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店铺面积太小,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两边散发出的味道一个缓冲地带。
祝鸪不喜欢游戏提供的熟食公式化的味道,所以都是和送货NPC预订了食材每天早上送过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因为没有客人,上一批订购的食材已经在冰箱里屯了三天了。他取出三颗鸡蛋,一块猪肉、一把青菜和米,弄了个简单的瘦肉粥和水煮蛋。
祝鸪从小锅里给自己打了一碗,剥了颗水煮蛋,托着餐盘往外走,一抬眼,看见一个穿得像红绿灯的小姑娘站在店里,正对着他们楼梯拐角那面整容镜孤芳自赏。
那姑娘巴掌小脸,眉清目秀,一头清爽的短发,大眼睛黑白分明,只是没什么神采。客观来说是个美人,不过从她身上能闪瞎人眼的高饱和度红配绿穿搭来看,品味堪忧。
红绿灯姑娘懵懂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一只手,歪了歪脑袋,又抬起一只手,踮起双脚,似乎对镜子里反映出自己的动作感到十分有趣。
那动作和神态简直像是电视剧里初化了人身的妖怪。
祝鸪默不作声地在一边观察了她一会,眼看红绿灯就要对着镜子跳起舞来了,才咳嗽两声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红绿灯一转头,看见一个瘦高个的男生站在那,不好意思地收敛动作,转向他鞠了一躬:“抱歉,我以为这还没开业呢。”
呦,还会说人话。祝鸪看她方才那样,还以为是橘子小姐成精了。
他囫囵吞完水煮蛋,被蛋黄噎着了,一边找水一边含糊地问她有什么事。
红绿灯今天刚刚来到《花语》的游戏世界,人生地不熟,想找一个熟路的人带她逛逛。
店里两个员工还在楼上睡得正香,祝鸪心想,这个业务跟导游差不多,他这当老板的亲自出马也没什么问题,就上楼换了身衣服——其实只是躲起来一键换装。
他肤色偏深,是健康的小麦色,挑了一件简单的黑T恤和工装裤,踩了双经典款帆布鞋。
祝鸪的瞳色极浅,阳光下近似于猫眼,睫毛长得过分,沉沉地压下遮住了三分之一的瞳仁,微微阖眼时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红绿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真诚地夸奖道:“您长得真特别。”
祝鸪差点没一脚踩空。
有这么夸人的吗?虽然他模样确实是比较有辨识度没错啦。
他抓抓头发,想起来还没问名字。
“星草。”红绿灯说“星星的星,小草的草。”
祝鸪一点头,率先走向店外,收起公告牌,等星草出来,反手带上了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花花世界中每一个城市,都是现实中一个国家风土人情的缩影,比如他们所在的和风城,遍地日系建筑,繁华的城中心科技大楼鳞次栉比,地铁列车呼啸着穿过漫天落花的樱花轨道。
而花町小屋所处的老城区,则多是沉淀着时间气息的低矮房屋,院落中栽着八重樱、紫藤花,连漫过窗台的阳光都像缓慢爬行的蜗牛。
路口孤零零立着一块候车站牌,星草站一边,祝鸪站在另一边,隔着疏远的社交距离。
因为恐女症,祝鸪平时极少接触女性,通常都宅在家里对着游戏和纸片人谈情说爱。
病因说来窝囊,是源于他控制欲极强的初恋。
当年连路过的女同学对他礼貌地笑一下,她都会吃醋,祝鸪只好自觉远离所有异性生物,免受无妄之灾。
之后这个毛病一直没能改过来,久而久之,发展成了恐女症。
星草一直关注着四周,忽然眼神一亮:“是棉花糖的味道。”
祝鸪一愣。
四下无人,鼻息间萦绕着行人过路时留下的清浅花香,他分辨不出那里面有没有夹杂着棉花糖的甜味。
路口传来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一辆慢悠悠的手推车缓缓拐过来,正是贩卖棉花糖的NPC。
祝鸪抓了抓头发,寻思星草怕不是什么犬科动物成了精。
她跑到手推车前,很快拿着两枝超大号棉花糖回来,给了祝鸪一枝,自己拿着一枝,对着早晨温柔的太阳比划:“我从前只知道棉花糖很甜,没想到它这么好看。”
祝鸪无奈地笑笑,不是很明白这小姑娘的话。
棉花糖太甜了,祝鸪几乎是皱着眉把它吃完的,刚把剩下的光棍扔进站牌边的垃圾箱,老式班车就晃晃悠悠地开来了。
班车的投钱箱也是一个花篮,他们是清晨首班车的头两个客人,祝鸪往花篮里丢了两枚满天星,径自走到车厢中段的单人座位坐下。
要是洛因在这里,一定要恨铁不成钢地唾弃他:钢铁直男祝鸪笙。
星草初来乍到,好像看什么都新鲜,她先把车厢里的各个角落瞅了个遍,连末排座位顶上用圆珠笔写的小字都没放过。
转了一圈,才回到祝鸪身后的单人座坐下:“我看见那天花板上写了俩名字,中间画了个爱心,真有意思。”
“多半是熊孩子写的。”祝鸪说“等他们长大以后再看见,肯定只想毁尸灭迹。”
星草说:“又不是你写的,你怎么知道?”
祝鸪一愣,抓了抓头发看向窗外:“我猜的,反正我绝对不干这种事。”
随即他又想到,那字迹也未必真是别人写上去的,毕竟游戏世界资源会刷新,很可能那就是这辆老式班车的固有设计,供玩家缅怀学生时代的纯真爱情什么的。
像这种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设计在花花世界随处可见,在这里养狗都不需要买粮。
星草坐下后,就把手搭在车窗沿上,探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祝鸪原本想提醒她不能把头手伸出窗外,但老城区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班车也就这么一辆,还慢悠悠地像摇篮一样,并不危险。
他们这一侧的车窗靠着公路边缘,窗外正路过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清晨阳光柔和,花开得却热烈,车窗的黑色窗框好像框住了一副暖色调的油画。
祝鸪抬手一看表,时针指向七点,于是给还在花町小屋酣睡的鸽老师发了个消息喊他起床。
作者有话要说: 注:库巴是马里奥系列的BOSS~还有嘘嘘鬼姬,总之文里《库巴的时间》和《别跑!嘘嘘鬼姬》都是虚构的同人小本本就对了。
感谢烟迷露麦小天使的地雷~
☆、红绿灯
第一下抖动传来时,林鸽翻了个身接着睡。
第二下抖动传来时,林鸽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三分钟后,地震般的连续抖动终于把他摇醒了,他爬起来一看,老板发来的消息已经快把聊天框撑爆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好的一天从我的问候开始。”
“据科学研究表明,早晨是人一天中大脑最活跃的阶段,适合进行创作。”
“早餐我已经煮好了,在一楼厨房里,再不起来就凉了。”
“还不醒,你是猪吗?”
“你TM快给老子起床啊!”
“……”林鸽翻了个身,回了一条“睡眠充足有助于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
又接着睡下了。
那头也终于安静下来,因为祝鸪下车了,下车的站点是老城区游乐园。
和风城有两个游乐园,繁华区的游乐园风格偏现代化,而老城区这一家是罕见的古风游乐园,可以说是老城区的地标性场所。
因为游戏世界中游乐园设施的更换并不麻烦,所以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场景布置和娱乐项目。
夏天的主题是水上乐园,仿佛浑然天成的寒池边卵石错落,古朴的木质水轮载着一个个镂空的小木箱缓缓旋转,带起清凉的水流。
星草指着远处沉入水中的小木箱:“那里面有人!”
这个取代摩天轮的建筑一半在空中,一半在寒池里,乘坐小木箱的游客有半数时间都淹在水下。
加上那不遮挡视野又能防止游客掉出木箱的镂空设计,像极了古代押送犯人的囚车,一个个游客坐着那木箱升到天上再沉进水里,怎么看怎么像浸猪笼,还是残酷的公开处刑。
但游乐园的池水没有窒息判定,在里面还可以睁开眼尽情享受奇妙的水下世界,所以这个项目的游客络绎不绝,每到节假日排的长队都可以绕整个游乐园三圈。
“没事,淹不死的。”祝鸪围观那些游客从木箱子里出来,抓着水轮的木轴爬向圆心,好像一只只在大转盘上艰难移动的落汤鸡。
他默默在心里给这沙雕项目打了个叉,视线转而落在从寒池中盘旋而起,直冲云霄的水龙身上,沉吟片刻,问星草:“你恐高吗?”
“欸?应该不恐吧。”
于是二人摸到云霄水龙的队伍后面,跟着大部队慢吞吞地往前挪。
好在星草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好像光这么一个小小的游乐园就够她欣赏一整天,漫长的等待也不觉无聊。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晶莹剔透,龙鳞如浪花一般凝着白流的水龙背上。
待这一批游客都坐稳扶好,水龙长吟一声,破开水浪在寒池边上梭巡一圈,猝不及防扎了个猛子,将乘客们的尖叫都淹没在水中,接着一跃而起,摇摆着龙身撒欢地飞向长天,与太阳肩并肩。
祝鸪紧紧地抱着已经与地面垂直的龙身,被随时可能从高空自由落体的恐惧支配着,他万万没想到这水龙的飞行路线是随机的,比云霄飞车还刺激一万倍。
出于一个男生的担当,他咽下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强撑着转头去安抚星草。
红绿灯姑娘的短发呈流线型飞扬,抓着两片龙鳞瞪着大眼到处张望:“啊呀,真有意思。”
“……”祝鸪觉得这姑娘怕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总之从水龙身上下来的时候,祝鸪已经阵亡了。
他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在游戏中许久没出现过的眩晕感和呕吐欲望强压不下,以至于连旋转木马都觉得又高又晃。
最后只好买了瓶矿泉水灰溜溜地坐在一条长凳上,一边喝一边安慰自己:他只是导游,不是陪玩,顾客玩得开心就好。
等星草把游乐园里所有项目都刷完回来,太阳已经爬到正午位置,祝鸪正打算带她去吃午饭,星草却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
祝鸪原以为星草也是直接住在游戏里的,一问才知道她是个点卡玩家。
为了防止服务器过载,使用虚拟现实引擎的游戏有两种游戏模式,一种是像祝鸪、洛因这种买断模式,可以畅玩全部游戏内容,甚至直接在游戏世界定居,价格相对高昂,相当于移民的手续费。
而另一种就是点卡模式,点卡模式按照在线时长收费,一般是供新手玩家体验游戏内容用,也有部分每天只玩一两个小时消遣的休闲玩家会选择这种模式。
但如果日常起居和食宿也在游戏中进行,点卡模式就非常烧钱了。
星草支付了报酬,就下线回现实世界去了。
为了省钱,祝鸪也没在昂贵的游乐园区吃饭,他抱着一捧玫瑰花,自己坐上了班车。
大清早跑出来,就挣了四小时时薪还落了工伤,祝鸪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出师不利。当他灰溜溜地回到店里,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拿着把扫帚在扫地。
祝鸪一愣,问:“你谁?”
男人也问:“你谁?”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我是这家店的员工。”
“……”
“他是我刚招的杂役,阿鹉。”洛因赔着笑解释“以后你就不用打杂发传单了,这不是给你分担工作量吗?”
当个导游差点没因公殉职的祝鸪恼了:“花都没挣几朵,员工先招了两个,养得起吗?”
他没等洛因回答,转身走到店门口,准备把小黑板上的招聘启示擦掉,刚拿起黑板擦,就看见那上面开业大酬宾的字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版面的招聘信息。
“花町小屋诚招店员,薪资待遇:实习底薪五百玫瑰,转正后每月提薪并附加高额抽成。员工福利:每月一批新衣,半年一次捏脸。”
底下还有一排格式眼熟的广告语:“一周逛两次花町小屋,每次都有新感觉。”
洛因干笑着说:“这是我和鸽老师昨天晚上定的slogan,鸽老师说不舍得砸本钱,店铺就火不了。把薪资福利写在公告上,不仅能招到优质的店员,还能吸引顾客。”
林鸽的原话是:“顾客会觉得,员工待遇高,店铺服务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你们哪来那么多花?”
到时候发不出工资,是准备连夜跑路,去江南开皮革厂吗?
“花店有针对中小型店铺的扶持政策,我昨天晚上填的贷款申请,今天已经放款了,你看这个。”
洛因从吧台上拿来一本比友人帐还厚的账单,上面最近一个还款日期是下个月一号,借款名目是货品采购。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贷款申请方为“花町小屋”,底下的责任人是老板祝鸪。
林鸽伸着懒腰从楼上下来,正看见祝鸪翻着那份账单,表情逐渐狰狞。
他睡觉没有换睡衣的习惯,身上是一件衬衫,夏夜闷热,就解了几颗纽扣,领口敞着,落在颈边的金发勾勒出深邃的锁骨。
林鸽饶有兴致地观察祝鸪由黑转白,由白转红最后又转回黑的脸色,惊讶地发现这个炸毛怪居然没有冲上来爆锤他,而是把账单一张一张仔细翻看完了,低垂着羽睫,伸手敲了敲一旁的吧台。
他瞳色本就偏浅,此时被睫毛阴影覆盖大半,褐瞳中像是倒映了浓密的灌丛树影,衬着深色的皮肤,让林鸽联想到蛰伏在灌木丛中的猎豹。
祝鸪说:“我是这个店的老板和责任人,以后资金、发工资和员工制度都归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