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旒影看着可口的小菜,问:“你小时候经常做饭?”
樱浅摇了摇头,“没有。以前都是我父母给我做饭,这些是后来江湖漂泊自学的。”
帝旒影觉得不宜继续这个话题,便问:“昨天你说的江湖大事,给我说说吧。”
“嗯。”樱浅整理衣裳,正襟危坐,准备开讲。
“不用紧张,你就当边吃饭,边给我讲故事。”帝旒影看着他十分正经便疏导他。樱浅笑了,脸颊的酒窝轻轻一斜,带着不可言传之美。随即端了饭碗,吃了一口菜道,“昨日上街时听说正道出大事了。”
帝旒影专注地低头吃饭,插了一句,“正道能有什么大事?”
“江湖人传言,一道魔道杀手册重出江湖,人心惶惶。”
“呵呵,魔道早在十五年前已被正道剿灭,不复存在,又何需惧怕魔族幽灵?”帝旒影觉得这故事特别有趣,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他们说,魔王已死,魔道余孽残党流落江湖,正欲掀起腥风血雨。”
“这更是无稽之谈了。”帝旒影越听越荒诞。
“这确实很荒诞,公子。不过,如今出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搅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这件事我觉得有可能是故人所为。”
“什么事?”
“当年正道几大派别联合诛杀魔帝,其中参加屠戮魔道的剑阁武门赋氏一族,近日被灭门了,连同赋氏掌门及一家老小、弟子门人,据说无疑例外。众人道,魔道的幽灵前来复仇了,正道各派纷纷准备商议此事。”
“哈哈”帝旒影听了大笑,狂态尽显。
樱浅问,“公子为何笑?”
“笑他们只知防外敌,不知防内鬼。正道这么多年真是没一点长进。这个内斗的故事一定相当精彩。”
“那这件事我们还参与调查吗?”樱浅好奇地问。
“我只找故人,其他与我们无关。你也切不可搅这趟浑水,如今的正道早已是泥淖一片,当年道尊之死便是一个明证。”
樱浅意会成帝子的关心了,乐呵呵地道,“放心吧!我听你的。”
“吃完饭后你去简单收拾一下,我们便出发。”帝旒影发号施令的气魄依旧未变,不过樱浅却很开心,迅速吃完了饭收拾去了。
不一会儿,樱浅换了一身文气儒雅的干净黑色衣服,走了出来。清秀的双面,含着酒窝,眉心那颗朱砂痣,更显出细腻与成熟,与之前穿着黑色便衣的随意打扮竟判若两人。黑色的长发又扎成高高的马尾。这衣着气质不输帝子。帝旒影最喜欢看的,就是樱浅的那双带着酒窝的笑意了,那种天真的笑、纯然的笑,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帝旒影的笑带着几分浪荡、几分蔑视、几分玩弄,笑起来让人难以捉摸,连他自己越来越不懂他自己的心了。
“公子,我们先去哪里?”
“江湖汇聚地。”
两人来到了剑阁繁华之地,帝旒影径直走进了一家歌楼酒馆。
“两位公子,是住店还是吃食?”店小二眼角机灵,看到两位公子气质不凡,一着浅色素衣、一着黑色儒衣,翩翩踏入楼中,便飞腿迎了过去。
“先安排一间安静的雅间。”樱浅装成公子模样,粗声粗气地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小二。小二皆满心欢喜地领二人进入一间上等客房。
“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吃饭的话叫你。”帝旒影发话,店小儿唯唯诺诺小跑出去。
“樱浅公子,你懂得挺多的!”帝旒影道。
“这些年漂泊在外的求生技能。”樱浅又变回了仆人身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你一直独自在外漂泊吗?”帝旒影隐约察觉与自己有关。
“嗯。”樱浅不再多谈。
“出去外面我们就是兄弟,叫我忘凡尘便可。以后还需仰仗樱浅弟弟。”帝旒影降低姿态道。
“公子,樱浅担待不起。”樱浅受宠若惊。
“我命令你如此。”
“好的,公子。”
樱浅谦卑不越权的态度,让高傲的帝旒影无处施力,无处捉弄。
☆、第五回 朝歌暮舞 轻歌曼舞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浣溪沙》
“店小二,你们这歌楼酒馆有何拿手特色?”忘凡尘轻薄地问。
“我们这里的独家酒酿乃是人间绝品,配上倾城歌女的献舞,定让二位欲仙欲醉,如沐春风。”忘凡尘脸现欣喜之色。
“快去准备。”
“可是——”机灵的店小二发现一旁的黑衣公子面有愠色,似有异议。
忘凡尘扭头一瞥,果然,樱浅的面容尴尬之极,脸色像染缸一样,一片青一片紫一片红的。便大笑道,“你说樱弟啊,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心里有些害羞,你只管下去安排。”说完还拍了拍樱浅的后背,轻浮之态尽露,简直和出发前靠谱的帝子完全不同。
待店小二走后,樱浅便尴尬地说,“公子,我们要不回去吧?”
“要回去你回去,我要出来享乐一番。”忘凡尘毫无忸怩羞涩之态,简直又回到了那个倨傲轻浮的魔帝之子的角色中了。
“可是你身上没带财物,万一——”樱浅简直操心。
“所以说嘛!留下吧。”帝旒影有意想试探樱浅的心性,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自己,不相信眼前救他重生、自称认识他的人。帝旒影从未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将任何人放于心上。
“好。”樱浅勉强支吾答应。
不一会儿,店小儿端上几样小菜和一壶好酒。
“献舞的歌女怎么还没过来?”
“莫急客官。待打扮一番便上场,保证让二位满意。”小二嘻嘻地下去。
过一会儿,便听到轻浅的敲门声和女子笑语,“公子,能否进来?”
“进来吧。”
只见一浓妆艳抹的凡俗女子走上前去,樱浅略微看了一眼,双手俯心口大笑道,“姐姐,是我身旁这位忘公子邀请你前来献舞,你一定要好好伺候。”说完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浓艳女子便毫不羞涩,直扑向忘凡尘,道:“公子,你想欣赏什么歌舞?奴家这就为你表演。”
忘凡尘正脸一看这俗艳女子,长相奇葩,便道,“这还真是特色招牌呢!”推开那名女子道,“把你擅长的一曲舞蹈表演一番即可。”斜眼瞧见隔壁那位公子哥偷偷看笑话,强压住一肚子火。
这时,乐音渐起,女子随乐声起舞。跳至一半,女子正欲在空中旋转翻舞,突然右脚的鞋子被用力甩出,对着忘凡尘飞速杀去。忘公子机灵十分,起身一闪,鞋正好落在他的碗中。溅了他一脸酒水。
见此情此景,女子翻身落地间跌倒在地,急忙起身下跪求饶,“快叫你们老板过来。”忘凡尘大发雷霆,怒不可遏。一旁樱浅公子想去劝解,却被忘凡尘提前止住,“还不快去叫你们老板过来。”女子唯唯诺诺,飞速下去。
不一会儿,老板、店小二和这名歌女一并来到雅间。
“这就是你们的特色服务?”忘凡尘严声质问。
“对不住了,客官,意外,决对意外。”老板低声下气道。
“这事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要么砸招牌,要么去弥补。”忘凡尘给了两个选择。
“您说怎么个弥补法?”
“听闻你们这里的镇店之宝乃是一对绝世歌女,我说得没错吧?”忘凡尘娓娓道。
“客官,您说的没错。就是我刚给您介绍的倾城舞女。”店小二在一旁插嘴道。
“闯祸了,闭嘴。”店老板对心急无知的小二道。
“客官,您说的确实没错。”老板解释道。
“正是此屋中墙上所挂画中之女子吧,确实翩若惊鸿,舞若游龙,奇哉妙哉。”忘凡尘之言语,不禁引起樱浅的关注目光。樱浅进屋,并没关心到屋中的细节摆设,如今仔细观赏墙上之美人舞姿图,两位女子的舞姿曼妙自如,意态浑然合一,回眸间英气侧漏,不似泛泛之辈。
“客官,您确实观察细致。实不相瞒,两位舞女前几日身体不适,已回府休息,原本今日要回,却不知何故并未归来。怠慢两位,实在抱歉。”老板语答圆润,无懈可击。
“抱歉就不必了,我等正是歆慕舞女姐妹而来,若掌柜告知她们住处,此事便可善了。”忘凡尘回答。
“那是自然。二人名歌舞姐妹,艺名一曰朝歌暮舞,一曰轻歌曼舞。居处在城郊笙歌画舫。姐妹素喜清净,请二位莫告知他人住处。”
“多谢。”
“不瞒两位。这歌舞姐妹的画像只剩这屋中一幅了,既然公子欣赏,不妨当成赔罪之物,请公子带走吧。”老板边说边去取下墙上的挂画,围着卷轴卷了起来,递给了忘凡尘。
“还有一件事,劳烦老板告知。”忘凡尘言。
“何事?”
“近日大街上剑阁武门灭门案传得沸沸扬扬,酒楼是消息灵通之地,不知老板有没有什么眉目线索?”
老板尚未回答,只听到一旁的舞女吓了一跳,“不知道,不知道。”神情紧张起来。
“莫非她知道些什么?”樱浅直接问道。
“她是被赋氏一家的死相残忍给吓坏了。她被邀请——不,她曾经被邀请去过赋家献舞,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老板圆了个场。
“她吗?那一定很精彩喽。”忘凡尘讥笑道。
女子听了这话脸霎时刷地红了一大片,低下头不言语。
樱浅听了想上去辩驳,被忘凡尘一把拉住,“谢谢老板。近日还要在此叨扰一番,这件事就此了结,请再换些好酒好菜吧。”
店小二得令,慌忙撤了桌上凉菜汤,无关人等全数退下。
人刚走,樱浅忽然大笑不止,“刚才大姐的舞姿了得,伺候公子也相当殷勤。”忘凡尘听了并不计较。
樱浅自感无趣,便问,“明明刚刚老板似有撒谎,为什么公子不直接拆穿他们呢?”
“不关我们的事不问也不必知。”
“公子不是要寻故人?”
“找到了。”帝旒影缓缓翻开那幅卷轴画,陷入沉思之中。樱浅看了倒是未知分明。
“这上面的两位姐姐你认识?”樱浅问,记忆中并无二人印象。
“嗯。故人。明日一访,你且休息吧。”帝旒影对樱浅道。雅间里门通向两间卧室,樱浅看帝子面带疲累之感,想要安静。便应了帝子的话,朝着里面一间卧房走去,轻轻开了门又掩上门扉,躺在床上。虽是隔了一层,雅间的一举一动能听得清清楚楚。外面,帝子合上了画卷,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画卷,轻轻呼吸声、轻轻叹气声,像是专程送入樱浅的耳中一般,十分分明。不一会儿,帝子推开另一间卧房,走进去躺了下来,不一会儿,浊重的呼吸声响起来,一呼一吸,都进入樱浅的头脑中。
樱浅想,除了昨晚他不知去往何处,其他时间几乎未曾睡过。重生之后,少有喘息休息,大概是真的累了罢,此时尚未入夜,为何他睡得如此沉重?莫非他还迷恋梦境、深受梦境的影响?不知不觉,樱浅也缓缓陷入熟睡中。
房间里偶尔能听到一人的梦中呓语,“野猫子,我们今日去哪里?”“野猫子,我带你去魔城吧?”“野猫子,一起去散步吧。”时而不停呼唤,“野猫子,野猫子,你快回来!”“野猫子,你去哪里了?”……
昏昏梦沉不记年。梦中的时空是倒错的记忆、幻想的记忆。梦让一无所有的人有了美好。梦,是上天的恩赐。
第二天,两人醒来时已是日爬三杆。
樱浅起来后,叫店小二将洗漱之物提前放入屋中,并备好了饭食。待帝子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梳洗一番便开始吃早饭。
樱浅在吃饭时问帝旒影,“昨天晚上睡得舒服吗?”
帝旒影不假思索便点了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早些吃饭吧!”樱浅生硬回复。
帝旒影有些奇怪,樱浅这一句话中不似以往那么谦卑了,语中带着霸气。心想:难道是产生错觉了?为何樱浅不似昨日?不觉间停下了碗箸,看着樱浅心中若有所思。
樱浅察觉,便抬头问,“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思考你。”帝旒影快人快语。
“思考我什么?”樱浅心中产生好奇。
“就是觉得你的酒窝很漂亮。”帝旒影最烦被追问,随便敷衍了一句。
“是真的吗?”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欣喜,然后脸颊泛起酒红色,随两旁的小酒窝而绽开,如花似靥。
帝旒影心中想:“果真是错觉,还是个童稚的心理年龄。”他反观自己,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心理年纪逼近风烛残年之人。
樱浅觉得帝旒影心情似乎不错,便开口大胆问,“公子,你是怎么看出画中的女子是故人?难道她们都没变样?”
“那双珠玉手串。”
樱浅打开那幅画仔细一看,“两个女子右手婉处的手串一模一样哎!”
“那是我送的。”
樱浅听了下巴快掉地上去了,心中想:帝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果真如传言般数不胜数。
☆、第六回 开窗迎彩云
夜来月色如银,和衣独拥,花影疏窗度。脉脉此情谁得识又道故人别去。细数落花,更阑未睡,别是闲情绪。闻余长叹,西廊唯有鹦鹉。
——《念奴娇》
燎沉香,竹绕路。古人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笙歌画舫便是伫立于闹市尽头的郊区山野处,兼繁华与落寞于一身,雾气缭绕,颇有仙境之姿。院落楼阁随山形之崎岖而渐,与自然同化。若非老板指示,难以寻得此地。
两人立于门口处,望着这宏伟的建筑群落,门上灰尘爬附,无任何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