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柳两个傻子正困得迷瞪,浑身上下全部力气都用在撑眼皮上了,完全没听明白陆星迈说了什么,过了两秒才跟通电似的打了个激灵。
柳文鹄大叫:“老东西!你没事!”
陆星迈顿时上头了三两起床气:“老老老!谁他妈的老了!”
刘家宇激动地抓住老陆的胳膊:“陆哥!你没死啊!”
陆星迈真是莫名其妙:“你俩什么毛病?”
柳琵琶和刘家家对视一眼,柳文鹄开口说:“你昨晚,睡着之后,额头冒烟……”
陆星迈懒得搭理他:“灵力外涌吧。你说你小子又没修过道开过眼的,怎么能看见……”他话还没说完,那两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搞得他根本讲不下去。
刘家宇斟酌了一下,说:“陆哥,你的灵气,是黑色的?”
陆星迈眉头紧皱:“什么?”
柳文鹄说:“是一团黑色的气。”
刘家宇补充道:“我也看见了。”
陆星迈有点发懵。
柳文鹄赶紧给刘家宇使了个眼色:“你去把早饭整好。”说罢推着陆星迈去洗漱。
柳文鹄把昨晚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陆星迈心里有了疑虑:“家家,你昨晚也看见了?”
刘家宇点头:“有时能看到。”
老陆转向了柳琵琶:“那你呢。”
柳文鹄不明所以:“一直都看得到啊,没开灯前还绿油油的,后面就是黑色的,就是一会儿浓一会儿淡的,到你睁眼之前一直都有。”
这下轮到刘家宇惊了:“一直都有?!我都没看到?”
陆星迈点点头:“其实我早该察觉到的。”
刘家宇和柳文鹄皆是一愣。
“第一次,在游船上,”陆星迈回忆道,“我锁定了吸魂阵的阵眼就在那艘小船上,而你已经在了。我虽然知道阵眼就在船板上,却因游人太多,行动处处受限。”
柳文鹄心底啊了一声,怪不得当时陆星迈在船上扭来扭去。
“后来游客纷纷失魂,我也接机解开阵法。可当时,你没入阵。”陆星迈继续说,“那时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没被魔气所扰。”
刘家宇跟着瞎点头。
“第二次,是在这小子的家事上见面。”陆星迈略一沉吟,“你当时告诉我做了噩梦,我没当回事,以为是船上的后遗症。毕竟你们肉体凡胎,不死也要病一场,不足为怪。我记得当时我说,这事与我无关,你好像很生气?”
柳文鹄哑然,他想起那个梦,梦里陆星迈脖子180°大转弯,然后露出一个邪乎的笑容,吓得他几乎神经衰弱。
“第三次,是魔丝。”陆星迈说,“我以为身上的蛊毒和下手的魔物一本同源,你能看见,不足为奇。”
柳文鹄的心砰砰地跳动,跳得很大声,耳朵里除了陆星迈的声音,就是他的心跳声。
“第四次,是那条鱼。”陆星迈指了指厨房,“只是一层淡淡的魔气,不足为惧,要是你不说,我都不会留意。”
刘家宇咽了口口水。
“第五次,是我额间的魔气。”
刘家宇开始反思一个问题: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凭啥柳文鹄现在都开阴阳眼了。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陆星迈说,“我们自视过高,把南京城,想得太简单了。”
没等柳文鹄做出什么反应,老陆又接着往下讲:“这两天碎尸案有了一点进展,那团黑气应该是女魔修引来的。”
这个案子有点复杂,刘家宇眼明手快,递了茶杯。陆星迈呷一口茶,将情况缓缓道来。
死者果然不是南京本地人,尸块中残留了张撕碎的车票,拼凑之后,又通过公安联网,确认了买票者的身份。他来自山西某市,据调查,是来本市探望已故哥哥的遗孀。警方通过排查他曾经接触的人,将凶手锁定在这位遗孀身上。
陆星迈对此不置可否,反而强调这位“已故”兄长,可能并未像卷宗登记那般,在早几年便离世了。警方虽然尊重他的意见,但因没有相应的有效证据,迟迟不能往下推进,同时,关于遗孀的调查也缺乏相应有力的证据。
整个案件陷入窘境。
提到这个遗孀,陆星迈明显不是很耐烦:“这女人魔气冲天,隔着十米就能给我熏走。”
柳琵琶摸摸鼻子:“人家不是说邪不压正吗,怎么到你这儿就避着走了。”
陆星迈横他一眼:“人类当然能够战胜榴莲,至于人人都去战胜的吗?就不能有人嫌臭了?”
“嫌,当然嫌。”柳文鹄赶紧拍马屁,“榴莲这种邪恶物种……”
刘家宇轻轻咳嗽一嗓子,奶奶的,榴莲可是他的前世情人。
但话题还是回到了案子上去,陆星迈皱着眉头:“本身我就觉得这件事挺出鬼的。”
末法时代,自保为先,陆星迈在警方面前也是留了一手的。
柳文鹄当初找到的魂丝与遗孀身上的魔气一模一样,他们原本猜想,死者即施蛊者,现在不攻自破。
再一条,人可以说谎,证据可以造假,痕迹可以抹除,但魂魄无法伪装,死者并不是这女人的小叔子,而是她丈夫本人。
那么他们全家为什么要说谎,案卷上登记的死者到底是谁,真正的小叔子又身在何方?
而且,这女的身上魔气虽然骇人,但她并非修魔,也非被控制的行尸走肉,相反,她神志清明、炯炯有神,包括她言辞之间故意透露给陆星迈的信息,甚至让老陆大胆猜测,这女人正在拼尽全力脱离这层魔气,哪怕不惜她老公的性命。
“如果是这样……”陆星迈喃喃自语,“夫妻二人同时魔化,女风渐渐恢复清明,为求自保,杀了丈夫。好像也说得通。”
这话一出,四下无声。刘家宇很快吵吵嚷嚷地跟陆星迈扯了继续萝卜咸淡,只剩柳文鹄耳朵边上雷声阵阵,什么也听不进去。
半饷,柳文鹄突然蹦出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
陆星迈一愣,难得没有呛声。
他又说道:“还他妈没有老东西对我好。”
陆星迈没忍住,一脚把柳文鹄踹下了沙发。
这一脚踹完陆星迈着实后悔,前头天道的账还没算完,今天又加了一脚因果,算了,虱子多了不痒,他也懒得想这啊那的了。
三个人聊完,各自懒懒散散地在沙发上占地为王。
陆星迈一边散德行,一边思考,柳文鹄到底是怎么学会窥魔的。
窥魔,超自然科学名词,指能从正常的生活中看见与魔物相关的东西,通常多见于哮天犬及走极端的修道疯子。
然而柳文鹄在小命差点玩完之前除了马克思谁都不信,那他是从哪儿学会的窥魔?
况且他早就不去上班,住在这儿,又有刘家宇陪着,还有谁能把这本事交给他?
还是说,他天生有这种本事,只是之前没发现?
陆星迈又想,哎,怎么可能,柳文鹄要是之前能有这本事,怎么可能吞下那块有问题的豆腐。
这时手机响了,陆星迈拿过来一看:“……就不能让人在家多躺一会儿?!”
专案组来电,名扬天下的红衣男孩案发了。
2009年3月5日中午12时许,一名13岁的重庆男童在家中死亡,死相极为蹊跷:死者身穿红色的花裙子,双手、双脚被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着,脚上还吊着秤砣,双手被挂在屋梁上。案发现场,警方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脚印、作案凶器,更未发现男孩身上与人搏斗的痕迹。
经调查,案发前一天,红衣男孩的母亲梦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站在自己家的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注*:与实际案情在包括时间、案发细节上又多处修改。)
案情特大,警方像无头苍蝇一般,只能飞速联系了特搜局各位领导。
陆星迈算是第一批接到通知的人。
他面色铁青,全然不是刚刚那种偏带无奈的愁容,而是一种愤怒,或者超乎于愤怒的感觉。
陆星迈挑了几处重点,简单地向刘柳二人说明了情况,听得那两人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这一招声东击西,看来魔修的本事真的大了。
刘家宇说:“南京内有帝王陵,外有扬子江,举国上下都知道这里龙气昌盛……”
“一个假象。”柳文鹄接道,“打游击,未必能有多厉害。”
陆星迈摇头:“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这时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艳过日光灯,打在陆星迈的身上。
柳文鹄花了眼,好像有一秒看到了那天那个貌若潘安的陆星迈。
老陆分析道:“南京城这个局,就像一个能量库,从里面抽生气,而如果我没猜错,重庆他们伤的那条命才是关键。”
“关键?”柳文鹄回想起上次他们探案时,陆星迈的原话,“‘八字’厉害?”
“对。”陆星迈有一点点惊讶,他没想到柳文鹄竟然记得,“事不宜迟,家家收拾行李,我打个电话订票,现在就出发去重庆。”
☆、第 15 章
刘家宇卷风一般地收拾起东西,陆星迈盯着柳文鹄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拨给刘院:“你把柳文鹄的病例改一改,就说他术后异常出血,肠内结节,疑似肿瘤,做个核磁,留院观察,对,我要带他出去几天,你就写有肿瘤,转科室治疗,你来给他们单位打电话,有什么事你拖着,让他们不要影响病人情绪,不要联系,不要探望。”
柳文鹄目瞪口呆,陆星迈这一口气也太长了,呼啦啦地跟报菜名一样。
陆星迈跟他对视一眼,对着电话继续吩咐道:“反正你就往后拖,拖到我回来为止。”
柳文鹄一时间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却不听使唤,脱口而出:“有你这样的吗,没事儿咒人死。”
陆星迈挂了电话,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不快点收拾细软跟我跑路,我看你离火化也不远了。”
柳琵琶给他吓得一个激灵,这他妈还能天天眼晕觉得陆星迈好看,他脸上那道疤都快变成刀劈着自己脸上了。
狰狞,真正的狰狞,柳文鹄想。
他二话不说立刻跟在刘家宇的屁股后面干活。陆星迈又给局里打了几个电话,从他们通道订完票,通知他俩今晚就飞重庆。
刘家宇已经把必要的东西收拾了出来,三个旅行箱,两个背包。
陆星迈围着行李走了两圈,有点无奈,他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刘家宇不敢说话,搓着手站在一边。
柳文鹄想了想,说:“家家,你别去了吧。”
刘家宇愣了,他眼睛瞪得老大,有些无助地看向柳文鹄,但柳文鹄只低下头来,他又看向陆星迈,只听到一声叹息。
陆星迈说:“你不能去。”
刘家宇脸噌地通红:“什么意思?你们怎么回事!”
柳文鹄轻声说:“很危险。”
“很危险?难道你去就不危险?”刘家宇愤然转过头,“你他妈不是连你自己都顾不好才求老子过来的吗?现在你都快死了,还有把我赶走的道理?你当我什么?要我不在你他妈一天三顿饭都做不到!”
但他一点也不敢看陆星迈的脸。
陆星迈心想,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与人交往。
人总要为了客观上的最优结果,而去做一些主观上的伤害。
要是刘家宇跟柳文鹄的感情淡一些就好了,陆星迈又想,要是他自私自利一些就好了。
但那样的话,他也不会二话不说就住过来照顾柳琵琶。
陆星迈还是说:“你留在这儿。”
有很多话,他们三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硬要有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柳文鹄做不到,刘家宇做不到,只有陆星迈来做。
引魂,炼魂,固魂。红衣男孩远非案卷综述上所说的那么简单,这是魔修残忍而猖狂的战帖。
一场精心构筑地虐杀——
引邪化灵的坠魂坨,无辜怨气的结灵;八字至阴,怨气至邪,聚生灵供养,假以时日,祸害无穷。
“柳琵……柳文鹄,”陆星迈说得有些艰难,他开始后悔招这么两个宝贝住在家里,闹得他的脑子也不像过去那么清明,“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刘家宇僵在原地。
柳文鹄心想,来了来了。他心里好像知道陆星迈总有一天会说这句话,他听到的时候心里波澜不惊,甚至认为有些理所应当。
伤口是不痛,但他不是毫无知觉,他每天在虫子的涌动里醒来,又在神经微微的抽搐间睡去,日以继夜。
他对蛊的认知、对魔的认知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天真,只是他没说而已。
他们仨一起生活,一起互相遮着掩着,维持着虚假的轻松烂漫、多姿多彩。
陆星迈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带柳文鹄去。但他现在离了我不行。”
是了,至少陆星迈还可以给他输点灵力,聊胜于无地续着他这条命,柳文鹄想。
陆星迈还说:“南京很安全,只要明孝陵在,这座城池魔修攻不破。”
刘家宇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哗啦啦地,像打开了的自来水龙头。
陆星迈从单位叫了辆车送他们,刘家宇想上车,他没同意。
柳文鹄说:“没事儿,在这儿等我回来呗。”
刘家宇的泪早干了,这会儿脸上横七竖八的几道泪痕,配上他泛红的眼睛,尤其地搞笑。他竟然还横眉冷对,冲柳文鹄龇牙咧嘴:“你他妈少说两句!”
陆星迈失笑,柳文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刘家宇也好不到哪儿去,亏他本以为这是一场依依惜别的。
柳文鹄特别委屈:“明儿你想听还没的听呢。”
“滚滚滚,”刘家宇作势就锤他,“明儿是卫星站爆炸还是中国移动灭亡,我他妈不会打电话还是怎么着,就你那张乌鸦嘴,快他妈闭紧点,可别让我知道你在重庆作妖,回来削你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