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女客人聊得火热的林鸽看见这条消息,一挑眉,忽然垂下了被挽着的手,对女客人礼貌地一笑:“不好意思,手有点麻。”
“啊。”女客人愣了愣,脸一红,或许意识到对于一个刚碰面没五分钟的陌生男人来说,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亲昵了——虽然这货是来假扮她男朋友的。
☆、抖一抖
女客人收回手,紧张地抓着裙子,好在林鸽温和的笑容稍稍抚平了她心里的不安。
总之当天晚上夜谈的时候,祝鸪得知不仅见家长的过程异常顺利和谐,事后女客人还主动加了林鸽的好友。
“老板,你是不是考虑给我整一台私人通讯器?”林鸽说“工作专用。”
私人通讯器相当于现实中的手机,不过主要用于通讯,收发信息和语音,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应用和功能。
虽然名称是私人通讯器,不过在花花世界中,这个产品大多服务于工作,因为私聊可以直接使用好友功能。
只有需要明确区分工作与私人生活的玩家,才会购买该产品作为工作时使用的马甲。
祝鸪查了查花町小屋贷款的余额,没好气地说:“你不是直接加人好友了,还要私人通讯器干嘛?”
“工作和生活不能混为一谈。”林鸽说“等客户都转移到私人通讯器上,我就把好友列表里的清空。”
“图个清静。”林鸽弯了弯眼睛“万一有像老板这样喜欢‘抖一抖’的客人,我可吃不消。”
“……”祝鸪刚想反驳,突然想起来那姑娘还真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以前他玩游戏两秒没回消息,聊天框就会弹出来抖得跟蹦迪一样:“你为什么不回我?是不是在跟别的女孩聊天?”
秒回也不行,她会说:“你打字怎么这么快,是不是老和别人聊天?”
祝鸪说:“行吧,先给你弄一台。”
祝鸪看见林鸽的问号脸,像是奇怪自己今天怎么意外地好说话,瞅瞅他手里的笔记本,说:“你不是要收集素材吗?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电话?”林鸽饶有兴趣地翻开本子,一手拿笔一手撑着下巴,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祝鸪说:“咨询电话,问男生为什么生气。”
林鸽笑着说:“这可真是个哲学问题,你怎么回答的?”
“没回答。”祝鸪说“人根本没想要听答案。”
对方不等祝鸪回答,一个劲地跟他倒苦水,说的内容祝鸪都没往心里去,什么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男朋友不回消息……
直到她说着说着,突然崩溃大哭。
祝鸪这才意识到,这女孩子不知憋了多少委屈,才打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找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店诉苦——反正接线员只是个陌生人,顶多把她当成疯子或者标记个骚扰电话。
祝鸪猜测:“可能她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也可能不想家人朋友为她担心。”
林鸽笔尖一顿,接了句:“还可能是为了粉饰太平。”
“她还想继续这段感情,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换个角度说,如果我是她的朋友,可能也不爱听她说这些。”
“为什么?”祝鸪表示无法理解,朋友不是有难同当的吗?
“你想,假如你和她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刚声讨完冷暴力渣男,隔天人家又甜甜蜜蜜和好如初,你怎么办?”见祝鸪不说话了,林鸽又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被女孩的哭声吓得手足无措的祝鸪学着其他商家客服温柔亲切的语气说:“亲亲,这边建议换一个男朋友呢。”
女孩并没有被他捏着嗓子的声音安慰到,哭得更凶了,最后抽噎着挂了电话。
事后祝鸪也觉得自己这么说确实欠妥当,虽然他依旧认为,让姑娘哭成这样的男生不值得留着过年。
后来他又想,或许自己当年也曾经伤害过对方,自己却没往心里去。
虽然他一眼就认出了前女友,但除了一开始的惊诧,之后心里再没起半点风波,只像一片旧时光的叶子摇摇晃晃,轻飘飘落在水面上。
只好像路上偶遇了一个相识多年的人,甚至说不上友人或仇人。
祝鸪提供完素材,问:“现在有灵感了吗?可以写我的《嘘嘘鬼姬》了吗?”
林鸽:“昨天不知道喝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有点闹肚子。”
说完就收起小本子,装模作样地进了卫生间。
祝鸪听见清脆的反锁声,抓抓头发,无语地想:“这货难道以为我会冲进去命令他在马桶上写吗?”
文章有味道固然好,但厕所的味道就算了。
鸽老师今天不产粮,祝鸪只好从他的书架上摸了一本海灵顿的哲学著作,翻了没几页就睡着了——歪果人的名字又长又绕,每出现一个新人物,他都要记半天,记完这个就忘了上一个叫什么。
比如一个叫修亚.塞西尔的,祝鸪好不容易记住了“修亚”这个相对友好的短名。
翻到下一页:“塞西尔?谁啊?这人出现过吗?”
直到林鸽后半夜路过,那本书才被从祝鸪脸上取下来。
第二天一早,祝鸪弄好四人份的早餐,让值夜班——在通讯设备旁边打瞌睡的洛因起来吃了点,就换岗让他回房睡觉去了。
祝鸪例行打扫了一下卫生,收完今天送来的货,又给接待客人的玻璃茶几摆上两盘新鲜的水果,刚准备歇会儿,就听通讯设备响了起来。
他一接通,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女声:“您好,昨天下午那个接线员在吗?”
“我就是。”
那女孩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昨天喝糊涂了……”
“没关系。”祝鸪顿了顿,公式化地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祝您生活愉快。”
这个早晨异常热闹,挂了这通电话,通讯设备又响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花町小屋。”
这个女声更熟悉了,是祝鸪的前女友:“林鸽先生在吗?我私聊他一直没回复。”
“……”祝鸪瞟了一眼来电信息,怕对方听出自己的声音,默默捏起了嗓子“亲亲,林鸽还在睡觉哦。”
“啊,是吗?”那头疑惑地说“可我抖了这么多下,他也该醒了吧?”
“……”祝鸪一边接线,一边打开商城,麻利地下单了一部私人通讯器“亲亲,林鸽睡得像猪一样,一般是抖不醒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好友消息的抖动可以理解为精神攻击_(:з」∠)_整个识海都在晃那种,私人通讯器的话就是普通手机震动啦
☆、见家长
话音刚落,林鸽从楼上下来,微笑着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进厨房拿早餐了。
祝鸪把他上午十点的预约安排出去,刚挂电话,就看见星草穿着一身明黄粉紫的衣服走进店里。
“导游大哥,我又来啦。”
祝鸪无声地抹了把额角的汗,说:“我有名字,叫我祝鸪就行。”
说起来,还是他前天问完别人的名字忘了自报姓名。
“上次玩得很开心,谢谢你。”星草问“今天有空吗?”
洛因刚换上去补觉,林鸽十点有预约,阿鹉又是杂役,于是这个导游任务又落在了祝鸪身上。
他换了身衣服,叮嘱慢条斯理地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的林鸽:“上午十点,老地方,老客户,别再迟到了。”
林鸽一挑眉,看看祝鸪,再看看星草,意味深长地一笑,应了声:“好。”
祝鸪正打算出去,又被他叫住了。
林鸽上楼把橘子小姐抱了下来,塞进祝鸪怀里,说:“我十点就出去,带她不方便。你看着点,不然又丢了。”
祝鸪心说:你不方便我就方便了?
星草看见橘子小姐,激动得差点破音:“猫——”
星草有了猫,完全忘记了祝鸪的存在,一路上不是在撸猫,就是在撸猫,连话题都离不开小宠物:“我也有一只小狗。”
星草挥舞着手比划:“这么长,这么宽。”
祝鸪想:有用长宽形容自家狗子的么?又不是腊肠犬。
这次的目的地星草已经决定好了,是老城区的一家美术馆。
他们把橘子小姐寄放在检票口和检票的NPC玩耍,就踩着深色的地毯走进了场馆。
场馆中心有一面巨大的调色盘,围绕调色盘的四壁挂着展出的画作,多是从现实复刻来的世界名画,光祝鸪认识的就不少,像《星月夜》、《向日葵》和《蒙娜丽莎》。
他对艺术不大敏感,评论家欣赏世界名画,可以表达出各种对美的感受,从构图到配色,分析完画风还能结合时代背景进行一番批判。
到祝鸪这就俩字:好看。
走出美术馆的时候,星草坚定地说:“我要画画!”
祝鸪寻思这小姑娘看见啥都觉得有意思,昨天坐完那云霄水龙,怎么没说“我要上天”呢?
不过年轻人有梦想总归是好事,万一成真了呢?于是祝鸪点了点头,不是很有诚意地鼓励道:“加油。”
分别时星草说:“谢谢你,祝鸪大哥,你的服务我很满意,回去后我会向朋友推荐的。”
祝鸪原以为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第二天,花町小屋真的被登门的顾客围得水泄不通。
星草介绍的这些朋友,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往上,还有好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购买的业务也就是谈谈心,唠唠嗑,十分轻松简单。
洛因的弟弟属性获得了广大中老年顾客的喜爱,一个人坐在软沙发上,被好几个客人包围着,软绵绵的娃娃脸被捏得快要变形,但和巨额收入比起来,这都不算事儿。
他眼睛里只看见大把大把的鲜花在冲自己招手。
而另一边,林鸽花见花开的颜值第一次遭遇了滑铁卢。
“小伙子生得挺俊,就是像个大姑娘。”奶奶慈祥地注视着他颈边的金发“剃个板寸就好喽。”
林鸽:“您说的是。”
看见林鸽吃瘪,跑进跑出忙得脚不沾地的祝鸪顿时神清气爽,觉得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能上五层楼。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批客人普遍养生,只点果汁、柠檬水和豆浆,店内屯的酒水依然处于滞销状态。
结账时祝鸪给她们每个人都打了八折,即便如此,这一天的营业额依然是前几天总额的三倍有余,足够祝鸪还完这个月贷款的分期了。
当晚,花町小屋的全体员工拆了整整一箱啤酒,盘坐在祝鸪房间里庆祝。
除了林鸽以外,另外三人都喝上了头,原本说不上亲密的关系一下变成了无话不谈,他旁观着,暗想——酒精果然是拉近社交距离的必需品。
难怪聚会应酬总要推杯换盏,劝君更尽一杯酒。
也不知是为了窥探酒后的真情,还是为了围观醉汉的丑态。
洛因说:“祝鸪,那小姑娘不是在敬老院干活吧?她这朋友年龄跨度有点大啊。”
“不知道。”祝鸪又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灌了一口,问林鸽“昨天又是见家长?”
“嗯。”林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快演不下去了。”
“怎么了?”
林鸽苦笑着说:“再演下去怕是要假戏成真了。”
那夫妻俩对他非常满意,所以第二天又约他见了一次,已经开始询问婚期了。
而女孩本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害羞地红着脸,林鸽毕竟也是头一次干这行,应付得着实艰难。
洛因问:“你以前有见家长的经验吗?”
“……嗯。”林鸽单膝支着,一手晃了晃啤酒罐,克制地抿了一点“见过一次。”
祝鸪好歹还有那么一段感情经历,洛因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母胎solo,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林鸽一摊手“就是一起吃个饭,聊聊天,没了。”
“聊啥了?结果怎么样?”
祝鸪说:“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有结果他还跟我们几个单身汉在这喝酒?”
阿鹉小声说:“我不是单身汉。”
祝鸪啐了他一声:“有对象了不起啊?一边去。”
阿鹉声音更小了:“昨天吵架了。”
“啥?”
“昨天我跟我对象吵架了。”
洛因乐了:“怎么吵的?说出来我们高兴高兴……不是,给你出谋划策,手把手教你哄对象。”
“也没什么。”阿鹉说“她就问我怎么都不发动态秀恩爱,是不是嫌她拿不出手。”
洛因奇了:“这叫什么话啊?”
林鸽说:“有些人吵架贬低别人,还有些贬低自己,很正常。”
“是啊。”阿鹉扁了扁嘴“我就跟她说,什么拿不拿的出手的,你又不是东西。”
“然后呢?”
“然后她更生气了。”
“是不是这样?”祝鸪开玩笑地捏着嗓子说“你居然说我不是东西。”
“对啊,她就是这么说的。”阿鹉说“我就跟她解释,但是……”
祝鸪:“我不听我不听。”
林鸽无缝接上了对手戏:“你听我跟你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祝鸪:“我不听,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林鸽:“我哪里无情,哪里无义,哪里无理取闹?”
祝鸪:“你就无情,你就无义,你就……”
“停!停!”洛因打了个“咔”的手势,忍无可忍地说“别人酒后乱性,你们俩酒后尬戏?”
林鸽一笑,把话语权又还给了阿鹉,阿鹉说:“其实差不多就是他俩演的那样。”
洛因奇了:“这也能叫吵架?”
林鸽说:“你没听说过,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在变相秀恩爱吗?”
洛因不屑地冷笑一声:“呵,情人。”
当晚的夜谈就在对脱团人士阿鹉的讨伐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