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体面,正义,和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完全相反。
“莱尔,总有一天我们要离开这里的。”莱塔捂着肚子,靠在门边缓缓滑下坐到了地上,莱尔紧紧拉住莱塔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黑市开放的突然。
当拉维尔看到那遮天蔽日的乌鸦的时候,他明白了那人当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正午的太阳已被遮住不透一丝光,上一秒是正午,下一秒即凌晨。黑色的翅膀重叠扇动,重新定义了天空的颜色,只是翅膀拍打的声音就快盖住街上热闹的人声。
待到傍晚出门,城中就已经不复往日的热闹 ,所有人自觉的为这一年一度的市集准备。酒馆的吟游诗人今夜不弹奏他的竖琴,连带着夜晚的空气都稍显寂寞。城中的灯火暗了大半,只留下指路的火把。
光的尽头,就是这一夜商客们的狂欢之地。
顺着人群,拉维尔等人慢慢走近了阿洛伊城的中心,那里是最为繁华的。
广场上的英雄塑像剑指脚下,教堂的尖塔耸立着,通过它的尖拱,可以瞧见里面的花窗玻璃印着被钉死的信徒。围绕的建筑中,最堂皇不过音乐厅奥伊德。那里是真正的卖场。不过这一天它所展示的就不全是艺术了。每年奥伊德都会成为黑市的拍卖场,拍卖结束后,周围的店家会作为黑市的续场,一直开到黎明。
拉维尔不禁感叹了一下阿洛伊城的音乐厅,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中立城市,会有如此美轮美奂的建筑。但奥伊德值得它的美,各方的音乐家和吟游诗人也都喜欢到这里来。
奥伊德音乐厅不算小,但此时里面几乎坐满了人。珀伽好奇地环视周围,时不时发出低叹。今年参加拍卖的人极多,座位几乎坐满,还有人不惜站在角落,也要一见卖品的真容。
大约就是因为今年拍卖会的噱头是一条稀有的龙。
过了一会儿,会场的灯突然全部暗下,人随着灯光的暗下停止了交谈,黑暗中有人登上了台,待灯光再度亮起,照亮了台上主持人的一袭白袍,金色的半面具下的嘴咧出一个笑,语调浮夸。
“拍卖会现在开始!”
“第一件卖品——格林的戒指!起价四十万金币。”
主持人喊出名字后,台下一阵骚动,格林是很有名的魔法师,尤其以治愈魔法出名,当年他的好友为他造了四件魔法器具,戒指是其中的治愈之戒,这明显对许多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用它作为开场,让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那戒指最后被一位女士买走。
不得不说黑市上的东西确实都值得他们的价格,也对得起人们对它们的关注。
塞壬的羽毛,黑山羊的触手,伟大魔法师的法器,英雄的盔甲,拉维尔甚至想不明白,拍卖会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东西。
下一件商品被盖着遮布推了上来,看形状像是铁笼,但这对龙的幼崽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小。
“下一件商品——”这次主持人没有再念出名字,而是直接掀开了旁边的遮布,露出了底下的铁笼。
安泽和艾拉柯斯眯起了眼睛,却没想到遮布下的是名纤细的少年,穿着身上被挂上了刻意装饰的金饰,低头跪坐在笼子里。
珀伽刚才看的还津津有味,这下一下子呆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安泽,安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拉维尔看见了少年眉间的图腾,便明白他是某个边境小国的祭司。上次伊沃和他聊天时还谈到了那里,那是个盛产某些稀少材料的小国。它因为这个吸引了贪婪君主的目光,在鲜血与铁蹄下含泪交出了自己的土地,失去了自己的子民,那里不再叫做从前的名字,他们从此成为奴隶,连同他们与神交谈的使者,都成为了铁笼里的囚徒。
艾拉柯斯疑惑地皱了眉,不同的龙即使会彼此厌恶对方,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虽然不会同情这个男孩,但她也无法理解人类的这种行为。
“他们不都是人吗?”
拉维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们或许是无法理解的,不过总有人会理解,理解这种从他人身上肆意滋生的快乐。
有的人生来便拥有自己的领土,有的人毕生也无法体面的生活,公爵可以因一杯温度稍凉的红茶作首诗来为他不完美的下午表达哀伤,乞丐连向那个从不为他伸手的神明祈求的力气都没有。
在最后昂贵的一锤落下时,年轻的祭司捂住了脸弯下腰,在铁笼里颤抖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口哨声和欢呼声里,没有人能听到他无声的悲哀,连他信仰的神也不会。
毕竟那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否则那他在最开始就表露的冷漠和无情,就与他的孩子们歌颂的慈爱相违背,他们称他永远爱自己的子民,他会保佑他们一生平安,他赐予他们幸福与未来。
却不会告诉他们他活在虚无。
拉维尔别过了头,他什么也做不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无关对错。
因为这里是绝对的‘自由’,这是所有人默认的,所以这里才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破坏了它便等于同不知多少人为敌。
祭司在台上被挣扎尖叫着烙上了新主人的姓氏,重新扔回笼子里带下去。
然后主持人下一句话将还未平静的人们带向了最高峰。
“接下来是我们最后一件商品,大家从未见过的美丽生物——龙!”
台后的深红幕布直接被拉开,露出了后面的笼子,这时里面传来的铁锁的碰撞声才变得清晰起来。
雪白脖颈被扣上了黑铁的项圈,嘴里咬着口衔,脚腕和翅膀被钉入了粗铁钉限制行动,在雪白龙身的对比下显得更加刺目。雪团灰白的眼睛闪着水光转动,从喉咙中发出只有同类能听懂的凄切呜咽,鳞片被灯光照的闪闪发亮,像极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珀伽在一边安静的快要消失,艾拉柯斯的眼睛变得可怖,若要形容,拉维尔觉得那像有炙热的岩浆在她眼底翻滚,仅仅是看着,拉维尔都觉得自己快要被灼伤。拉维尔看到她属于龙的尖瞳仁完全成了金红色,她的表情也逐渐狰狞,要不是安泽按下了她,大概她现在就可以把奥伊德金色的屋顶掀翻。
安泽虽然拦住了艾拉柯斯,但显然他眼神中危险的气息告诉拉维尔,面前的这头银龙也在盛怒中。
“起价一千万金币。”
主持人的声音一出,台下一片哗然,这价格已经远远超出前些商品的最终价格。不过还是有人喊道了价格。
“一千零一万!”
“一千零二万!”
“一千零五万!”
“一千零……”“两千万。”拉维尔直接出声打断了即将出价的人的话,会场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两千万金币是什么概念,大概是能把一个国王从王位上吓掉的程度,金银铜间是一百的换算单位,要知道人们平常都是以铜币来交易,六七个铜币就可以满足普通的一家人一天的生活。
主持人在听到拉维尔的话时也呆住了,半天反应过来才连忙敲下锤子。“没有人出价了吗……成交!”
拍卖会结束后,卖主们会到黑市的主人那里拿到他们的商品。
“我和安泽直接可以搞定这群人的,为什么要拦住我。”艾拉柯斯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不悦,只要她想,完全可以立刻终止这场拍卖会。
拉维尔揉了揉额头说“这里是中立城市,在这里会牵扯到更多人的利益,就算你很厉害不会被伤害,一不小心也会惹上很多麻烦事。”
珀伽问道:“你们真的要给他们两千万金币吗……”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啊!
拉维尔奇怪地看了眼珀伽。
“我从开始就没打算付钱啊。”
第十五章
“呦……两千万金币啊,出手真是阔绰。”
柔顺的金发被扎成一小束搭在肩膀上,男人慢慢走到了米团旁边,用指节敲了敲笼子说道:“有人要花两千万金币买你哦……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雪团转了转眼睛,露出一个他看不懂的悲伤的表情。
随从在外面敲门传话:“帕兹卡大人,买主已经到了。”
被称作帕兹卡的金发男人整理下自己的衣角,确定自己的微笑还算得体,让屋里剩下的人都退到门外然后说:“让他进来。”
他真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能一下子开出两千万的天价。
“欢迎到来,我尊敬的客人……”
拉维尔见到男人的一瞬间有些愣住,这张脸总感觉在哪见过。
“你是那个……”那个忽悠人的占卜师。
帕兹卡抬了抬眉,这还是个见过的面孔,上次见面时可没想到他会成为自己的大客户。顺带着扫了一眼其余三人,目光多在艾拉柯斯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回过来笑眯眯地看向拉维尔。
“又见面了呢。还没介绍过,我的名字叫帕兹卡,是这场拍卖会的举办人。”
“可是街边占卜……”
帕兹卡哈哈一下“那只是个人兴趣,开始前很闲的时候我会出去占卜一下。”虽然没什么人来有点令他伤心。
“那么关于您这次购买的商品……啊。”
帕兹卡觉得那边那位带着明显怒气的美女快要用愤怒点燃了他,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人的愤怒不可能具现化的。
所以那位美女应该是真的想点了他。
艾拉柯斯凑近帕兹卡的脸,抬手用指头勾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拽,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放了它,现在立刻。”
帕兹卡紧张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几簇火苗,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火苗烤的发热,像是下一秒就会被灼伤。
这时帕斯卡就已经没心情去欣赏面前这富有攻击性的美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举起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慢慢走到笼子那里把锁打开,将外笼拉起。
帕兹卡的手在放下时擦过衣缝,安泽敏锐的看到了帕兹卡的小动作,出声提醒道:“不要想着叫人,这不是很明智的做法。”
艾拉柯斯也接着加大了点火苗,帕兹卡感受着这热度只好安分下来,在艾拉柯斯针一样的注视下把米团的口衔和项圈取了下来,转头难为地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剩下的那些我也摘不下来……”他又不是专业的。
在艾拉柯斯威胁的目光下,帕兹卡紧接着说道:“不过我们有治疗师随行!他应该有办法。”虽然这条龙到他手上的时候,这几根铁钉就已经在了,但几根铁钉而已,总不至于取不下来。
米团一取下口衔,就止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尤其是被钉入翅膀的铁钉,这让它时刻遭受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艾拉柯斯听到反手就是一团火冲着帕兹卡飞去,后者躲得再快也还是被擦到了头发,隐隐闻到了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
帕兹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突然感到肩膀被按住。
“现在,能讲一下为什么这条龙会在你手里吗?”明明安泽的笑是很温柔的,帕兹卡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艾拉柯斯极度怜惜地抚摸着雪团的鳞片,心疼的快要哭出来。
没有她的贪玩和大意,雪团就不用遭受这样的厄运。
雪团还太年幼,连人形都不能自己变化,艾拉柯斯只好帮它变成了人的样子,这样才方便他们带它出去。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维尔猛地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看雪团变成了白发的小少年,被艾拉柯斯拥入怀中,翅膀的钢钉替换为刺穿了两侧的蝴蝶骨,看得拉维尔一阵发痛。脚腕的钢钉还在,只不过变得细小。
还好艾拉柯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意,连钢钉也一同变小,如果按照龙体形时同样的大小,那少年时的雪团的脚腕可能会因为那钢钉断掉。
雪团用一种拉维尔听不懂的语言同艾拉柯斯交谈,正好安泽带着一脸郁闷的帕兹卡过来,艾拉柯斯对安泽说道:“雪团说是黑袍子的人把它带走的。”
安泽按住帕兹卡的肩向前一送说:“刚好帕兹卡要和你们讲这件事。”
帕兹卡此时心情的郁闷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述,这下两千万金币已然是与他无缘,自己又白白搭上了一些配方。深呼吸几下缓和心情后,帕兹卡叹口气说道:“这条龙是我和一个黑魔法师用几个配方换来的。”
“什么配方这么珍贵,需要一条龙来换?”
帕兹卡也很抓狂。“哪有那么珍贵的配方!只是几个少见的药水配方,但也不至于用一条龙来换……我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但这对他来说实在太合适了,帕兹卡还是没忍住答应了那个人的交易。
显然那个人和他说的这是条独行的龙是在骗他,找上门来的几人明显不是好惹的。帕兹卡此时真想把自己的脑袋拽掉,当初真不该被便宜蒙蔽了双眼,明明换任何一个时候思考,都能发现这是个多明显而愚蠢的骗局。
安泽抓住了帕兹卡话中的重点。
“黑魔法师?”
最近黑魔法出现的频率高的有些不正常。不像教会的白魔法师们,时不时的就会被人们拉出来口头称赞一下,黑魔法是在暗处生存的系别,使用者们往往低调,更没有人愿意谈论他们。
这个词天生就与邪恶,诅咒关联,只在人们心中知晓存在就足够。
帕兹卡回忆了一下。
“是啊,一个黑魔法师,穿着黑袍,面色白得吓人,整个人枯瘦,不过说起话的声音还算好听……”只是这些配上他浑身上下那浓重的死气,只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拉维尔无奈地说:“很多亡灵法师都是这个样子的,有没有……”
“啊对了他还有蔷薇的纹身。”黑袍对于那位枯瘦的黑魔法师来说过于宽大,帕兹卡瞥见了他不经意露出的纹身。
拉维尔一下子哽住。他刚好知道一个人,和形容中一样的亡灵法师,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