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望摇了摇头,慌乱的移开眼,“…没事儿。”
齐哲找准时机,将装满饼干屑的袋子挂在了新娘的轿子下面,袋子上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随着花轿一上一下的颤动,里面的饼干屑也会一点儿一点儿的漏出来,大概每隔两、三米就会掉出来一些。
他向时望招了招手,低声道:“可以回去了。”
当晚无事发生,但时望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想到陆余星的病,一会儿又想到那支诡异的阴婚队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噩梦连连。
容屿本身也很忙碌,不能把全部时间都放在时望这边,他本来打算等时望睡着了就走的,但看他这样子,最终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睡觉。
这个画面让容屿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哄着时望睡觉,不过那时候时望还非常小,大概也就是上幼稚园的年纪。小孩不记事儿,自然也记不住容屿的脸,也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相遇了。
容屿想到这些,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时望也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皱了皱眉,无意识的将手伸出被子,在床铺上胡乱的摸索。
容屿随手拿了个抱枕塞进他怀里,时望抓到东西了,就显得很安心,也不再闹了,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大天亮,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齐哲已经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了。
时望赶紧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外面灯都亮了,地上零零碎碎的饼干屑一直向前延伸着,标记着出嫁车队的去向。
只是谁也说不准车队去的到底是出口,还是别的什么更加危险的地方,但现在出了跟上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齐哲拔出手枪来,将子弹上膛,沉声道:“走吧。”
齐哲这次赌对了,三人沿着地上的饼干屑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就在时望担心陆余星的身体,想要停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三人转过一个拐角,面前霍然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出口二字。
时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用力拉开大门,走出去之后,外面就跟入口一样,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而不远处有一道普普通通的木门,门外就是当初的办公楼茶水间。
透过房门,他能看到茶水间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那是陆余星临走时喝剩下的,当然现在已经凉透了。时望刚想过去,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当他看清迷宫大门上的东西时,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一种浓烈的怒气立刻冲了上来。
——那扇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入口。
这一扇门,竟然外面挂的是入口牌,里面挂的是出口牌,他们辛辛苦苦在里面摸索了两天两夜,结果入口和出口根本就是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当他们进入迷宫之后,立刻转身出来,就能赢…
“操!”时望喃凮恨恨的咬住了牙,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手背上几乎绽出青筋。
他们被耍了,完完全全被耍了!谁他妈能想到迷宫的出口就是入口,入口就是出口!
确实,门上挂着指示牌,可是参赛者推开大门进去之后,那扇门板就会和迷宫墙壁靠在一起,遮挡住牌子。游戏时间紧迫,谁会想着去看门后面都有什么啊。
齐哲和陆余星的脸色也很不好,但现在再怎么懊悔也没用了。再者说,他们现在也成功出来了,没有损失什么,而且时望还在赚到了一点儿分数,打破了1分的僵局。
齐哲拍了拍时望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先回去吧。”
时望长长的出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迈过了门槛。
茶水间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陆余星悠悠然的把自己摔在软和的沙发上,揉着老腰叫苦:“不行了不行了,这两天走的路比我这辈子都多,你们谁也别管我,让我瘫会儿。”
时望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们还没关门,所以外面仍然是白茫茫一片,能看到迷宫入(出)口。
那些饼干屑留在路上,也许会有人沿着它走,但也可能会无视,甚至可能会被破坏,或者走反方向。
时望犹豫了几秒,忽然下定决心,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便利贴和一支中性笔,扭头又回了迷宫。
陆余星猛的弹坐起来,“卧槽你干什么?!”
齐哲立刻跟了上去,仓促的回头道:“他想去给剩下的人做路标,我跟他一起去,你在这儿呆着。”
陆余星连忙站起来,“我也去……”
但他忽然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我在这儿等你们。”
齐哲转身走进了迷宫,陆余星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才慢慢的蹲下身,用手死死按住胃部,痛苦的皱着眉头,无法克制的吐了一大口血。
他闭着眼在地上蹲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的撑着地板站起来,走到吧台旁边,拿出餐巾纸来用水打湿,弯下腰一点儿一点儿的清理地上的血迹。
八十八 我不挣这脏命!
“我觉得你也撑不了太久了吧,一个月都勉强,更别说到游戏最后了。”
Foxer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不冷不热的看着正在清理地板的陆余星。
他坐姿很随意,背靠着窗户,两条长腿交叠,早晨的日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逆光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但那张妖艳的脸却笼罩在暗淡的阴影之中,只能隐隐看到一双散发幽光的眼睛,像狡黠的狐狸一般觊觎着猎物。
Foxer抬手捋了捋落在额角的红发,微微眯起眼,略有些嘲讽的道:“人类的身体可真脆弱,得个病就会死,受伤也会死,真可怜呐。”
陆余星的手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他快速的擦干净地上的血迹,一声不响的站起来走到吧台旁,打开水龙头洗手,用纸巾擦去唇边的血迹。
Foxer饶有兴致的打量他,“我还挺欣赏你的,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我能让你多活几个月,只要你肯……”
“不需要。”
没等他说完,陆余星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冷冷的看了Foxer一眼,就在Foxer以为他会义正严辞的说出什么不会背叛朋友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时,他忽然又扬起嘴角,挑衅一般的冲着Foxer笑了:
“不好意思,我平生最讨厌交易,只喜欢免费的东西。”
Foxer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目光阴鸷的盯着陆余星的脖子,故意用非常缓慢的语气反问:“你确定?”
“非常确定。”陆余星背靠着吧台,手肘随意的搭在上面,右手把玩着桌上的咖啡杯,他笑嘻嘻的道:“如果你是免费让我多活几个月,那我是很乐意的,还会给你裱个锦旗送到你单位门口。”
“但是如果你要我当你的卧底,替你卖命,那还是免了吧。”
陆余星收敛笑意,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冷然看着Foxer,道:“我不挣这脏命。”
话已到此,算是不留余地的拒绝了Foxer抛出的橄榄枝,但这对陆余星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不仅仅是指他的病,更危险的是,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望和齐哲刚走不久,不可能立刻赶回来。
Foxer这个人,无论是在容屿面前还是在时望面前,都好像很好说话很好欺负的样子,甚至Dean也只是觉得他很烦人,话多很吵。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在面对其他与容屿无关的人时,他就完全是个残酷冷血的杀胚,是个毫无同理心的疯子。
Foxer手一动,一把细长的白金色西洋剑出现在他手上,他跳下窗台,缓缓向陆余星走去,“你确定吧?确定要拒绝和我交易?”
陆余星紧盯着他,从袖子里甩出那把蝴蝶刀来,微微压低肩膀,“我说得很清楚了。”
“好吧。”Foxer略显遗憾的叹息了一声,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发出微弱的风声,“我最后再给你讲个道理,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完全免费的,那就是死亡。”
话音刚落,他便抬起了手。
陆余星毫无血色的脸与手中的蝴蝶刀都在他的视野里,不过那把小刀又能干得了什么呢,对方反抗的动作看在他的眼里就像无聊的慢放镜头,人类的力量更是弱小得如同蝼蚁。
他只需要半秒钟就能砍下陆余星的头,从身体里迸发出漂亮的鲜血烟花。
监考官不可以直接插手游戏,但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对参赛者动手,每个监考官手上都有十三个名额,这是被精心计算出来的容错率——即使监考官心情不好,被参赛者冒犯了,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杀掉几个人,只要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就不会对游戏结果产生太大影响。
就算陆余星对时望来说是重要的同伴,是很好的朋友,但对于Foxer来说,他其实和其他成千上万的参赛者没什么不同,都是能轻易被算进名额里的。
Foxer微笑的看着陆余星苍白的脸与强行压抑恐惧的眼睛,落下了利剑,“再见。”
……但是剑没能落下去,不是他中途觉得不忍,而是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他停住了这残忍的杀戮。
抓着他手腕的五根手指力道很大,能制止他的动作,也绝非是人类能办到的。
陆余星睁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Foxer身后的人,胸口微微喘息Q管理:102柒0捌3玖47着,手指紧紧抓着蝴蝶刀,骨节发白。
不管怎么说,没人能不怕死。都在鬼门关走一圈了,不可能还毫无波澜。陆余星非常紧张,手指在颤抖,短暂的劫后余生让他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又不敢放下警惕。
Foxer不太高兴的回过头,不满的抱怨:“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Dean面无表情的站在他旁边,用眼神示意陆余星躲到一边去,然后才松开了Foxer的手腕,自然而然的抽出手帕来擦了擦掌心。
他不紧不慢的道:“你杀掉他也没有任何益处,建议你还是省些力气。”
Foxer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又笑眯眯的道:“放心,我杀他一点儿力气也不费,顺手的事儿,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建议。”
他用指甲弹了一下剑身,发出嗡嗡的震音,然后便绕过Dean,向陆余星的方向走了过去。
Dean脸色沉郁,似乎很不想管这个麻烦事儿,更不想和这种疯子打交道,但他还是伸手抓住了Foxer的后衣领,有些厌恶的斥责:“够了,到此为止。”
“啧,你今天就跟我杠上了是吗?”Foxer回过头,充满恶意的道:“但是你可能忘了,你不能永远盯着我,但是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他,杀一个人多么容易,保护一个人多么难啊。”
Dean沉默着想了想,接着他松开了手,Foxer笑了,“这才对嘛。”
然而很快Dean便道:“你去吧,不过我会去告诉少爷,是你杀了他的朋友,你什么时候杀,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他。”
Foxer:“???”
他一下子被噎住了,手持长剑抵住Dean宽阔坚实的胸口,“你你你,你是小学生吗?还打小报告?”
Dean平静道:“如果你不想被少爷讨厌,最好还是就此收手。”
“……行吧行吧,算我认怂。”
Foxer手一松,西洋剑落了下去,但在接触到地面之前,便凭空消失了。
他很不满意的拉开房门,走了。
Dean向惊魂未定的陆余星点了点头,也离开了房间。
……时望和齐哲顺利的返回了迷宫。
对于时望来说,最好的结果是自己能赢到最后,并且凭借身体内的数据和愿望卡达到复活人类的目的,但是这也仅仅是他的预想罢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法保证能赢到最后。
最坏的结果,他有可能会“死”在游戏途中,愿望卡无法生效,那样的话就只能按照容屿最初的设想,存活多少参赛者,按比例留存多少人类。
所以时望必须趁自己还活着,尽量提高存活率。
他在黄色便利贴上画下一个一个指向出口的箭头,每隔二十米就在墙壁上贴一张。齐哲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帮他贴。
俩人就跟贴小广告似的,勤勤恳恳的贴了一个多小时,把一厚沓便利贴用完了,才原路返回。
齐哲安慰道:“贴了这么多,总有人会看到的,只要看见一张,就能顺着路线走出来。”
时望走到迷宫门口,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看,“希望他们都能看到吧…”
推开茶水间的门,陆余星撑着扶手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俩走丢了,正准备贴寻人启事呢,赶紧吃饭去吧,要饿死了。”
时望把门关上,再打开,外面已经变成了正常的走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问:“你想吃什么?”
陆余星笑嘻嘻的:“重庆火锅。”
“公司食堂怎么可能会有火锅,给你个盒饭就差不多了。”
“啊……好寒酸,怎么也得搞个三菜一汤吧。”
几人吵吵闹闹的,就慢慢走远了。
……
齐哲能想到的时期,严霆自然也能想到。
这两个人,无愧于极致的好人与极致的恶人,尽管性格与信念都南辕北辙,却有着非常相似的思考方式。
所以在齐哲猜测阴婚车队指向出口时,严霆也想到了,甚至与他在同一时间展开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