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屿十分自然的帮他摆好碗筷,温和的吩咐道:“宝贝,先去把手洗了,然后来吃饭。”
时望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但实在是饿了,不得不照他的话去做,扭身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摔上了门,以表示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不满。
容屿无奈的摇头笑笑,时望就是这样的人,很率真,性子直,他很少在外人甚至是朋友跟前耍小脾气,总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在自己面前就骄横得像个小孩子。
容屿觉得这应当算是独属的恩赐了。
很快时望就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湿淋淋的滴着水,就去拿桌上的筷子。
容屿不悦的眯起金色的瞳眸,修长分明的手指伸了过来,轻轻按压在时望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容屿的语气带着一点儿亲昵的责备,“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规矩,洗了手都不知道擦干?”
他握住时望纤瘦的腕部,稍微往下一滑,便托住了对方柔软温热的掌心,带着一些沉甸甸的重量。容屿抽出纸巾,细致的帮时望擦着指间的水渍,连指缝都仔细的擦干净。
容屿的表情非常自然,没有任何矫揉做作的感觉,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时望,帮他擦手这种事仿佛已经做过了千万次。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驱散了冷意,让容屿俊美的眉眼变得更加柔和。这时候他显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邸。
时望有一瞬间被这种反差的美感所吸引到了,他怔怔地盯着容屿的手,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忘记了反抗。
不知何时,筷子已经被塞到了手心里,容屿顺手帮他盛了一碗汤,向他笑了下,“时间不早了,吃饭吧。”
末了,他又若有若无的加了句,“这顿饭也是我做的,别再洒了。”
时望心里莫名泛起了淡淡的苦涩,他逃避着容屿温柔的眼神,埋头吃起饭来。
晚餐的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他记得Dean说过容屿不擅长厨艺,所以能做出这种还可以的味道来,应该也是反复尝试了很多次吧…
时望低头咬着筷子,鬼使神差的开口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容屿微微一怔,随后便垂下眼帘,温和的回答:“因为我是你的爱人。”
“那么为什么,当初在笼子里,那样羞辱我虐待我?”
Q:①0②⑦083⑨4⑦这句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直接插进了容屿的心口。
他苦笑了一下,用很低的声音道:“因为我是个糟糕又自私的爱人。”
灯光笼罩着二人的身体,在地板上拉下长长的影子,餐桌上一时寂静无声。
在这场长达千年的恋情中,容屿一直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接近完美的爱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如何。控制欲无时无刻不在作祟,想要完全占有他的念头经常浮现出来,唆使他把时望牢牢桎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为了让时望把目光都放到自己身上,他限制时望的社交,不许他交太多朋友,不给他向上发展的机会,甚至不允许他提出任何有关离开的字眼。
时望处处忍让,造使容屿变本加厉,久而久之,容屿都忘了时望也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自己的附庸,于是他们就落入了这样的下场。
智神说时望本能里对他的恶意来自于悬空之城那场残酷的审讯,但容屿知道,这其实是一千三百多年的积怨。
——时望一直对他的行径感到不满,只是因为爱他,所以忍气吞声,即使感到不舒服,也没有说出口。
“我感到…很抱歉。”
容屿专注的盯着时望的眼睛,但后者目光闪烁,很快就避开了他的视线。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时望都没开口说话,他的情绪很低落,好像也没什么心情和容屿顶嘴了,吃完饭就闷闷的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容屿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也不搭理人。
容屿以为他白天走累了,于是便不在打扰他,帮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坐到了桌边。
等到时望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悠长起来,容屿才慢慢走过去,小心的躺到了他身边,从背后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尽管无法直接碰触,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也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将这个人紧紧拥在怀里,感受着手臂下一起一伏的呼吸,容屿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曾经对他来说是触手可及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得之不易的奢望。
就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
怀中的人睡得很熟,容屿想了想,试探着凑过去,轻轻亲了亲他后脑的头发,时望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一些,发丝柔软,毛茸茸的触感很有趣。
容屿得寸进尺,想要再亲一亲时望的后项,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颤抖了一下,无意识的蜷缩起身体,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发出难受的、模糊不清的呓语。
容屿听见从被子里传出细碎压抑的抽泣声,他居然哭了?
容屿立刻就想唤醒他,坐起来轻轻拍了拍时望的脸,低声唤道:“宝贝,醒醒,身体不舒服吗?”
时望眉头蹙在一起,紧紧的缩在被窝里,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剧烈的发抖,他真的陷入了可怕的噩梦之中,眼角红着,口齿不清的祈求着什么。
他闭着眼睛,抽泣着求饶:“不,不要…我很喜欢你的,别打我……”
容屿愣住了,原来他心里一直都记恨着,委屈又怨愤的压在心底。
那些鞭伤和他在游戏里受的伤不一样,那毕竟是从自己所爱的恋人手里得来的,他被迁怒了,被公报私仇了,一定是非常的伤心。
容屿把手伸进被子里,抱住了他削瘦的身体,不断的抚摸他的后背,轻声哄着:“别怕,别害怕,我绝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很抱歉,我曾经是个不合格的恋人。”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他,时望的身体仿佛还记得这种安抚,逐渐安静了下来。他靠在容屿怀里,重新睡熟了。
容屿却一直睡不着,他怀抱着时望,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普普通通的帅气,可是看了一千多年也不曾看厌,且越看越喜欢。
容屿的目光从对方的眉眼掠过,滑过挺直的鼻梁,落在那微微张开的、淡红饱满的唇瓣上。
那就像一朵绽开的玫瑰一般,等待着雨水的恩泽。
容屿受了这诱惑,他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住了时望的嘴唇,但怕弄醒他,所以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低声道:“如果我愿意改好,你愿意跟我再谈一次恋爱吗?”
八十一 讨厌我这样做吗?
不管时望心理上如何抵触容屿,但他的身体仍然本能的记住了这温暖的怀抱。又或许是白天走了几个小时实在是累了,他在容屿怀里睡得非常安稳,头枕着容屿结实有力的手臂,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偶尔他嘴里发出几声小猫叫似的呓语,但也不像是做了噩梦。
不过也不知道他夜里做了什么梦,梦到了什么,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醒来之后,眼睛还没睁开,就先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耳朵。
他用手指捏了捏耳垂,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但时望脑子还是混沌的,像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八宝粥。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容屿怀里坐起来,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在床上爬来爬去,两只手胡乱的摸索着床铺。
一边摸还一边低低的嘟囔着:“去哪儿了?找不到…… ”
容屿知道他是睡迷糊了,还没完全清醒,于是大胆的握住他的手,收拢手指,与他十指交握。
他放轻声音问道:“宝贝,找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嗯…耳钉……”时望半梦半醒的眯着眼瞅了他一会儿,努力的辨认着他的脸,过了几秒他又放弃了,很不安又憋屈的哼哼唧唧,跟人抱怨:“我的耳钉找不到了,被人偷走了…”
容屿有些愕然,他不知道时望是怎么想到了自己原本戴着的耳钉,但他应该是忘了,那个耳钉被他亲手摘下来,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带着许多失望的情绪。
时望还在床上四处找,看起来有点儿着急的样子,容屿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你看,即使时望不记得他了,却仍然偶尔会想到自己送他的礼物,并认为那非常重要。
但很快他心里又泛出了丝丝缕缕的酸楚,喉咙苦涩。
一个单纯的礼物,本不应该附带那些肮脏的目的,可容屿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在耳钉里加了微型定位器,用以满足他那扭曲的控制欲。
时望眼神朦胧的找了一两分钟,才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呆呆的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褐色短发,想了半天,不太确定的道:“我要找什么来着?”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忽然想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醒来之后就发现不见了,才慌慌忙忙的四处寻找。
但这会儿清醒了,却又想不起丢了什么。
他茫然的扭头看向容屿,愣了一下,“你怎么在我床上?”
容屿:“……”
都趴在他怀里睡了一晚上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时望习惯性的又翻了翻被子,纳闷极了,“我要找什么来着?”
“别找了,起来去收拾一下,准备吃早餐了。”
容屿随手拍了拍时望的屁股,催促他起床。
时望反应非常大,就跟被火炭烫了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仿若直男失贞,“我操/你干什么!别碰我!等会儿,我衣服呢?!”
他昨晚明明是和衣而眠的,可现在低头一看,上身虽然还穿着T恤,下面却只剩下一条内裤,外面的牛仔裤不知道去哪儿了。
时望扭头对容屿怒目而视,“这怎么回事?!”
容屿诚恳而真切的解释道:“夜里我看你穿着衣服睡很不舒服,还总做噩梦,所以才帮你脱了的。”
“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容屿的目光黏在时望白皙紧实的大腿上,义正言辞的说道。
“……”时望二话没说,抄起床上的抱枕,朝着容屿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大有直接砸死这变态的气势。
时望怒气冲冲的翻身下床,从床尾翻到了自己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牛仔裤,潦草的穿上,连腰前的拉链都没拉,就扭身去了卫生间。
容屿在他身后亲密的叮嘱道:“你顺便泡个澡吧,热水已经放好了。”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冰冷无情的摔门声。
容屿无奈的笑了笑,右手有意无意的滑过床铺,修长而温凉的指尖触碰到时望留下的余温,他眼神温柔又变态兮兮的叹道:“还是晚上的时候更乖一点儿。”
很快时望就出来了,没有泡澡,仍然带着湿淋淋的手,脸上的水渍也没有完全擦干净,有几缕发丝在洗漱时沾上了水,湿润的贴在脸侧。
容屿无意多想,只不过这个细节让他不可避免的联想起了以前上床时,时望在他身下死死抓着床单,红着眼角剧烈的喘息,脸上覆着一层晶莹的薄汗,打湿了鬓发的样子。
下身紧绷,容屿面不改色的换了个坐姿,架起了长腿。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时望坐在离容屿最远的椅子上,随意的用带着精致刺绣设计的丝织桌布擦了擦手,拿起一块鳕鱼三明治,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容屿帮他喃凮倒了杯热牛奶,盯着时望那有点儿可爱的、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道:“宝贝,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时望咽下嘴里的东西,直截了当的道:“不要。”
被拒绝在意料之中,容屿毫不在意的笑笑:“说送你不太恰当,应该说是还给你。”
他拿出一个磨砂质感的黑色礼品盒,放到桌上,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按着,推到了时望手边。他眼里含着几乎溢出来的笑意与温柔,专注的看着时望,诱哄着:“打开看看。”
时望不耐烦的伸手去扣礼盒的盖子,却被容屿不轻不重的拍开了手,“先把手指擦干净。”
“……烦死了你。”
时望敷衍的在桌布上蹭了蹭指头上的面包屑,随手打开盒子。
一颗六边形的黑曜石耳钉静静地躺在白鹅绒的衬布上,暗光流转。
这就像一个信号,或者是一把钥匙,时望脑海中尘封的记忆仿佛忽然被掀开了一角,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某个非常久远的画面。
这个耳钉,容屿曾经亲手帮他戴到左耳,然后俯下身来亲了亲他的耳垂,用很欣赏的语气说道:“非常适合你,亲爱的。”
时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突然出现在记忆里的柔情与刻在本能的敌意、畏惧交缠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混乱之中。他无法正确的辨别容屿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使他非常迷茫。
容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拿起耳钉亲手帮他戴好。
这也算是他的表态吧,还给时望的耳钉并不是那个居心不良的定位器,而是最开始的性质单纯的礼物。
容屿想了想,略有些莽撞的俯下身,亲了亲时望的耳垂,皮肤的温软与黑曜石的冷硬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触感。
时望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抬起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容屿在他耳边轻声道:“讨厌我这样做吗?”
那嗓音低沉悦耳,像隽永悠长的大提琴曲,奏响在华丽的舞台之上。
容屿的声音就和他的外貌一般完美无缺,更何况他有意趁男人容易情动的早晨去勾引时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