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带个小祖宗一起回家去。
真是的,干嘛想带他,换个地方吵架吗?
诺林没把雷哲的欲言又止放在心上,他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掌心里紧张得全是汗。
原来向他道歉也没这么难啊……
第15章 被催回家的Omega
六月四日 周天 晴
又到了要和父亲视频的时候了,虽然很想念他,但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
我心里大概还是怨他的吧,每次视频都觉得尴尬,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和他相处的那种快乐的感觉了。
不过视频完他就会打钱过来,就算不想也得装成很开心的样子,好让他多拿一点钱给妈妈治病。
最新款的jale下个月就要发售了,肖恩也会来联邦开演奏会,如果到时候有余下的钱,去做什么好呢?真让人纠结……
还是去听演奏会吧,肖恩巡演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jale什么时候买都行。
雷哲昨天又惹我生气了,奇怪,我竟然会吵不过他,明明知道他的逻辑是错的,却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真的气死我了,有时候都恨不得把他扔出银河系去。
我都怀疑他今年是不是才三岁,和他在一块,弄得我心理年龄都跟着下降了。
暂时先这样吧,剩下的等晚上睡觉前再写。
诺林关上终端的日记本界面,对着镜子再一次整理自己的衣着,等待来自遥远中心星系上父亲的视频请求。
他有些紧张,一次又一次地扬起唇角,确定这样的笑足够自然。
雷哲拎着水桶路过,在外面敲了敲窗户玻璃,诺林过去打开窗子,问:“干什么?”
雷哲睡了一觉起来,记忆自动格式化,已经彻底忘记了昨天才和诺林就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见他穿的这么正式,头上那一撮总是翘着的小杂毛儿都被固定的服服帖帖,好奇问道:“你做什么收拾得这么板正?”
“我父亲要和我视频。”诺林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深吸口气,再吐出来,反复了五六次,“估计要挺长时间的,没别的事不要随便打扰我。”
雷哲能明显感觉到诺林的焦躁,“唔”了一声。他对诺林的家庭状况了解个大概,知道诺林父亲是联邦政坛的人,每周都会打钱过来。
诺林从来不肯告诉他男人的名字,就连姓氏都没有说过,他名字后的斯科特是维拉的姓,诺林·斯科特并不是他的本名。
他不愿意说,雷哲就也从来不问,连南希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当然没有资格刨根问底了。
就在诺林背着手在房间里转着第八十二圈,心中一遍遍打磨说辞时,他手腕上的终端亮起,旋即震动起来。
来了。
诺林最后给自己打了个气,一屁股坐在床沿,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拍拍有些僵硬的脸,点下屏幕上的“同意”按钮。
21寸的光子屏幕投射出来,男人一如既往坐在书房里,两手放在扶手上,长度及肩的红发用三色发带绑在脑后,湛蓝的眼中神色很温柔,低声叫他:“诺林。”
“爸爸。”诺林抛却了脑中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笑道,“你那边下雨了吗?看着外面阴沉沉的。”
“正在下,只是小雨,出门都不用打伞。”镜头移动,对准了敞着一条缝的窗户,风涌进来吹动厚重的窗帘,不算大,只让窗帘如同舞池中随着舒缓音乐悠闲扭腰甩胯的女人那样,缓缓地飘动。
“我们这边天彻底晴了,上周暴风雨刚过去,下了整整三天,草场的水直到现在都没有褪干净,出去走一趟都是一脚的泥。”诺林撑在床上的手不易察觉地攥了下床单,方才镜头移动时,他看到了办公桌的一角摆着的木头兔子,雕刻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孩子手笔。
那是诺林三年级时的手工作业,他把这只兔子送给了爸爸,男人一直视若珍宝地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三瓣嘴的兔子和科克尔做的那些精细的机甲模型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很宠爱他,诺林小时候数不清多少次坐在他办公桌上玩耍,看男人在这张桌子上签署重要的文件。相较起哥哥科克尔一旦没有允许擅自进了书房就会被惩罚,他似乎受着无与伦比的偏爱。
所以科克尔才会那么恨他,恨不得把这个会对着他笑的漂亮弟弟掐死。
恨他和维拉在害死了自己母亲之后,还抢走了父亲的宠爱。
但直到长大后诺林才明白,男人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爱着科克尔而已。他是个Omega,注定要嫁给别人,不需要多么优秀,但科克尔不一样,那是能延续家族荣光的继承人,必须要严格对待,用心培养。
诺林心中冷笑一声,虽然科克尔对他做出那种事之后父亲没有按照维拉所希望的那样给他惩罚,但也一定用了自己的方式让科克尔吃尽了苦头。
报以很高期望的继承人竟然对自己弟弟做了下三滥的事情,想必父亲心里也不好受吧。
诺林无法将当年的事情报复回去,但每每想到科克尔受的皮肉之苦和父亲内心的煎熬,心中都会升起扭曲的快意。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男人让他回家的请求,只为了让父亲在视频结束后能感到内疚。
哪怕只有一分钟,诺林也会觉得高兴。
父亲问了问农场的情况,诺林实话实说,不过刻意隐瞒了雷哲的存在,雷哲毕竟身份不明,还是个Alpha,他可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详细说明了维拉现在的身体状况,男人没有别的表示,只是让诺林照顾好她。
他对维拉的情谊依然在,不然也不会每年都花费成百上千万的钱给她治病了,不过在绝症面前,一切都无能为力。
视频的最后他们谈到诺林的成年配比,男人说道:“有时间回来一趟吧,洛米鲁兹那边条件有限,信息素采集来首都做是最好的。”
“只是一个简单的信息素采集而已,能有什么区别。父亲想我了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您的。”诺林俏皮地笑起来,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他当然知道男人为什么要让他回去,只要他到了首都星,就再也回不来洛米鲁兹了。
他会被强迫着上所有Omega都必修的课程,烹饪,插花,管家,还有如何取悦Alpha,甚至包括更好的受孕。
被改造成他们心中温柔小意的完美Omega。
但事实上,Alpha们并不全都喜欢这种,就像诺林的父亲明明有着美丽的Omega妻子,却还是和身为Beta的维拉生下了诺林。
“回来吧,诺林,结果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的,有爸爸在,肯定不会让你委屈着的,你可以从名单里自主挑选,先相处试试。”男人说道:“科格索尔家的克莱恩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他经常来咱家玩,前几天我刚见着他,他还问我你的情况呢。”
“我再想想吧。”诺林垂着眼,男人清楚他的意思,不再多说。
结束一周一次的视频时,诺林照例把医院的账单发给他,好让他清楚应该打来多少钱。
和父亲道了再见,诺林安静地等待那边挂断。视频切断的前一秒,他听到了孩童稚嫩的喊声:“爸爸!”
诺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父亲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孩子。
第16章 精神崩溃的Omega
诺林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说到底,他只是个私生子,从维拉带他离开的那刻起,他就成了一个局外人。
其实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按时把钱打来给妈妈付医药费就行。诺林长长舒了口气,完成了一周一度的负担,他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出门正好看到雷哲扛着一头猪往回走。
少年Alpha鼻尖上有几滴亮晶晶的小汗珠,他一手抓着猪的两条前蹄,将它抗在肩膀上,一步一个泥脚印。
那猪出生不过一个月,已经长的很肥了,哼哼叫着扭动,耳朵上有一块黑斑。诺林认得它,黑耳朵是整个猪舍里最调皮的小猪,三条两头地越狱,每次他都得和雷哲废上老大功夫把它抓回来。
小猪——事实上称它为小猪不太合适,可它的确月份不大,它不知道从哪个泥坑子里出来的,浑身滚得全是泥,挣扎时不可避免地弄到了雷哲身上。雷哲一脸嫌弃,要不是诺林还得卖钱,他早就把这玩意扔到河里去了。
现在大型的畜牧养殖场大都是饲料填充式的快速养殖,诺林家农场坚持实施放养,牛羊吃牧草长大,活动量大,肉质便好上许多,销量供不应求。猪因为品种问题一直圈养,但耐不住黑耳朵有一颗狂野的心。
黑耳朵自由的后腿拼命蹬着雷哲脊背,用尽各种方法想要挣脱桎梏,诺林见雷哲左边侧脸上被抹了条泥道子,弄成了个花脸,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过去帮忙。
雷哲赶忙道:“没事你别过来了,再把你衣服给弄脏了。”
“你自己行吗?”诺林远远跟在雷哲身旁,和他一起走往猪舍。
“怎么不行的。”雷哲快疯了,使劲在猪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饶是黑耳朵皮糙肉厚也不由得老实了片刻,“对了,你视频的怎么样?”
“挺顺利的,我爸说什么洛米鲁兹做信息素采集的效果不好,让我回中心星系,分明就是想等我回去之后把我关在家里。”
雷哲瞅着他脸色,道:“那你想回去吗?”
“当然不想了,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星际航行,我要是回去了她就得一个人在这里了。总之……能拖多久拖多久吧,信息素采集过两天在这里做。”诺林耸耸肩膀:“我给父亲说了,他没反对,应该就是同意了。”
维拉的身体的确是个问题,雷哲点点头,刚想问诺林需不需要他陪着去信息素采集,就听到诺林的终端震了一下。
“是我父亲打钱过来了吧。”诺林眼角眉梢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喜气,他点开终端,查看信息,没有料想之中的转账声明,两行字映入他眼中。
诺林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退回去看了第二遍,简直都要怀疑自己不认识联邦语了,等他回去再打钱,什么意思?
随即他双手颤抖起来,眼前无法抑制地直发黑,张着嘴无声喘息,刺骨的冷从每一个细胞深处透出,冰冻了血液,让他浑身仿佛针扎一样发麻。
他茫然而无助地抬起头,正对上雷哲关切的目光,眼中是几乎能将人撕裂般的痛苦和悲怆。
“怎么了?”雷哲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头,上前两步靠得离他近了些:“出什么事了吗?”
诺林完全听不见雷哲在说什么,他闭上眼睛,眼眶中汹涌而出的泪水立刻滚出来,将浅栗色的睫毛濡湿。
太狠了。他怎么能这么狠?他怎么能用妈妈来威胁他?
诺林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在遥远的中心星系里,承载了他童年大半时光的房子中,男人在温柔地哄完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年幼孩子后,坐在办公桌后编辑这条短信,手边就是他雕刻的那只木头兔子。
他以维拉的性命作为筹码,逼迫自己的小儿子接受安排好的婚姻,只为这场政治联姻能带给他足够的好处。
想到这里,诺林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几乎要站不住,差点就要摔在湿草地里。幸好雷哲见势不妙,一把抓住了他胳膊:“哎你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
雷哲慌慌张张地松了钳制着小猪的另一只手,去扶诺林。黑耳朵摔在草地里,以一只猪不可能拥有的灵活翻了个身,兴高采烈地撒丫子奔向自由。
诺林低着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两只拳头紧攥着,骨节都用力到发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也完全没有感觉,喉咙中发出声受伤小动物般的呜咽。
雷哲这个高度只能看到他发顶,少年Alpha便放低身子,偏头自下而上地瞅了眼诺林,见他咬着嘴唇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个不停,浑身发抖,那一刻简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大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前,身体便先一步做出了决定,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诺林。
当格雷伯爵茶醇香的气息无声的包围而来时,诺林没有丝毫反抗,满腔的绝望和恨意占据了他心房,几乎要从内而外地将他撕裂了。雷哲温暖的身体靠来的那刻,他就像雪国寒夜中跋涉的旅人那样,紧紧抱住那能给予他些微暖意的少年。
雷哲赶紧在外套上抹了两把手上的泥水,才敢放在诺林后背上。他俩身高差了将近二十厘米,诺林的脑袋刚好埋在他肩窝,雷哲稍微低一下头,嘴唇就能碰到他柔软的头发。
“他让我回去,不然就不给妈妈治病,怎么办,我要怎么办……”诺林含糊不清地不住呜咽,雷哲勉强听懂了,厘清其中的关系,不由得心下一沉。
所有人都知道病弱的母亲是诺林的底线,如果诺林父亲用维拉威胁他的话,诺林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不愿意给你钱吗?”雷哲轻轻拍着诺林后背,低声问道。小苍兰清新的香气在呼吸间占领了他的嗅觉,但他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别的。
温热的眼泪滴在他领口间露出的皮肤上,触感如此清晰。雷哲抿了抿唇,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法,只能一下下抚摸着诺林后背,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我们一起好好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
“一周十万,我要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诺林整张脸都埋在雷哲肩窝里,尽管还是个没成年的半大Alpha,雷哲肩膀也已经足够宽厚了。
心中原本对父亲存留的些微爱意此时此刻全部化作怨恨,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逼疯,诺林十指抠着雷哲外套后背,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那只有一层的布料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