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如同杂草一般在心里蔓延开来,将鲜活的心脏紧紧束缚,拖向深渊沼泽。
时望脸色难看极了,他快速的下床,潦草的换了衣服,便大步出了门,顺着楼梯向天台走去。
踏过长长的楼梯,推开门,温暖明亮的阳光映入眼帘,让人有些恍惚。
天台的景色仍然美不胜收,空气新鲜,带着甜丝丝的味道,耳边溪水潺潺,放眼望去全是鲜花绿树,白兔飞鸟,和谐得仿若天堂,与下面那个充满血腥、惨不忍睹的“地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望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景色,他沉着脸,拖着重病初愈疲乏的脚步,快速的向记忆里停放直升机的空地走去。
他走的很快,目不斜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在丛林掩映中,隐隐有一个宽阔的高台,上面放着一个巨大而华丽的金丝鸟笼。
那绝非是一件观赏用的玩物,而是更像一个精致的囚牢。
时望很快来到了停机坪,那架直升机还停放在那里,时望艰难的踩着起落架爬上去,用力拽开舱门,坐进了驾驶舱。
容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淡的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平安落地吗?”
“不然呢?你会送我回去吗?”时望头也不回的拉动着操纵杆,语气刻薄,“反正我就是这么个没用又弱小的人,除了冒险,我还能怎么办?!”
直升机摇摇晃晃的起飞了,时望眉头紧皱,手死死的握着操纵杆,掌心出汗了,又湿又滑。
容屿就在后面沉默的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好像真的打算袖手旁观了。
他其实心里也挺生气的吧,因为时望很少像这样直白又强烈的反抗过他,即使是当初决定抹除全人类的时候,时望也只是跟他商量……甚至是祈求他留下一小部分人类以延续下去。
但这次呢,时望就直接说了:你的爱不正确,我讨厌你。
容屿对此并不震惊,他一直知道,自己对时望的爱是扭曲的,自私的,充满欲望的,他想把时望牢牢的握在手里,完全的占有他。
这是刻在本性里的东西,容屿无法改变,但他还是向往着两情相悦的爱恋,害怕时望会被吓到,所以他尽量把这些阴鸷可怕的念头压在心底,就像把黑色的浓雾关在箱子里一样。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黑雾总会从缝隙里飘荡出来,时望偶尔会觉得被束缚,觉得不舒服,容屿总会及时补救,用温柔和宠爱把他推回自己建造的牢笼。
如果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也还好,可惜他们终究因为人类与世界的平衡问题爆发了冲突,时望不会放弃,容屿更不会退让底线,他们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恋情直接被击碎,暴露出了充满矛盾的内核。
时望的名字,不是失望,而是时刻保持着希望。
但如果能彻底击溃他的期冀,让他明白跟自己作对是没有任何胜算的,那么他会不会知难而退,乖乖的回到自己身边?
容屿放任时望返回营地,说不定就是这个阴暗的念头在作祟。
砰!
直升机险些撞上一棵高耸的大树,时望急忙扭转操纵杆,堪堪避开主干,但仍然撞断了不少零碎的树枝,茂盛的树冠完全挡住了视线,时望只能凭着直觉跌跌撞撞的把直升机“停”在草地上。
起落架瞬间就被撞击的力道给摧毁了,火星四溅,尾翼的螺旋桨也冒起了黑烟。
时望满身冷汗,一脚踹开舱门,气喘吁吁的爬出来,忍不住骂了几句,“艹的!什么破飞机,撞几下就不行了!”
又忍不住踢了它一脚泄愤,直升机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容屿有意无意的提醒,“油箱漏了,会爆炸。”
“……”时望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还好这里离营地不远,时望走出几百米之后,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惊飞了一群林鸟。
爆风与热浪横扫而来,所幸时望已经走得足够远,又有茂密的树木遮挡,因此并未受到波及。
容屿并没有跟过来,难道他留在直升机里了吗?
明明知道造物主是不死不灭的, 更不会因为凡间汽油的爆炸而受伤,但时望心里还是莫名的突了一下,本能的扭回头去看。
愣愣的看了几秒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咬咬牙,脸色又冷了下来,继续去走自己的路。
越往前走,时望的心就越沉,迎面的风送来浓烈的血腥味,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最后完全就是跑了起来。
踉踉跄跄跑了几分钟之后,时望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营地围栏,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急步走过去。
鲜血。
时望首先看到的就是鲜血,从门口一直喷洒到木栅栏门上,如此大的出血量,恐怕受伤的人凶多吉少。
时望还不敢相信,有些恍惚的走进营地,视线僵硬的转动着。
他看到原本是用来做饭、吃饭、聚集聊天的空地上,现在摆满了尸体,一排接一排,一列接一列,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每一张脸都非常熟悉,触目惊心,足足有二十多具!
有的已经盖上了草席,有的还没有,就那样暴露在阳光之下,日光倾城且温暖,但他们的血液已经冷了。
时望浑身的鲜血仿佛也和这些尸体一样,陡然凝固了起来。
他脚步沉重而麻木,目光茫然而无焦距,像是无法理解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如同行尸一般缓缓挪到一双女孩子的尸体面前,然后双腿一软,无法控制的跪下了。
余烟和余炊。
相看两厌的姐妹此时相拥而死,怪物的手臂同时穿过了两人的胸膛,留下一个淋漓的血洞。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看不出是谁保护了谁,但时望能想象出,当时是其中一个遇到了危险,另一个不顾一切扑过来保护了她。
但少女单薄的身体却挡不住怪物坚硬的利爪,她们的鲜血融合在一起,以另一种意义呼唤血脉之亲。
时望颤抖的伸出手臂,抓住了余烟冰凉的手,然后眼泪从他睁大的眼睛里不断的滑落出来,顺着脸颊流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身边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却低声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容屿,我们分手吧。”
六十四 这是拷问
“啊!!!”
胸口忽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痛楚,好像砰砰跳动的鲜活心脏凭空被一只大手攥出,缓缓收紧,将血肉生生挤压揉烂,剧痛让时望猝然惨叫了出来!
脖项也似乎被无形的锁链死死勒住,时望无法呼吸。
心脏的抽痛与窒息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无法克制的颤抖着,跪在地上,躬起身紧紧蜷缩起来,右手用力的抓着心口前的衣服,左手死死的按着地面,发白的指尖完全陷入了土地之中!
他瞳孔紧缩,大口的呼吸着,试图缓解这令人晕厥的疼痛。
齐哲快速奔向他,时望忽然大声喝道:“别过来!”
他咬了咬牙,冷汗津津、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强撑一口气站在那里,低声狠笑,对不知在何处的容屿道:生气吗?没想到我敢说出这俩字来吧?唔……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来啊!!”
这一声低吼是真的带着必死之心的,时望很清楚,容屿就算再爱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如此违逆他,触犯他的逆鳞。
也许从一开始闯入容屿视线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要么活着陪伴在他身边,做他心无旁骛的爱人,要么,就以死亡的方式彻底离开。
但出人意料的是,施加在心脏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了,呼吸也变得正常起来,就好像压在身上的巨石忽然被粉碎,生死一线之间迎来新的天日。
时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脱力般的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胸口剧烈的起伏。
这简直就是劫后余生。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后怕,像这样直白的对容屿说出分手这两个字,还不知死活的继续挑衅他,时望以前想都不敢想。
因为那剧烈的疼痛,时望无意中咬破了嘴角,鲜血在唇边涌出,他抬起手擦掉血,想要站起来,浑身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好像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说出那两个字了。
齐哲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时望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重回单身了而已。”
齐哲以一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时望故作轻松,“怎么了?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不就是分手了吗,这么久了终于说出来了,我还觉得挺爽的。”
“时望。”齐哲开口打断他,“你在哭。”
时望怔了一下,茫然的看着他。
他一直在哭,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顺着侧脸汇到下巴,嘴角虽然强迫性的上扬,但眼神却非常的悲伤,眸色如同死亡一般沉重。
时望立刻扭开头,胡乱的用手背擦了擦脸,眼角通红,嘴唇紧咬,下颌与脖项形成一道固执的线条,不愿意回头去面对齐哲。
他用力的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胳膊,几乎掐出血来。
疼痛让他万分清醒,让他在心里痛骂自己。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别那么没出息!是你自己提的分手,路走出来了,就绝对不能回头!
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一般,时望强迫自己去看脚边的尸体。
他望着余烟毫无生气的脸,低声喃喃道:“还有办法,还能救他们…”
时望摸了摸身上,那张万分重要的空白愿望卡还在身上,只要自己能赢到最后……不,他必须得赢到最后!
时望定了定神,转向齐哲,“陆余星和城城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屋里照顾伤员,昨晚,营地遭到了怪物的围攻…”
齐哲眼神忽然一凛,无端的变得尖锐起来,他的视线越过时望看向他身后,“小心!”
“?”时望甚至都来不及转身,后项忽然被一股大力拽住了,紧接着Dean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旁,一把将他的手腕拧到了背后。
他的力度控制的非常巧妙,既不会让时望感到疼痛,也不会让他逃脱。
“您个人的游戏到此结束了,少爷。”
Dean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他神色冷淡,却不容反抗的抓着时望,“请您跟我回去吧。”
“凭什么?!”时望用力挣扎了几下,恼怒的低吼:“放开!我还没出局吧?!”
“是这样的,少爷。”Dean用空余的手扶了扶眼镜,平静道:“因为您作弊了,所以丧失了参赛资格。”
“我来转述主人的话,他说,既然您已经和他分手,那么他将以纯粹的敌人的身份来审讯您,请做好心理准备。”
时望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什么意思?难道容屿已经发现了吗?他知道自己偷偷从中央电脑里拷贝了东西,藏在U盘里?
心脏一下子沉落谷底, 时望更加拼命的挣扎了起来,Dean眉头微皱,“如果您继续这样不配合,我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什么……?!”
话音刚落,时望忽然觉得脖后一痛,紧接着意识就如同退潮一般消散了,视野完全黑下来之前,时望看到了齐哲焦急的眼神和竭力向他伸过来的手。
画面好熟悉…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时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Dean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看着他沉睡的脸与微微蹙起的眉心,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样子,抱起时望打算离开营地。
齐哲自然是要阻拦他的,他站在了Dean与大门之间,以凡人之躯挡住了他的去路,神色沉着,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
但Dean并未动手,只是在与齐哲擦肩而过时,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应该明白,无论如何少爷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如果你执意阻拦,我会在营地里大开杀戒,少爷希望保全哪一边,你很清楚。”
齐哲咬紧了牙关,终究还是没有迈出去脚步,眼睁睁的看着Dean带着时望离开。
……
好痛…
意识稍微回笼时,时望第一感觉就是这个,身上沉沉的压着什么,让他很不舒服,难以启齿的地方也灼痛难忍。
他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飞鸟,被铁网上尖锐的刺弄痛了,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但很快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腕,不知道轻声说了什么,但对方好像生气了,因为那种疼痛猝然加剧,时望难受的闷哼了一声,朦胧的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高挑的金色栅栏…
不对,好像不是栅栏。
时望艰难的辨认了一下,发现那竟然是巨大的金色笼顶!
笼子?!
他瞬间就吓醒了,本能的爬起来想要逃跑。
但这么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人脱光了压在一张洁白柔软的鹅羽大床上。
时望张嘴想骂,容屿却忽然深深的吻住了他,将他所有尖酸刻薄的话都堵了回去。
“唔唔!”
时望简直要气疯了,他狠狠的在容屿舌头上咬了一口,奋力挣脱出来,恼怒骂道:“你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碰我!”
“是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容屿平淡的看着他,明明是在做暧昧亲密的事情,但他的眼神却冷静到令人心悸。这是覆盖在深海上的一层薄冰,一旦被打破,就会沉入寒冷彻骨的海底,窒息而Q群:3.2.8.9.5.2.8.5.7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