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一声轻笑,“不错,反应很快,没有退步。”
“沈棠?”谢景离脸色一变,从齿缝中吐出这个名字。而这名字的主人,此刻正斜躺在他的床上,手中摆弄着一个小巧的机栝护腕。
“别生气嘛,逗你玩玩罢了。”沈棠朝他扯开一个笑意,扯下袖子将护腕藏在袖中,朝他勾了勾手,“昨天是我口不择言,惹恼了宗主大人。看在我辛辛苦苦给你做了糕点,又等你到这么晚的份上,就别生我气啦。”
沈棠说着,指了指床边放着的一个食盒。谢景离揭开食盒,一股清雅的花香扑鼻而来,是秋棠花糕。糕点晶莹剔透,淡粉色的秋棠花瓣镶嵌其中,隐隐清香霎时充盈室内。
“这……”
“我猜你肯定没吃东西,赶紧趁热吃,凉了口感就不好了,我可是辛辛苦苦一直用咒术帮你温着的。”
沈棠从床上撑起身,用指尖衔起一块糕点,举到谢景离眼前。沈棠的眼神明亮干净,谢景离下意识张口,就着沈棠的手一口咬下去。
秋棠花糕入口清甜,软糯可口,甜味一下从舌尖蔓延到了心里。
谢景离咬下的时候,不小心舔过沈棠的指尖。奇妙的触感让谢景离僵在原地,微微失神。谁知沈棠毫不避讳,收回手便将谢景离咬过的剩下一半秋棠花糕塞进嘴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还不错,看样子我的厨艺也没退步。”
“你……”
谢景离开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接着身子一轻,便被对方拉上了床。二人的位置瞬间变换,沈棠压在谢景离胸膛上,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他。
“谢宗主怎么对人这般没有防备,要是方才我有心对付你,你可就死了。”
“你会么?”
沈棠却像是极为苦恼一般,偏头认真地想了想,“这很难说呀。外面的人现在可都传我修习了什么歪门邪道,甚至还有说我是魔族遗孤的呢。你不怕?”
沈棠说这话的时候,靠得他极近。他身侧萦绕着似有似无的花草清香,引得谢景离有些目眩。
“你先放开我。”谢景离偏过头,低声说。
“不放。”沈棠今天似乎格外黏人,趴在谢景离身上怎么都不肯下来。若是真想脱身,谢景离将他强制推开倒也毫不费力,但他却不想这么做,任由沈棠耍赖一般缠在他的身上。
沈棠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侧,嗓音带了几分低哑,“告诉我,昨晚为什么跑掉?”
☆、无妄
屋子里一片静谧。沈棠双手撑在谢景离身侧,抬着头认真看他,平素慵懒的眉眼此刻并无丝毫调笑10" 收了那个祸害0 ">首页 12 页, 的意思。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似乎能穿透人心的力量,看得谢景离无所遁形。
双方僵持许久,沈棠浅浅叹息一声,将头埋在谢景离的脖颈间。
“我没有在逗你,景离。”沈棠声音有些发闷,“你在害怕什么?”
谢景离嗓子发干,薄唇嚅动一下,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让我抱一会儿吧。”沈棠似乎也没有期待谢景离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够强,就能改变一切。可是,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这世间大多事与愿违,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
“我啊,不过是想抓住自己珍视的东西而已。失去的滋味,我不想再尝到了……”
谢景离的手缓缓抬起来,覆在对方的脊背上,轻而易举将人环在了怀里。往日总穿着宽大的外袍遮挡,到现在才发现,他是不是又瘦了些?
这具略显单薄的身躯,支撑着一个门派一路走来。有人仰慕他天赋超群,有人嫉妒他风光无限,哪怕被背弃,也只是云淡风轻的转身离开。可又有谁知道,他的心中真实所想。
“对不起……”谢景离柔声道。
这个人一直以来承受了这么多,可他竟然还沉浸在自己患得患失中,甚至险些伤了他的心。
“说什么呢,”沈棠突然轻笑一声,“和你有什么关系。”
接着,谢景离身上一轻,沈棠已经飘然起身。衣袂飘摇将床头唯一的烛火熄灭,沈棠站在床边,背对着他,身影隐在黑暗里模糊不清。
“景离,永远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
未完的话飘散在空气中,谢景离平白有些慌乱,站起身伸手去拉沈棠的手。
“沈棠,我——”
刚触到对方的手被猛地拉了一把,接着背部便撞上了坚实的墙壁。四周是一片黑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谢景离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听见对方轻哑的气音。
“别动。”沈棠的声音从谢景离前方传来,带着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的颤抖,“你啊,吻人可不是你那样的,还是我教教你吧。”
谢景离霎时僵在原地,唇边已经凑上来一个温热的事物。沈棠的唇很软,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唇瓣,轻柔地舔舐,再缓缓探入他的口中。与说出的话截然相反,沈棠攥着谢景离袖子的手微微发颤,僵硬的动作更是显得无比青涩,分明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与柔和得近乎虔诚的动作不同,二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沉重。窗外照进的隐隐月色将二人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仿佛融为一体,极致缠绵。
黑暗遮住了二人眼中越发炽烈的深情,也遮住了沈棠突然探手入怀,取出的一样东西。
轰的一声,有光芒在二人之间炸开,在他们脚底展开一个法阵。
法阵的冷光照亮了整个屋子,也将二人的脸色照得近乎惨白。
禁足阵。
沈棠当初在阮府应敌时使用过的符咒,如今却用在了这里。
所有的温存霎时间荡然无存,谢景离眼睁睁看着沈棠从他身边抽身离去,从容踏出法阵。
“为什么?”
“以你的身手,我只有这样才能困住你。”沈棠的气息还有些不稳,谢景离难以置信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灼伤。沈棠敛下眼,没有看他,“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你要是想恨我,那便恨吧。”
“沈棠!”沈棠转身打算离开,谢景离开口叫住他。
沈棠的脚步一滞,“对不起景离,但我刚刚没有骗你,我……等我完成了要做的事情,我会向你解释的。”
说完这话,沈棠踏出房门。屋子里重新恢复静谧,法阵的光芒冰冷刺骨,谢景离站在墙角,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沈棠脚步未停,刚离开竹风轩,却猛地脚步一顿,半跪在地。
“唔……”胸口的刺痛感汹涌而来,体内气血翻涌,血顺着唇边流下。
沈棠紧蹙着眉,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巧的木质药筒。沈棠凝神看了片刻,嘲弄般笑了笑,“还以为,永远不会用上呢。”
接着,他仰头,将药筒中的药物一口吞下。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直入心底……
此时,万剑宗的静雅居亦是格外幽静。静雅居位于前山,取静心雅致之意,乃是万剑宗弟子静心闭关之所。正值万剑宗宵禁之时,沈棠轻巧地落于院中,院中没有一丝生人气息。
太.安静了。
沈棠在院内闭眼凝神站了片刻,敏锐的感知力清晰感觉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他睁开眼,向内院深处走去,将目光落在了一扇紧闭的门扉中。
匾额上用苍俊飘逸的字体书写“静室”二字。
推开静室的门,里面没有点灯,隐约能够看见床上静卧着一个身影。沈棠偏头看去,借着窗外点点月色,能看出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与他有过几面之交的蔺辰。
沈棠没有动,目光在眼前黑暗的室内流转一圈,突然轻笑出声,“都这么熟了,还玩这套有意思么,江子焕。”
随着他这话音落下,静室大门猛地合上,四面八方突然窜出无数暗红细绳,仿佛活物般朝沈棠冲去。而沈棠只是身影一晃,一道银光闪过,细绳被纷纷切断,失去生命般无力落在地上。
“咦?”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接着,室内恢复明亮。江子焕凭空出现在沈棠面前,身后数位弟子严阵以待。
“沈棠?!”众弟子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沈棠此刻并未伪装,也未穿着万剑宗弟子服饰。他一袭暗红劲装,手中握着一把银制短刀,寒芒乍现,眼中似笑非笑,平白让人心生畏惧。
江子焕的惊讶也不比弟子们少,沈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是再了解不过,此刻遇此变故,竟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修为……”脑中疑惑万千,江子焕最终开口问了个最切实的问题。
他带领弟子们布下的罗网虽然不会危及闯入者的性命,但想要毫发无损破解却不容易。沈棠不仅一眼识破,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化解,难道他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了?
还是说,之前的都是伪装?
“如你所见。”沈棠笑了笑,又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直接让我将这弟子带走,要么我将你们教训一顿,再将这弟子带走。选吧。”
江子焕脸上的神情僵了僵,心中已是隐隐不安。若是沈棠在此,那谢景离……
江子焕想到这里,已是有些后悔带了这么多弟子前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是想问,也不能问。
沈棠特意换下了万剑宗的衣服便是表明他行事和万剑宗毫无关联,若是开口问他谢景离身在何处,不是反倒暴露了么?
江子焕内心思忖片刻,问道,“你要他做什么?”
“你们为何要布下罗网保护他,我就为何要他。”沈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玩起了文字游戏。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江子焕敛眸,“上!”
众弟子应声而出,沈棠不躲不闪,正面迎击。刺眼的白光闪过,静室内轰然一声巨响,硝烟弥漫。
云烟散开后,众人已经回到了院落中。
众弟子将沈棠团团围住,手中剑锋汇聚灵力,直指沈棠。而人群之后,江子焕手中捏出法诀,一道剑影在沈棠上方逐渐成型。
他虽然无法习武练剑,但在施法布阵方面,却从来不输给任何人。这也是江子焕能够在万剑宗位居副宗主之位,而并未遭人质疑的原因。
“号称万剑宗第一绝阵的灵虚剑阵,江子焕,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沈棠站在剑阵中央,四面八方都是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剑影,可他依旧神色自如。
“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没有人敢轻视武圣大人啊。”
“此话有理。”沈棠笑了两声,“不过你此举欠妥,要是被我一人破了你们这灵虚剑阵,你们万剑宗又该如何自处呢?”
身侧布阵的弟子也听见了这话,便有人冷哼一声,“张狂!”
“那便来试试!”沈棠毫不畏惧,反倒是万剑宗弟子们失了些底气。
倒也不是怀疑自家剑阵的威力,只是沈棠如今已经落入阵眼,依旧神情自若,这还是头一遭。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应对之法?
江子焕自然也在斟酌,不过剑阵已开是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当即大喝一声,无数剑影万剑齐发,朝沈棠刺去。
刺眼的光芒霎时覆盖了整个庭院,直逼万剑宗上空,饶是大罗神仙都难全身而退。但江子焕却始终微蹙着眉,眼也不眨的盯着阵眼中心。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光芒散去,沈棠原本站立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沈棠人呢?”四下都是茫然,这灵虚剑阵再是厉害,也没有能将人瞬间化作齑粉的能力啊。
江子焕此刻心中已推测出了大概,走上前去,果真在草地上捡到一只做工简陋的稻草人。
“是假身,被他骗了。”
幽暗的密室内,灯光影影绰绰,密室中央的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是蔺辰。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身暗红装束的沈棠踏了进来。他未做停留,扶起蔺辰,抬手并起双指,按在蔺辰的眉心。沈棠的口中轻轻念诵咒术,一缕缕轻柔如烟的白线进入蔺辰体内。
记忆封锁术能够片段消除对方记忆,但施术时极易走火入魔,必须保证过程中无人打搅。他深知自己做的替身只能抵挡一时,而这其中哪怕有一丝偏差都容易导致咒术失败。
就快完成了,沈棠口中加快念咒,额间渗出些许薄汗。
然而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重新打开,一道凌厉剑光夹杂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直朝沈棠逼来。沈棠眸光微动,不躲不闪,竟是打算生生挨下这一剑。
剑锋嗡鸣着在据他仅有一寸的时候停下,沈棠缓缓收回手,将蔺辰重新放回床上。
记忆封锁术已经完成。
“我以为,你当真对我毫无防备。”沈棠意味不明说道。
禁足阵若是没有被施术者解开,只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后自动消解。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没有被困。
“你要是真给我一剑,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些。”沈棠回过头去,率先入眼的便是万分熟悉的银白剑锋。
目光逐渐上移,谢景离手执流魄剑,目光里只余冰冷。
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决断
密室中, 二人相对而立, 气氛僵持,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景离轻声道, “我给你机会解释。”
“来不及了。”沈棠无奈地摇摇头, “江子焕肯定已经发现静雅居不是我的真身, 这外面很快就会聚集大批人马,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你难以服众。”
谢景离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推到墙边,“你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等以德报怨之人,祁承轩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这般甘愿为他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