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没什么波动,觉得别人是喜是恶都跟我们俩没什么关系,关起门把自己家日子过好就行了,跟云玉说:“那咱们回吧。”
我牵着他笑道:“行了,大家听了一上午课怪累的,都早点回家休息吧,真的想来学书法的提我名儿……没法打折,但是可以让云老师多写几个字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说:“我以为你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个。”
他摇了摇头,说:“无所谓的。我看你昨天不高兴。”
我怔了怔,偏头去看他,他转过脸来,对我浅浅地笑了笑。
那一瞬间我明白是我着相了。
我的爱人腼腆斯文,平和内敛,但从来都是个勇敢的人。他在知道自己要定亲的那天晚上翻进了我家的院墙,直白热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在我表达了需要他的意愿之后义无反顾地牵住了我的手,在感知到我的不悦之后果断选择了出柜。
他一直都是那么勇敢的人,即使有些时候,我没有奢望过他那么做。
回家之后我躺在沙发上刷微博,看见那条话题下面的评论变了风向,一个尊贵的微博会员在评论区里发了张图,是我们俩十指相扣站在大家面前的照片。
“姐妹们,我们不可以。人家有主了(柠檬)。”
“什么什么,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呜呜呜呜果然好看的小哥哥都去找好看的小哥哥了吗,小哥哥的男朋友也好帅,鼻梁好高,又飒又可爱,两个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但是站在一起好登对喔(查看图片)”
“小哥哥说那是他爱人,‘事实婚姻’这种词怎么这么老夫老妻哈哈哈哈哈哈另外提他的名真的会让云老师多打字头吗,他连他叫什么都没说,好虚伪一男的(狗头)。”
“我在现场,我在现场!我他妈哭得好大声,这什么神仙爱情,这个男人眼睛里有星星!(查看图片)”
我点了一下,是拍我的,当时我在那里听云玉讲课,我自己都没发觉,原来我看他的眼神那么含水带笑的,又柔软又肉麻。
“我又酸了,微博就是个吃柠檬的地方。(查看图片)”
是那张“柠檬鸡在线围观”的表情包。
“我来!我来!我爱你正如你爱我!(查看图片)”
我点了一下,照片里云玉歪着头看着我抿嘴笑着,有点无奈,有点惊喜,有点纵容。
“卧槽了这俩人是哪里下凡的神仙,这是什么温柔纵容攻X阳光潇洒受的神仙设定,有哪位太太要写文吗,给大佬递笔。”
“????姐妹你是不是逆了,明明是风流潇洒攻X温柔美人受啊,算了逆了就逆了,有文了发我一下。”
“铜球。”
“铜球。”
“拎起太太抖一抖,看看有粮吗。”
……
我嘴角抽搐着关掉了手机,心想,娘的。
老子被逆了。
还铜球,球个幺鸡儿,逼急了我自己写一个。
我写我自己。
出柜对我们的生活似乎没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只有一件——当时出柜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家长在场,她很激动地举报了云玉,要求机构辞退他,理由是她怕他会骚扰她的儿子。对此云玉没有说什么,只是表示自己只是同性恋而且有长期稳定的爱人,他并非恋童癖,也不会去做骚扰别人的事,而且教室里有无死角的监控,如果实在不放心,孩子也可以转班。云玉执教之后机构的学生暴增,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收益问题,机构最终没有回应这个家长的要求。
后来这个家长的孩子再也没有来过。
我和云玉都不甚在意这件事,不来就不来了,两世的生死经历过,诸刑加身,死别生离,多么撕心裂肺的事情都走过来了,外界的眼光,不公平的待遇,有些事情其实会看得很淡。在这个世界善意的眼神与偏见的目光同在,歧视的行为与温暖的举动并存,主流的声音依然在抗拒着我们,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
我之前说过,这是一个速朽的时代,有关我们的话题很快被浩如烟海日日更新的新闻淹没,生活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云玉在执教之余一直在读南北朝之后的经史子集,整理古籍文献,涉猎很广博,那天看着看着电视,突然叹了口气,说:“文脉由韩愈、欧阳修至苏轼绝矣。”
我愣了愣,说:“周张二程,朱熹王阳明,乾嘉和桐城派呢?”
他摇摇头说:“二程尚可,朱熹走歪了。”
我笑了笑说你干嘛不去做学术,他想了想,说:“也可以。”
他在我三十二岁那年被挖走做汉魏六朝诗歌和古声韵学研究员,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那时候我刚刚升了经理,离霸道总裁的人设又近了一步,彼此都小有所成,后来他一直在做学术,安静而渊深。
美人终将迟暮,而智慧不会。他的前半生曾经因美貌引起轰动,后半生一直在学界享有令名。
而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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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一)
我上辈子那时候,清明节是个挺特别的节日,踏青也祭祖,赏春的欢声笑语和祠堂的袅袅烟雾一道,人与鬼神冥冥中鼾息相闻,而现在的清明小长假的意义好像只剩下吃喝玩乐外加躺在家里当咸鱼了,放假第一天,秦风给我打电话:“出来喝酒?”
我说:“你干嘛,欢度清明?”
秦风:“……那明天再聚?”
我想了想说:“算了,就今天吧,我带家属吗?”
秦风说:“带带带。”
自从云玉回来之后,秦风和他的关系缓和了很多。秦风此人,表面上是个细长眼睛单眼皮的韩风帅哥,实际上不知操着哪儿来的刁蛮恶婆婆的心,一开始对身为灵体的云玉总是抱有明显的敌意与疏离,总觉得我和一个千年厉鬼搅合在一起就是被迷了心窍,他总有一天得害死我,像个抱窝的老母鸡一样咕咕咕地在我耳边叨叨让我离云玉远点儿,我和云玉在一起之后,秦风没再说过这种话,但是还只是淡淡的,后来云玉回来之后,他那个光风霁月谦谦君子的气质太吸引人了,没有谁会不喜欢他,他在秦风那儿的身份很快从“终于有了身份证的兄弟媳妇”变成了“可以一交的朋友”再到“说不定可以试试当铁磁”,而秦风在云玉那儿的印象也不错,至少是个一直为我考虑的真心朋友,于是他俩的关系就像用微波炉解冻了一样迅速破了冰,三个人一起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
简单约了一下时间地点,挂了电话之后我问云玉:“晚上吃饭去不去?”
他窝在书房看书,闻言点了点头,合上书说:“我换身衣服。”
我懒懒地趿拉着拖鞋走到他身后趴在他后背上搂他的脖子:“要不咱们今天出去转转,我无聊。”
他往后靠了靠,很放松地把头倚在我身上,半眯着眼:“你想去哪里?。”
我们俩的约会地点遍布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常规的电影院饭店博物馆公园情.趣主题酒店……最后一个好像不那么常规,反正差不多的都去过了,我想了半天,发现唯一没有被我们临幸过的好像只有……
游乐场。
云玉喜静,我也觉得那种在空中飞来飞去钻来钻去上上下下以把人颠吐晃晕为最高理想的游乐设施真的智障程度跟4D动作片那种会打人的观众椅平分秋色,上高中那会儿我跟秦风还有几个哥们儿去把海盗船跳楼机过山车什么什么的都坐了一遍,有一个憨批在坐大摆锤的时候把鞋甩飞一只,秦风坐过山车的时候张个大嘴一直在那儿喝风,下来之后就岔气儿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放屁,然后他他妈就放了一路的屁,因为那个场景太好笑了我就在旁边一直哈哈哈哈哈,哈到我自己也喝了一肚子风,然后跟着秦风一起放屁。
我们俩就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屁声中回了家。
到现在我那帮哥们儿还在拿这事儿笑话我俩。
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去游乐园了,因为回忆太伤。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清明节,我想起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鬼屋。
我真的好无聊一男的,我一想到要带云玉这个曾经的厉鬼在清明节去鬼屋玩这种事就精神抖擞,无比快乐,我语气都有些雀跃:“咱去游乐场吧!”
云玉笑了笑,用头发蹭了蹭我的肚腹:“可以啊。”
我想了想说:“哎你现在还有法术吗?”
他说:“我有阳寿,会随着阳寿的减少而老去,但我终归是剑灵,该有的法术还是在的,”他捏了捏我的手,笑道,“必要的时候,是可以为了剑的主人战斗的。”
我有点懵:“剑的主人?”
他点了点头:“那把剑不是在你手上吗?”
我赶紧摆手:“不不不不不用你为我战斗,你别,你战斗一次能吓死我,咱俩以后估计就是为房贷战斗为车贷战斗,为物价飞速上涨工资一分不涨战斗,别的没了。”
说起来,我们其实未遇到过需要挥剑而战的邪恶敌人,我们苦苦抵抗不肯低头的,是命运。
我怂恿他:“那你变个鬼脸试试。”
他迷惑地皱了皱眉,仰起头问我:“为什么?”
我说:“好看。”
他:“……”
他歪了歪头,脸孔慢慢变成了死尸一样的灰败惨白,我低头亲了亲他青黑的嘴角,他白惨惨的眼珠里淌出一行血,顶着这张死尸脸问我:“如果我一直这副模样呢?”
我说:“那也挺好的,我看谁还敢喊我可以,只有我可以。”
不过清明节去游乐场什么的还真是……清奇中带着一丝吊诡,我问云玉出去玩要不要带着秦风,云玉说让我想带就带,我觉得别的事情可以不带他,去游乐场这种给我俩的高中时代留下惨痛傻吊回忆的事情必须得带着他,于是给秦风打了个电话,秦风说:“你他妈还真想欢度清明啊,咱仨晚上吃完饭是不是还去坟头蹦个迪啊?”
我说:“我突然觉得清明节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秦风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听到我这话呛了一下:“你俩这纪念日挺狂野的。”
我说:“可不吗,一个清明节一个七月十五,我们俩晚上出来收收贡品。”
秦风砸了咂嘴:“不是,柏舟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有时候真不明白你那炮轰的脑袋里面都想的是什么,清明节去游乐场,你就不怕坐跳楼机的时候旁边坐一女的,跳楼机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嘎巴一下把脑袋摘下来跟你说我上辈子死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玩的东西……”
我哎呀了一声:“兄弟,我上辈子死的时候真的没有跳楼机,而且要摘也是我把脑袋摘下来啊。”
我上辈子头还挂军帐外头示众来着。
秦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您真牛逼。”
我们到了地方才发现,清明节思路清奇来游乐场玩的人不在少数,我和云玉一人举着个甜筒,牵着手在人群里溜达,我那个吃了一半,偏头跟云玉说:“我尝一口你的。”
云玉把自己手里的伸到我嘴边喂了我一口,秦风走在我们俩旁边,说:“玩儿什么啊咱们?先说好我不玩过山车啊。”
我乐了,说不玩不玩,秦风说那你想玩什么?
我阴测测地笑了笑,抬手向八点钟方向指了指。
高大的独门楼栋挂着巨大的骷髅头招牌,旁边还挂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宣传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干什么的,秦风扫了一眼,然后转过头,跟我对了个眼神。
虽然他时常“搞不懂我炮轰的脑袋里每天都想的什么”,但是就我能跟他玩儿了快二十年这一点上看,我们俩幼稚的点是一样的。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和我一样兴奋的光。
他说:“我觉得你……”
我说:“很有想法。”
他说:“走着走着,走走走走。”
我被他拽着胳膊往前走,一手还牵着云玉,他被我们俩拉得不得不快走了两步,我回头看他,他一手被我拉着,一手举着一根还剩下一点的冰淇淋,被太阳晒得轻轻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点不自觉的笑意。
我突然觉得他笑得比那快化掉了的奶油冰淇淋还甜些,他看我突然回头盯着他,茫然笑道:“怎么了?”
我干咳了一声:“回家再说。”
秦风:“……没事儿,我扛得住,你想亲就亲。”
鬼屋的门口买票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稀稀拉拉地排着队,跟在我们身后排队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个丸子头一个短头发,一直在又紧张又兴奋地叽叽喳喳,那个鬼屋的设计特别缺德,进门了以后要拐一下才能正式进去,拐弯了之后就完全没有天光了,特别黑,一进去之后压根就看不清路在那里,必须要么摸着墙要么手拉手,在这种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人们多少会有点紧张,秦风慢悠悠跟在我们身后,在黑暗中捏着嗓子道:“我死得好惨啊……”
我头都没回:“秦风我操.你大爷的红裤衩。”
秦风在那里哈哈哈:“柏舟你是不是害怕啊,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呢?”
我:“我?我害怕?我他妈跟谁处的对象你还不知道?”
秦风说:“行行行,你牛逼,你和舒克开飞机,你……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