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停了几秒,方才踩着落叶悠悠走出,“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帝旒影。我已等你许久。开战吧!”说罢胸前一道剑光寒气掠过。
“甚好!”此时的帝旒影尚未获得腾蛟起凤双剑,却也带了一把无比锋利的鬼斩刃,杀人如鬼斩,瞬间封喉,显示出皇族在兵器上的优越地位。
“同时出招吧!”帝旒影话语一出,借着白月光,便已挥剑斩去。“咣当”一声,半空中便狠狠激起剑火流星。
“气力不赖嘛!”幽歌豪笑道。
“再来!”帝子又挥一剑,两人之剑双双卡在胸前,各据一半优势,不能靠近一步。谁知,黑暗中,幽歌突然收了剑,挥出一只拳头朝帝旒影使劲撞去。帝旒影忍痛用鬼斩砍去,幽歌身后一跳,便躲过一击。
“不错嘛!”幽歌赞赏对手。
“你身手也不错,相当灵活。”帝旒影亦显英雄气概。
“那就拿出绝招吧!”幽歌蓄势待发。
帝旒影收了鬼斩,使出惯常的拳头打法。纵身一跳,便朝着幽歌身影处扑去,这一动作一气呵成,如兔起鹘落,帝子在平日里霸道作风一览无余。幽歌正欲踢脚过去,就被帝旒影抱住了大腿,拖倒在地上,两人团在一起。
帝旒影伸出拳头去揍幽歌时,幽歌已用手挡住了这一击,随即幽歌的腿一踢,将帝子带倒在地,幽歌迅速按住帝子,朝着他的胸口打去。谁知,帝子右手在对方腰间敏感处拼命挠痒痒,那人挥出的拳头,被想笑的本能吞去。旋即被帝子双手推倒在地,摆脱纠缠。
幽歌不敢懈怠,急忙站起身来,大笑一声,“你倒是使尽浑身解数了。”
帝旒影亦笑言,“别看你平日温文尔雅,没想到骨子里匪气不浅。”
“那是自然,对付野蛮人没有匪气怎可,我的温柔是用来调笑心仪女子的。”幽歌语气中带着风流倜傥气质。
“怪不得你能在魔帝面前装出乖乖貌,小看你这条变色龙了。”帝旒影对话如流。
“多谢称赞。再来。”幽歌喘了口气,已恢复体力。
帝旒影又纵身一扑,幽歌挥舞拳头准备正面迎击,突然,帝旒影在空中迅速左移,再一转身,飞腿一脚痛击到幽歌腰身。正欲再来一腿,幽歌回神,急忙后退几步,躲过这一击。
“你小子下手不轻!”幽歌捂住腰身,疼痛不已。
两个童稚间的搏斗,还没有那么多成熟技法可言,全都是出生自带的野蛮拳脚,挥剑毫无章法,扭打开撕,画面感特强,观战甚是带劲。野蛮打法虽然狠戾,毕竟耗费力量,不一会儿,两人已是喘气纷纷。
“既然要定胜负,不下黑手便是亵渎对手。”帝旒影言语间已飞身击来。
幽歌心知身后树木遮挡,在一瞬间,抽身升入空中,帝旒影刹不住,撞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上,“你小子挺会逃跑的。”
站在树枝上的幽歌笑语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乃是用兵第一之道。干得过,要使命干!干不过,要会逃跑。不死板,懂得变通,方是立身之术。”
“你逃就逃,竟还一大堆道理。”帝旒影跳入空中。
“你知道为什么魔帝喜欢批评你吗?”幽歌问道。
帝旒影听罢顿了一顿,厌恶回答,“无非是讨厌我呗。”
“非也。”幽歌使出军师之姿。
“那是什么?”帝旒影微有好奇。
“做人要会放会收,有露有藏。你锋芒太露,总想盖过别人的气势。”幽歌感叹道。
帝旒影听后,竟狂笑起来,“你逃跑就逃了,说什么懂得收敛屁话。”旋即朝着树上那人劈去。
幽歌不敢停留,已轻轻一跃,跳了下去。帝旒影脚踢一树枝,身体折回地面,猛扑向幽歌。
月光下,一袭白色剑芒闪过眼神。
帝旒影急转方向,幽歌却已挺剑追至他身后。帝旒影懈怠不得,不停躲闪,听见那人道,“怎么,你也领悟逃跑之术的奥妙了。”帝旒影心一横,快速捞出鬼斩刃,跳入半空中,灵活一翻,头朝下方劈去。速度之快,让追赶的那人避之不及,刃从耳边擦过,被手持之剑挡住。若非反应及时,身定要吃剑一击,现出血红。
“你够狠!”幽歌后退间轻拂耳尖,手心沾了几点血迹。
“还有心情笑语!”帝旒影再发狠尽,朝着幽歌再次砍去。
却见,准备提剑迎击的幽歌忽然扔了剑,一动不动。帝子震惊万分,无意识间急忙刹刀,却仍是飞速劈去,直到落在头上一瞬,鬼斩刃脱出帝子之手,朝着幽歌后方自行飞去。
“为何停手!”帝旒影生气问道。
“我——”幽歌开口结巴。
“你什么你!快说。”帝旒影更加愤怒。
“我吓得尿裤了。”幽歌说罢不好意思笑了。
帝旒影凝滞了须臾,方仰天大笑。
“我输了,明日便去排行榜单末位题笔留名。”幽歌接受失败条件。
“为什么放弃?”帝旒影冷问。
“论功力,你我二人不分上下。但比勇气与气概,你远超于我。你可以拼命奋战,我却不敢由此输命,相信过不了很久,你便能远超于我。我还想把小命留着去游山玩水,偶遇佳人呢。”幽歌又是长篇大论。
“啰嗦!来,让我看看你的裤子真湿了没?”帝子突然拽住幽歌。
幽歌急忙挣脱拉扯,朝夜幕深处跑去,帝旒影捡起鬼斩刃又紧追起来。
“别跑!你不会真的怂到尿裤了吧!”落叶谷中寂静时分,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从此,幽歌和帝旒影仍是见面对骂不止,不过,幽歌从此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你今日又去哪里泡女?”帝旒影见面便问。
“不告诉你。”幽歌从不毕恭毕敬地回答。
“小样儿!还是一样倔脾气,女孩子家家不嫌弃你?”
岁月如流,转眼有十多载。
帝旒影遇到幽歌的机会愈加微少,心中寻思:又去哪里祸害女子了?正思量间,忽遇到他,衣着更加温文尔雅,面带春光。
“你如今伪装得更秀气了!这是去招惹哪家姑娘去了?”帝旒影语中带有关怀。
“好兄弟,我遇到此生最爱了。”幽歌见到朋友,直言道。
“你的最爱难道不是很多个吗?”帝旒影眼中像跑马车一般掠过无数年轻少女样,“可怜了这位女子。”深表同情地叹了口气。随即又言,“说吧,什么倾国女子,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杀杀她的锐气!”
幽歌听完一脸不信貌,言道:“你要杀她锐气?恐怕她的菱花镜一照,头上飞钗一挥,你早已死悄悄。”
“会武功的女子?”帝旒影听完大笑,“你也遇克星了,想必弟妹的武功还在你之上?”
“那是,若不会武功又怎能倾倒我这翩翩佳公子呢!”幽歌调笑道。
“恐怕不是倾倒,而是飞脚踩倒吧!”帝旒影哈哈大笑。
“一听就知道没有姑娘喜欢你。”幽歌情场得意,傲笑帝子惨淡的情路。
“我本就不喜欢女子,啰里啰唆,整天娘娘腔,一堆破事。”帝旒影语带坚定,“反倒是你,脸上擦粉,打扮得跟个女郎一样。”
“那是,你这辈子只会有一群男子围着你转。哈哈。”幽歌嘲笑道。
“你们已经玉成好事了?”帝旒影略带好奇问道。
只见幽歌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难呢!眼前隔着一座山的障碍,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呢!长相思,摧心肝!”
“呦呦呦。这女子还难倒情场高手了?”帝旒影做出鄙视貌。
“那倒不是!只是,她身份特殊,不说也罢。”
“说吧。”帝旒影听了对此奇女子愈加感兴趣。
“她乃是仙家掌门之女。”澄澜幽歌坦然道。
帝旒影瞪大了眼睛,静默良久,方才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她知道你的身份?”
幽歌摇了摇头,“不知。知道了恐怕要手撕了我。”
“那你要放弃?”帝旒影问。
“怎会!我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吗?”幽歌振奋语气道。
“据说仙家采莲女手持菱花境,善化飞钗为剑,颇有江湖侠女风范,专为对付心思不正的魔道中人。你不会在她面前吓尿了吧?”帝旒影小声探问。
幽歌听罢,哈哈大笑。帝子亦大笑。
自此一别,帝旒影再也没有见过逍遥自在的澄澜幽歌。
☆、第二十二回 东瀛倦乡客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铮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永遇乐》
转瞬一逝,便成永恒。
在遥远的东瀛,存在一处梦幻仙岛,那里蕴藏着世间所有情人美好的想象。那片土地并不大,传说只有一个村子宽广。处在中土大陆之人,鲜有人能漂洋过海,找到雾气蒙蒙中的这座仙岛。古今史家无不将其故事传说列为海客无稽之说,野史杂闻之录,不入正流。
岛上的古朴村子,名曰泪蓝村。泪蓝村之人,所流眼泪为忧伤的蓝色。那里流传着一个古老凄美的爱情故事,久远之前,一个名唤樱花落的女子,每当樱花盛开时节,她便会在飞花乱舞下翩然和舞,以曼妙舞姿献祭死去的爱人,借花魂与爱人重遇。那漫天的樱花雨,片片飞舞,诉说着两人的情愫。转瞬一逝,擦身相逢,便成永恒。那里的人喜欢在花雨漫天的季节行走在羊肠小道上,任由花落肩上,象征着灵与灵的互通。
樱花只在一瞬的存在。樱花很美却易凋落,从怒放到凋零,不过七日。樱花总是在开得绝美的时候顷刻间凋零,干脆利落,不杂尘俗,那份决绝就有了令人震撼的力量。樱花一落,便定格为永恒。那一季的花海,更会创造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多少青年男女在樱花纷落中情感得以圆满,多少情殇之人在落英缤纷中升华情感,获得重生的意义。绚烂至极,臻于枯衰,绝望一瞬,永恒即生。
而东瀛灵蝶是一种附生于樱花树旁的神奇生物。每当樱花一落,漫天樱雪,樱蝶便随花翩翩起舞,宛如花中仙子,逍遥自在,与天同化。千百年来,樱蝶一族吸收天地之灵气,羽化而成妖。舞灵樱浅的父母便是东瀛樱蝶妖,皆有千年妖力,他们素来与自然和谐相处,守虚而不争。时光追溯至遥远的一日,魔帝漫游四海,登上东瀛海岛,遇到蝶妖夫妇,那时的舞灵樱浅刚羽化出世,天真烂漫不记事。
至今,樱浅脑海中只有一只蝶在花雨中开心翩飞的一幕,其余记忆早已模糊不存。从小,樱浅一家三口便以囚徒缧绁之客住在西域魔城,毕恭毕敬地服侍魔帝皇族,谨小慎微地生存于异境。初时,作为异乡客言语阻隔,处处受到欺负和嘲讽,但樱浅父母一直不卑不亢,面对清苦的生活毫无怨言,逆来顺受,以德报之。慢慢地,小樱浅在父母的照顾下逐渐长大,他开始把魔城当成家,操一口流利的中土语言。
樱浅儿时常不服气问道:“为什么他们生来就是奴隶?”
父母不仅不生气,还安慰他不必挂心身份尊卑,要懂得安贫乐道,知足常乐。据父母道,他们当年与魔帝定下一赌,输者世世为奴,樱浅父母失败,甘愿跟随魔帝背井离乡,来到魔城,谨守诺言。樱浅常想,时间久远,魔帝或许早已忘记他们的存在了。因为从小到大,樱浅只能远远望着魔帝,而从未有机会靠近魔帝,他们一家像是魔城被抛弃的存在,没人理会也少有人来拜访。母亲温柔地对樱浅道,“存世之道,当信守诺言,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樱浅从小受母亲影响很大,谨遵本分,从不越矩,也不与人争斗,在外受了什么委屈便偷偷吞入肚中,回家总是一脸开开心心的样子,什么苦活累活都帮着父母干。一家人虽处在异乡,父母常以樱浅为安慰,时光如流,也渐渐适应了魔城卑微却多有小确幸的生活。
然而,樱浅也有很多奢望,有渴望拥有同龄玩伴的想法。但魔城中的童稚,邪恶势利,没有人愿意与奴隶交往,更别说异乡来的劣等奴隶。一家人困于魔城,深居简出,樱浅很少与同龄小孩有交集。每当远远望着一群魔城的欢快小孩玩着游戏,就十分出神。他少与人言,一副腼腆害羞的神情,一露无遗。每当跟随父母做工时,远远望见陌生人时,便急忙溜到母亲身后面,听着母亲与人交谈自若,心中甚是向往,但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樱浅小小的心灵中便有比同龄人更坚定明理的信念。母亲需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心领神会,急忙飞腿去做。他似乎继承父亲沉稳和蔼的气质,懂得一个家庭的不容易,故从不在母亲面前抱怨命运带给他的艰辛和打击,小小年纪,就知道男子汉应担当的责任。他坚定,一如父母坚定地信守诺言,九死而不悔;他坚定,故他心中常常会有放飞的思想,随着年龄长大,他渐渐跨出腼腆的一步,而后再遇到生人,他也会学着母亲的样子,上前问好。
习惯了囚客生活后,一家人在利落完成交代的任务后,还可以清出不少玩乐的时间。父母皆是身藏妖力,且会打斗功法,没事的时候,母亲会教樱浅识字认字,读书属文,父亲则教樱浅如何使用樱蝶之术,并传授一些打斗的心法,让他足以防身自保。
樱蝶之妖,命数绵长,蝶妖的发育略迟钝于其他人。樱浅一天天长大,由童稚变成少年模样,喉间声音由童声变清脆,喉结慢慢突显出来,整个人精神面貌特别爽朗,充满阳光气概,不输魔城任何男子。而且,惊奇的是,樱浅发现,自己比别的少年还多了一个秘密:一双会飞的翅膀。最开始怎么也控制不好这双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黑麟翅,母亲便不让他出门,直到后来他能自如隐藏时,才让他继续出门办事。母亲严厉嘱咐,不允许用翅膀招摇,更不可使用。少年之心,当然对事物充满好奇,他也不例外。心里答应了母亲,趁着没人的时候,他会飞过溪流,飞到一棵树上,去观赏整个魔城的壮阔山河。他常常想,为何他们有这样的本领,父母却不选择飞离魔城呢?为什么可以飞,父母却总是辛苦地走路呢?不过,他没有张口去问,和父母不同,他早已把魔城当成自己的家了,即使不能去遥远的地方,一直呆在这里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