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笑意又如同深海里照进来的万缕日光,荡涤尘嚣,直指清明。
柳文鹄呆了。
刘家宇真是头疼,柳文鹄生病以后完全变了个人,作天作地的,整一个不定时炸弹:“我说小柳同志,人家陆哥为了你,搞得这么凶险,你能不能坐这儿来乖一会儿,让你刘哥给你科普一下玄门常识。”
柳文鹄给他一嗓子喊的回过神,怂怂地坐过去了,心里头只顾着想:原来陆星迈是长这副模样的吗?
刘家宇在他耳朵旁边念经,柳文鹄绝对保证左耳朵进右耳朵原路返还。他在忙着思考陆星迈的脸。
陆星迈不是脸庞苍白、气质阴鹜,还有一道凶得让人胆寒的疤横在脸上的吗?
然而刘家宇坚持不懈地说道:“人说大衍之数五十,其有用者,四十有九……”
柳文鹄哪管他这些,一门心思都扑在用余光瞎瞟上。
无奈刘家家的知识实在太鬼扯,什么天雷发电张口就来,陆星迈原本歪沙发上想事情,硬是给他雷得起身回屋了。
回屋还不忘把门带上,震得门口那小牌子荡起来摔下去。
柳琵琶终于逮着机会,明目张胆地看过去——
哦,琵琶与狗不得入内。
柳文鹄假咳一嗓子:“你瞧我刚那浑样,我还是给老东西道个歉去吧。”
这话说的,刘家宇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那快走着,别一会儿又反悔。”
柳琵琶嘿嘿一笑,推开了陆星迈的房门。
陆星迈的房间很干净。
一张柳文鹄睡过的双人床,旁边跟一个小床头柜;一把躺椅,一张写字用的小桌,两架书,一间橱。窗在南边,隔了个灰色的窗帘布。
什么都如常,只是陆星迈不在这里。
柳文鹄来回看了几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倒退两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然后回头跟刘家宇说:“操,见鬼了。”
刘家宇陪着柳文鹄打开门,门里头陆星迈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的正巧抬头看过来。
八目相对,连刘家宇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操,见鬼了。
陆星迈又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说:“这是沈日月,我让他先来看看柳琵琶的胳膊。”
沈日月长得刚刚好,比一米九的巨人陆星迈稍矮一些,又比一米七五的柳琵琶高几公分,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还挺文质彬彬。比之陆星迈那张白到惨的脸,沈日月则像是从牛奶里捞出来的温润公子,光是站那儿就捞了柳文鹄不少青睐。
刘家宇问说:“不是说晚上来的吗,这天还没黑呢。”
沈日月抢先一步把话答上了:“陆老让我先过来看看情况,免得夜里占出什么闪失。”
柳文鹄附和道:“那是那是,辛苦沈哥了。”
陆星迈在一旁哼道:“人模狗样的。”他心想,妈的,都没跟我说过软话。
柳文鹄老脸一红:“边儿去。”
陆星迈偏不,伸手把柳文鹄捞了过来,捏着他的胳膊给沈日月看:“你把绷带拆了吧,我摁着这皮猴子。”
柳文鹄被他禁住,索性也懒得挣扎了,圆溜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沈日月,柔弱可怜。
刘家宇忍不住鄙视:“柳文鹄同志,耍两面派是不对的!”
沈日月假装无事发生,三两下解开包扎,仔细查看起伤口。
他虽然生得一副书生样子,动起手来也麻利得可以。
柳文鹄琢磨完眼前这个人,又琢磨起圈着他的陆星迈,怕不是自己被VC瓶儿下了降头,陆星迈明明就是那个陆星迈,屋里又老又旧,太阳都快下山了,还屁个朝向好采光佳。
沈日月看完之后,陆星迈给伤口又输了些灵力,狰狞的血肉立刻收敛了一些,即便这样,里面涌动的白色肉虫还是清晰可见。
柳文鹄乖乖坐好,陆星迈用双氧水给他冲掉浓水、棉签擦干,然后上一层碘伏,再用纱布绷带好好的抱起来。
沈日月在旁边默不作声,刘家宇倒吸了一口冷气。
柳文鹄最怕这种空气突然的安静,他给刘家宇使了个眼色:“人家来做客的,你也不给倒杯茶。”
刘家宇说:“咱们别在这儿窝着了吧,外头沙发舒服着,到客厅里再聊会儿呗。”
沈日月闻言笑笑,先看了一眼陆星迈的脸色。
陆星迈拍了下柳琵琶的脑袋:“还知道待客,长进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话里带着笑意,连着柳文鹄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刘家宇看时机已到,马上哄几句玩笑话,将刚刚那个有点尴尬的场景一笔带过,给三位爷都在沙发上安顿好,端茶倒水,还拆了个旺旺大礼包。
沈日月说:“别客气了,我一会儿就上紫金山。”
柳琵琶按不住心底的好奇,除了陆星迈,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异能人士(刘家宇的奶奶不算):“为啥去紫金山呢?”
沈日月噎了一下:“因为紫金山有天文台啊。”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温文尔雅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因为现在光污染,没有天文台,看不清。”
柳文鹄瞬间找回了活在21世纪的真实感。
☆、第 12 章
虽然跟沈日月的聊天起步于无语,但柳文鹄还是兴致勃勃,谁让沈日月长得好呢。
现在随便谁搞超自然科学,只要别跟陆星迈一样阴恻恻,柳文鹄大概都愿意多啰嗦两句。
沈日月对柳琵琶也挺好奇,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家里同陆老有些渊源,从未见他为什么事上过心,要不是今天见到小柳,还以为他早就了却凡尘了呢。”
这话说的,搞得好像陆星迈和柳文鹄有什么不正当男男关系一样。
到底沈日月长得好看,柳文鹄听完都没当一回事儿,还示意心腹大将刘家家别计较这点直男发言。
这两人一旦要打开话匣子,旁边的人就搁不进嘴了。别看沈日月斯斯文文,拉起家常来一个人能包络三个大妈。
“小柳看起来也不大,几几年的啊?”
“哟,八三,挺巧的啊,我七七的。”
“二十五岁正是好时候啊,哪个学校毕业的?”
“南大?真是高材生啊,对象谈了吗?”
“是啊,刚工作都忙,再忙不能把自己给耽误咯。”
“哦,证券公司啊,怪不得,是我失言了,这阵子可有你忙的。”
“你家住哪儿啊,别跟我客气,住得近常出来玩儿呗。”
“东郊那片儿好啊,我熟,天文台的关系。”
……
刘家宇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陆星迈,后者面色不太善,可能是吃味儿了。
陆星迈心想,柳琵琶到底真傻假傻,竹筒倒豆地往外说,沈日月今天是来查户口的还是怎么的?
等到夜色浓重,沈日月才起身离开,柳文鹄激动得跟啥一样,直跟人家称兄道弟,一直要送到小区门口。
陆星迈懒得理他,指派刘家家在家里收拾残局打扫卫生,柳琵琶这个小东西,光顾着高兴,都没意识到晚餐就这么滑过去了。
陆星迈叹了口气,问刘家宇:“还想吃点什么么?”
刘家家双眼放光:“陆哥,羊肉串搞不搞?”
陆星迈微微一笑:“走着!”
两人锁了家门,到门口领了柳琵琶,沿着小路往夜市溜达。
柳文鹄闻到香才想起来没吃饭的事儿,刘家宇鄙视他:“喜新厌旧的东西!有了姓沈的,连你刘哥的死活都不管了!”
柳琵琶一脸无辜:“我这不是难得见着一个正常点的奇能异士嘛……”
陆星迈一挑眉:“嫌乎我不正常?”
柳文鹄赶紧摇摇狗尾巴,烧烤摊子在即,不能吃眼前亏啊:“这话说的!咱俩差距太大,我不是老给你衬得跟傻逼似的么。”
陆星迈立刻应道:“那是没错,不用我衬你也是啊。”
柳文鹄张牙舞爪地意图给老陆来个锁喉:“啥玩意儿呢,给你点颜色还开染坊了啊!”
无奈他身高不足,看起来就像孩子往老爸身上爬。陆星迈抓着柳文鹄的手借力一提,小东西就被他背在背上,挣扎也没用。
刘家宇大笑出声:“小柳子,你也有今天!”
柳文鹄干脆趴着,靠在陆星迈的背上嘿嘿地笑着。
陆星迈也被传染了,笑着嘀咕道:“真拿你没招。”
柳文鹄问道:“对了,沈日月刚刚是怎么来家里的?”
陆星迈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柳文鹄往上一拖,改了个姿势,正经把人背好。
刘家宇说:“不是我说,哥,你这姿势,我似乎在西什么游记里看到过……”
柳琵琶马上捏着嗓子喊:“元帅!对妾身温柔点!”
陆星迈抽开一只手,柳文鹄以为自己要掉下去,赶紧搂紧了老东西的脖子,结果陆星迈只是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柳文鹄的屁股:“遁地术,等你身体好了,带你玩玩也成。”
柳琵琶惆怅,他这什么时候才能好啊,不过得了陆星迈这句话,他也挺高兴,胳膊上使大劲:“奴家这厢谢过陆真人了!”
陆星迈说:“气儿都不顺了!快给我撒手!”
吃过晚饭,柳文鹄和刘家宇两个挺在沙发上躺尸,眼神对着天花板,嘴皮子一刻不消停。蹦出来的句子要是有形状,估计就跟羽毛球场上腻腻歪歪的情侣球一样,不急不缓,从不落下。
专案组夜里大概有了什么重大突破,电话来得不停,刘柳两个傻子才不管陆星迈忙得身上要着火,仍然在客厅高歌一曲,逼得老东西回屋钻研。
这门上的“琵琶与狗”还得把狗杠了,改成刘家家的大名。
刘家宇看没人管着他俩,立刻给柳文鹄提议:“你说咱这是不是要进入鲁滨逊漂流记的环节了?”
“那你是什么,礼拜五吗?”柳文鹄捏捏肚皮,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不上班不出去浪,腰上都有点存货了。
刘家宇骂道:“你可拉倒吧,就你,煤气灶都不会点,全靠你刘哥这精湛的厨艺傍身,才赖以苟活。”
这倒也是,柳文鹄也没想到,刘家宇这葫芦里什么时候装了满汉全席的料,从小混到大也没见这孙子露过这一手。
当然柳琵琶识时务地提出:“咱俩明天去菜场搞条花鲢怎么样,我想吃鱼头。”
这时陆星迈推开门,手上还提着电话:“行啊,那我来跟……”话没说完,他眉头一锁,抬眼便对上柳文鹄的目光,神使鬼差的,本来嘴边的话顿了一下,说:“那先不聊了。”
柳文鹄和刘家宇两盘散沙从沙发上凝成了个人形,坐好了,直勾勾地等待陆星迈发话。
没想到这老大人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了几秒,然后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刘家宇横了柳琵琶一眼:“你又犯啥事儿了?”
柳文鹄冤枉:“赖我?关我啥事儿?”
碎尸案开始有点眉目了,这导致陆星迈出门比鸡早回家比狗晚,陆家的无政府主义又开始横行,主要表现在食物的铺张浪费上。
柳文鹄就属于典型的眼睛大嘴巴小,刘家宇则是那个旁边吹波助澜战争贩子,但好在两个人现在都没个正当收入来源,光知道在花样上翻新,品种上倒不敢造次。
两个人每天沉迷于菜场,逛完一圈再逛一圈。不怪这两人兴趣特殊,主要是陆星迈在南京城画了一个圈,而这个圈里除了居民楼,只有菜市场。
柳文鹄提着茄子豆腐白萝卜,跟在拿着卤味活虾筒子骨的刘家宇后面,这两人已经把陆星迈的冰箱给堆满了,而且实在吃不完的还本着假装节约的精神尽量在老东西回家之前全扔出小区垃圾桶。
陆星迈其实可以辟谷,不吃也成,无奈家里两个馋虫作祟,一来二往地也跟着搭搭嘴。
既然他这口子一开,刘家宇干脆眼一闭嘴一努,叫柳文鹄问陆星迈要点伙食费,被柳琵琶摁在沙发上揍了一顿。
柳文鹄说:“你这坏胚!”
刘家宇抱着头躲:“杀人啦!金领欺负穷学生啦!”
“就你还穷学生,顶多一臭要饭的。”柳文鹄骂道,“哥哥是养不起你了还是怎么滴,伸手跟人家要钱,欠收拾呢!”
刘家宇也就是开个玩笑,瞎聊的一句,被柳琵琶骂了也不敢做声,被动挨打。
陆星迈晚上回家看刘家宇老猫着个腰,问他怎么回事。
刘家宇讪讪地不敢正面回答。
老陆哪是一般人,弄点灵识在屋里一扫,脑海里立刻映出柳琵琶双手掐腰劈头盖脸教育刘家宇的样子,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你住那屋,书架第二层,左边第一本里头应该夹了张银行卡,密码是六个八,拿去买菜吧。”
刘家宇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太不要脸。
陆星迈又补充道:“我平时用不着钱,家里没现金,你去提点儿吧。”
刘家宇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才说:“陆哥,你这密码也太简单了吧?”
陆星迈伸手掏了包不知谁落那儿的旺旺仙贝,说:“我用不着,懒得改了。”
刘家宇跑去找那张卡,这可惊动了柳文鹄,两个人贼头贼脑地窝在客厅,柳琵琶骂道:“你都不嫌臊得慌!”
刘家家脸烧得通红:“你瞎了吗!我这颗头!现在就是一个他妈头!”
柳文鹄踹他一脚:“他妈都不认你这个头!还给人家去。”
陆星迈正巧走出来,说:“嚷嚷什么呢。”
两个小王八蛋立刻静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说啥。
还是老东西提着两个小王八蛋去的ATM,点开一看,柳文鹄顿觉自己的脸也烧得慌:他妈的,一共就三百来块钱,这也能在家惊心动魄一天,真是长志气。
陆星迈冲两个人挑挑眉,那架势仿佛给了一个亿:“拿去买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