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正对着手机皱眉,显然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郝恬,略微舒展表情:“要走了吗?”
郝恬点点头,长途货运很累,忙起来脚不沾地,想着以后一年里都不能见桂花姐几次,他才来的。
“桂花姐,下个月有了工资我就还你钱。”
王桂花摆摆手,她不是很在意这几千块钱,倒是弟弟初入社会,用钱的地方很多。
“等你钱多了的,别亏待自己。”
“还有啊,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要是被人欺负了,记住那天我教你的,一定要凶一点,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样别人才不会觉得你好欺负。”
“嗯嗯。”郝恬用力点头。
“多长点心眼,不要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想到那天郝恬想学社会人纹身她就后怕。
唠唠叨叨说了许多,郝恬认真听完点头。
“好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送你去。”
郝恬点头,同王叔王妈告别后,两人到郝恬屋里取行李,行李袋不大,瘪了一角都没装满,他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车开到了望亭镇西南角的一处双层小楼房,这是杨宗的房子,紧挨着停车场和马路,不仅有噪音,附近还有个垃圾场,平时当仓库使放些闲置大件,也是他们跑累了暂时歇脚的地方,因为郝恬无处可去就被安排到这,杨宗也知道条件不好,所以连房租都不收。
一辆大卡车开过,滴滴叭叭的汽车噪音令人烦躁,王桂花面色不好看,摸着耳朵对提行李的郝恬说:“弟弟你记得去买副耳塞。”
“好。”
杨宗早就知道郝恬要来,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郝恬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个青年正抱着满是灰尘的纸箱往外扔,拍手的时候看见了他们。
“你们来了啊。”
一楼的杂物被堆在一起,腾出了一间空房,里面有张木床和一张桌子,杨宗搬出两条凳子擦擦干净,“坐。”
郝恬不懂,王桂花却知道,这是要说工作相关了,他俩事先只说了让郝恬来试试,具体怎么弄却没说。
坐定后就见杨宗目不转睛盯着郝恬看,他们先前见过一回,但那时郝恬裹得跟木乃伊一样,啥都看不出来,四月初天气转暖,郝恬的衣服轻薄了些许,也不戴帽子围巾了,一下露出原貌。
“桂花,你确定这小朋友要跟我跑长途?”
王桂花懂他的意思。
“你别看恬恬长得嫩,他开车很稳,也肯吃苦。”
杨宗挠挠头:“不是,我是说他这长相干啥不好,来做这种粗活。”
郝恬不太理解,只以为杨宗认为他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连忙保证说:“我可以的,请您相信我。”
王桂花也知道郝恬可以有更好的出路,但一般工作的工资短期内不能满足他想走更远的愿望,毕竟郝恬没有学历,人又单纯,而非常规的速成路子……那不是害人吗,至于像去当明星这种想法,一般人不会这么想,明星?太遥远了,王桂花也不例外。
“恬恬很想要这份工作。”
在两人的坚持下杨宗妥协了,在郝恬出示驾照后,点头坐下,开始和郝恬说工资待遇以及工作内容,王桂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帮忙解释,等到一切谈妥,同郝恬告别后她就离开了。
杨宗留下手机号码,把钥匙给他后,也离开了。
郝恬对新环境适应良好,收拾完东西就毫无负担的躺在床上。睁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听着偶尔传来的汽车碾过路面的嗡嗡声,明天他就要开始工作了……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郝恬接到电话让他现在就去运货,说是在附近的农场。
带着生活用品和水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在马路边的大货车旁见到了杨宗昨天说过的搭档,长途运输司机很容易疲劳驾驶导致意外,为了以防万一杨宗索性让两人轮流驾驶互相照应,毕竟才搞长途不久,保险一点,同时也是照顾郝恬这个新手。
那是个个头挺高,眼睛很小的青年,正站在货车旁边汗流浃背的搬箱子,郝恬看到后一言不发走上前一起搬。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气力,才搬了不到十个就开始感到疲累,最要命的是他开始出汗,香气不由自主的散发,郝恬一边搬着一边小心的注意周围。
搭档从他开始搬箱子就注意到郝恬了,杨宗说过今天会有新人来,见到郝恬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心里其实是不满的,不明白老板找个小白脸是想做什么,看那样子就知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后有什么脏活累活还不是他来干,心里看新来的不爽,他压根没想和郝恬打招呼。
幸好后面东西不多了,郝恬擦掉滴进眼里的汗水,站远一些距离看向搭档。
“你好,我叫郝恬。”
那人耸了耸鼻子,刚才被自己的汗味蒙蔽还没发现,这会儿他闻出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你买了草莓?什么品种的草莓味道这么香?”
郝恬心里一紧,连忙摇头。
“没……没有啊。”
那人眯起眼看他,突然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吝啬鬼。
郝恬没听清,但又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看着他,那人显然懒得理他,转身就走了。
“等等,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那头传来不耐烦的一声:“李鑫。”
李鑫已经上了驾驶座,郝恬犹豫了一下,他身上的草莓味还在,就这样上去恐怕不好,正在不知所措之际,他余光瞥到路旁房子的墙角处堆着一袋大蒜,郝恬灵机一动,上去偷偷拿了一颗揣在兜里,虽然神仙教过偷窃是可耻的事情,但郝恬现在可顾不上这些,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剥了蒜皮好让味道发散的更快些。
等他上了副驾驶座,李鑫眉头一皱:“什么味道那么臭?”
郝恬只当没听到仰着脑袋四处张望假装看风景。
嫌恶的啧了一声,李鑫伸手发动车子,拐入另一条路前往目的地。
第一天的工作进行的还算是顺利,除了李鑫对他说话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郝恬更高兴的倒是他找到了大蒜!大蒜给他打开了新思路,这样以后只要带上气味更重的东西就可以掩盖住他自身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也验证了这个猜想,白天搬货卸货弄得汗流浃背,不得不经常喝水补水,虽然很艰难但不用担心被发现被吃掉的危险,这令他感到轻快。
尤其是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长途运输本就按货物数量和里程数计价,虽然杨宗会抽取部分,但剩下还有不少,拿到了五千块的郝恬高兴的不行,这个月里周边的城市他都去过了,虽然不能长时间停留,但他还是为去了新地方见到更多人感到高兴,哪怕只是在休息区逛逛,郝恬也感到很满足,在大厅里对着智能导航机就能玩好久。比较遗憾的是在这些地方他一只妖都没见着,郝恬一开始的预想就是去更多地方碰碰运气,找到有经验的妖精给他解惑。
郝恬已经渐渐习惯这份工作,他的体格不够健壮,甚至过于柔软了,搬货时常常感到很痛苦,但所幸他的体质让他的身体修复起来也极快,一个月的高密度体力活动并没有压垮他,并且很神奇的是,在这个月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只发作了一次,没有明显加重的现象。
六月中旬的时候,杨宗接到了一单新生意,是S市那边一家大饭店要和这边一家农场长期合作,农场老板找上他帮忙运输,给的价钱很漂亮。
杨宗手下有不少雇员,最终他选择了郝恬他们这组,这让其他雇员心里很不满,认为老板偏心新来的小白脸,其实他们倒是错怪了杨宗,他选择郝恬他们,是因为郝恬在细节上打动了他,他们接的单子大多是果蔬运送,和其他人的粗暴不一样,不论是密封还是简易包装,郝恬每次搬运动作都很小心,很努力的不破坏果蔬的卖相。
由于那家大饭店要求必须早晨八点前送到,而N市和S市之间的车程起码要四五个小时,这意味着郝恬他们每天必须在凌晨时出发,去往农场搬货,然后再运送往S市。
日夜颠倒的生活并不好受,郝恬还能撑住,李鑫的状态在连续几日深夜工作后下降的很快。
这天深夜,两人前往农场时,郝恬见李鑫眼下青黑,双目无神,小心的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吗?”
李鑫来前就没怎么睡觉,忙着打游戏了,闻言不耐烦极了:“好个屁,什么操蛋的生活。”他心里还是怨郝恬的,即使郝恬并没有懈怠推诿工作,干的活不比他少,可郝恬每天都充满干劲光彩照人的模样,仍是让他很不爽。
凭什么你能那么快活。
郝恬不说话了,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被车灯照亮的乡间马路,沉默中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两盏车灯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间匀速移动,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第10章
夜间室外气温骤降,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白雾,现在是李鑫在开车,郝恬就负责擦玻璃,隔一会儿就要起身一次。
“你别挡着我。”
“喔。”
郝恬一边瞅着他一边更小心的擦玻璃。
几小时后他们进入了S市,这是个繁华的都市,即使是在市郊,霓虹灯光也闪烁个不停,夜景一闪而过,纵横交错的高架遮挡了视野,不起眼的货车混杂在车流中缓缓前行。
郝恬注意到李鑫的眼皮时不时耷拉下去,有点担心,但先前向他提起时被骂了,他只好保持缄默,更加密切的注意李鑫的情况。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四点,日出时间是六点左右,按照往常的时间,他们到那正好天亮,加上卸货,时间刚刚好。这个点的路况相较白天好很多,只是货车不能上高架,运气不好碰到红绿灯和堵车难免心焦。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李鑫的神情克制不住的暴躁,忍不住锤了下方向盘。他已经困的不行了,心里开始后悔没听郝恬的建议早些换他开。
渡过这个红灯,车辆转入一条人烟稀少的马路,这里的路灯很暗,也没有其他汽车带来的噪音,静谧的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一滴水落在玻璃上,紧接着又是几滴,凝聚在一起后缓缓滑落,下雨了。
雨声洗涤了满腔烦躁,李鑫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困意,他睁着双眼,瞳孔却全然没有焦距,猝不及防陷入了睡眠状态。
由于是睁着眼导致郝恬没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前方的岔路口在雨雾中显出朦胧的红色光晕,车速没有丝毫减慢的迹象,郝恬心头一跳,顾不上看李鑫连忙起身。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惯性蛮横的将他甩上挡风玻璃,郝恬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黑暗中有细微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脸上有冰凉的触感,倒在座椅上人眼皮微微颤动,几秒后他睁开了双眼,恍惚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郝恬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猛的弹跳起来,往旁边一看,李鑫脸上躺着血,低着头像是死掉了一样,郝恬紧张的上去检查,发现只是被碎玻璃划破了脸,气息还算沉稳,挡风玻璃破了一个大洞,碎玻璃散了一地,雨滴从洞口飘进来。
他看了眼时间,从他昏迷到醒来大概十分钟不到。
陷入黑暗前那声巨响,一定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想到这点郝恬的心都揪了起来,他连忙忍着疼痛下车,果然,一辆车静止在他们货车不远处,整个侧面都被撞的变了形。
郝恬的头皮发麻,眼眶一热,泪液混合着雨滴流了满脸,他顾不得多想,跑过去查看状况。车内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看不清模样,连头发上都是血迹,往下看才发现更糟糕,这人的腿被卡在废隙里,血正汩汩地往外冒,郝恬对人类的血不敏感,却也知道照这速度流下去这人迟早没命,而且凭郝恬的力量没法在不伤到人的前提下将他弄出车外。
越来越微弱直至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昭示着死亡的来临,郝恬本想先打急救车电话,见状连忙放下手机转而抬手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腕,和人类血液明显不同的略微透明的鲜红色液体汩汩流出,郝恬将手腕凑到那人嘴唇上。
陆驰誉在一片混沌黑暗中,隐约感到了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贴在他唇边,有液体进入他的口腔,落入喉间,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将他从无尽黑暗中唤醒了片刻,睁眼便是朦胧的血色,看不真切,勉强能辨认出眼前横挡着一条手臂,他费力的转了转眼珠,车窗外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没能进一步看清楚便再次堕入黑暗。
郝恬见他气息比先前平稳了些许,腿上的血也流的慢了,知道是自己的“血液”起了效果,略微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继续打急救电话,顺便报警说明情况。
正当他对着手机苦恼的想这里的地址时,身后传来引擎发动声,郝恬下意识回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那辆大货车竟然在此时动了起来,转了个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请您再说一遍地址!”
郝恬勉强回过神来,眼神盯着一处虚无,磕磕绊绊地把位置又报了一遍。
挂了手机,他茫然的站在原地,雨还在下,初夏的雨尚且温柔,轻飘飘落在身上不疼却有些冷,干净的柏油马路上再无它物,只有那辆残破的车和站在外面的郝恬,哦还有一个危在旦夕的不知名人士。
郝恬捡起落在地上的鸭舌帽戴上,蹲在车的一侧等救护车来,里面的人还有呼吸,这让他有了一丝安慰。
大约半小时后,郝恬听到了救护车急促的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消防车,灯光闪烁中,一大堆人包围了现场,开始营救工作,郝恬站在附近看着他们动作,全程一言不发,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未来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