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锐刚为那句“只有你一个”而生出些甜意,就又听到了一个让自己讨厌的人。
怎么又是他?
封锐于是更生气了。打游戏也有他、买花也有他,就连从鬼屋里出来原泯想到的都是他!这个小孩在原泯这儿的存在感也太高了点!
“一个小孩子,”封锐用一副批判的口吻道,“你也下得去手!”
那个小孩也是,小小年纪就和淫魔……就和恶魔混在一起,肯定不是什么好小孩!
“想什么呢?”原泯好笑道,“他当时才七八岁好吧,我对幼崽可没兴趣——而且这是犯罪吧。”
封锐哼了一声:“那你还送花给他。”
“你吃醋啦?”
“谁——”
“我送他花是有原因的啦。”原泯解释道“那时候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临走的时候发现他养的花枯死了,怕他太难受哭出来,就变了一朵不会枯萎的花送他玩了,和给阮小姐的意思差不多……别生气了吧?”
封锐嘴硬道:“我没生气。”
心里却想,自己养不好花枯死还要哭,这小孩儿也太没出息了!
“说起来他养的也是茉莉花,你们人类都更喜欢这种花吗?”原泯从封锐手上的花束里揪了只花骨朵下来,举在眼前看,“还是说很珍贵?明明这么小。”
要不他怎么觉得封锐和那个孩子像呢——怕黑、脾气差、心软,就连喜欢养的花都一模一样。
封锐护了一下手里的花,没成功,恼道:“谁让你拽了……”
“这是我买的好吧?”原泯捻了捻手指,“哦,应该也不能算是我买的。钱我回去再还你好了,我只有网络集市上的钱。”
封锐闻言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那你刚才的钱哪儿来?”
说着,便看到原泯不知道从何处变出来一只熟悉钱包,正用两根手指捏着在手里把玩。见他伸手来抢,原泯朝空中一抛,又换了只手接住。
“今天我听你表弟说,你们人类现在出门都不带钱包了诶。你为什么还带着?装证件?或者,”原泯躲开他的手,“放安全套?”
封锐脸立刻红了:“别胡说!还我!”
原泯吃吃地笑起来,把花骨朵叼在嘴里,避过证件页翻开钱包一看,昨天很有可能在激烈的运动中被丢在地上的安全套小黄这会儿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夹层里,显然是被主人特意捡起来好好存放的。
“昨晚你也没戴套,”原泯咬着花含糊地说,“嗯?又不喜欢戴套,干嘛还塞在钱包里带着?辟邪?”
大概是在公共场合讨论这种话题的原因,封锐脸色越发绯红。原泯欣赏够了他羞恼的样子,也不再继续作弄他,一边把钱包扣上递回去。
“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戴……嗯?”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小小的圆球似的东西滚了出来。
封锐立刻“啊”了一声。原泯伸手一接,才发现那只是个与自己刚揪下来的花骨朵差不多的的、白色的茉莉花苞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这枚花苞完全没有离开茎叶后枯萎的征兆,反而比枝上鲜花的还要娇嫩,甚至隐隐散发着一层流光。
而那是原泯再熟悉不过的,魔法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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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泯怔愣的片刻,封锐终于把花连同自己的钱包夺了回去,正要小心翼翼把东西塞好、提防着原泯又来捣乱,却发现恶魔不仅没再动手,反而带着一种一言难尽地表情看着——或者说审视着他。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封锐没好气道,等了一会儿,见原泯还是盯着自己不说话,一时不由自主有点心虚:“是你先拿我钱包的啊,我还没生气呢……”
原泯这会儿顾不上调笑了。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力量的感应,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逐渐浮出水面。
他问:“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封锐一愣,见他看向那枚小花,道:“别人送……”
“谁送你的?”原泯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问这个干什么?”
封锐抿了抿嘴,一时为这些问题中若有若无的醋意而有些小小的雀跃:“那都是我小时候……”
但他还没来得及借机扳回一城,却忽然有些意外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了。
童年的经历一直都被丢在记忆深处,他很少专门去回忆。现在想来,似乎是从搬进祝北婕家起,他就习惯随身带着这个小东西了。上学时是放在文具盒里,后来就塞进钱包——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放在身上才能安心一样。
这东西很奇怪,和新摘的花苞没什么两样,闻上去还有清甜的香气,但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枯萎……甚至不会损坏,就连压扁后也会海绵似的慢吞吞弹回原状。但更奇怪的是,封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没想过去追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他有些迟疑道,“我记不太清……”
封锐回忆了一会儿,只从零星模糊的片段中捕捉到了一片异样的光亮。而下一秒,在他惊讶的目光中,一模一样的闪耀的光华从花苞里溏心似的缓缓流出,然后像是看到主人的宠物一样浮到半空,亲昵地碰了碰原泯的手指。
“我记得倒是挺清楚。”
原泯拢了拢那股流光,脸上是和封锐一样疑惑又难以置信的表情:“所以,我现在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
……哪里都弄错了。
原泯盯着面前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小男孩,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好吧,怀疑魔生。
虽然,这次确实是他自己没来得及确定召唤者的身份就接受召唤的,他也做了对方可能不合口味的心理准备,但原泯也没想到,自己的契约对象竟然会是一个未成年的,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一个幼崽人类!
本来,接受这次召唤对原泯来说是一件别无选择、但也两全其美的事,既可以立刻从那场吓得他连魔法的咒文都忘了一半的大火里逃出来,又能借机补充流失的魔力,说不定还能享受一个饱餐的夜晚。但现在,魔力没有了,饱餐也没有了……
有的只是一只根本不可能“支付报酬”的、说不定下一秒还会大哭大闹的幼崽。
这似乎是一间卧室。原泯从身旁拣了张椅子、把自己丢上去,连瘫坐的姿势都写满了生无可恋的呆滞,抱着最后一线缥缈的希望问:“……或许你有十八岁了,只是个子比较矮——”外加脸比较可爱所以才显得像是一只幼崽,对吗?
还没等他问完,刚刚还惊呆了的小孩就突然炸道:“你才矮呢!我已经一……不对,我干嘛告诉你!你是谁啊?”
原泯: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按照契约的规则,能够用愿望触发对淫魔的召唤的应该只能是成年人类才对。但就算再难以置信,契约的联系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面前的人类确实是一只幼崽,而且确实是他的契约对象。对方建立契约的愿望是……“晚上如果有个人能陪陪我就好了”。
这种类型的愿望原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这次明显不是他熟悉的那种意思。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估计这个小孩是怕黑睡不着之类的才许了这样的愿望、误打误撞召唤了身为淫魔的自己。
“我叫原泯,是恶,呃……”
原泯察觉到这间房子里现在似乎只有小孩一个人在,于是尽力露出一个有亲和力而不是诱惑力的笑容,哄骗道:“是你妈妈让我来暂时照顾你……”
“不可能!”
还没等他往下编,小孩就迅速识破了他蹩脚的谎言。原泯一哽,改口道:“哦,其实我是你爸爸的朋……”
“你还说谎!”
“……真的是你父母让我……”
“骗子!”小孩瞪着原泯道,“我要报警了!”
原泯本来还以为这个年纪的人类幼崽受了惊吓后都会哭着找爸妈,结果没想到这小孩不仅没一点惊恐的样子,还反过来声色俱厉地威胁起他了!
“好吧。”
原泯想了想,说:“其实我不是人类。我是淫……恶魔,是被你召唤而来的——这个我可以证明!”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对漂亮的弯角立刻出现在了他的发顶。凭空浮现的闪亮流光碎屑一样沿着他的指尖簌簌落下又漂浮在空中,一条细长的尾巴轻轻甩了两下,打乱了光弥散的轨迹。
在小孩呆愣的目光中,一切又突然全部消失。原泯捻了捻手指,趴在椅背上冲对方说:“这下总相信了吧?我真的是恶魔,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出现的。”
小孩这次倒没有立刻否决,也没有害怕,而是狐疑地打量着他。原泯再接再厉道:“你想要人在这里陪你对吧?我会完成你的愿望,你只需要支付……唉,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睡一觉就行了。”
说完,见小孩还是不说话,原泯又说:“还不信?还是吓着了?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谁害怕了。”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现在别说是和平共处了,估计接受原泯的说辞都困难。但小孩却只是转头走开,闷声说:“我才不要人陪。”
“别啊。”原泯从椅子上跳下来跟了过去,“试试看呗,我很讨人喜欢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不告诉你!而且我看你就很烦。”
“烦就更得试了,只有完成了你的愿望我才能……嗯?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刚刚面对面时没注意,这会儿跟在背后原泯才发现,小孩脖颈的侧面有似乎一块巨大的淤青,一直蔓延到被衣领遮盖的肩膀上。
闻言,小孩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而与此同时,原泯看到他胳膊内侧竟然也散落着各式各样细碎的伤疤,有的像是打架留下的指印,有的像是被什么抽打过的痕迹。其中一部分已经结痂脱落,另一部分则仍留着青紫和血丝,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
原泯简直惊呆了,虽然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幼崽应该很好动,但……原来居然这么狂躁吗?这是去哪儿滚了一圈,才弄了这么一身色彩斑斓种类多样的伤啊?
见他盯着自己看,小孩猛地放下胳膊,恼道:“你看什么看!”
“怎么这么多伤?”原泯简直有点佩服他了——这小孩难道不知道疼吗,“和谁打架了?你爸妈呢,怎么不涂药啊?”
说起来,原泯这才发现,这么晚了,小孩的家人却一个也不在,似乎完全不担心一个幼崽放在家里会不会孤单寂寞或有什么危险。
人类不是总对幼崽呵护备至吗?
“……关你什么事啊。”
小孩的脸上挂起了烦躁的表情,但原泯没忽视之前那一闪而逝的委屈。
他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比如对方的父母已经……如果是这样,也难怪刚刚自己一提起爸爸妈妈,小孩就知道自己在说谎了。
淫魔对生死没什么观念。虽然寿命与人类相近,但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处在成年期,并终其一生都在极致的欢乐边缘徘徊,比起纠结生死往往更在乎当下的享受。但人类不是这样。原泯弄不清状况,只好闭嘴不再提起,转而将手盖在了小孩的肩上。
对方一甩肩膀,见甩不掉,恼道:“你又干什……”
还没说完,小孩就感到被一阵暖意包裹。温和的光芒从原泯指间流下来,覆盖在他肩头并缓缓沿着胳膊上的伤口向下蜿蜒,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而同样不见踪影的,是他肩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
小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你……你做的?”
“是啊,我都说了我不是坏人吧。”
原泯说着,坐在了床边,好缓解魔法流失的疲倦。
事实上他大可以现在就走,但那样一来,没有第二次邀请,他就没法再进这小孩的家门了。而如果对方的愿望不被实现,契约就得拖上整整三个月,期间他既不能单方面取消也不能外出觅食。大概还没等契约结束,他就已经饿死街头了。
反正愿望看起来也挺好实现的样子……
小孩抿了抿嘴,另一只手捂着刚刚被“治好”的胳膊,眼中浮现出纠结的神色,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原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起来:“道谢就不用了哦,小别扭。”
“我……”小孩还没说完,忽然炸毛,“你叫我什么呢!”
原泯理直气壮:“小别扭啊。”
“不许乱叫!”
“怎么能是乱叫呢,多贴切啊。而且不好听吗?小别扭……很可爱嘛。”
小孩的脸顿时红了,伤愈的惊讶和有关道谢的纠结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头一次听到这种亲昵的称呼,像是调侃,又似乎带着几分宠溺。
这个自称是恶魔的陌生人果然有点烦!先是找些乱七八糟的借口骗他,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说要陪他,现在又、又这样叫他!
虽然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并不讨厌这个称呼……
原泯又叫:“小别扭?”
小孩愤愤地扭过头:“……我不和恶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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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哄小孩也并不困难
“哎,小别扭你写什么呢?”
“小别扭别不理人啊。”
“这是你养的花?好香。看不出来你还挺温柔的嘛。”
“小别扭……”
在身后的喋喋不休里,小孩终于忍无可忍地把笔一摔,转头怒道:“不许叫我小别扭!”
原泯拨弄着桌边小花盆里的枝叶,一脸无辜地说:“不然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我……”小孩一噎,“我不会上当的!而且你为什么还呆在我家?”
原泯耸耸肩,大言不惭道:“看你一个小屁孩自己在家,我担心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