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梁,“……”
当晚雅天歌的心情似乎好些了,虽然还有点奇怪,但柳画梁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便也不觉得稀奇。
柳画梁与他一起睡下,其实与前两天他们是一人一魂时并无差别,可是柳画梁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随他去了,再说房钱不是自己付的,也不好再挑什么。
柳画梁在床上烙了半天饼,见雅天歌看着他,道:“魂魄做习惯了,这身子甚重,倒有些不自在。”
雅天歌似乎笑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愉悦感,这愉悦感令柳画梁全身都变得轻松起来。
柳画梁没有睡意,干脆扭个身跟他聊起天来:“小蛮,你近些年都在做什么?怎么混了个‘屠魔大会’来?”
雅天歌慢慢道:“没做什么,你让我不要记恨,我便没有多生事端,平时就帮人除除妖之类的换钱吃饭...”
柳画梁:“……”
这魔王混的也是惨了点。
“那他们干嘛要抓你?”
“不知道。”雅天歌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又试探性地问,“大概是因为我杀过几个人?”
柳画梁:“……为什么杀他们?”
雅天歌有点委屈:“他们要杀我,我迫不得已。”
柳画梁本想问真的假的,但是一触到那双真诚的眼睛,又咽了回去。
雅天歌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柳画梁被看得受不了,伸手去遮:“别这么看着我...”
却被雅天歌捉了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柳画梁缩回手道:“你做什么?”
雅天歌道:“做个记号?”
柳画梁挑眉道:“什么记号?”
雅天歌一本正经道:“凡是成熟的家禽,都会在身上或者耳朵上做个记号的。”
柳画梁:“……”
雅天歌道:“所以让你在我嘴唇上做个记号。”
“……”
柳画梁伸手去摸了摸雅天歌的额头:“没发烧啊……还是吃错药了?”
雅天歌任他摸,过了一会儿才道:“翠儿死了。”
柳画梁愣了愣才想起翠儿是自己养的鸟儿:“都十年了,不死就成鸟精了,想我柳某人的鸟也没那个运气。”
雅天歌道:“所以赔你一只。”
柳画梁见他说地认真,笑着把手往上移了移,去撸雅天歌的头发,揉的一团糟才放过他。雅天歌的头发很顺,此时散落下来,有一种别样的慵懒。
“真的长大了……”柳画梁喃喃道,感觉到睡意渐渐涌上来,他收回手,“睡吧。”
雅天歌直等到确认他睡着以后,才轻轻把他冰凉的身体拥进怀里,魂魄脱离身体太久,身体一时还无法适应“活着”的状态,因而格外冰冷。
柳画梁似乎感觉到这个热源,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雅天歌握着柳画梁的手腕,莹蓝色的灵力顺着指尖流入他的体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柳画梁第一时间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灵力流转,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真的“灵尽人亡”,无法恢复了,但能活着已是不易,便不再计较那些。未料到灵力居然失而复得,此刻不禁兴奋起来,洁白的灵力在他的指尖打了个转,化出一朵小花来,他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见对面的人正含笑看着他。
雅天歌的眼角微微弯起来,金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水面被揉碎的阳光。
柳画梁老毛病又犯了,一时看得痴了,竟连灵力什么时候熄灭也不知道,雅天歌将指尖与他碰在一起,即将熄灭的洁白的灵力中便涌出一点鲜红,很快将整朵花都染成了红色。
柳画梁不要脸地借花献佛:“一大早将鲜花配美人,真是赏心悦目。”
雅天歌点头赞同道:“的确赏心悦目。”
柳画梁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猛然从雅天歌的怀中窜出来:“你把我的灵脉打通了?!”
雅天歌点头道:“顺手。”
柳画梁抓起雅天歌的手腕,将一股灵力送入他体内,遛了一圈,只觉得他体内的灵力深不可测,魔气那头也平稳安静,忆起魔气那股野蛮劲儿,柳画梁道:“何时觉醒的?”
雅天歌单手把头支起来,一脸纯真道:“镯子碎了之后。”
柳画梁想起自己上山时那镯子便已经裂了,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叹了口气道:“怪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你的魔气抑制住。”
雅天歌道:“那我早就死了,当年我爹打了两道魔气在我体内,只有他自己能解,不在规定时日内赶回去,魔气发作会生不如死,若是当时没有抑制住,以我那时的魔气根本无法抵抗,三股相撞,我必然走火入魔。”
柳画梁听他自然而然地说出“走火入魔”四字,忍俊不禁:“魔族入魔究竟是什么样的?”
雅天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忽而勾唇一笑,“你想知道?”
柳画梁无端打了个冷颤,本能的求生欲令他连连摇头道:“不想。”
雅天歌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后就着这表情微微低下头,睁大眼睛眨了一眨,居然显得无辜又天真:“真的不想吗?”
柳画梁:“……”
他一把把雅天歌的脸按回去,翻身起床,他的心跳加速,在胸膛里砰砰跳得厉害,想自己撩过美人无数,脸皮厚如城墙,居然为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红了脸,实在是有些丢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雅天歌此时已经起身,正一脸委屈地摸着自己被按红的鼻子。
一定是那张脸的错,再加上还没睡醒……
柳画梁试图为自己找回场子:“不想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真的让我看?”
雅天歌抿着嘴唇道:“你若是想看,我便让你看。”
柳画梁无端想起初见面时他那句:“你若是想要,便由你索命。”
柳画梁立刻摇头道:“不必不必,财主您还是悠着点让我多蹭几顿吧。”
“说起来……”柳画梁转过头道,“昨晚有什么东西进了房间么?”
雅天歌肯定道:“没有,绝对不可能有。”
“嗯……”柳画梁心道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有人一晚上都盯着他看,总不可能是雅天歌,除非他真的吃饱了撑的……最后他也只当自己是做魂魄时被雅天歌看习惯了,现在还残留些错觉。
洗漱毕下楼用饭时,柳画梁总觉得雅天歌精神不太好,他已不是魂魄状态,又不能强行钻进去看,只得问他:“昨晚睡不好?”
雅天歌点点头。
“为何?”柳画梁本想大概是为了打通自己的灵脉的缘故,但又觉得以雅天歌的功力,这点损耗根本不会影响他的状态,而之前随他一起睡过各种不同的地方,也从不见他认床。
雅天歌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不累。”
“……”柳画梁不知该不该感慨昨晚睡得几乎没有梦的自己老了。
二人上街去置办了新的衣服,柳画梁的白衣还留着当年在伏魔阵中受伤的痕迹,他正想扔了,却瞟见雅天歌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都收了起来。
柳画梁随便选了件水绿色的衣裳,雅天歌还特意给他腰间挂了个白玉佩。
柳画梁笑道:“我又不是那初出茅庐的公子哥,挂个玉佩做什么?”
雅天歌含蓄道:“公子品貌端方,小蛮又有几两银子……”
简单地说就是,你好看,我有钱。
柳画梁拿人手短:“……多谢财主!”
二人又在市场上吃了些小吃,到傍晚时,雅天歌便拖着柳画梁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弄了个包间,关门开窗,边听楼下唱些小曲儿边吃酒,甚是惬意。
饮到兴头上,雅天歌忽然从一边把斗笠拿下来,扣在柳画梁的头上。
柳画梁莫名其妙道:“做什么?”
雅天歌冲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这时,门被敲了敲:“天歌兄弟!我们找你喝酒来啦!”
雅天歌打开门,门口是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是那四位童子!
几个人涌进门里,七嘴八舌道:“雅兄弟,这是我新偷的酒,据说能解愁忘忧!”
“什么你偷的!明明是我偷的!”
“那我还帮你们放哨了!要不然被主人家抓住你可活不成!”
“那也是我偷的!”
“你!”
这时,其中一个童子注意到了戴着斗笠的柳画梁:“诶,天歌兄弟,你有客人啊!”
雅天歌笑道:“不必在意,自己人。”
那童子便探着头想去看斗笠里面:“你是谁呀?可是成名的仙家弟子?”
雅天歌将他们拦回去道:“我这朋友相貌独特,从小自卑不爱示人。”
柳画梁:“……”
一位童子道:“可是我想看嘛!”
话未说完,便伸手去揭,这人虽小,动作却奇快,过处一丝风都没有带起。
柳画梁用手掌轻轻在他手臂上一拍,卸去他的力道,然后再抓住他的手腕一拖,往后一折——
“嗷!”童子惊叫一声。
雅天歌笑道:“忘记说了,我这朋友脾气不太好,你们别惹他。”
那童子揉着手腕,委屈道:“天歌兄弟你不厚道!这么厉害的朋友居然不早介绍我们认识!”
雅天歌道:“喝着酒不就认识了吗?今天高兴,我们多喝几杯!”
童子将自己带来的酒端上来,果然香气四溢,柳画梁一闻那酒味便有些兴奋道:“破竹酒?!”
他刻意变了声线,将声音压得极为低沉。
见几个童子面露迷茫,柳画梁清咳了一声,“这酒可是从那冥曲镇所得?”
一个小童子道:“对对对!我记得那镇子是叫的什么明媒正娶的……”
柳画梁道:“那便是了!你们竟然能从那幽冥琴师手中偷得这酒,了不得,我当年试了不下十次,每次都被他抓包丢出来!”
另一个童子兴奋道:“我们试了二十次!等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把他熬睡着了才偷出来的!一出来就被他发现了,他却不追,还在后头弹琴助兴呢!”
“哈哈哈哈……”柳画梁大笑道,“哪里是助兴,这琴师一手绝活便是借琴骂人,虽然多半是对牛弹琴,但他坚持不懈,只盼哪天能遇知音!”
童子也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归作了“牛”类。
“等等……”雅天歌终于忍不住了,“骂人求知音?”
柳画梁笑道:“你有所不知,他家最好的酒从来是不卖的,放话说要有本事的人来偷,偷了还要被他骂,但是能听得懂的便是朋友。据说他家世代酿酒已有三百年之久,但迄今为止能偷到酒的不超过三十人,这回一下子就多了四个!祖宗怕是要骂他无能了!”
☆、戒鞭(一)
酒味美,人对味,再辅以楼下小曲悦耳,早早便令人熏熏欲醉。
柳画梁抓过一个童子的手道:“来来来,我给你看看相!”
“你这条线……”
话音未落,那童子骤然出手,却被一根筷子架住,动弹不得。柳画梁将筷子一翻,把那只小手压在了桌上,“小朋友,看你这条线很是惨哪。”
“哎呦!”童子忙抽出手,撅起嘴道,“看你一看都不肯,小气!”
柳画梁道:“并非我不肯,而是你这手中线条说,若是看了我,这辈子可就要打光棍了,你说值也不值?”
童子慌忙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我还要娶媳妇呢!”
另一个童子指着他叫道:“那不成!我得先娶!你做弟弟的怎么能娶在哥哥前面!”
另一个道:“大哥要让着弟弟!要是有媳妇,我也让四弟先娶!”
四弟道:“哥哥们莫谦让,有媳妇你们先娶便是。”
大哥道:“还是四弟好!将来大哥娶了媳妇,下一个就让你娶!”
“哥哥你偏心!”
“我要先娶!我要先娶!”
“……”
雅天歌压低声音道:“我怎么不知道手里有哪条线被你看之后会打光棍?”
柳画梁也压低声音道:“你是凭本事打的光棍,看什么都没用。”
雅天歌:“……”
闹了许久,大家都尽了兴,那四个小童子便拜别,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柳画梁的手企图凑过来看看,结果被柳画梁按着头揉了个遍:“下次再来玩,没准我心情好了,就露脸给你看看。”
等他们都走了,雅天歌才道:“他们只是心智小,年纪可比你还大些,别老当他们是小孩。”
柳画梁道:“看着可爱嘛,忍不住揉一揉。”
“……”雅天歌道,“揉出什么来了?”
柳画梁似乎回味无穷道:“破竹酒果然名不虚传。”
雅天歌道:“你已感慨不下二十次了。”
柳画梁期待地望着他道:“你们次次见面都喝这么好的酒吗?”
雅天歌道:“有时也会吃糕点什么的。”
柳画梁遗憾道:“哎,还想让你下次带我一个……你该不会每次都蹭他们吃的吧?”
“……”雅天歌道,“有时他们找到我住的客栈来,我便请他们喝茶吃饭。”
柳画梁笑道:“你这几个朋友都是魔族。”
雅天歌的眼神闪了闪,道:“有什么问题么?”
柳画梁无辜道:“明明是你给我戴的斗笠,居然问我有什么问题?亏我还变了声线怕他们认出来。”
雅天歌有些惊讶道:“你认识他们?”
柳画梁道:“我还欠他们几顿饭没还,十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
雅天歌:“……白家没亏待了你吧?”
“哪儿的话!”柳画梁摆摆手道,“我这纯属个人爱好,俗话说得好,欠饭不还,联系久长嘛!”
雅天歌:“……天下若有那‘厚脸皮’大赛,我怕也只能屈于你之下,得个第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