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篁也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油锅里煎,脑海里不知名的角落里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嘶喊。她勉力甩了甩头,将杂七杂八的念头全部抛之脑后,瞬间的清明让她找到了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我去找柳大哥和亭奴!他们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不多迟疑,小心地将司凤放回榻上安置好,任篁便快马加鞭地朝柳意欢和亭奴的所在处赶去。
在出发前往不周山前,亭奴曾说,为了躲避天墟堂的搜捕,他会带着柳意欢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等他们回来。任篁这几万年也算是有通天之能了,沿路拍醒了七八个山神土地,总算是顺利找到了亭奴和柳意欢的所在。
柳意欢一听说司凤的情况,脸色立刻就变了。不敢多耽搁,他们又风尘仆仆地启程往任篁的来处赶。还没落地,任篁就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妖气。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司凤!”任篁担心是天墟堂的妖不死心趁她不在要伤司凤,就想落地一探究竟,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身后紧随而来的柳意欢抓住了手腕。
“你别着急,我保证,这妖不会伤司凤。”柳意欢神情严肃,不似玩笑。
从听说司凤的情况不妙开始,任篁就觉得柳意欢有意隐瞒了什么,质问道:“这妖气如此浓郁,若非修炼成形的大妖不会如此。你怎么知道这妖不会伤害司凤?”
柳意欢抿着嘴,仍是不愿意说。倒是亭奴在一旁劝说道:“任篁是不会介意的,你就告诉她吧。”
亭奴的劝说让柳意欢有些动摇,思忖再三,他仍是不愿说,只一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任篁:“小凤凰不希望旁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你。所以我不能做对不住兄弟的事儿。眼下情况特殊,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大可跟下来看看。”
说罢,柳意欢便化作一道金光朝妖气汇聚之地飞去。
禹司凤拖着病弱的身子没跑出多远就被昊辰御剑追上。昊辰本就因为各种原因不喜眼前这位离泽宫弟子,如今见此人与妖有关,更是毫不犹豫就拔剑相向:“禹司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临近午时的暖阳都被这一句话冻成了坚冰。
羸弱地禹司凤扶着树干不断喘息,一句辩解都无。
昊辰还想问,却被突然袭来的妖气打断。长剑铛得一声撞上迎面而来的妖,整个人向后趔趄几步后,又转守为攻,汇聚灵力的剑尖直直朝半空中那只妖刺去。
谁料那只妖狡黠得很,见对方要与自己硬来,根本不恋战,调头就跑。一人一妖对峙扬起的风也随着妖的离去逐渐平息。
“昊辰师兄!”远处跑来的任篁打断了昊辰的思考,上前扶住了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的司凤,将两人隔开,先发制人:“你看见那只妖的模样了吗?”
昊辰摇了摇头:“没有。让它逃了。”
“看来这妖极为狡猾,竟能从不周山一路悄无声息地跟到这里。”任篁说着,替司凤擦了擦额角的汗,“罢了,先带司凤回去吧。我找了几个朋友,这次一定能治好司凤。”
昊辰总觉得哪处不太对劲,但又拗不过任篁,只能先护送他们回去。
回到住处,迎接他们的是正在对峙的褚磊和亭奴他们,以及夹在中间颇为苦恼的璇玑。璇玑看见任篁带着司凤好好的回来了,不安的情绪才彻底消减褪去。
任篁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开口解释道:“褚掌门,亭奴是我请来为司凤治病的。他是我的朋友。”
闻言,褚磊黑了脸:“任姑娘,恕褚某直言,我们名门正派,怎么能与妖孽为伍!”
任篁搀着摇摇欲坠的司凤,面色一凛:“褚掌门,我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虽身为鲛人,却从未害过人。一路上,我们多次承他帮忙,才幸免于难。像亭奴这样济世救人的好妖,难道不比有些为非作歹的人强得多?”
楚影红有着为医者的通达:“师兄,有我们在这里,料他们也做不出什么。”
“冥顽不灵。”见任篁神色坚定,褚磊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甩袖扔下这么一句就离去了。
跟着任篁他们一起回来的昊辰只是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亭奴,也跟着褚磊和楚影红一起回屋去了,再无人反对亭奴为司凤疗伤。
***
亭奴在为司凤疗伤期间,柳意欢和任篁就守在房门口,一刻也不敢离开。
“我原以为金翅鸟一族在仙魔大战后就绝迹了,没想到你们居然在凡间以修仙门派的名义繁衍生息了下来。”任篁坐在台阶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有些愣神,“难怪我以人族之法救不了司凤,还险些害了他……”
罗喉计都、仙魔大战、金翅鸟、离泽宫、天墟堂、灵匙……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把这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都是老祖宗的智慧,才有了这么一个大隐隐于市的自保之法。”身为妖族的柳意欢最知道世人有多么憎恶妖怪,所以说这话时,不免带着些唏嘘,“你今日也看到了,这些人族那么恨妖怪,也应该能理解为什么小凤凰要瞒着你这件事了吧。”
微风拂过少女的颊,也吹动了她眼底的波光。
“你之后准备怎么办?”柳意欢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却得不到任篁的回应,只好再试探着问一句。
“既然司凤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任篁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对于我来说,他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是司凤,是我认定的人。”
少女非同常人的举止让柳意欢非常不解,忍不住问道:“任篁,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啊……”
任篁站起身来,头顶正好掠过一排齐整飞过的白鸽。万事万物,皆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是人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柳意欢:小凤凰是金翅鸟妖!!!
任篁:哦。
第56章 诉衷情09
不周山的事件结束的很快,等到司凤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少阳派的诸位也决定离开。璇玑好不容易从天墟堂的手中夺回了玲珑的元神,惦记着那位还在昏迷中的姐姐,也不敢耽搁,向任篁说明因由后,便跟着师门一同离去。
褚璇玑他们离开没几天,司凤就醒来了。亭奴替他把过脉,确认伤势已经无碍,任篁适才放下心来。
“璇玑临走时说了,叫你好好养伤。等玲珑那边安置好了,她会当面再向你道谢的。”任篁将手里空荡荡的药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又拿起药盘里的纱布绕着手掌颤了几圈。
禹司凤无声的叹了口气:“倒也不必。”
“既是救命之恩,又何谈不必?”任篁坐回榻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司凤的衣裳,拆解他裹了几层的纱布。
因着养伤不便下床,司凤此时本就只着了一件里衣。此时任篁的举动无异于在禹司凤的脑中引爆一颗震天雷。他眼疾手快地钳住了对方的手腕,仅仅是双眼凝视着任篁无辜的脸,他耳后根的温度就不可抑制蔓延开来。
倏尔会意的任篁唇角绽放一个弧度,指尖轻点几下司凤胸口:“我帮你看看伤口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禹司凤手中力道仍是不松,神色赧然:“不,不必了……我……”
“你自己不行。”任篁接嘴,对于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若指掌:“亭奴说了,你这伤口有些深,不好生换药容易留疤。”
没了借口拒绝和对方的肌肤之亲,禹司凤只能坐在原处任由任篁摆布。任篁用指尖蘸取冰冰凉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司凤胸口的创伤处。虽然没有低头看,禹司凤的五感却灵敏地捕捉到了少女喷吐在自己肌肤上的呼吸。
任篁望着自己面前越渐泛红的肌肤,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不过是上个药而已,你怎么害羞成这样?虽然我是个老色胚,不过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难道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
禹司凤垂首,就看见少女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点了点他的锁骨:“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呢?”
任由他如何坐怀不乱,被如此戏弄仍是很难不恼,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始作俑者那只试图“违法乱纪”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整个带进了自己怀里。任篁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在他怀里轻轻挣扎几番无果后,怕牵扯到司凤的伤口,连掉落在地上的药碗都来不及捡,只能认命似的将脑袋贴在少年的胸口,弱声叮嘱一句:“你当心伤口,会疼的。”
禹司凤将攥住对方手腕的姿势换做十指紧扣的包覆,轻轻摇了摇头:“有你在,一点都不疼。”
他语气间的笃信险些让任篁有了对方已然痊愈的错觉,若非近在咫尺的药香不断地钻入她的鼻腔,她恐怕真能岁月静好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想起几日前不周山外,借着月光看见的惨白的脸颊,她的心都不自觉的抽疼。
感觉到搂住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禹司凤蝶翼般的睫羽低垂,轻轻颤动了几下。
“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几日虽然他的神志始终不甚清明,但他能感觉到总有一个人陪在他的榻边,握着他的手,一直陪着他,照顾他。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他听见任篁如是说着,语气里竟是少有的狠厉,“乌童和若玉,我定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提起若玉,司凤适才想起自己胸口这一刀,就是这个自己朝夕与共的好兄弟捅的,不可抑制地颦了眉:“我和若玉一同长大,他的脾性我太了解了,实在不像是会做出背叛我们的事的人。我想,此事应当还有隐情才对。”
“有隐情就能把人往死里捅吗?”任篁仍是气不过,“还有那个钟敏言,怎么如此糊涂?为了爱情,就可以抛弃手足之情吗?那日若不是褚掌门和昊辰他们觉察了生辰蜡的问题,及时将你们召唤出来,你们很可能会因此一辈子被困在不周山的。”
钟敏言砍了自己师兄的手当投名状,背叛了少阳派投靠天墟堂的事情这几日已经在整个修真界都传开了。好在他们这次带回了褚玲珑的元神,不然这趟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即便如此,司凤重伤,敏言、若玉倒戈,此趟不周山之行,却也实在谈不上不亏。
至少在任篁看来不是。
司凤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怒气,心头一荡,微微倾身吻了少女的发顶。果不其然,少女那张叽叽喳喳的嘴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像个鹌鹑似的窝在他的臂弯里,缄默无声。
“怎么不说了?”
知是对方坏心眼戏弄自己,可任篁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在嗓子眼狂跳的心脏,只能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不要脸。”
被如是拿捏地死死的,人皇阁下也丝毫不觉得生气。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滚烫的双颊给埋了。
“好你个禹司凤,出来游历一趟,什么撩女孩子的招式都被你学会了。凡心不定,当心你师父给你捉了回去,罚你跪祠堂!”
禹司凤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抬手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后脑,里衣白色的宽袖滑落到手肘处,露出光洁的肌肤。望着自己脉络清晰的小臂,他手中的动作滞了滞。
“怎么了?”觉察到不对的任篁仰起头看向出神的禹司凤。
禹司凤眯了眯双眼,再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双手捧住少女的脸颊,抵着额头贴了过去。任篁只觉得自己四周的空气都被对方吸得干干净净,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大脑瞬间停止了工作。
“司……司凤?”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敲开这人的心门。从重逢起,到高氏山,再到浮玉岛,他的情人咒越中越深,甚至无法自拔。浮玉岛那夜,他只道任篁和昊辰是天定姻缘,心灯也只会为昊辰长明,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捧着她送来的心灯。万劫八荒镜中,他知晓了与褚璇玑九生九世的纠葛,虽对前世自己对褚璇玑的感情感到复杂,但对和任篁之间的感情却没有生出动摇。
而今,他手臂上的三个青羽印记已然尽数祓除,他所担忧的,全部烟消云散。
这叫他如何不欣喜,如何不雀跃?
被蜜意充斥的禹司凤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作简单明了的三个字。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傅诗淇的沉香如屑都要上了我这篇居然还没写完orz
别问,问就是卡文了orz
即使这样我也要大喊一句:战损yyds!!!
第57章 少年游01
禹司凤休养几日后便能下床行走了。见他已无大碍,柳意欢和亭奴也可以放下心来前往东海,帮助玉儿修炼神魂。接下来的日子,司凤的起居基本都是由任篁照顾的。
“哎呀,落天火啦——”
任篁从镇上抓药回来的路上,就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农民背着包袱逃窜。听见落天火三个字,不免眉头一皱,伸手拦下了他们询问:“老伯,您说哪里落天火了?”
被拦住的老伯神情慌张,指着身后不远处红光漫布的山头:“就是那里啊。哎,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今年要颗粒无收啦!”
“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说完,这些农民各个皆是垂头丧气地继续赶路。
任篁也没有继续拦住他们,抬头看了一眼正午时分天边不甚正常的红色霞光,轻叹一口气。将药材放入乾坤袋中,她双手捏诀,熟稔地在空中画出施雨的符咒。咒文应声直冲云霄,原本万里无云的天幕上瞬间挤满了黑压压的积云。不出片刻,一场大雨便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