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只觉虎口发麻。方才谢景离那一剑并未留力,若不是他及时握紧了破尘枪,怕是已经被强悍剑意震开。
谢景离冷哼一声,收剑入鞘,“不懂规矩就好好教会了再来,免得给宗派丢人,说你落霞城教导无方。”
“谢宗主教训得是,承轩回去定好好管教。”
谢景离移开目光没再答话,一个声音适时响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各位怎么都站着?”
许久不见人影的副宗主江子焕终于姗姗来迟。他环视一周,好似毫不知情一般,对祁承轩笑道,“今日我万剑宗事务繁忙,让几位贵客久等了。来,我们坐下说。”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适时的给了双方一个台阶。祁承轩和江子焕彼此寒暄了几句,方才的火.药气便很快消散开来。
坐在主席上听着江子焕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谢景离起身。
“谢某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几位自便。”他说完这话,也不顾在场众人的反应,翩然离去。走到门边,回头却见沈棠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白蘅芜,又不满地冲他喊道,“你跟我来!”
沈棠现在还在假扮万剑宗弟子,哪有不从的道理,连忙追了出去。
刚出了前厅大门,谢景离一把将他拽到角落,捏了个传送符直接回了竹风轩。
沈棠刚从传送法阵中走出来,就被谢景离揪住衣领,“沈棠你有病吧,去招惹落霞城的人做什么?”
沈棠皱眉,5" 收了那个祸害0 ">首页 7 页, “疼……”
谢景离连忙放手,“什么?哪里疼?”
“骗你的。”
“你——”谢景离咬牙切齿。
见谢景离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沈棠也不再逗他,连忙出言安抚。
“我就是一时好奇,谁知道那个白蘅芜如此冲动好斗……”沈棠摇摇头,又道,“更何况,我这也是为你好。明日就是仙门会武了,我去帮你试探试探他们的底细,方便你在比试时对付他们不是么?”
“我还需要你去帮我试探?”
沈棠恍然,“是不需要。”
他和白蘅芜刚打起来谢景离和江子焕就火速赶到,怕是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此番说到底也是沈棠自己好奇心重,才险些惹出了乱子。
谢景离满脸怒容地瞪着他,沈棠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得出什么结论来了?”
“比你差远了。”
沈棠失笑,“你这算什么结论?”
谢景离淡淡移开目光,“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莫要轻敌啊年轻人。”沈棠在石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拿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方才悠悠道,“白蘅芜还有所保留。”
“那也比你差远了。”
沈棠被水呛了一口,连着咳了几声。
谢景离挑眉看他,“我说错了?”
沈棠正色,“没错,一点错都没有。”
“他不配拿破尘。”谢景离道,“你的枪,我会替你夺回来的。”
沈棠抬头看他,对方那双格外好看的眼里带着认真,坚定,还有一丝炽烈到晃眼的火焰。那火一直烧到了心底,烧得沈棠心口发烫。
沈棠的指尖摸索着雕刻云纹的杯沿,忽然开口,“景离,我记得每次仙门会武之前,你我都要立个赌约的,还算数么?”
“当然算数,可是……”谢景离的眸光一暗,没再说下去。
且不说沈棠那一半修为还能否恢复。就凭他被落霞城扫地出门,想要重归仙门、再次参加仙门会武又谈何容易。
“今年既然我不参加,我们不如把赌约改改。”沈棠笑道,“这次仙门会武,你若是能夺得首冠,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景离抬眸看去,后者正拿手支着下巴,偏头用狡黠的目光看他。
“好。”
翌日便是仙门会武。
比武台设在万剑宗大殿前的广场中央,比武台的四周搭起万丈云梯,做为比赛的看台。看台顶端为各家门派之首所坐,其下设有弟子观看席。
比武还未开始,沈棠刚混进万剑宗弟子队列,便听见有人在叫他。沈棠回过头去,正是起那一天遇见的万剑宗小弟子蔺辰。
“解语师弟好巧啊,你也来看比试?”
“是啊,师兄是来参加的?”
蔺辰摇摇头,“一看你就没参加过仙门会武。这第一日通常都是各家仙尊们先行切磋斗法,普通弟子们想要参加,得等到第二日去。”
他还真忘了这回事。
仙门会武沿用两套赛制,其一是各家仙门的翘楚之间的比试。各门派出各自的精英弟子,在挑战台上挑选自己想要挑战的对象,只要对方应允便可一战。七日后胜场最多者为首冠。
而其二,便是不设门槛的淘汰赛。淘汰赛无论是各家仙门弟子还是无门派的散修均可参加。胜者晋级,败者淘汰,七日下来,优胜者可获得一次挑战门派精英的机会。
这是没有背景的修真者在仙门盛会中出脱颖而出的唯一机会,所以每年竞争者无数。而那位优胜者无论最后有没有打败门派翘楚,通常都会成为各家仙门竞相争取的人才。
仙门会武举办了这么些年,也只出过一个优胜者打败门派精英的例子。
那便是沈棠。
当初他首次参加仙门会武,落霞城还是个连观看席都没有的小门派。沈棠一路过关斩将,七天时间连胜四十九场,站上了最顶尖的比试台。而他对上的人,恰好就是同样也初次参加仙门会武的谢景离。
那场比试,是谢景离主动提出的。沈棠本意只是在仙门会武上出个风头,顺势打出落霞城.的名声,所以对于最后挑战的门派翘楚是谁并未在意。
谢景离向他邀战,他自然没有拒绝。
结果不言而喻,谢景离输了,输得很难看。现在想来,他们二人的缘分,当是在那时便已经注定了。
沈棠沉浸在回忆中,直到蔺辰将他拉到二层入室弟子观看席方才回神。原本以沈棠如今假扮外门弟子的身份,最多只能站在广场上观摩,如今遇到蔺辰,倒是讨了个便宜,也不推辞,心安理得的坐在一堆入室弟子中间。
二人刚一落座,便听见谢景离的声音传来。清冽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无非是些比试开始前的场面话。沈棠听得兴致缺缺,简单几句说完,弟子席上却传出了异常热情的掌声和欢呼。
沈棠这是第一次坐在弟子席中观看比武,此刻是真真被吓了一跳。他四下看看,周围的万剑宗弟子均是目不转睛盯着云台方向,目光里满是炙热的崇拜。
这未免也……太热情了点吧?
就在此时,他后面有人说话,“咱们宗主真是翩翩风雅一表人才,就冲着那张脸,今年不知又会为万剑宗招来多少新弟子!”
“可惜啊,宗主不愿收徒,若是能拜宗主为师,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啊。”
“你也不想想,万剑宗宗主从来是只传后人不传弟子的。前几任宗主倒还收几名弟子作为备选,以咱们宗主的性格,怕是连弟子都免了,直接把一身修为传了后人吧。”
“说到这个,真不知谁有这等福分,能与宗主白首。我看那烟云门主与咱们宗主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倒不失为一桩良缘。可惜,宗主似乎并无此意?”
“非也非也,”搭话的是蔺辰,“你们是不知道,昨日宗主一早就去了疏影峰,一直待在云门主的藕香榭里听曲。我看呐,他们分明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呢!”
“真有这事?”
“我还骗你不成?不信你问解语师弟,他也知道。”蔺辰推了一把沈棠,沈棠只得无奈赔笑。他也是从蔺辰这儿得知的,这可不能作为依据吧。
蔺辰又道,“不过宗主也真是的,怎能因儿女私情怠慢了客人呢。竟然让落霞城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虽然我不大喜欢落霞城,可这样也太不妥了。”
沈棠饶有兴致地问,“你不喜欢落霞城?”
“不喜欢,尤其不喜欢沈棠。”
“为何?”
“因为宗主不喜欢他啊。”
沈棠哑然,“……这又从何说起?”
蔺辰煞有其事,“解语师弟你是不知道,宗主与那沈棠是出了名的势不两立,两人一见面就是刀兵相向,就没见过他们好好说一句话。这还不是不喜欢?”
沈棠一时语塞,竟是觉得无力反驳。原来,在外人心中,他二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么?
蔺辰说完这话,又转过头去与那些弟子讨论起云柒儿的话题。就这么一会儿,已经从二人是不是对彼此有意,延伸到宗主日后会生儿生女,若是生了女孩该如何继承宗门的问题了。
沈棠听得无聊,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抹紫衣翩跹。他们的观看席正巧面对烟云门,坐于主位的云柒儿面带笑意,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谢景离身上,直白到有些炙热。
想到方才蔺辰的话,沈棠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凭什么和云柒儿就是情投意合,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势不两立?
他神使鬼差的转头看向万剑宗的看台,正好看见谢景离的目光淡淡朝弟子观看席落了下来。
沈棠连忙低下头。
谢景离是从上方俯视,沈棠这一低头,他自然就看不见他了。况且谢景离根本没想到沈棠会在二层看台,目光在外门弟子中巡视几圈,没见到熟悉的身影,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
“沈棠没有来?”身旁,江子焕问道。
谢景离闷闷地说,“没看见,多半是还没到吧。”
“那便开始了?”
谢景离神情失落,悻悻点头。江子焕站起身,掐了个法诀招来一阵微风。
微风将云梯中央的薄雾吹开,比武台正式露出了真容。那雾气之中隐藏的,竟是数十朵仅供一人站立的悬空云台。
此乃专为仙门会武设计的比武台,名曰云瑶台。
云台悬空而立,共有七七四十九朵,有实有虚。云台中暗含机关,一旦踩上,便会触发暗器。触发了机关的云台会自动消失,直到云台全部消失至只剩一个时,还站在云台上的人便是胜者。
仙门会武毕竟不比民间寻常武功比试,各家仙门在比武台上也时常动些心思,甚至设计出了些千奇百怪的比武台。例如这云瑶台,便是当年由沈棠亲自设计出的众多比武台中的一种。
在场众人看见这云瑶台,看热闹的心态就已经收不住了,场下霎时间议论纷纷,不约而同朝落霞城方向看去。
当年有沈棠在,落霞城在这云瑶台上可以说是耀武扬威了好些年。可今时不同往日,万剑宗既然敢大方复制出这云瑶台,就是无形中在向落霞城示威。
这下落霞城要是输了,那不正好证明,落霞城没了沈棠就一事无成了吗?
沈棠身旁亦是不乏这样的声音,他心里依稀明白了谢景离的用意,终于忍不住,再次抬头朝那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似是察觉了他的注视,谢景离抬眼,二人目光相接。谢景离神色一滞,嘴角立刻绽放出一抹柔和笑意。
四周的喧嚣忽然消失不见,他们隔着人群对望,那笑容如暖阳破开云雾,直击沈棠心底。
接着,谢景离已经纵身跳上云台。
“既然今年是由万剑宗主持,不如我们来玩点新的花样如何?”
☆、擂台
云瑶台上剑影纷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剑锋击碎云台,带起一道白虹,又一个身影从半空落下。
已经是第几位败者了。
没有人记得清楚。
刚开始决出胜负之时,还会有淅淅沥沥的掌声响起。再到后来,一个个挑战者上去,又一个个落下来。
谢景离的剑法行云流水,毫不留情,凌厉到了于人于己都近乎苛责的程度,就像是在单纯的发泄一般。
谢景离提出的比试法,是打擂台。
以守擂的形式比试,挑战者轮番上阵,直到将守擂者打落云瑶台。一旦开始守擂,在场所有人都可向守擂者提出挑战,守擂者不得拒绝。与此同时,守擂者也可以主动邀请别人参与,被邀请者亦不得拒绝。
这一条,则是规避了仙门会武比试中的另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定,即无法指定挑战者——仙门会武中,只有双方都愿意参与,才能站上比试台一战。对方若是不允,挑战者便不得强求。
“胡闹……”又一个挑战者跌落云瑶台,沈棠终于忍不住叹道。
实在是胡闹,就算是擂台,也不是他这般玩法。像他这样片刻不停歇的打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
“还有谁来!”谢景离目光横扫观众席,他目之所及处,各家仙门却是纷纷摇了摇头。
除了三大仙门外,各家精英弟子均已被谢景离打败,此刻哪里还有人敢主动上前挑战?可纵观三大仙门,却始终按兵不动,并未派出任何人出阵应战。
墨幽谷的看台上,有弟子忍不住说道,“这谢宗主是疯了吗?”
墨幽谷老谷主凌逸松微阖着眼,并未回答。他一袭墨色长袍显得仙风道骨,却不像寻常修真者那样童颜鹤发,他的脸上明明白白显示出了苍老和疲惫。
“渊儿,你怎么看?”凌逸松忽然问,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倒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样。
凌忘渊正坐在他的身侧,颔首答道,“谢景离年少气盛,这次仙门会武是万剑宗难得的翻身之机,他自然不会放过。让他们争去,墨幽谷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凌逸松点点头,算是允了他这个说法。凌忘渊虽是这么说,目光却不由得移到万剑宗的看台上。
江子焕此时安然端坐于最中央的云梯顶端,收敛着神色,看不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