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音身后的婢子听了,不由浮想联翩,闹红了耳根,哎呀,三公子可真大胆。
章淮南这一根筋的脑子,该说他什么好,穆音叹了口气,示意婢子接过来:“劳烦公子了,公子去忙吧。”
章淮南不愧是一根筋的脑子,见穆音没打算留他,特地又强调了一遍:“不忙,专程来还你衣衫的。”
宫巷中路过的婢子们听了,纷纷垂首避视绕道。
穆音一口气哽在嗓子眼,说他也不是,不说他也不是,若请他进殿去,只怕宫中明天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来,不请他进去吧,看他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是“专程”来找他的。
罢了,他应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不然也不会杵在他宫门口一副你不请我进去我就走的架势,章公子的面皮一向薄,倒是难为他了,于是穆音说道:“公子进殿喝杯茶吧。”
两人前后进殿,比邻而坐,婢子看茶,相顾无言,穆音盯着提盒上安然绽放的白玉兰出神,心想,章淮南这花是要摘给他的,还是摘了它无地安放,随手放上去的?
章淮南定下心神,暗自羞恼,犹疑半晌,才开口说道:“章某狂浪,那日轻薄于公主实…”
顾扶风闻声回神,听章淮南自说狂浪轻薄,心下一震,口中茶水喷溢,低落在桌,顾扶风赶忙去抽手帕,低头见章淮南递来一方端端正正的青白绣竹手帕,不假思索的接了过来。
抬头见章淮南俊秀的脸上满带歉意对他说道:“惊扰公主,万分惭愧。”
拭去水渍,顾扶风又看了他一眼,再不打断,不知这个书呆子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那日三公子并不曾轻薄于我,只因公子酒醉,掖着我的衣衫不肯放手,索性便脱予公子,至始至终,公子都不曾有何越礼之举。”因我并非是你的心上人。
章淮南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失落:“没有啊…”
顾扶风见状,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兴致:“难不成三公子还想有些什么?”
章淮南顿时羞的不知如何自处,急忙磕磕绊绊的说:“我,我不是…”
顾扶风乘胜追击,笑意愈盛:“不是什么。”
章淮南见她眼中盛着盈盈笑意,竟也甘心认下:“某不自持,觉有几分惋惜,唐突公主。”
顾扶风笑容顿滞,本是说笑,不想自食其果,闹了个大红脸,回味过来,这书呆子只怕说惯了这般有口无心的话,只得将话摊开来说:“三公子无意于我,何必说这话来叫我当真,徒增伤心。”
章淮南见她神情落寞,万分怜惜涌上心头,为自辩白:“公主高看我了。”
顾扶风总觉得章淮南近来有些不对劲,取来提盒上的玉兰,问道:“这玉兰,公子是摘来送我的吗?”
章淮南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好花配美人。”
糟了,这书呆子竟真喜欢他,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扶风又惊又喜,不觉拔光了玉兰花的花瓣,惊的是,若他知道,自个并非?9" 灵怪非邪0 ">首页21 页, 恚欠癖悴换嵩偎嫡庋幕埃驳氖牵馐榇糇幼芩闶强狭恕?br /> 顾扶风回神一看,玉兰花都给他捋秃了,见那书呆子愣愣地盯着一地的玉兰花瓣,好不伤心,当即拔下头上的步摇,塞到章淮南手里:“花无常开,不吉利,这个步摇,当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吧。”
定情信物,章淮南叫这四个字炸的魂不守舍,爱不释手的将步摇递到唇边,偷偷落下一吻,章公子于感情就像是一张白纸,心里想什么都藏不住,故而他无意于穆音时,穆音也看得明明白白。
只是这会,顾扶风不得不偏过头去不看他,这个傻子,人就在他面前不亲,去亲步摇做什么。
感叹归感叹,章淮南是傻子,他可不是,从前是因章淮南不喜欢他,如今章淮南喜欢他了,甭管是喜欢穆音还是喜欢他,左右八九不离十,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顾扶风遂探过身子,扳过章淮南的下巴,跪膝起坐近身,四唇相贴,一处即离。
对章淮南,怕是急不来,果不其然,章淮南这个书呆子半天没回过味来。
顾扶风觉得他呆的可真有意思:“三公子,你方才亲的什么。”
章淮南一颗心怦怦乱跳,一会看步摇,一会看穆音,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你我如今已有肌肤之亲,再容不得你反悔,待我回去禀明双亲,择日就向陛下请旨赐婚。”
在成婚之前,他必须让章淮南知道他是男儿身,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嫁给他:“哎,你先别说成婚的事,我还想同你花前月下,你怎就赶着成亲了,好没意思。”
章淮南听她抱怨,既已定情,想必穆音不会再另嫁他人,暂缓婚期也是可以的:“那你答应我,不许同旁人成亲。”
说来章淮南还小他一岁,难怪说得出这么可爱的话,想必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不许同旁人什么。”
章淮南以为她没听清,也不介意再说一遍:“成亲。”
顾扶风打定主意逗他玩呢:“亲谁。”
章淮南这下明白了,支支吾吾的说:“亲我。”
顾扶风偷笑,冲他勾勾手指:“头伸过来。”
有时候,两情相悦就是这么简单。
最近四公主时常不在宫中,老往宫外跑,一出去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最近三公子时常不在府上,老往城郊跑,一出去就是大半天,不知道去见谁了。
“你跑快一点儿,风筝要掉下来了。”顾扶风手里晃着一枝狗尾巴草,悠闲的坐在草地上,指挥章淮南放纸鸢呢。
章淮南果然是个呆子,好欺负的很,指东往东,指西往西,跑的气喘吁吁,才终于将纸鸢升上天去,拽着手中的线,冲穆音挥手笑道:“穆音你看。”
穆音见状笑的开怀,提裙起身跑过去给他擦汗,章淮南俯身扫落穆音沾在裙摆上的杂草,这无意的小动作惹得穆音一阵脸红,气氛太好,穆音忍不住低头吻住了一脸认真的章淮南。
轻轻柔柔的一个吻,穆音是十分受用的,章淮南觍着脸,又讨了一个吻。
章淮南就像是一只好奇的小鹿,天真浪漫地秉持本心。
少年人的爱恋总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春去秋来,姻缘树下站着的善男信女中,不乏穆音与章淮南。
永结同心,听起来那样美好,章淮南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牵过穆音的手,想为她戴上,却发现太小了些,穆音的手好似比一般的女子大上许多,但也没关系,戴不上送给她也是一样的:“这是我母亲留给儿媳的,穆音,我们成婚吧。”
顾扶风看着手中的镯子,觉得有些烫手,这是他戴不上的镯子,眼前是他不应喜欢的章淮南,可他哪一个都想要:“若我有一些事瞒着你,你会谅解我吗。”
章淮南想,有什么能比他喜欢穆音更重要呢:“我会谅解你,只要你告诉我。”
穆音沉默的拉着章淮南到一个无人的小巷中,牵起章淮南的手,按在了胸口上,眼见章淮南的面色在昏暗的街灯下迅速烧红,这个呆子…
穆音清了清嗓子,不再故意掐着细软的语调,用他本属于少年公子的声调对章淮南说:“我并非女子。”
章淮南脸上的炭火还没烧完呢,就叫顾扶风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滋唔冒起了黑烟,手足无措起来:“穆音你同我说笑呢…”
穆音叹了口气,将章淮南的手推到身下:“我有没有同你说笑,这不是显然的吗。”
章淮南僵在原地,脑子里回响着穆音方才的话,感觉到手下熟悉的触感,喃喃问出了心中的担忧:“陛下知道吗,这可是欺君之罪…”
穆音一听有戏,登时委屈起来,也不管自个跟章淮南差不了多少的身量,便柔柔弱弱的依到他怀中伤心起来:“父皇不知,母妃怕惹是生非,故而将我当做女儿养大,并非有意瞒你。”穆音顾及章淮南家中,并未曾提及皇后。
章淮南未曾与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同他最亲密的穆音,竟与他同为男子,淑妃为保全穆音,将穆音当做女儿养大,这怨得了穆音吗。
无非便是往后没个孩子牵挂,若是穆音喜欢,从同族那过继一个来也一样:“我不怪你,既如此,你早些嫁予我为好,宫中人多眼杂,叫陛下同我阿姊知道,定要降罪予你。”
章淮南虽是心思至纯之人,却并非不明时局朝政,陛下有三子两女,太子之下,原有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及六皇子,无一人存世,阿姊她,也是为了自己。
八皇子九皇子尚且年幼,其母皆籍籍无名,淑妃圣宠不衰数十年,若有皇子,只怕阿姊容不下他们母子二人。
他倾心穆音之事不假,与穆音许诺终身在先,就算穆音是男子,也不是他章淮南不信守承诺的借口:“可怜你身为男儿,乔装打扮女子二十年,又岂是你所想的,我怎舍得怪你。”
穆音听了,着实有些伤怀,日日对镜描红妆,生怕叫人知道他是个皇子,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小心翼翼的,唯恐他嫌弃自己是个男儿身:“遇见你,就不亏。”
第53章 四公主(四)
当朝四公主出嫁,举国同庆,只是不知多少公子的希望落空了。
“洞房花烛夜,喜扇掩红妆。良人复灼灼,席上自生光。”(改编自《看伏郎新婚诗》)
章淮南犹记那日他向穆青衫请旨赐婚,陛下问他:“你可敢向朕许诺,这一生一世,不负于他,不再另娶他人,朕便允了这门婚事。”
一生一世,听起来那样漫长,若负了他便算是欺君,这样想来,倒有几分安慰。
他的穆音犯下了欺君之罪,他若负了穆音,也算犯了欺君之罪,他日穆音获罪,他身为夫君,便理应同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章淮南撩摆跪地,向穆青衫郑重的叩了三个响头:“臣与穆音同心同德,情投意合,望陛下恩准。”
十里宫灯眼灼灼,锣鼓喧天耳盈盈,两姓结姻,新娘却扇,玉容灼灼。
男子又如何,这世间颜色,尽属穆音,这是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小侍呈上合卺酒两瓢,附有一壶,章淮南看着那一壶酒,不解道:“这是…”
穆音看着那壶酒欲言又止,这该怎么说,说他母妃怕章淮南新婚之夜发现他的男儿身,夺门而出,故而事先下了春(和谐)药的酒吗?
不等穆音交代,小侍抢先回话:“回驸马爷的话,这是淑妃娘娘的一点心意,请驸马爷‘务必’笑纳。”
章淮南再不通人事,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淑妃娘娘当真是“用心良苦”。
章淮南不胜酒力,这点穆音是知道的,不待章淮南伸手取杯饮酒,穆音把心一横,抬头冲章淮南说道:“这是春(和谐)药。”
穆音一把提起青瓷酒壶尽饮入腹,喝的太急,不甚文雅的打了个酒嗝,拭去嘴角残酒,故作镇定:“驸马不胜酒力,本宫代饮,你去回了母妃,便说事已办妥,不要多话。”
而后穆音屏退左右,一时房中只剩下章淮南与穆音,药效来得没那么快,虽说母妃是为了他好,可床帏之间,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等情境之下,他怕没个轻重伤了章淮南,催促道:“驸马今夜歇在外屋吧,出去的时候,把门锁好。”
事发突然,穆音的动作太快,章淮南听这一番话,不由好笑道:“洞房花烛夜,你竟赶我去外面?”
自从章淮南得知他是男儿身,虽不曾说过什么,也确确实实向父皇提亲了,两人却不复以往亲密了,想必章淮南心中还是有些许抗拒的,穆音着实不愿逼他立刻就范,他可以慢慢来,没事的,章怀楠都跟他成亲了,跑不了:“我不愿逼你,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章淮南上前替穆音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搁到一旁,省得碍事:“我为什么要走,我求之不得。”
穆音呼吸一滞,拖了这么些时候,药力缓缓唤醒了蛰伏的情(和谐)欲,更何况章淮南嘴里说着比春(富强)药更要命的话在勾(民主)引他。
穆音伸手扣住章淮南为他解耳环的手,定定的看着章怀楠:“可以吗,我怕伤了你。”
章淮南俯身轻吻他的嘴角:“只要是你,怎样都可以。”
随之炙热的呼吸缠绵交融,带着些许迫不及待,为情颠(社会)倒床榻,穆音翻手扯落红纱,罗裙滑落床帏,衣袍交叠如许。
叩唇不离,生津润喉,迷乱的唇,穆音以手掌扣住章淮南的腰肢缓缓摩挲着:“淮南,唤我的名字。”
章淮南带着些许哽咽低呼:“穆音…别咬那里…”
薄汗爬上背脊,膝架两肩齐平。(我真的不能再写了,再写要被抓了,自己脑补吧。)
五年,十年,穆音与章淮南一如既往的生活着。
十五年,二十年,章淮南发现上天对穆音好似格外优待,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二十五年,三十年,好像在老去的只有章淮南。
章淮南两鬓依稀有了白发,持镜自照,而后笑问顾扶风:“月儿,我是不是老了。”
穆音牵住他的手,毫不犹豫的说:“没有。”
章淮南放下铜镜,看着穆音,他的穆音,合该长生不老,尽占人间好颜色,只可惜,他陪不了多久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章淮南在树下悠闲的躺着晒太阳,岁月悄悄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沟壑,白发缀上青丝,章淮南并不焦灼:“只希望我老的慢些,陪你久一点。”
自己为何不会老去,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从他发现章淮南的眼角有了皱纹,便开始每日在自己脸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
直到章淮南发觉,穆音不会变老,便与穆音搬去了西禅山上,在思王泉边修了一处院落,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你不用陪着我变老,你这般好看,我喜欢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