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迈脸色稍霁,车里的威压登时散了不少。
柳文鹄惨兮兮地说:“你说我……”
陆星迈瞪他一眼:“不许说。”
行吧,柳文鹄有点哀怨地想,反正他本来也就是想卖卖惨,让陆星迈对他好一点。
陆星迈一眼看穿柳琵琶又在皮,能皮就没大事,扯了点纸先往他脸上揉吧。
柳文鹄赶紧躲:“等水来了好好洗洗,你给我这么一擦我满脸都是酸水了!”
陆星迈嫌弃地看他一眼:“你别说,现在这辆车都是从酸水里捞出来的。”
好在柳琵琶脸皮厚,任他东西南北,自个儿纹丝不动,连脸皮都没红一点。
小赵回来得快,陆星迈押着柳文鹄一阵揉搓,最起码解放出了一张人脸。
这家伙今晚又伤到了,再让他去看尸体恐怕不行。陆星迈打了个招呼,让小赵陪着柳文鹄去休息一阵,找几件干净衣服,再让驾驶员趁这会儿去换辆车。
利落地安排完这一切,陆星迈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踏入了午夜的验尸房。
柳琵琶吸了吸鼻子,跟小赵说:“有热茶吗?”
☆、第 9 章
陆星迈进去尸检的时间不长,大概等柳文鹄换上一件干净外套他就出来了。
柳琵琶察言观色,感觉老东西心情越来越糟,赶紧指挥小赵联系驾驶员把他俩送回去。小赵被陆星迈的威压吓得都不敢上车,只送到公安局门口就找个理由溜了。驾驶员艺高人胆大,一路上也愣是没敢回头,他俩一下车就赶紧带上门跑了。
柳文鹄一路上都快给自己熏死了,酸菜坛子的味儿都比他强。他跟着陆星迈两人慢慢的爬着楼梯,楼道里昏昏暗暗的,跟着也心情低落起来。
到家以后,陆星迈还是没管他,径直往琵琶与狗不得入内一蹿,只留了砰的一声关门响儿。
柳文鹄难过地钻进了浴室。
等他洗好出来,陆星迈又坐在客厅了,手上拿着个电话,大概是跟什么领导汇报工作。
柳文鹄不敢出声,擦头的手都停了,一直等到陆星迈的电话打完。
所以陆星迈一忙完,抬头就看见这病号又在作妖——一头湿漉漉的卷毛,还稀稀拉拉地往下滴水。他随手抽了一条毛巾,按在柳琵琶的头上揉了起来:“小祖宗,你能让我省一分钟的心吗?”
两人这坐到沙发上聊案情。原来当时陆星迈一踏进尸检间便察觉出了不对,死者身上的魔气并不是沾染上的,而是由内而外渗出来的。
也就是说死的就是魔修。
然而魔修已死,柳文鹄身上的蛊却没有解开?!
柳文鹄也反应过来:“……那我这蛊还有没有解的办法了?”
陆星迈也不敢打包票:“你先别急,还有几处疑点。”
魔修死了,并非死于异术,只是单纯的被残害肉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且说身死道消,他死后魔气却未散,魂魄也被人拘走。
柳文鹄大胆猜测,小心分析:“你说这是不是金蝉脱壳啊?”
陆星迈没忍心告诉他实话:“也有这种可能。”反正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敢看着自己的大拇指。
但若不是的话,他俩还得为这魔头讨回公道,才能解开柳文鹄身上的蛊毒。
陆星迈没想到竟然要他一个道修去给魔修讨回公道,顿时觉得两眼发黑呼吸困难。
还有一点就是这魔修来头也不小。
陆星迈说:“还有一个坏消息要跟你公布。”
柳琵琶立刻拿毛巾把头包成印度阿三,直溜溜地躺倒在沙发上,说:“准备好了,请讲。”
陆星迈说:“这个魔修吧,可能比我还要老。”
柳文鹄张了张嘴,愣是没讲出一个字,这他娘的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旧时代的老不死聚众斗殴就算了,扯他一个新青年做什么。
“那咱们咋整啊……总不至于坐以待毙吧。”柳琵琶看着黄乎乎的天花板,决定游说一下老东西,决不能因为黑恶势力的高强而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你看,天道说得好,咱俩就是绑在一根天雷上的蚱蜢,好歹也要挣扎一下,他这不都死得差不多了吗,你好歹也算是一代长江后浪,说不定就给他拍死了呢。”
看他还这么乐观,陆星迈心是稍微松开了点:“那不然呢,这都脱离食人社会了,再整什么炭烤人肉,我看不行。”
皮完两句,陆星迈说:“你那个发小叫什么来着,叫他来帮忙吧。”
“家家?”柳文鹄想了想,“你是说刘家宇?”
“嗯,”陆星迈说,“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你的命,蛊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得找个你信得过,还能相信超自然科学的。”
那可不就剩八面玲珑的刘家家同志了吗。
“然后你还得跟你那什么单位请点假。”陆星迈找了支笔,在本子上涂涂写写,“这魔修蹬腿蹬得不利索,你这两天出门太危险。”
柳琵琶万万没想到,自己芳龄二十五,竟然突然干起了金屋藏娇(的娇)的行当。
“那我也不能老请假啊,这还不得给炒了。”柳文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这一个月都请多少假了。”
陆星迈白他一眼:“工作比命还重要?”
柳文鹄躺在沙发上装尸体:“我这死了也就算了,活过来没工作还不如死了呢。”
陆星迈对这小子真的是无语,他想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抽了一本通讯录,嘟囔道:“但愿这个还没死……”
柳琵琶一听来了精神,赶紧凑过来。
陆星迈嫌他阿三头太丑,把毛巾拽了往椅子上一扔。
要不说仙人怎么牛逼呢,毛巾在空中打了个飘,稳稳当当地展开,然后整整齐齐地挂在椅背上自我晾干。
柳文鹄头回看他露这手,哑巴了一下,才巴巴地说:“……你刚说谁死没死呢?”
陆星迈头也不抬,通讯录里哗啦啦翻着:“原来随手救的一个小子,现在得有五六十岁了吧,还是六七十,记不得了。”
“找他干嘛?”
“好像现在在哪个医院做院长吧,一家子都是医生。”陆星迈终于翻到了一行小字,“我叫他给你搞张病假条,省得你在这儿叽叽歪歪。”
柳文鹄刚想说那挺好,转念一想,又说:“你老不跟人联系,能理你吗。”
陆星迈瞪他一眼:“我能跟你一样吗。”
“那你给我请个啥病假?”
陆星迈邪魅一笑,留下两个字,如雷灌顶——
“痔疮。”
刘家宇第二天一早风一般地拖着拉杆箱就来了。
对于柳文鹄同志凌晨给他打电话的举动是要严厉批评的,但看在柳文鹄同志竟然让他住进了陆星迈的家里,此事不仅揭过,还要重重地赏一下小柳同志。
陆星迈是什么人啊,特搜局的扛把子,谁也叫不动的老祖宗,整个神州大地传说级人物,而如今,他,刘家宇,竟然要跟陆星迈同居了!
当他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着手打开陆家大门的时候,就看到柳琵琶一头鸡窝趴在饭厅上等待陆星迈的投喂。
刘家宇痛心疾首,他这发小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一个暴栗就敲在柳文鹄的后脑勺上。
陆星迈端着粥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在饭厅闹成一团,看得他心里来火,上去就踹了刘家宇一脚。
小粉丝立刻被踹懵,怂到门口,随时准备跑路。
柳文鹄哪能看刘家宇受委屈,抬脚踹回陆星迈,还冲刘家宇挤眉弄眼,算是给他报仇了。
刘家宇一滴冷汗藏在额头,都不敢往下淌。
“别吓唬我们家家。”柳琵琶努努嘴,“赶紧地都过来吃饭。”
陆星迈给柳文鹄添好粥,刘家宇过来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柳文鹄,气氛要多怪有多怪。
陆星迈真是来气了,刘家宇不是柳文鹄的好友么,怎么上来就这么虎,这柳文鹄现在都能上街碰瓷养家了,还能真下手锤啊!
其实也不能怪刘家宇,主要是柳文鹄后续压根没汇报过。导致这会儿刘家宇直往柳文鹄身后缩,就跟考试没及格的儿子躲自个儿妈背后怕被亲爹抽掉一层皮一样。
柳文鹄想解释两句:“这个其实得赖我……”
“喝你的粥。”陆星迈不咸不淡地堵了一句。
柳文鹄只好喝粥,给了刘家宇一个眼神:你自求多福吧。
刘家宇太晕乎了,他趁陆星迈收拾碗筷的时候,跟柳琵琶咬耳朵:“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他不对盘的吗!”
柳文鹄心虚啊,只能实话实说了:“家家啊,其实,我这次,可能……有点大条了。”
刘家宇都没听懂他说啥:“啥玩意儿,说人话。”
陆星迈从厨房出来,刚好看见柳文鹄硬着头皮憋不出话来,他微微摇头,说:“行了,我来说吧。”
扰乱秦淮的魔修已死,但魂魄失踪、修为未散,柳文鹄身上蛊毒无法控制、危在旦夕,陆星迈自己,雷劫也怕是过不了了。
刘家宇的脸色越来越黑,柳文鹄赶紧说:“不是我不说啊,事情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跟组织汇报。”
陆星迈说:“你闭嘴。”然后对刘家宇说,“动手没个轻重,他现在都能给风吹散了,你还敢下手锤?”
陆星迈脸比昨晚上还冷,看得柳文鹄心里都发毛。
柳琵琶护着刘家宇:“这不是没跟家家说么,这会儿说了就不会了。”
陆星迈瞪他一眼:“锤都锤死了,还说个锤子。”
刘家宇哑口无言,怂了。
陆星迈还想再骂两句,想了想又冷哼一声:“想死也滚远点,别他妈碍着我渡劫。”
一时间房子里鸦雀无声。
柳文鹄说:“请病假那个事怎么弄,叫家家搭把手吧?”
刘家宇帮柳文鹄跑了趟公司,他跟秦臻两个哥两好了半天,帮柳文鹄请好这“难言之隐”的假。
秦臻也够意思,说同事们都关心小柳,王姐听着小柳住院还抹眼泪了,强烈要求组织一次探望。
刘家宇当时打哈哈,说这两天伤口还得敞着,哪好意思让大家来看,等过两天请大家来围观一下趴着的柳文鹄。
回去他把这事儿一汇报,柳文鹄也管不得丢脸了,赶紧求陆星迈把探望的事儿给解决了。
陆星迈只好再给院长打电话,这人姓刘,秃得毛都没了,但见到陆星迈还是给孩子见着糖一样,满眼放光就差两条哈喇子。
上回陆星迈打给他之后,他非要亲自把假条送家里来,后来好不容易给送走了,这次说要一间病房用一天,又马上表忠心要置办一切,顺道再来家里送点礼。
陆星迈给他吵得头疼,所以他懒得跟这些人来往,一来往就没完没了。还好这会儿刘家宇在家里当长工,干脆全权交给他去办。
柳琵琶看着家里突然冒出来的米啊油啊金华火腿啊,目瞪口呆:“家家,这刘院是疯了吗?”
刘家宇白他一眼,“全国上下不想讨好陆星迈的,我看就你一个傻子。”这发小真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就这屋,想住进来的人有多少吗!”
“有啥好住的?”柳文鹄无语,“我早就想说了!这他妈大冬天连个浴霸都没有!”
“人家修仙的,要什么浴霸,”刘家宇放低声音,悲愤地教育他,“人家修真的哪儿需要浴霸,他那股灵力,冬暖夏凉、包治百病,要是渡点给你,还不得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你就没想过人家为什么活这么大岁数还这么精神吗!”
柳琵琶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陆星迈给他渡了点灵力的样子,咂咂嘴:“能别把人家说得跟个人参果似的吗?”
☆、第 10 章
刘家宇的睡相实在太差了。
陆星迈家就两间卧室,他总不能跟老陆凑合,睡床又怕碰坏了瓷娃娃柳文鹄,只能搞个地铺凑合。谁想到半夜柳琵琶惊声尖叫,吓得陆星迈直接移形换影过来,把刘家宇扔客厅去了。
这孙子睡着之后力大无穷,半梦半醒地往床上爬,场面堪比丧尸围城。
柳文鹄心有戚戚:“我说怎么梦着丧尸抓我脚脖子呢,这孙子力气也忒大了吧。”
陆星迈顺着看过去,果然脚踝红了一块,真是服了刘家家这个大宝贝。
这时客厅又哐当哐当两声,陆星迈探头一看,得了,那家伙正往餐桌上爬呢。
陆星迈脸都要抽抽了:“醒!”
刘家宇闻声醒来,自己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抱着桌腿爬餐桌,他脸腾地就红了:“……诶,诶?”
小型家庭会议即刻开始,根据会议纪要,刘家宇睡小房间,柳文鹄搬去陆星迈的卧室,陆星迈反正不怎么要睡,躺椅上靠靠凑合一下。
虽然修真者不睡也不要紧,陆星迈还是挺膈应,怎么回事,在家当护工,出门救魔修,这是谁写的剧本!
第二天柳琵琶顶着鸡窝头从陆星迈2m×2m的大床上醒来,美滋滋地看着昏黄的天花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吗。
很快他这种幼稚的想法就被旁边抱着膀子冷笑的陆星迈打破了:“起床。”
陆星迈说完就走,潇洒无敌,完全像华山论剑得了天下第一,冷飕飕地告诫第二名你可以滚了,然后衣袂飘飘,不留下一片云彩。
柳文鹄心想,果然是没睡醒了,还能在老东西身上看到仙风道骨。他立刻拉上被子准备回笼一下。
“柳——琵——琶!”
柳文鹄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奔向厕所。
家里有个陆老虎,怕了怕了。
陆星迈显然对柳文鹄的赖床非常不满,而柳文鹄则逐渐习惯了陆星迈连续三天的黑脸,对摸老虎的屁股非常迷恋。只剩刘家家这个可怜的小粉丝,乡愁,是一张短短的饭桌,一头是超级偶像陆尊者,一头是亲密发小小柳同志,我在这头,和谐社会,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