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父母在江湖上晃荡,也不知从哪里东学一句,西学一句就全都教给了女儿,又被她东一句西一句地教给了沁儿。
当晚,沁儿又偷偷摸下床,蹲在笼子旁对女孩道:“我今天听到了,爹娘要把你送走。”
女孩沉默着。
沁儿愁眉苦脸道:“我不舍得他们把你送走,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他又向前挪了挪,凑近女孩道:“我放你走吧,你躲在附近的森林里,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女孩的眼睛亮了:“你能放我出去?可是这锁我打不开……”
“我知道!”沁儿神秘地笑了笑,“我见过娘亲总是揣在怀里的那几张纸,往笼子上一贴就能打开!”
沁儿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从胸口摸出一张符咒,道:“这是我从娘那儿好不容易偷来的,若是被抓住了,我要挨揍的。“
女孩迟疑道:“那你把我放了……”
沁儿皱皱鼻子,大约是看到了自己肿着屁股趴在床上的惨样,随后英勇道:“挨揍就挨揍呗,也就疼几天,不打紧!我听娘说,这叫英雄救美!”
女孩也笑起来:“大英雄,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沁儿小心翼翼地将那符咒往笼子上贴,才刚一贴好,就觉得手指一疼,整个人被弹了出去,他忍不住“哎呦”一声,摇摇晃晃地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出于孩子的天性,他正张嘴想嚎,呜咽了两声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憋得两颊通红,眼泪汪汪,他缓了好一阵子,才重新爬回笼子前。
那符咒已经彻底融进了笼子里,女孩几次触碰笼子都被弹了回来,摸着手指直抽凉气,沁儿有点急了,又想伸手过去,又对刚刚的遭遇害怕,如此反复几次,女孩道:“算了吧,一会儿又……”
沁儿鼓起嘴 ,眼睛一闭,又把手伸了过去,不出所料地又被弹出去了。他又疼又觉得丢人,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哗啦啦往下掉,他扭身跑回房,呜呜哭起来。
女孩缩在笼子的角落里,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两个人影朝她走过来,沁儿的父母在她面前蹲下来,男子略带一丝心疼道:“你真狠心,这东西可疼得紧,沁儿才几岁啊!”
女子亦皱着眉:“他今天非要向我讨那符咒,我不给,他就悄悄来摸,给他吃个教训也好,小偷小摸的毛病不能惯!”
女子见女孩惊恐地看着她,嘲弄地笑道:“幸亏沁儿还小,不懂事儿,不知这笼子有‘锁’字符,和‘解’字符,至于你,我听说魔族有魅惑人族的能力,没想到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不能再让你待下去了。”
男子一身完整的外出装束,他拿起扁担,一头挑着行李,另一头挑着笼子,在夜幕中上路。
女孩回头望着那间小小的屋子,她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眷恋,她想,原来就是这么一间平平凡凡的小房子,只是明日就闻不到那股熟悉的烟火味,也看不到那张圆乎乎的小脸了,不会再有人一张小嘴嘚吧嘚地在她面前叨叨着他那一点可怜的所见所闻,也不会再有人悄悄塞给她一只刚抓的,被捏在手心太久而奄奄一息的蟋蟀,也不会再有人……会想要救她。
男子忽然道:“你喜欢我家沁儿吗?”
女孩愣了愣。
男子道:“你这么看着我家,总不会是想一直呆在里面吧?”
女孩垂下眼帘,小声道:“喜欢?”
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惜了。”
几天后,他们路过一个集市,男子往笼子上罩了一块布,时不时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卖兔子、卖小鸡的,被男子不耐烦地打发走了,他还算良心,在布上剪了两个小窟窿,让女孩能往外看看。
女孩的视力极好,正走着,她忽然远远看到一个摊子上挂着一个小牌子,是一张猫脸的形状,上挑的眼尾,微张的小嘴仿佛在笑,看上去极其讨喜,她忍不住挪了挪,男子察觉到了,低声问道:“怎么了?”
女孩道:“你带我去那边看看行吗?我想……我想买点东西,你替我……送给他。”
男子调侃道:“你送他东西?你有钱吗?”
女孩沉默了片刻,道:“他一直很想要一个猫牌,因为隔壁家的大强总是在他面前炫耀。”
男子道:“嗯?啊,我似乎听他提起过……”
女孩道:“你把我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男子停顿了许久,周围很快安静了下来,女孩听见男子和其他人对话的声音,似乎是在谈价钱,那人掀开帘子,仔细看了一番,又重新放下,略带嫌弃道:“姿色不算出众,看样子魔气也很弱,顶多只能在阁中招呼招呼客人,幸亏年纪还小,尚可□□。”
看到这里,朱楼诧异道:“什么地方如此大胆,竟敢买卖魔族?不怕魔王找他们麻烦?”
无梦的声音发冷,道:“官匪相生,则无处寻匪。”
朱楼在理解这句话的同时脱口而出:“藏心阁?!”
画卷中,面前的帘子被掀开一条小缝,男子在女孩面前蹲下来,道:“你恨我吗?”
女孩道:“恨?恨是什么?”
男子长长叹了口气,将帘子彻底掀开,道:“可惜了,可惜了。”
他的身后便是那空旷苍白的大厅,一眼几乎望不到头,中间则悬挂着那血淋淋的“恨”字。
女孩眼中有一丝恐惧,见男子要走,她小声道:“我、我害怕……你能不能……”
她顿了顿,垂下头道:“把我卖到其他地方?”
男子摇摇头:“除了这里,没有人会收你的。”
说着,男子将手里的东西系在了腰间,里面传来轻微的银钱相撞的声音,然后他转身离去。
女孩急了,一把抓住笼子的边缘,叫道:“别走!求求你!别走!我害怕!我害怕!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她哭着求着,将笼子撞得“哐哐”作响,男子却再没有回头。
“别吵了。”
女孩抬起朦胧的泪眼,与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男子打了个照面,此人的头像是被打了一拳般凹下去一块,即使用头发堆上去也掩饰不住,臊眉耷眼,一脸倒霉相,他把手伸进笼子里,抓住女孩的衣领,拎到自己面前,道:“想活命的话就别吵了,你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吗?”
女孩哽咽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因为人族要拿你换钱,你在他们的眼中,是一只鸡,一条狗,饿了可以当粮食,冷了可以换衣裳。”那半边头又摸了摸她的脸,道:“但是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藏心阁的人了,你要参与我们的事业,终有一日,魔族将会复兴,将所有欺负我们、看不起我们的人族,统统消灭!让他们匍匐在我们脚下,我们就可以像对一只兔子一样对待他们!”
女孩呜呜咽咽了半晌,又问道:“所有人族……也包括沁儿吗?”
“沁儿?沁儿是谁?”
女孩道:“他……他的孩子。”
“当然!”半边头扬起他奇形怪状的脑袋道:“人族,都该死。”
女孩不敢再说话,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中往下流。
半边头皱皱眉,将她扔回笼子的角落里,他拿起手边的本子翻了翻,吁了口气:“已有多日没有符合上阁资质的魔族了,可这货色送去,又要被阁主一顿训。”
半边头唤来两个健壮的小厮,道:“送她去烟雨姑娘那儿。”
女孩在悲伤和恐惧中被带进了一个异香扑鼻的房间,里面坐了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那女子见了她十分不耐烦道:“最近的货是不是太水了!这样的货色都留给我?”
她走过来踢了踢笼子,道:“魔气这样弱,早该送去……”
笼子被踢得东倒西歪,女孩慌张地抓着栏杆,结界在她的手掌间噼啪作响,手指很快被烫得伤痕累累。
一小厮道:“烟雨姑娘,这还是个小的,您要是真不要,那边也……”
女子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转回目光,发现笼子里的确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女子稍有兴趣地将女孩的手从笼子上扳下来,然后捏了捏她的手指道:“指比掌长,骨骼纤细,将来定是双好手,罢了,人,我收了。”
待那两个小厮走了,烟雨将她的结界解开,道:“从今天起,你就算是跟了我。我这里规矩严,你只要犯一条,我就把你扔回给那半边头的怪物。”
女孩意识到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她吸了吸鼻子,怯生生道:“姐姐,我……我想回家。”
烟雨愣了愣,她垂下眼睑,淡淡道:“你没有家,哪里都没有,他们都不要你了。你是本月第二个被送来的,今后,你便叫做两。”
两忍得辛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早些把手养好,你能不能活,可就靠这双手了。”烟雨站起身道:“规矩明天再学,今晚……随你吧。”
很久之后,两才知道,烟雨立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能哭泣。
☆、仇恩(六)
此后五年间,两在烟雨的□□下学会了琴棋书画,站立坐卧皆有风情,她甚至求烟雨教她如何使用魔气,尽管她的魔气微弱,但若是用得好,也能起到四两拨千斤之效。
烟雨十分严格,若是当日没有完成她的任务便会遭到毒打,魔族的身体特殊,恢复速度也很快,烟雨经验丰富,无论前一天打得多疼,都会保证她第二天能完成任务。
两的适应能力极强,很快便学会了曲意逢迎,将烟雨服侍得妥妥帖帖。烟雨对她亦十分满意,几乎从不离身。只是从不允许她到处乱跑,只让她在这后院子里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这日,两又见一新进阁的女子被强拉着拖走了,她忍不住好奇,问女子道:“姐姐,我常见新入阁的女子被人……带走,回来之后神色惶惑疲惫,我问她们,她们也不肯说,姐姐可知道她们究竟去哪儿了?”
烟雨瞥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轻笑一声道:“我倒是没发现,你都长这么大了。”
两笑着躲避道:“姐姐可手下留情,上次我一躲,差点碰碎了你那宝贝瓶子,这次可不知有没有那么幸运。”
烟雨道:“开起我的玩笑了,你胆子不小啊……”
“哟,都长这么大了。”半边头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他的目光在两的身上逡巡了一番,然后笑道:“□□得不错啊,当初那豆芽菜如今也是凹凸有致的小美人了,可你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肯放出来。”
两知道他们俩虽五年都未曾见面,但却有很大过节,只垂着头站在一边。
女子眯了眯眼睛,抓过她的手,那手莹白柔腻,纤细修长,如同白玉雕刻,却又比白玉多几分温度和柔软,道:“你也差不多能接客了。”
“接客……?”两直觉不太对,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我、我年纪还小……”
“不小了。”半边头打断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他嬉笑道:“魔族性淫,是时候让你去体验体验了。”
烟雨眉头一皱,随手抓起一个杯子朝半边头扔去:“滚出去,我这屋子里向来不接待丑人!”
半边头侧头躲过,道:“滚当然可以,只是这丫头五年了还无所成,光在这里吃住,不合规矩……”
烟雨将手边的茶几用力一拍,四条桌腿应声而断,桌面被血红的魔气提到半空,朝门外飞去,两听到门外闷哼一声,烟雨骂道:“再不滚,当心我把你另半边脑袋也敲下来!”
门外传来半边头强压着愤怒的声音:“今晚戌时,她若是不来,便等着阁主发落吧!”
烟雨轻轻摸着两的手,许久,才慢慢道:“总有这么一遭,受着吧,总比死了好。”
两困惑地看着她,再问,她却什么也不说了。
当晚两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她被人按在床上,梳得齐整的头发在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衣衫被撕碎,她想反抗,却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一般。她甚至觉得眼前模糊,意识漂移,她希望这只是在做梦,可是那从身体到内心的恐惧和疼痛却是如此真实,她被围困于其中,动不得、哭不得、生不得、死不得,她颤抖着,忍耐着,茫然无措中她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怪自己说出了那句话么?可即使不说那句话,她也逃不过这命运,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怪烟雨么?她只是其中一环,换了别人,也许她早就遭遇了这些。怪那半边头么?她的确想起他就恶心,是的,全怪他,若不是他强逼,烟雨根本不会让她出来。
可是她的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她,提醒着她让她遭遇这一切的元凶。她想起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想起那个小袋子里银钱相撞之声,那是他们一个月的口粮。
她想起男子离去前说,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陷入了黑暗,再无知觉。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两坐起身,看到了身上那些不堪的痕迹,更可笑的是,她全身上下都被扒光了,唯独手被用柔软的绸缎包得好好的,一点都没被碰到。
小鸡?小狗?
她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个魔族,一朝流落于人世,便只能任人搓圆按扁。
还不如一只兔子。
“两?”
她猛然抬起头,却没有见到这声音的主人。她的心里突地一沉,立刻翻身下床,草草将自己拾掇干净,穿上新备的衣服就冲了出去,没跑两步被人拦住了。
半边头的16" 被梦中人缠上了0 ">首页18 页, 脸上有块紫色的淤青,显得他那可怖的脸更加可怕,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昨晚享受得怎么样啊?”
“滚开,我要去找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