色最鲜艳的地方, 用黑色与红色重点着墨, 黑色的背景压抑得一丝希望也没有,亿数生灵跪伏嚎叫, 疯狂奔跑着哭叫着被绚丽的岩浆和火焰吞噬。
血肉模糊的尸体、白骨森森的残骸堆积在一起, 几乎快要触碰到王座。
这一幅画,就是真正的地狱。
望着它, 九千岁呼吸隐隐带颤,举头去看王座上慵懒华丽的人,他忍不住道出一句:“他们究竟是谁……”
仿佛为了解答他的疑问,王座上每一个人的衣角处, 一左一右都有个他方才在刚进来的天花板上看到的符号, 刚才的符号因为岁月消磨早已看不出细致的纹饰,但他们衣裳上的这个符号,纵使因每人衣裳的颜色而不同, 却是鲜艳夺目,每一道花纹都精细得让人心惊肉跳,更几乎让他心脏停止。
因为。
在符号中心,赫然印着一个字。
神。
他惊的一连退了数步,直到后背顶到一块石头才不得不停下脚步。指尖微微发抖,抖了一阵他不由紧紧握起拳头,在看到那个黑衣人猛地窜进另一处地道后,怒得一拳砸入石头中,骂道:“你究竟是谁!引我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还有这些画……这些画里的人是谁!神明,神明在世间那么久,谁不知道他们皆是无情无欲,我绝不允许谁诋毁他们!”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望着眼前巨大的壁画,高坐王座的人神情轻蔑不屑,哪里像是“无情无欲”的样子,九千岁恨恨一咬牙,再次跟上!
他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把戏!”
再次追去,顺着那人走过的地方一拐,又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似是已经很放心他一定会跟上,九千岁转过去时,传送阵正好停下运作。如今此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待传送阵停下后,他想也不想一脚迈入,立在其中启动传送阵。
这次抵达的地方,依旧是个山洞。只是这个山洞比先前两个更大也更雄伟,火炬身上的纹饰愈发繁华,也更加高大。九千岁走出传送阵,发现此次天花板和地上都有一个写着“神”的圆形符号,凝视几眼,他呼吸一滞,颦眉跟上。
果然如他所想,这次出了这个地方,微一抬眼就又是鲜艳的幅幅壁画。
这次的壁画着色更加鲜艳,九千岁望过去,只见第一幅壁画中,一个华服男子脚踏云雾,他面带微笑一手轻轻送出,在他手送出的地方金光点点,空无一物的泥土之上开出各色花朵,鲜嫩的绿草覆盖了原本的土色,除此之外,绿草上矗立着各类生灵,他们相互追逐打闹,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九千岁一手抚上壁画,发现壁画虽然鲜艳年代却久远异常,绝不是近日匆匆赶出的。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些壁画与现在的完全不是同一种风格,他忍不住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带着疑问继续往下看去,每一幅壁画都有一个人像是造物主般变出山川河流,变出亿万生灵。
其中他看到有一幅画与其他的画不同,这幅画中一位穿着金白相间的华衣少年合着眼微微颦着眉,用手背托起漂亮的面颊斜坐在王座上,他右边的一缕发鬓用金线微微缠绕,正迎着风微微浮动。
在他的王座下方,不少侍从面色焦虑地跪着,有的拼命摇头,有的抱拳冒死进言。
九千岁立在这幅画面前久久不曾挪动脚步,心中异常奇怪:怎么别的都在做事,唯独他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可惜这幅画中除了能让得知王座上的人很不开心外,再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九千岁摇摇头,不去管它,顺着火炬的方向来到一个十几丈高的石室中。
和刚刚不同,这里的石室中没有巨大的壁画,只有两个同样高的巨大石像。这个石像立于一个传送阵背后,左边一个眼睛合上,面容俊美高贵,唇角微微带着一抹笑,莫名有些温柔和蔼。右边一个半睁着双眼,面容冷漠不屑,唇角处更是不见一丝幅度,这个石像与另一个不同,它冰冷华丽,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一丝邪气。
对比许久,九千岁发现两个石像用的是同一张脸,动作和衣裳纹饰都一模一样,要说不一样的一个是神情,一个是散出的气场。就像是同一个人,有着黑暗和光明的一面。
注视这两具石像一阵,他来到石像前的传送阵中,再一次催动阵法。
本以为此次一定又是石室和山洞,不料当他从传送阵中出来后,又一次愣住了。
头顶是亿万星辰,脚下是修建得无比奢靡的繁华大道,前方一个巨大神殿敞开大门,而在道路两旁跪伏着数以千计的侍从。
可怕的是,他们的衣裳与画中伴在神左右的侍从一模一样。
这个地方九千岁从未听说过,他睁圆了眼愕然地愣了一会,倏地在神殿大门处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黑衣人立在一片跪伏着的人中异常显眼,九千岁与他对望一阵,捏紧袖下的手稳步向他走去。
如他所想,他一迈开步伐,那个黑衣人果然转身进入神殿中。
待九千岁走到黑衣人方才站的位置,往里一看,神殿巨大,在神殿最高处,上百个王座并立而立,在空无一人的王座身后是漆黑的夜和无数繁星。
而那个黑衣人站在通向王座的石梯旁,不再走动。
九千岁不知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走过去的,在他离黑衣人只有几步路时,黑衣人蓦然用右手摸向心口,恭顺地向他弯下腰。
九千岁怔了,喃喃道:“这是何处?”
黑衣人没有直立起,仍旧弯腰道:“这里,是神界。”
神…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补四号的
☆、巨大画布惊人心(三)
众所周知, 世间只有仙、魔、人、妖、鬼五界, 如今突然告诉九千岁还有一界, 他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道:“神界?”
黑衣人恭顺道:“正是神界。也不怪您不知道, 一万年前这世间根本不曾有什么仙、魔、人、妖、鬼五界, 有的只有神!”
他崇敬道:“神明法力无边, 开天辟地创造万物。比如山河是神明所造,星辰太阳也都出自神明之手, 就连那亿万生灵也是由神亲自所创。故此所有生灵敬重神, 听命与神皆是理所当然。他们膜拜众神, 众神赐予他们一切,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 妄想以星辰之光, 对抗神明日月之辉!”
“那大概是一万年前,这世间唯一需要尊崇的只有神。对那时的人而言, 神就是天,神就是一切法则。那个时候神界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位神,每一位神都掌管着不同的东西,比如昼夜更替, 比如星辰变幻, 比如花开花败,比如生老病死。”
“一百三十二位神,每一位都日复一日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 带给生灵们火种、水源、食物、住所,他们听命于神,神便庇护他们,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可是有一天,有人突然叛逆了。他们公然辱骂于神,说应当众生平等,神不该独揽尊位。”
九千岁愣了愣,试探道:“所以发生了一开始我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些画面?”
黑衣人道:“正是。神也有脾气,无论好言相劝还是更加努力的去造福他们,都没有得到他们的一点赞美,反而令他们愈发放肆,最后竟开始煽动和鞭打信奉与神的人,他们杀害了神明庇护的人,神便恼怒降下旱灾和瘟疫惩罚他们的做法。”
“但是神明仁慈,终究不愿看到自己亲手所创的亿万生灵因为一部分而一起受尽折磨,于是下达命令诛杀那些叛逆的生灵。”
九千岁心中隐隐一动,墓地想起那幅高达十几丈的巨画,画中众神皆是坐在王座上,神色冷漠地俯看着下界的一切灾害,而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尸骨直直堆积到王座之下。
他心想:真的,会有如此多的生灵叛乱吗?
似是猜出他的想法,又或者只是巧合,黑衣人道:“神杀去他们,没收他们的灵魂。其实换一种思虑,他们本就是神一手所创,因此收走他们的灵魂也算是物归原主。”
对于这点,九千岁不加以评论。他道:“既然神如此强大,为何如今这世间再无神界,又为何如今的神都再无自己的感情,变得无欲无求?”
关于这一点,九千岁很早以前他就一直抱有疑惑。
他不明白,为何所有生灵都有自己的感情,唯独神如此强大的他们却生不出任何感情。
而自己又是如此特殊。
他问过仙帝,仙帝当时面上有那一么一瞬的凝固,却在下一秒一手抚上他的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问过别的仙人,他们要么资历尚浅是真的一无所知,要么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但是现在他蓦然有一种,困扰了自己几千年的疑惑即将解开的紧张感。
黑衣人和趴伏着的众侍从身子都是一顿,无言了许久,他才终于沉沉道:“因为,愿望之神。”
九千岁不解:“愿望之神?”
黑衣人道:“正是。”他又一次顿住,再次说话时,脸上被黑色帽子掩住的双眼骤然露出——一片猩红,与无穷的恨意!
他的语气再不像刚才那样恭顺,而是带着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狠狠道:“那些卑贱的生灵,虚伪的人类,竟敢胆大包天用他们廉价善变的感情,诓骗愿望之神!该死该杀!!!”
“他们的感情虚伪、充满了谎言,在一次愿望之神下界办事时,他们故意在他面前上演了种种凄惨的悲剧,从那天起愿望之神笑颜再也不见,终日愁眉不展,苦恼异常。”
听他形容,九千岁猛然想起那幅在王座上颦眉的金衣少年:“后来呢?”
“后来那些蝼蚁怂恿愿望之神下界,此举彻底激怒其他的一百三十一位神明,他们对自己亲手所创的生灵失去一切耐性,亲自降临人界打算将所有都全全毁灭。”
“不曾想,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愿望之神被蝼蚁们迷惑,许下一个愿望,那就是——无论曾经还是将来的所有神明,都将会无求无欲,再不知任何喜怒哀乐。而他因为这个愿望神力瓦解,再不存在。”
“此举就是弑神!正因如此,那些生灵才显得更加卑贱和虚伪!他们该死,该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而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他回忆道:“在愿望之神的愿望实现当日,那些逆贼四处狂欢大笑,他们中有修炼一些低等法术的人搭建了天梯,带领着很多叛乱者来到神界。他们虚伪地跪伏在众神的殿外,朗声道‘愿众神再无欲|望,再不知晓七情六欲,还给世间一个众生平等……’”
九千岁想象着那些场面,心中有很多说不清的感觉。
黑衣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可自拔:“在下界的很多地方,妇女带着孩子跪在地上,她们面色诚恳,衣着破烂,伏在地上做祈祷状。
领导这一切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
“他带着她们说出很多不可理喻的话,他们说‘我们中年轻的战士一批批的投入这场逆神的战役中。伟大的众神啊,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所有生灵!”
从这人猩红的眼睛中,九千岁看到他的疯狂和执着,他冷哼道:“便如他们所说的,年轻力壮的男人女人们已经拿着武器投入战场。这一去是没有人回来的,一个都没有,不管哪一队人马去都是如此,这样的征战就如同屠宰场一般,吞噬了千万生灵。呵,他们也不想想,假如不是他们欺骗愿望之神,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种种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