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窈不常出门,但平日也有数位结交好友。
她很少得罪人,就连对昭王妃,她也说不上讨厌。
章窈抬头看他,不懂他这句话。
他顿足下来,低头吻她侧脸。
丫鬟们都默契避开视线,章窈扶住肚子,愣过之后,只轻握住他虎口,也吻了他下巴。
他扶着她,笑了一下。
苏谛每次做亲密动作时都很自然,自然到就像是做过千遍万遍。
但章窈很少能感觉到他的亲近,更说不上喜欢。
……
苏世子回王府至今,不曾做过什么大事,可好几位朝中官员对他赞不绝口。
他是昭王亲生子,流落在外十几年,过惯了苦日子。
人回到王府,却依旧是不染尘埃的淑人君子,不知晓王府实情的人,对他是王府特地养在亲戚家的消息深信不疑。
但知道些东西的,又会对昭王夸虎父无犬子,昭王心中高兴居多。
只不过苏谛不是很在意。
百花节那日昭王妃走得早。
她和章窈合不来,一见面就有股气往头顶上冲,只是让章窈单独处事,她却是放心的。
好歹折了她两个心腹管事。
苏谛是男子,不便去百花节和那些夫人见面,又跟昭王说了自己今天身子不适,只待在书房里看书。
他收拾着书房里的东西,从前精心挑选的镯子,她送给苏谛的玉冠之类,都被他锁进一个匣子里,束之高阁。
属于她的东西,他从不丢。
至于苏宣廷送来的那把金锁,他找外边工匠化了,当了。
到了喝药时间,小厮端来一碗汤药。
他只颔首,拿过碗,一口饮尽。
小厮道:“外面有个丫鬟侯着,是晓姑娘让来的,请世子回院子一趟,说世子妃刚才脚滑了一下。”
苏谛顿了顿,道:“回去吧。”
章窈是滑了一下,但没什么大事。
她是头一次办百花节,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
要是让文姨娘出来,就有些懈怠,章窈必须要出来走动。
丫鬟人手不足,她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派了出去。
冯晓晓跟在她身边,文姨娘转头看她一眼,冯晓晓便跟章窈说一声自己累了,去她屋子里歇歇,一会儿再回来。
她对这里很是熟悉,章窈也没说什么,点了头。
冯晓晓有些做贼心虚,文姨娘看着冯晓晓的背影,又看向旁边温雅的章窈,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微转过头,让丫鬟去药房占个熬药的位置。
等苏谛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床帐放下,有个人影睡在床上。
屋里没有丫鬟在,突然的头疼让苏谛有些站不稳。
他拄着拐杖,身形清瘦修长,一步一步上前,开口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还把人全派出去?出事怎么办?”
被窝里的人影细微颤抖了一下,苏谛抬头,察觉到了怪异。
他去拂开帘子,一股奇异的香便猛地袭来,飘然而上。
苏谛身上力气刹那间消失一般,他头脑一阵晕眩,突然跌坐在床榻,呼吸急促喘着,差点压着被窝里的人影。
冯晓晓是头次做这种事,在被窝里闷得脸又羞又红。
外边的男子喘|声让她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压住心情,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迷糊喊着苏哥哥。
拐杖掉在地上,苏谛身体充血一般,从脖子跟红到头顶,他趴在床榻之上,紧紧抓住床单。
冯晓晓被吓到了,从后扶住他道:“苏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回答她的,是苏谛如蛮牛的力气。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钉在床上一样。
冯晓晓没反抗,却还是被他这模样吓到了,眼眶止不住红了起来,道:“苏哥哥,是我,我是晓晓。”
他眼睛通红,浑身都像要冒着热气一样,要把冯晓晓的手腕掰断。
冯晓晓眼眶盈了泪,疼得难受。
他什么都不说,可她都猜得到他在想的,是章窈。
她不再说自己是晓晓。
但苏谛猛然之间就松开了手,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要起身离开,可他那条腿用不上什么力气,又摔回了床榻。
冯晓晓衣衫一开始就不整齐,经这一趟,整个人羞得跟蒸红的虾子。
她连忙去扶住头疼的苏谛,冯晓晓知道他身上有禁药的药效,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即便冯家要她和苏谛到最后一步,但也没说会有头疼病。
冯晓晓突然转过了头,脸色大变。
珠帘外站着人,是想来章窈房里坐坐的夫人。
四处都是寂静无声的,唯有苏谛的呼吸重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章窈安静望着他们。
冯晓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心中却还是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堪,眼泪簌簌而下,攥着自己衣服,受尽了委屈一般,喊章姐姐。
章窈没说话,但苏谛好像有了什么反应。
苏谛拐杖落在一旁,想抬头,但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掉下床,撑手半跪在地上,喊着窈娘。
章窈久久站在原地,她安安静静,脸色白得可怕。
旁边友人都止不住担心,喊了声窈娘。
但章窈只是让小厮进来,轻声道:“去扶着世子起来。”
她又温笑着回头:“今日之事,请诸位不要说出去,原先世子便是要纳了冯家姑娘,小事一桩,但要是闹大了,让王妃那里知道,又该找我去聊聊。”
跟章窈过来的除了几个友人,就是一些新妇,她们都听说过章窈名声,互相对视了一眼,被丫鬟领着离开。
心中不禁想难怪连昭王妃都为难不了她。
但等她们走了之后,章窈扶着丫鬟才勉强站起,她脸上失了所有血色,苍白至极。
苏谛喊着窈娘
可章窈却没精力听他的话了。
她死死咬住唇,手紧紧抓着肚子,要上前去扶他。
但她突然踉跄一步,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被裂开一样,她额头上开始冒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章窈嘴角出了血,她大口大口呼吸,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不是吧,挑着这时候搞她,她贤妻的角色还没演完。
贴身丫鬟始料未及,赶紧扶住她,等见到她衣服上有血的时候,脸上登时惊悚起来:“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
章窈这次突然早产,接生婆还没准备,只匆匆忙忙叫了几个会接生的。
苏谛人还没彻底清醒,候在门口吹着凛冽寒风,颤抖的嘴唇都起了皮。
他的腿刚刚又摔了两次,走起路都有些不稳。
文姨娘隐在一堆人里,轻步上前想过去扶他,就看见柳姨娘先一步走了过去,随后被苏谛重重打了一巴掌,摔在地上。
柳姨娘忍着泪,没人敢去扶她。
等她姐姐柳柳赶过来,才匆匆忙忙把她扶到了旁侧。
文姨娘收回了步子,心中却还是升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后怕。
阴寒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她做了这辈子最差的决定。
她压下心头怪异,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上次在章窈屋子里撒了红花粉,又给了冯晓晓一个麝香花包,即便章窈这样都没有影响,她也还有一个后招。
稳婆终是来迟了。
苏谛手是颤抖的,仿佛能听到屋子里的呼吸声,他拄着拐杖上前了一步。
先拦住他的不是习惯了接生的稳婆,是出来吩咐小丫鬟们去烧热水的章窈丫鬟。
贴身丫鬟心中焦急,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却还是忍住了,只挡住苏谛道:“世子妃从前身子便虚亏,为了不让世子担心才瞒着,望世子不要惊扰世子妃,让她安心生下这个孩子,她要是在里边见了世子,又得勾起伤心事。”
苏谛站在门口,脸上表情甚至称得上是茫然,在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丫鬟明显不想和他搭话,转身就进了屋子。
章窈这一胎有些难产征兆,但里边大夫在说还好。
可这个还好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等到外出探亲的昭王妃回来,章窈这一胎也没下来。
屋子里的稳婆看着满头大汗的章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安。
她出的血,过多了些,所有人的心提在嗓子眼。
有药房的人匆匆忙忙端来一碗药,让丫鬟端进去给章窈提神。
只有文姨娘看着一个丫鬟把药端进去,捏着帕子的手才慢慢松开。
冯晓晓现在还被关在那间屋子里,那是章窈和苏谛的卧房。
引起冲突的罪魁祸首,也是冯晓晓和苏谛。
昭王妃要进去看看情况,又看出苏谛的不对劲,连忙问他怎么了,他脸色白得吓人。
苏谛才被用过猛药,一条瘸腿站都站不稳。
要立即跟章窈解释的念头支撑他到现在,可莫大的恐慌让他连手指都在发抖。
昭王妃眼皮跳了跳,也不敢刺激强迫他,连忙让人搬张椅子让他坐。
苏谛的脸色难看得像半个死人,他头发还是乱的。
昭王妃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实在怕他出事,只赶紧让人去喊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但大夫一过来,苏谛身体又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又站起来,紧张问是不是里面出什么事。
昭王妃心有不安,进去看了一眼。
屋子里烧着暖炉,章窈脸色苍白,被扶着在屋子里走动,她头发被汗浸湿,全身脱力一般,只走了两步路就往下摔,稳婆们赶紧扶稳了。
昭王妃曾经在破庙产子,夜黑风高,她早已忘了当时场景,但她看到章窈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痛苦。
这是难产的征兆。
这一个晚上都不曾安宁。
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里面出来一个稳婆,苏谛踉跄一步摔倒在地上,又去问她章窈怎么样了。
稳婆赶紧扶起了他,安抚着说没事,没事,她朝昭王妃使了眼色。
昭王妃心漏跳一拍,随着稳婆去了隔壁小厅。
稳婆走近,压着声音,道:“王妃,世子妃的情况有些不妙,最差的打算,是保大还是保小?”
昭王妃眼皮跳了跳:“保不了两个?”
“现在已经是有些悬了,世子那样子我不敢刺激,”稳婆声音压得极低,不敢大声,“王妃快些拿主意,要不然到时候一拖再拖,是一尸两命。”
昭王妃不喜欢章窈,那个女人把苏谛控制得死死的。
可苏谛是她亲儿子,对章窈怎么样有目共睹。
昭王妃咬咬牙,道:“保大人。”
稳婆回一句知道了,福身,步伐匆匆转了回去。
她要进内室时,突然就被苏谛拉住袖子。
他整张脸都是吓人的白,颤抖的嘴唇说话都开始结巴:“让我去看看她,就看一眼,就看一眼,不会让她看到我,我怕她出事。”
苏世子自回王府起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此行此举,着实是把稳婆都吓到了。
第28章
屋里有人端着血水匆匆出来, 女子生产,男子进去是添乱。
就算苏谛要跟着进去,稳婆也不敢让这时候的他受什么刺激。
她只劝了一句世子放心,就又匆匆推门进去了。
两个姨娘都还在, 既不敢回去, 想寻个地方坐,章窈的丫鬟也没空理。
她们腿都已经麻了, 腆着脸到角落寻了个位置,也不敢主动说话, 生怕自己哪里不小心,就惹到了苏谛和昭王妃。
苏谛拄起拐杖,走上前停在门口, 头部尚存的剧痛让他唇色苍白, 身体如跌冷寂寒潭。
屋子里边的嘈杂声隐约传来,有让拧帕子的,也有让擦汗的,每个人的语气都显得如此急迫,让章窈的声音淹没在众人里。
章窈最近面色不如从前好。
苏谛先前找大夫问过,大夫有些支吾, 显然受了她的吩咐,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最后在苏谛的目光下, 大夫才硬着头皮低头说她身子有些虚,在生产之前不能受刺激,否则会伤及根本。
苏谛手指紧握着拐杖,指尖发白, 神经都是绷直的, 让他浑身都要僵硬起来。
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昭王妃今天打算留宿娘家,被章窈突然的早产催了回来,路上就听到苏谛身体不舒服。
昨晚回府就让大夫给他看身体,但他太过激动,脉象又乱又杂,什么也诊不出来。
昭王妃让他先去歇着,他没听。
她有些看不下去,又劝不了什么,只能让丫鬟下去先把安神汤熬了。
他的腿疾一开始就是个隐患,最近才在慢慢好转。
要是再这么撑下去,万一里边章窈没出事,他反而先倒下去。
昭王妃等了许久,等到丫鬟把汤药端上来。
她才把这碗安神汤端去给苏谛,要扶他坐回椅子上,道:“谛儿,先把药喝了,你去睡一觉,睡醒之后说不定就当爹了。”
苏谛有些恍惚,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这时候有丫鬟出来,苏谛顾不及昭王妃,又匆促过去,问:“窈娘可好些了?”
可丫鬟只跟他行了礼,说句还好,就绕过他,快步去把柳柳拉了过去。
昭王妃皱眉,但今天是苏谛害章窈早产,她也没好出声说些什么。
苏谛站在原地。
他没动,听见了屋子里章窈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