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珺将他的双手高举过首,眼中满是坚毅:“我就是要折辱你,叫你明白,你身处何地。”
“安明珺!倘若你尚有一分顾念你我多载同窗之谊,便赐我一死。”颜孟贤闭上双目,神色似有一丝松动的迹象,哀莫大过心死。
安明珺痛惜道:“颜孟贤,非我薄情,你伤我至此,叫我如何放过你。你还不明白吗,天下大势已定,你又为何固步自封。”
“一臣不侍二君,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有什么错。”颜孟贤仍不肯松?" 灵怪非邪0 ">首页4 页, 凇?br /> 安明珺扯住颜孟贤的发根,释然而笑:“好,那我们不谈国事,床帏之间,你还同我说这等扫兴的话。怕是要叫你声嘶力竭,才能将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忘诸脑后,也叫你后悔今日怎么不多吃几碗,好有力气将我踢下床去。”
颜孟贤怒道:“淫贼!小人!”
“淫贼也好,小人也罢,总归今日你要成为我的人。”安明珺俯首吻住那张满嘴仁义道德,君臣父子的唇。
安平四年十一月,晋王称帝,封安明珺为明王,持节,开府仪同三司。
安明珺带着颜孟贤去他的新府邸,嘱咐道:“你们以后叫他先生吧,他最喜欢做人先生。”
“是!王爷。”府中将士济济,声如洪钟。
“小人嘴脸。”颜孟贤非要刺他一句。
安明珺满不在乎凑过去,握住颜孟贤的腰身,满嘴浑话:“今晚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小人嘴脸。”叫颜孟贤劈手打开,低声骂了句:“恬不知耻。”安明珺还是没脸没皮的凑上去讨骂。
颜孟贤甩开他兀自前行,安明珺追着他的背影,若不是那断臂,一切都好似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初入颜家学塾的时候,颜孟贤还是学塾中最勤学好问又端正自持的学生。
安明珺期一朝太平盛世,去成全颜孟贤一身清正。
可生逢乱世,安明珺便只好为他披荆斩棘,折一折他的傲骨,哪怕只是为了苟全性命,能将他留在身边就好。
内乱刚平,塞外狼烟又起,等我战死他乡,魂归故里,再护你一世平安。
“我记得我醉了,醉了之后呢…”颜孟贤自问自答。
颜孟贤又如梦初醒:“这是哪?”
“这里是岷山。”七宝回答道。
“岷山,岷山…哦,对了,我的将军,便战死在前方,我是要去找他的。”说着起身扫了扫衣摆走了,便是衣衫褴褛,也掩不住那挺直的脊梁。
岚方看他疯疯癫癫的,嘟囔了一句:“他明明就在你身边,你还不舍千里去找他。怪不得你在我这睡了一宿我都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只小鬼,我可不爱管你这种人。”
“他看不见吗,好可怜啊。”七宝看着颜孟贤渐渐走远,不禁感叹道。
第8章 十世石
“麓山之神。”白仪一路从山脚爬到山顶来,这会气都还没喘匀,急不可耐的呼唤着她。
束麓坐在古树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风轻云淡的说道:“到这儿来。”
“给你看样东西吧。”束麓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递到白仪手中。
白仪坐到束麓身边,不解的问:“这是?”
束麓一点都不严肃,十分的不正经:“来,跟我念,十,世,石。”
“十世石?”真亏白仪没说秃噜嘴。
“诶,对了,这还是我在一个强盗身上找到的宝贝,可能是从哪抢来的吧。”
白仪倒是略有耳闻:“十世怨侣石,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石头可不光能下咒,能不能找到白佼人在这天地间最后的怨气就看它了,你那把短剑呢?”
白仪将一直贴身放置的短剑递给她,束麓拔出短剑,拉过白仪的手臂利落的划开一刀,将血滴在十世石上,好心提醒白仪:“哦,对了,你有可能,会看到这块十世石最刻骨铭心的一世记忆,可别被它勾了魂去。”
白仪郑重的点了点头。
萧穆有美动国城,不知身入谁家门。
“哥哥…”呼吸渐急,君汐云左侧面颊上道道血痕皮肉狰狞外翻,眼中蓄满的泪,争先恐后的肆溢流落,似用尽一生的勇气,去说那句:“我心悦你。”
“皇兄,等奴儿长大了,嫁给皇兄好吗。”儿时,君汐云曾这样问过君胤暄,那时君胤暄满是宠溺的对她笑说着:“等奴儿长大了,要嫁一个像父皇那般英勇的男子。”
君汐云心中,由始至终,便只他一人。再英勇痴情的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明知不可能,明知是黄粱一梦,却犹如飞蛾扑火,甘愿自取灭亡,不死不休。
萧穆有美动国城,倾我心思入我门。
十五岁那年,肖倾来了萧穆,为求一女,供手让城。有人说他耽于美色,必为亡国之君,殊不知只那一眼,这满目江山秀丽,都黯然失色。
什么是君王之爱?君汐云穷极一生,也没能悟个明白。
同样身为君王,肖倾愿为她倾国覆城,可她的皇兄,却将她拱手让人,君汐云知道,无情最属帝王家。
“皇兄,明日奴儿就要嫁了。”她要的,难道是那红妆十里,倾城为聘吗?
“要嫁了如何不着婚服。”君胤暄这般问她。
嫁的不是心悦之人,着什么婚服:“我累了,要歇息了,皇兄自行回宫罢。”这是入魏国之前,君汐云同君胤暄说的最后一句话。
烽火戏诸候,若能博君汐云一笑,肖倾只怕是在所不惜,费尽百般心思的讨好她,却好似含不化君汐云这块坚冰。
“公主可是想家了?”肖倾如是问她。
“未曾。”君汐云想念的由始至终只有那一人,母后早亡,君胤暄待她比父皇好上十倍百倍,可为何,要将她远嫁魏国。
“这明前茶,公主可喜欢。”肖倾总是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不像一国之君那般的清闲。
“是我家乡的味道。”君汐云坐在窗边,想起以往宫人们常说“长阳明前茶,如丝贵比金。”君胤暄自从登基,似乎便不怎么陪着她了。
肖倾指着眼前的雕栏画楼问君汐云:“听闻公主喜登高台,这栖凰台如何。”
“巧夺天工。”登临高台,能否望见故都旧人。
肖倾似乎从来都不会觉得累,连着批了一夜的折子,还能早早过来,邀君汐云一赏芳华:“上林苑的桃花开了,去看看罢。”
君汐云看着他眉眼之间的疲惫,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君汐云在桃树下轻声吟唱,择下一枝桃花,敛了满园春色:“陛下,你我是否相宜。”
“你我,最是相宜。”
人心都是肉做的,哪来坚不可摧的心防。
肖倾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讨她欢心,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知从哪听说她喜欢纸鸢,那不可一世的君王,蹲在宫巷里,跟着那诚惶诚恐教他如何扎纸鸢的老嬷嬷,一遍又一遍的学着扎纸鸢,宫里都传,圣上这是疯魔了。
君汐云仰头看那纸鸢,憨态可掬,哪像是帝王之笔,又觉得好笑,她是见过肖倾画画的,凤目生威,龙腾千里,本应是意气风发的帝王,独在她这付尽满腔柔情。
笑着笑着,愈发苦涩:“陛下这又是何苦…”
肖倾将纸鸢递给她:“我只是不愿假手于人。”
这三年,肖倾费劲了心思讨她欢心,于政务,多少有点力不从心,君汐云知道,大魏岌岌可危,而萧穆的君主,她的皇兄,还在虎视眈眈。
战报频传,萧穆已攻上了魏都。
魏都是守不住了,眼看城门将破,满朝文武都在劝肖倾退保社稷,肖倾仍无动于衷,百官劝无可劝,纷纷逃离京城,远走异乡他国。
后宫散尽,肖倾抱着一坛酒向她走来,邀君汐云与他同饮。
肖倾在园中自斟自饮,君汐云第一次见他显露出如此颓唐之色,不由心惊,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三年,肖倾是如何待她的,她都看在眼里,怕是她的亲哥哥,也没有肖倾待她好。
“别喝了。”君汐云开口劝道。
“好。”肖倾脸上带着迷离的笑意,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君汐云,好似怎样都看不够,而后眼角溢出血泪,轰然倒地。
君汐云吓的立马站了起来,一股凉意窜上脊柱,直冲天灵盖,而后失力的跪坐在地,颤抖着抱起那具尚留一丝生气的身躯,肖倾咳出一口浓稠的血水,染红了她衣袖。
他费力的抬手,固执的要擦去那片血渍,却不想越擦越脏,最后再没有半分力气,只得放弃,奄奄一息的躺在君汐云怀里,听着玄武门外震耳发聩的兵戈厮杀声,气若游丝的问她:“云儿…你对我,可有一丝动心?哪怕,只一瞬。”
君汐云极力的隐忍着,不想叫他看出一丝端倪,颤抖的双唇却将她心中潮涌的情意暴露无遗:“你别说了,别再说了,活下去…”豆大的泪珠砸在肖倾脸上,血和泪,模糊了肖倾的双眼,君汐云哽咽着:“我要你活着,我去求我皇兄…”
“云儿…别哭…此生得伴你三载,足矣…”弥留之际,肖倾竭力对她这样说道,而后闭上了双眼,阖然长逝。
君汐云泣不成声:“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你,从来不曾…喜欢过你…”再如何搂晃、哭泣,肖倾都吝啬再给她一丝回应:“肖倾,你听到没有,听到了没有…”
就算君汐云再怎么搂紧怀中的人,肖倾也不会再醒来,她是个杀人凶手,是她害了肖倾。
君汐云就这样抱着肖倾,跪坐在建章宫中,直到萧穆的主将攻破城门,率军直入建章,跪在她跟前,高声唱礼:“末将恭迎长公主回国。”
君汐云早哭眼泪都干了,如草木一般生长在那,许久才回过神来,哑声问:“国中圣上可是安泰?”哭的太久,声音飘渺嘶哑,难以辨清。
萧穆有美动国城,万邦来请千国门。
海上有国名竹枝,当君汐云从她皇兄的嘴里听到这个国名,她就知道,那是她下一个归宿。一条海上丝绸之路,便是迎娶她的聘礼。
这次君胤暄没有问她,为何不着嫁衣。一嫁再嫁,她还有何脸面穿那嫁衣。
或是君汐云在肖倾身上用尽了这一生的运气,或是如肖倾那般的帝王举世无双。
这岛国的君王,怯懦而不堪,国家朝政全由其皇叔做主,甚至,连他的皇后,也能由这皇叔染指。
她哭过,闹过,却发现这只是徒劳。
肖倾从来不曾强迫于她,此刻她却恨肖倾为什么要那般珍重她。可笑的是,如果不是肖倾那般珍重,她就不会,将他铭记一生。
凌乱不堪的龙床上,睡的是皇后,扬长而去的,是当朝的摄政王。她写回国的信笺,都葬送在那茫茫大海,她想,这就是报应吧。
两年,整整两年,她日盼夜盼,盼到死了心,才等来她那英勇神武的皇兄。
大宫的主殿上,跪满了人,君汐云一眼便找到了那个人,拔出君胤暄的佩剑,狠力削去了他的项上人头,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她想起了肖倾。
最毒的是人心。
她的皇兄就在这,这两年中所积攒的委屈,无助和愤恨,化成了君胤暄扶起她时一顿斯里歇底的控诉,捶打,君胤暄什么都没说,任由她狠力捶在胸口上,像是在看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打够了吗?够了,就跟我回去。”。
为了他的国家,君胤暄将他亲生的妹妹,送上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他要当的,是那所谓贤明的君王,流芳百世,名垂千史。
可这一切,为什么要加诸于她。
萧穆有美动国城,春风不再度玉门。
她的美,或是一种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帝王们,都想一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哪怕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躯,只要她依旧貌美,便能使人趋之如鹜。
太医说,她这是喜脉,是那个男人的,这样的孽种,她不要生。
又有人来要她了,她的哥哥,毅然决然的让人送了一碗落子汤来,满嘴的苦涩,尚不及她心中一分。
都是这张脸,都是这张脸,明晃晃的剪刀狠力戳在皮肉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狰狞的血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君汐云捂着脸,疼的不住落泪,世间再没有那可倾国城的君汐云了,她自由了,她自由了:“哈哈哈……”
再无人来寻她,终于清静了,彻底的清静了,她哥哥,她敬爱的皇兄,再没来看过她一眼。原来,她跟君胤暄之间唯一的羁绊,竟是这张脸。
君汐云疯了,成日学着肖倾的语气,逢人便要同她说上几句。
“上林苑的桃花开了,去看看罢。”
“这纸鸢,你可是喜欢?”
“这马烈的很,你既喜欢,我牵着罢。”
“天气凉了,别穿的如此单薄。”
“公主可是想家了?”
“来年春天,我陪你回去。”
春天到了,肖倾你在哪呢?
春天到了,哥哥,奴儿想去看桃花。
君汐云将长云宫布置成了喜房,就她一个人,忙上忙下,张灯结彩的,不容一个宫人来帮。她捧出莲太妃生前为她准备的嫁衣,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母妃,奴儿累了,真的累了。
君汐云着人去请那帝王,却迟迟没等到。恨的又抓破了那张脸,血痂掉了一地,血液顺着脸颊流下,和着泪,刺的伤口生疼,君汐云发狠似的抓破旧伤,抓狂一般,宫人都吓的远远躲开了她。
君汐云终于停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起身从暗格里提出一壶酒,仰颈尽饮,恍然间觉着,又回到了从前,梦中,有她的兄长,君胤暄还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温柔的将她抱在怀中,君汐云开口唤道:“哥哥…”呼吸渐急,君汐云左侧面颊上道道血痕皮肉狰狞外翻,泪水蓄满眼眶,争先恐后的肆溢流落,看着那张冷漠而无动于衷的脸,似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去说那句:“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