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即地狱。
当樱浅收拾好再次回头的时候,帝旒影已向他走来,道了声,“走吧?2 页, !彪锾蟮挠G掣辖羝鹕砀诹松砗蟆?br /> “樱浅,我想试试我的灵力。你看看能不能跟得上我的轻功。”说完,帝旒影已飞跃远远一大步。樱浅不敢掉以轻心,也动用妖力飞身跑起,他的一双翅膀随之显露出来,两只偌大翼翅随着双脚快速前行而有节奏地翻动。即使历练许久,樱浅跟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显出疲累感,望见远方的人影越来越小。
重生即新生。帝旒影也感觉出自己背后的一双妖翅跃跃欲试,不过,他的功力浑厚如宇宙,未张双翼便已轻身已过数重山,只觉内在的妖力源源不断地往上涌,催促着他的脚步。一时间,等他慢慢能够驾驭得了这股元气的时候,伫立后方,早已不见身后的跟班了。便停下来冷笑一声,“这么弱?”心中犹疑了片刻,“要不要甩了他?”一个压倒性的意识袭来:你必须保护好他,这是你获得新生的代价。这个意识之声,不知道出自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来自其他人的意识,分不清了。帝旒影渐渐回想起了一幕虚幻的场景:一对陌生夫妻的嘱托。这场景似真似假,时空倒错,但他们的只言片语却根深蒂固地植根到了他的记忆中。
“算了,在这里等他吧。”帝旒影停下了脚步,飞身跃树,藏在了树叶深处,远远地看着后方,体悟着重生后身体异能的微妙变化。
约莫半柱香后,帝旒影隐约听到了远方的呼唤声,“公子,你在哪里?”那声音越来越近,但又逐渐偏移,“帝旒影,你快出来啊!”听着这凄厉的叫声,帝旒影仍旧没有动,他想知道那个人陌生人跟前世的他关系到底如何。声音渐行渐远了,偶尔仍能听到嘶哑的呼喊声。慢慢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这个时空连呼吸也凝滞了。帝旒影心跳开始莫名骚动,但身体仍未动。这时,漫天的白雨纷纷散落,好美啊。
帝旒影伸手去接雨滴,才发现是一场樱花雨。一如重生后看到的景象,最开始只是轻描淡写的落花,在空中跳动着,随着时间流逝,花雨竟如鹅毛大雪,覆盖天地。
帝旒影心中一惊。莫非?
“母亲说,樱蝶的泪会化作漫天樱花仙子,翩翩起舞天地间,落入紫陌凡尘,带来救赎与希望。”他的耳边惊慌地浮现那句话。落花,是风之使者,是自由的仙子。两次漫天樱花雨,全是因为他,一为重生喜,一为跟随悲。帝旒影心中竟然震惊了,不为感动,不为关心,而只是想不到竟有人为他而哭泣,心中念念道:我的存在真有如此分量?他回想起遥远的童年,冷漠的父亲,早死的母亲,心如冷灰,浪荡人间,何有温情?
花雨越下越大,他轻轻跳了下去。飘荡的白裙、舞动的衣袖,还有头鬓的皤然银发,沾染上一层厚厚的花瓣。他更加迷茫了。心中迷茫,步伐却迈出了一步、两步、三步……心中火急,愈行愈远、愈行愈快。双耳不知为何特别灵敏,边行边听八方之声,嘴中小声念叨,“在哪里?”
忽然,右耳察觉轻响,是沉沉的哽咽声,听得不分明,但确定没错。帝旒影迅速转身朝着右边低洼山谷去走去,站在崖边,往谷底看,只见樱浅正坐在下方阴暗处抱头抽泣,毫无留意周围的动静。
帝旒影随着过往记忆增强,逐渐恢复邪恶本性,竟一直看着那人,心中不禁想笑,起了捉弄之心。于是利落后退五百步,靠在一旁干枯树枝下,佯装痛苦万分的样子,大声地喊:“救命啊,樱浅,你在哪里?”
正在哽噎的舞灵樱浅立刻止住了哭声,起身仰头回应:“公子,我在这里,你等我,我马上上去。”只见身后黑色翅膀一振,升空跳上平地。见帝旒影捂着腿,啊啊地惨叫。
樱浅立刻跑过去,蹲下身关切地问,“公子,你怎么了?”
帝旒影面部抽筋,慢慢地语:“可能重生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来此寻你时跑得太快,腿抽筋了,甚是疼痛。”帝旒影的童年,最擅长捉弄、欺负别人,越是血腥刺激,越是玩得有趣。他想,关心他的很多人大概是受他欺骗的缘故,才会亲近他,本性难改,所以那些曾经的朋友也消失不见了。樱浅会是受他戏弄过的朋友中的一个吗?心花早已怒放,却仍要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不理解自己此刻的行为。
樱浅十分认真地俯身给帝子揉揉腿又拉伸一番,看着帝旒影的腿能正常弯曲了,他十分高兴,笑意盈盈道:“我还以为公子你走了!没想到你也在找我。公子,你在此歇息,我给你寻些水喝吧。”
帝旒影心中叫了句,“傻子!”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
“那我扶你走吧!”
“好。”帝旒影想起来一件往事十分在意,从小代替父母照顾他的两个侍女姐姐,从未嫌弃他的恶作剧。正魔一战后,魔道死伤惨重,她们如今在哪里?
一黑一白挨着的身影,慢慢迎着夕阳远去。
边城早寒,西域魔道的塞外苍凉风光一如当年,魔城早已荒废坍圮,盛世繁华之地,今已沦落为飞鸦野兽的栖息之地。两人走在寸草不生的风沙中,无限苍凉。童年的记忆黯淡了。
樱浅说,“小时候的魔城让人怀念。”
“有机会让我听听你在魔城的故事吧。”帝旒影心中感伤,没想到樱浅还能和他有相同的感觉,同为天下沦落人,倍感亲切。
不远处,正是孤仞峰。此时,虽已至暮春,峰顶仍万物凋敝,凉风飕飕。走至当年大战场上,尘土掩埋一切,大地正孕育着新生。
帝旒影感叹道,“那一战打得真是干净啊。”
“我听说,天下几大正派合力围剿孤仞峰,魔道高手几乎全部覆灭,存者寥寥。魔帝和你都——”
“死了。”帝旒影轻描淡写带出,竟然嫣然一笑,“不必隐晦。”
“公子,你会去复仇吗?”樱浅担心地问。
“复仇,呵呵,无聊。极度无聊的事情我怎么会做?”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我想印证本心,我想寻访故人。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重新回到这个无聊的世间?其他的,与我无关。”帝旒影蓝色双眸掩盖不住忧伤困惑的灵魂。
“我母亲说,活着,就是人来到世间的意义所在。”
“哦,你母亲?她似乎对你很好。”帝旒影再次陷入沉思。
“公子,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帝旒影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羡慕而不得的坚定与阳光。
“你知道当年大战正道战死的人都葬在哪里了吗?”帝旒影忽问。
“我听说,正道为了纪念战魂,并炫耀胜利,死去的人都被葬在孤仞峰山脚下。我曾经来过,好像在那里。”樱浅指了指远处的山脚。
“走吧,随我一起拜访朋友。”
走在下山的羊肠小路上,开始下起丝丝细雨。两人见远处一人面容憔悴、步履沧桑迎面走来。
帝旒影仔细一看那人,心中一凛。正当那人无心缓步走近时,他突然伸手拉住了那人,道了声,“朋友。”
正低头拭泪的惆怅男子,心中惊奇,抬头一看,对面陌生至极,完全不认识。便还礼道,“阁下是?”
“不好意思,我看错人了。”帝旒影谎言掩饰。
“没关系。”那男子无心交谈,便直接走了。
待帝旒影和樱浅两人走至远处的碑林,赫然看到一个墓碑处特别显眼,一大束白色的小花新鲜可人,在雨丝中散发着清香,端正地摆在墓碑前。
帝旒影让樱浅止步,自己缓缓走向那处墓碑,碑文写着:
“道尊无情与弟子盈我衣之墓。”
工工整整的剑刻之字,显示出立碑人的敬意。石碑像新立的,但上面的两个名字却被涂鸦得极其丑陋,昭示着:有人敬死者、有人恨死者。
“真有意思!”帝旒影竟是一笑,然后轻轻道,“你真的在墓里吗?”
远处,樱浅看着那个伫立的身影意味深长,叹了口气,便起身去山野旮旯处寻了些零星小花,掬成一束。
☆、第四回 武门灭绝案
参横月落,客绪从谁托?望里家山云漠漠,似有红楼一角。
不如意事年年,消磨绝塞风烟。输与五陵公子,此时梦绕花前。
——《清平乐》
重生,不为复仇,只为寻心。樱浅想,帝旒影真的变了。
帝旒影回古道风霜后,便独自居洞不出,挥毫落墨。樱浅觉得不宜扰他清净,便独自出居去购置些装饰家居用品。过往时,无心于古道风霜的简陋环境,如今要长期居住,家徒四壁显得寒碜凄清。
一日、两日过去了,古道风霜的室内环境更舒适温馨了,配合着外面四季如画、小鸟亲人的自然美景,简直如仙境乐土。不过,让樱浅非常在意的是点烛伏案书写的身影,似乎未有动静。那人在干什么呢?
远远凝视许久,才见那边人影稍稍转换个姿势便又继续起笔。时间的沙漏逐渐流失,那边灯火渐渐黯淡,才见帝旒影把笔收起,小心翼翼地将书写之纸叠起,收在怀中放好。
“你在给谁写信吗?”樱浅不放心地问。
“不是,给死者的悼词。”帝旒影并未隐晦。
“就是我们在孤仞峰上拜访的人吗?”
“嗯,那天多谢你的花,有心了。”
“昨日我去镇上的时候听到一件江湖大事,或许跟你要寻找的故人有关,你要不要听听。”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你说,想忘凡尘,能忘得掉吗?”一双蓝瞳下掩盖不住无尽的荒芜与迷茫,帝旒影一片沉默。
虽然知道帝子并非是想听他答复,樱浅还是回了一句,“公子,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如今的你,那双迷惘的眼神从来都没变。”
“你说的是我眼中的蓝色?”帝旒影用手指着他的那双眼。
“不是,是蓝色眼神下的疑惑。即使你不再是蓝瞳,你还是你。”
帝旒影抬起头十分惊奇地望着他。“怎么说——”
“儿时的你,身着华服、奴仆万千,出征南北、胜绩不凡,可是,我曾见你独自一人伤神。”
“哦,是吗?”帝旒影却不羁一笑,对眼前之人之语不动于衷。
“有时间吗?陪我出去散散心。”帝旒影似不耐烦继续接话,没等樱浅回复,帝旒影已经走了出去。最近许是累了,不曾留意古道风霜的景致。天虽渐渐步入晚春时节,丝毫不减大自然之姿色。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野间小道走入了暮色远处,不曾言语。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樱浅,我需要出去一趟,你先回住处吧。”声在旷野中飞舞。
寂静暮气袭人,樱浅心中倏然泛起恐慌念头,急问:“你不回来了?”
正欲转身走的帝旒影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这人,然后轻语:“明日便回。”
舞灵樱浅在原地站立许久。
“你身已重生,你心在哪里?是梦中,还是那里?”繁星如洗,月洒霜白。
……
一处墓碑旁,黑天彻地,一男子细细悲语:
“悼吾妻:维太平不易之元,暮春落败之月,无可奈何之日,天地一零余客,谨以天地为证、黑夜为媒,聊以悼词一封达诚申信,乃祭吾之妻于墓前,凉凉夜色,吾心思念如狂。
吾与汝初相识,当在久远之南国。汝以男子之身混迹江湖,旷野眉角与英气姿容,吾一见难忘。忆往昔,浪荡两公子自浊世结识,迄今凡已二十载,唯有余憾。只恨天意难违,汝已远去,吾当跟随。奈何纷纷扰扰之浊身,再涉尘俗,自蓄辛酸,谁怜夭折?仙云既散,芳趾难寻。眉黛烟青犹昨日,指环玉冷倩谁温?只向梦中寻。
吾心亦知,梦中非吾乡,奈何梦中一切美好如初,梦中汝笑语盈盈仍在耳侧回响。吾眼甫一闭,汝在吾前,吾一睁眼,一切如梦幻泡影。何为真?何为假?吾不知矣!虽以陌生之躯,得以重生,今生魂魄再遇,汝认吾否?只恐相逢梦亦迷。
尔乃西风古寺,淹滞青燐,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飒飒,蓬艾萧萧。隔雾圹以啼猿,绕烟塍而泣鬼。自为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陇中,女儿命薄!汝南泪血,斑斑洒向西风;梓泽馀衷,默默诉凭冷月。
……
呜呼!在卿之尘缘虽浅,而吾之鄙意尤深。余乃欷歔怅望,泣涕彷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篔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
一字一句,由轻吟变为恸语,芳魂惊扰,鬼神哀嚎。
墓前,青磷鬼火燃起,一页纸张在夜空中烧起,随即化为灰烬,被黑暗重新吞灭。那人俯身独坐墓碑旁,合眼而眠,一切回归寂静。
隔夜未见,舞灵樱浅已将古道风霜收拾得舒爽整洁、适宜人居,洞内几处房间已打扫干净,樱浅将阳光较好的一居留给帝子,自己住在侧居中。厅内经历一番布置,摆上书桌、竹榻,渐渐雅致起来。樱浅打算就此将就一段时间,找机会在洞外开山伐树,盖几座小屋。近正午,樱浅正在厨房,听到帝旒影回来的声音,便端出了碗筷,和几碟小菜。
“公子,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樱浅见帝旒影正坐在大厅的竹榻上。
“可以。”帝旒影虽体力充沛,许久未食人间烟火,见樱浅精心做的几样饭菜,嘴里起了馋意,便起身走了过去。
又见樱浅端了些茶水过来。“你忙完的话一起坐下来吃吧。”
“完了。公子你先喝点茶解解渴吧。”给帝子倒了些茶水,便在一旁轻轻坐了下来。
初次一起吃饭,气氛略显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