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轻蔑的语气一变:“但今日,终究与往日不同。”
“那些还未接到通知的叛逆者来到战场,脚下踩着无数的尸骸,呼吸着浓烈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们本该接受神的责罚,可是,如今的神一个也看不见,都在神界因愿望之神的愿望陷入沉睡!”
他藏在暗处的脸似乎扭曲了,大骂道:“那些叛逆者,那些叛逆者竟敢在神沉睡之际,将他们全全移到另一个地方,并把那个地方命名为天外天!”
九千岁眼皮一跳:“你是说神明们居住在天外天,是他们把我们移过去的?”
黑衣人道:“是的!他们那是大逆不道!!!将神带到那种地方,且每一年入口处都有他们的人看守着,除了神明以外从不许任何人进入,名义上是敬重是保护,可实际是囚禁!那些杂碎,那些由神创造出的东西,居然有一天将神囚禁在一个地方日日看守!”
对他的话,九千岁仍旧不做任何评价。只是在天外天的日子,他觉得来去自如,并不曾觉得谁在囚禁自己。
只是如果照这黑衣人的说法,那么他应该是很忠臣与神的,怎么在他所谓的叛党进入神界时,甚至移走众神他们为何不出来阻挡。
想到这,他道:“听你这样说,你们应该是很忠臣与神明的,可为何在他们进入时不阻止呢?”
提到这里,黑衣人骤然弯下腰,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对他道:“狐神您有所不知,我们虽是神的侍从,属于神界的人,但要我们的法力与神相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九千岁知道了:“也就是说,在那些人进入神界时,你们根本抵御不住。”
黑衣人很是羞愧:“这也是众神都不曾想到的事,众神无比强大,每一位都可横扫世间,但正是因为他们太强,所以侍从只有几千个,那时叛党进来时,我们拼死抵抗想熬到神明们醒来的时候,不想他们也怕时间越拖越无利,就一直派来增员,整整十几万啊,我们几千人实在无力抵抗,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众神囚禁。”
他接着道:“他们将众神藏在天外天,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将神明带回神界,一万年以来我们无用,用尽一切方法也未能将神明带走,反而看着他们日益变强,以至于后面的分界分地,这真是岂有此理!”
他语气蓦然一变:“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狐神大人您,继一万年之后,竟生出了自己的感情,知喜怒懂悲苦。您一定不知,在千年前您与凤神诞生之日,他们怕极了。”
他道:“他们怕极了您会知道曾经的事,曾妄想将您困在天外天中,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您居然自己提出要前往仙界居住。那一刻他们怕得夜不能寐,而我们却都期盼着您能到仙界中来,因为只要您出了天外天,我们就有办法能够接近您。”
九千岁很意外:“那么为何我从没见过你们?”
黑衣人道:“这就要怪仙帝了!他为了防止您与我们接触,亲自盯着您,时常动不动就邀您到他的殿里小坐,企图用他的方式去教你。甚至在您下人界后,他还命不少仙人伴在您的左右企图监视!”
他们这样说,九千岁不是很高兴,仙帝待他一向很好。曾经在他不懂事到处闯祸时,仙帝都带着笑一一为他解决,在他有什么不懂时,仙帝更是无比耐心地为他解答。但九千岁觉得此人有些过于疯狂,便不愿与他做过多的争执。
黑衣人继续道:“狐神大人可曾见识过人性的贪婪?”
九千岁在心中默默道:见过。
在此次下人界时,他就在旧花山见识过了,虽然那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但对于九千岁来说,那件事还是很让他刻骨铭心的。
似是猜他不知道,黑衣人道:“这些叛党的贪欲极大,在众神去到天外天后,他们渐渐透露出自身本有的贪婪,在那些土地上,都有一个强大而贪婪的统治者和一些腐败昏庸的拥护者。他们享用着自己领土财富的同时却又心心念念的窥视着别人的领土,用自己拥有的与别人作比较,他们烦恼的在我眼中都是一种笑话,因为都是一些:谁的财物比我的多,谁的奴隶比我的强壮,谁的领土比我的广阔,谁的美女比我的漂亮,甚至谁一顿吃的菜比我多……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困扰着他们,以至于吃不好睡不好,长此以往竟是变得忧虑、消瘦,一点都不快乐。”
他道:“狐神大人,您说说,这样的人,怎配有如今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明天的,因为明天有急事,所以今日提前发
☆、巨大画布惊人心(四)
对于这个问题, 九千岁没有回答。他道:“你们把我引到这里, 肯16" 这只狐狸有点傻0 ">首页 18 页, 定不止是想让我知道这些。”
黑衣人似乎根本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实不相瞒……”他喃喃一叹, 猛地跪下道:“狐神大人,求您用神力打破天外天的结界!”
九千岁凝视他许久:“为何。”
黑衣人道:“迎众神回归神界, 让神界再复昔年的荣耀!只要神明们回到这里, 那么神界傲视天下的日子就会重新展开!”
九千岁低下眸, 沉默片刻:“不行。”
“这是为何?!”
九千岁转过身背对他:“第一我不知你说的是否是真的。第二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可以这样做。”
一干侍神者身子皆是一愣, 异口同声道:“狐神大人您, 难道不想神明重新回到当年……”
九千岁尾巴一甩:“我只相信一件事。”他微微回过小半张脸, 语气第一次冰冷严肃下来:“人界有句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亿万生灵都对神明群起而反之, 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们中一定有忘恩负义的小人,但人人都如此我是绝对不信的。所以即便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也恕我不能做。”
说罢, 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道:“对不起。”
如果是在他刚到仙界的时候遇上这么一群人,他很可能就会无任何疑虑的答应他们。
但是现在, 不同了。
仙帝是个很有头脑的领导者,所以对于他们说仙帝在防止他们遇上他,虽然很不愿承认,但他是相信的。可是感情这种东西, 总会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 悄悄在你心底的某一处生根发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
仙帝对他是有情的。
这一点九千岁深信不疑!
他对他的好,或许一开始确实是种防备和监视, 但后来他是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记得千年前,九千岁初到仙界时,还只是一只不足成年男子胸口高的小狐狸。
有次仙界夜里无雨却打雷,他第一次听见雷声吓得卷起尾巴藏在草垛中瑟瑟发抖。那时别有洞天还不叫这个名字,偌大的洞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只狐狸。
雷声不见小,反而一声比一声响,最后他大哭着一路光着脚跑到仙帝宫。
本来要是一路憋着不哭,只是跑过去倒也不会怎么,偏偏他是狐神的同时又掌管着水,天上的闷雷一声接一声,还时不时亮出几道骇人的白光,像是要朝他劈下来似的,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当场吓得哇哇大哭,一路塌着耳朵,卷起尾巴“噼嗒噼嗒”地踩着水连滚带爬跑到仙帝宫。
仙帝宫外的侍卫一见是他,都是又惊又怕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九千岁坐在地上抱着尾巴对他们哭了一阵,见没人管只好如无头苍蝇般冲入宫中四处乱窜。
也不知窜了多久,等他冻的浑身发抖,从头到尾没有一处热的地方时,忽听一个房间里有人说话,便想也不想湿漉漉地从窗子处手脚并用地爬进去。
他的目的只是想进一个有人的屋子里躲着,不管是床下、桌下,还是窗帘后他都无所谓,只要有人就好,他并不奢求有人能来安慰自己。
哪知瑟瑟发抖地从窗户爬进去,一脚刚落地还没站稳,他就突然发现屋里十来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像见了鬼般盯着他。
九千岁初到仙界,知道这些人和神明不同,他们都是会生气会骂人的,吓得立即用双手抱起脑袋,还没站稳就飞速窜到一个桌子下躲着,很怕他们呵斥自己。
闭着眼等了很久,没听到一声呵斥声,等他惴惴不安地睁开眼,只看到一双镶着金边的雪白靴子站在桌子边。
他的心又提起来,很怕这人扯着他的尾巴把他拽出去,又连忙抱起尾巴,往最里面的角落挤了挤。
雪白靴子的主人缓缓蹲下来,他用一只雪白的手掀起桌布,这只手很漂亮,白白的,长长的,骨节分明很有力量。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很小的轻笑,温温柔柔,像一道暖流抚过他的心田,这人笑道:“是千岁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撞入九千岁眼底的,是一张俊美和煦的面庞。
小狐狸当即小嘴一扁,心中像是有万般委屈似的哭出来,朝他伸出自己的双手。
仙帝似是吓了一跳,忙将半个身子都探入桌子底。仙帝很高,身材又不是很纤弱,够了半天才成功把在最里面的九千岁抱出来。
九千岁湿漉漉地抱着他的脖子,尾巴耳朵都滴着水,往他后面一看,发现刚才睁大眼看着他的人都不在了。
仙帝也不管他湿不湿,抱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这间屋子,左拐右拐一番进入自己的寝殿。
他把他放在一个躺椅上,找来一块大毛巾裹着他上上下下擦了一遍,等不滴水了又抱着他转进浴池帮他洗了个热乎乎的澡,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最后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裹着他,才温声细语问:“千岁是不是遇见什么了?”
九千岁头上裹着小白帕,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想他刚刚一直都是轻声安慰,便一手指向窗外。
仙帝视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顿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千岁莫怕,那只是雷和闪电而已,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九千岁还是怕:“真的?”
仙帝肯定道:“真的。”
纵然如此,那一个月内,九千岁都是躲在他的怀中度过的。
直到,他指给他四只狐仙由他们白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夜晚五只狐狸热乎乎地裹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九千岁才回到自己的洞府。
如果真要九千岁来评价他和仙帝之间的感情,那么就像是人界的父子一样,一个温柔包容,用自己的方式庇护和教会另一个很多东西。
另一个调皮捣蛋,会闯祸的同时又需要被温柔的对待以及正确的指引。
在九千岁的记忆中,在仙界的日子他从未受到过一丁点委屈,每日都是快快乐乐的,就算遇上什么难事,只要找到仙帝一切都再不是烦恼。
所以他相信仙帝对他有感情,同样的,他对仙帝也像亲人一样,不可割舍。
如果说他有什么事,凤凰会是第一个倾诉的对象,那么第二个就一定是仙帝。
瞧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黑衣人和跪着的人都慌了,他们仿佛异常痛恨自己,一路慌慌张张地追在他的背后,道:“狐神大人!狐神大人!您不能被那些人迷惑了啊,真正该与您为伴的,只有神明,也只能是神明啊!”
九千岁猛地顿住步伐:“神明很好,他们也很好,除此之外我与谁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干涉。”
末了,他再次走开。
黑衣人一路跟着,不敢太近又不敢太远,苦口婆心道:“狐神大人,人心险恶您……”
九千岁打断道:“是对是错,我自有看法。”
人心险恶吗?
是的。人心的确险恶。
人有了感情,这是好的也是不好的,好的是知恩图报,有良心。不好的是人有喜怒哀乐的同时也会有嫉妒贪婪和猜疑之心。
比如在旧花山中的那一件事,如果说九千岁当时不讨厌那些人一定是假话。可是转念一想,他们那样说的时候,更多的人却站在他的这边,除此之外抛开那日不说,董大洲和董秋兰也有善良的一面。
仙帝曾告诉他:“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一种性格而讨厌或者喜欢他,须知一个人身上有无数种性情,或善良、或暴躁、或贪婪、或大义。你永远也说不清,这个人身上的哪种性格会在不经意间感动到你,又会在不经意间让你讨厌上他。”
九千岁深深地将他的话记在心中,也会常常悄悄地告诉自己:人,是多种多样的,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再说菱娘和郁唯的过往,九千岁其实很想不通,当初郁唯初见菱娘的时候为何不在那时就渡了她,反而要历经那么多后才肯真的狠下心。
他问过将卿,将卿是这样回答的:“一是天命,二是性情,三是经历。祁星涟从小都在长辈的庇佑下成长,天资过人相当于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与他相反,菱娘就非常可怜了,爹娘兄长的不疼不爱,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惜毁去她的一生。故此,祁星涟见了这样的她,自然会格外怜惜。其实不止是祁星涟,假如千岁遇上这样的一个女子,难道不会对她有多一分的包容吗?”
“除此之外,祁星涟先前的日子都是一帆风顺,而一个人的一生,是不可能毫无任何波澜的,是以这是他的命。”
九千岁又道:“菱娘三番五次欺骗祁星涟,残害无辜,做了那么多坏事……值得他去渡吗。”
将卿道:“千岁错了,菱娘如此与她的遭遇密不可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人在路上被莫名的一撞都会心生怒火,更何况她是被忆城人的无知活活害死。仅仅路上一撞都可能引发争执,就莫提心上剜肉,皮焦骨碎的痛了。不经历那样的事,看客也终究只是看客,会像当初她被卖入青楼那样,或怜悯,或打抱不平,或冷漠,或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