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姨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来了两次,都被夫人赶走了。”
谢臣蔚正要推开母亲房门的时候,蕙姨忽然走上前小声提醒了句。“谢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蕙姨的话让谢臣蔚的心里一颤,然而有些事是他不能逃避必须面对的。
然而,即便是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在看到母亲现在状况的一瞬间,谢臣蔚还是难以形容此时心中的震惊。
屋子里两层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阳光。谢臣蔚开了灯,这才看清朱颖的脸。她的眼睛闭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谢臣蔚叫了她一声之后,她也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朱颖的状态让谢臣蔚非常的心痛,因为谢臣蔚从小就认为母亲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而且即便是在人生际遇最差的时候,也永远是干净整洁并且气质优雅的,就连谢臣蔚的洁癖也是来源于她。
然而,现在这个躺在床上,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女人和印象中的母亲,到底哪里有一点关系呢?
谢臣蔚从梳妆台上,找来一把梳子,却发现她那有些花白的头发像是一堆鸡窝一样,全部缠绕在一起打结了,怎么也梳不开,一看就是他离开的这七天里,她就没有洗过头,甚至也没有梳过头发。
这在一直以来视外貌和仪表为生命的母亲身上,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可见谢臣蔚反抗她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多深。
在累得后背都出了汗之后,谢臣蔚还是没能把母亲的头发梳开,最后没有办法了,他让蕙姨帮忙把母亲拉到了小区附近的一家理发店里,心想洗头他们肯定更专业些。
只是在洗头小哥跑过来问他:“这头发梳开有点困难,能不能直接剪短?”这时,谢臣蔚忽然想到母亲过去是个多么爱美的人,他立刻摇头拒绝了。
一个小时后,在众人的努力下,朱颖的外表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只是朱颖全程都没用正眼看过谢臣蔚一眼。
谢臣蔚把她重新接回家中,吩咐蕙姨照顾好她的日常和起居,快要走的时候才想起初夏给她买的薰衣草精油和香皂,就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朱颖忽然开口了,她问道:“是那个小狐狸精要你买的吧?”
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一时让谢臣蔚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颖又开口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心里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出门还知道带手信了?”
谢臣蔚:“……”
朱颖又像赌咒发誓般说道:“哼,给我带走!我才不要那小狐狸精的东西。谢臣蔚,我和你说,有他没有我,有我没有他。”
“妈——”谢臣蔚终于克制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可理喻?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好心好意,你都可以说成这样?”
朱颖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峙道:“怎么样?那你说说是为什么,我那么听话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遇见他之后就不见了?”
谢臣蔚忍不住为初夏辩解道:“你知道吗?你受伤那段时间,初夏特别担心你,去寺庙给你祈福还摔伤了胳膊呢。”
谢臣蔚又指了指桌上不远万里带回的手信,说道:“这些东西确实也是他要我买的。我不懂,多一个真心关心你的人,不是很好吗?”
朱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果然是小狐狸精啊,名牌大学博士毕业生能被大学都考不上的高中生骗得团团转,你丢不丢人?”
即使被朱颖的话气到胃疼,饶是如此,谢臣蔚也没法把眼前这个情绪歇斯底里,说话尖酸刻薄的女人和自己印象中的优雅冷静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谢臣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和初夏表白了,虽然现在还不能结婚,可是在我心里他是我的爱人。”
看着母亲眼中又是惊讶又是怒其不争的表情,谢臣蔚继续说道:“我还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是一味地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的话,只会把我推得更远。”
谢臣蔚在关门离开的时候,听到了母亲心碎的哭声,还有把什么东西扔到地上的声音。
那一刻他的心里也很纠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然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谢臣蔚回到公司之后,就开始处理公司在他休假时积攒的一堆业务。
陶群对他的状态感到有点吃惊,他本以为老板在极其难得地休满了七天假期之后,应该是心情非常惬意的,没想到回来之后直接进入了冷酷无情工作狂的状态。
谢臣蔚在训完了财务总监和人力资源部经理各半个小时之后,很快就要轮到陶群了,陶群此时已经如坐针毡地坐了一个下午了。因为以谢臣蔚一贯高效且不要命的工作方式,能完全胜任他任务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己吧。
不过相比以前动不动就开除员工的话,现在改成训话给别人改的机会,已经算是仁慈不少了。
就在陶群准备好了迎接那只即将落下的靴子时,谢臣蔚忽然接了一个电话。陶群惊讶地发现刚才还一脸冷厉风行的老板,现在竟然神奇的平静了下来,并且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了一些依稀可见的温柔。
陶群还没回过神来,谢臣蔚就说道:“我要下班了,你的事明天再说吧。”
这句话让陶群简直欲哭无泪,然而谢臣蔚已经起身拿起了外套。
谢臣蔚坐在车里,想起刚才电话里初夏像是撒娇的声音。“今晚过来吗?今天有个美术老师生病请假了,我们九点多就放学了。”
谢臣蔚让司机车开快点,用信息回复道:“你在校门口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接你。”
初夏很快秒回:“嗯嗯,你有没有去看妈妈?”
谢臣蔚:“去了。”
初夏:“她有没有骂你?”
谢臣蔚:“没有,别瞎担心。”谢臣蔚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很多事不应该你来管。”
等谢臣蔚的车绕了大半个城市来接初夏的时候,初夏已经在校门口的寒风里等了他好久,他缩着脖子不停跺着脚,翘首以盼看到谢臣蔚的车之后,他立刻用力的向他挥着手。
谢臣蔚看到他这么冷还不知道躲一下,就下了车,忍不住数落道:“你傻啊,等这么久不知道自己提前回家?你不记得你以前得过肺炎,不能着凉了?”
初夏没争辩,只是有些怔怔地看着他。顾及到这是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忽然把谢臣蔚带进了校门口附近巷子里僻静的角落里。
即便是如此黑暗的角落里,谢臣蔚仍能感受到初夏亮晶晶的看着他的目光。
初夏忽然伸手拥抱住了他。“对不起,我说谎了。老师没有提前下课,是我逃课了。”
谢臣蔚一头雾水,问道:“你为什么要逃课?”他搞不懂初夏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是在飞机上都很认真学文化课吗?怎么美术考试迫在眉睫,却反而不在乎了?这也太反常了吧。
初夏紧紧地搂住谢臣蔚的腰,又说道:“对不起。”
谢臣蔚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质问道:“你又道什么歉?”
初夏低着头,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下午实在忍不住了,给蕙姨打了个电话……她全都和我说了。我……我好难过,我学不下去了。”
初夏说着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掉落了下来。因为他觉得如果谢臣蔚不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的话,他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经受这些。
只要一想到这个,初夏就更加自责和难过了。
“没事,傻子。”谢臣蔚低下头,轻轻地吻着他眼角不停流出的眼泪。虽然眼泪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苦涩,但也确实给他此时正干涸焦躁的心带来了一丝慰藉。
谢臣蔚有些无奈地想到,也许这就是某种程度上的相濡以沫吗?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初夏的那张小床上,谢臣蔚作为一个受害者反而安慰了初夏很久,只不过他的口才确实没有那么好,只能不停地说着慢慢来,长辈总得有个接受的过程,但是很显然效果并不好,初夏似乎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谢臣蔚只怕再这样下去,初夏今晚可能会失眠,于是半恐吓地说道:“你再不好好睡觉我会把你的嘴唇亲肿。”
没想到初夏不仅没有怕,反而主动凑上来用舌尖舔了一下谢臣蔚的嘴唇,就像他当时吃薰衣草冰淇淋一模一样。
谢臣蔚脑海里曾经短暂地想起了夏木博主曾经说的某些「担心纵欲过度身体会不会坏」的话,然而在初夏主动脱掉上衣,还伸出双手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之后,他很快就忘记那些话。
不过这一次比以往都更温柔,谢臣蔚认为自己各方面都进步了不少。
果然在第二天中午工作休息的时间里,谢臣蔚很欣慰地看到某博主对昨晚某些体验的评价果然提升了不少。
“昨天晚上一点也不疼了,还很舒服,就是后来拥抱有点紧,有点呼吸不畅,要是美梦永远不醒来就好了,要是他的妈妈能够不生气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送自家孩子去艺考的家长
初夏的美术考试在12月初就要考了, 所以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之前生病出去旅游还耽误了一些时间,初夏想要赶上其他人的进度, 真的头一次觉得时间好紧迫好不够用啊。
他在画室里从早呆到晚, 没日没夜地练习素描、水彩,画稿画了一张又一张。然后又和美术老师讨论画作中的问题, 有时忙到甚至没有时间接谢臣蔚的电话。
谢臣蔚虽然有时不免会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 不过他发自内心地理解一个人因为喜欢某件事,想要拼上全力一定要做成的那种心情,所以并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在发现初夏肉眼可见瘦了好多之后,谢臣蔚摸了摸初夏看起来越来越小的脸, 问道:“是不是最近在食堂都没有好好吃饭?”
后来每次来看他的时候,谢臣蔚都会带一些好吃又有营养的饭菜来给他吃,初夏吃的出来有些是蕙姨做的, 有些一看就是出自五星级酒店的高档货。
今天晚上,谢臣蔚带来的是鲫鱼豆腐汤,现在晚上天气越来越冷了,睡前喝一碗热乎乎的汤,暖胃又暖心。
初夏一打开保温盒,鱼汤的香气铺面而来, 鲫鱼煎过吃起来很香,一点儿也不腥, 汤也炖得纯白又浓郁, 上面还飘着一层细细的香菜,很合初夏的胃口。
初夏尝了一口就知道这是蕙姨做的, 他也知道现在蕙姨正在照顾谢臣蔚的母亲。
于是初夏在鱼汤散发的热气之中, 抬起头问道:“谢总, 你妈妈最近好一点了吗?”
谢臣蔚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好多了。”然后他很快转移话题,询问起初夏的学业进度,因为他不打算让初夏再了解过多瞎担心。
谢臣蔚说的话严格说来也不算说谎,因为他母亲的精神状态与之前相比确实是好了不少,至少是恢复了往日的整洁。
但是又产生了新的问题,朱颖不知是听谁说了什么,还是在网上看到了一些不负责任的机构发的信息,总之她受到了误导,陷入到一种错误的认知里。
朱颖现在的想法是,喜欢同性的人是因为幼年时人生受了某种挫折,导致个人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而且她认为这种偏差通过现代科学的某些方法的干预,是可以治疗好的。
所以整个下午,朱颖先是反省了自己在谢臣蔚成长时期对他关心不够,并没有真正地了解他,而且提到因为和他的父亲谢均烨的关系也并不好,所以谢臣蔚并没有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长……
听朱颖讲到这里,谢臣蔚还一度天真地以为母亲真的开始转变了,还感觉事情也许有转机了。
然而紧接着,朱颖话锋一转,说她听人说,现在国内某海滨城市还有这样的同性恋干预中心,还说现在已经有很多年轻人被治好了。
讲到这里,朱颖看着谢臣蔚的目光十分殷切,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那感觉是好像抓住了这世界唯一的一株救命稻草,好像下一秒钟谢臣蔚就可以被「治疗好」,变得喜欢女人了一样。
朱颖用毕生没有用过的温柔而客气的语气向谢臣蔚询问道:“臣蔚,你可以去治疗一下吗?”
“呃……”谢臣蔚默默地抽回了被抓住的手。
朱颖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又问道:“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可以先让他去治疗一下吗?”
谢臣蔚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看了朱颖一眼,实在不懂她的母亲怎么开始走火入魔了,而且即便是在说这样的不靠谱且又恶毒的建议时,朱颖也不愿意提及初夏的名字,足见她到底有多讨厌初夏。
谢臣蔚神情冷漠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说的这些说法早就过时了,这些机构也肯定是些非法的组织。他们之所以会存在,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盈利。”
“你又不是文盲,你可以去任何一家有心理门诊的三甲医院去找个心理医生问一下,你也可以随便找一家正经学术期刊网上查一下相关资料,就明白了。”
谢臣蔚之所以会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叙述这些,是因为他此刻对于母亲的转变已经几乎不抱有希望了,因为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