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目自顾自地说话,激动之时架在摩勒脖子上的刀稍稍松开了些。
摩勒十分机灵,看着那老头放松了警惕,张了嘴就往那头目的手上咬。
那头目吃痛,随手一甩就将摩勒的身子甩到地上。
摔了一脸土的摩勒也不喊疼,噌地爬起来就往孟清漓那跑去。
小小软软的身子撞进孟清漓怀里,孟清漓将摩勒紧紧地抱着。
一旁的黑衣侍卫本要上前去将摩勒抓回来,那头目倒甩了甩手上的血水道:“没事,那男宠没武功,让他带着那小的也好,省的那小的闹事,反正他们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两个黑衣人用刀在孟清漓背后抵着,“快!往前走!”
孟清漓将摩勒抱在胸前,摩勒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低着脑袋不敢看小爹爹。
“摩勒乖,不怕……”
摩勒用手环着小爹爹的脖子:“摩勒不怕,是摩勒不听话,偷偷跟爹爹们来这里,然后还调皮去追兔子,才被坏人抓到。”
孟清漓挺直了脊梁:“不是摩勒的错……”
“坏人说要用摩勒来逼大爹爹自尽。大爹爹不会自尽的对不对,大爹爹会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恩……”
一大一小在行进中窃窃私语,黑衣人本来对他们谈话还有些兴趣,但最后听到的都是些无聊的内容,便也有点分神起来。
孟清漓见众黑衣人的警觉性已经降低,便凑在摩勒耳边轻声说:“摩勒乖,看到小爹爹耳朵上的两只耳钉了吗?”
摩勒点点头。
“来,小心地,偷偷地把那颗白色的珠子摘下来吃了,然后把那颗红色的珠子喂爹爹。”
看着摩勒疑惑的眼神,孟清漓鼓励道:“摩勒别担心,吃了这个就能见到大爹爹了。”
摩勒听了孟清漓的“怂恿”,小小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将孟清漓耳钉上的珠子摘了下来,自己吃了又喂给了孟清漓。
吞下红色珠子的孟清漓,胸中血气一阵沸腾,片刻之后,抱着摩勒的身子也踉跄了一下,为了不让自己跌倒,孟清漓单膝跪了下来。
一旁的黑衣人立刻反应过来,不知道孟清漓玩的是什么把戏,纷纷上前将孟清漓围起来。
孟清漓见计谋得逞,将头抬起来,眼珠竟从黑色变成了血红色。
匈奴的族人向来对鬼神之事非常信奉,看到这种异于常人的妖瞳,众人不由得被吓呆了。
趁着黑衣人愣神的那一霎那,孟清漓咬破自己的左手手腕。
喷涌而出的鲜血遇到空气立刻挥发成一层轻薄的血雾,血雾沾染到众人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立刻溃烂起来。
几个在离孟清漓最近的黑衣人中毒最深,脸上血肉模糊,发出阵阵恶臭,没过多久就已经见到白骨。
那几人扔了刀,滚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嚎叫。
众黑衣人大骇,没有被血雾笼罩的人迅速退出血雾的覆盖范围,但那血雾扩散的速度十分惊人,黑衣人不得不大量后撤。
这种毒是万毒门的独门秘宝,向来都是在门人遇到最大危机的时候才使用。
血雾这毒的原理是用毒将自己的血变成能够腐蚀人的剧毒之物,也就是说,用了这种毒的人,自己同时也中了毒。所以血雾通常是两颗药配套使用的,红色的乃毒物,而白色的是解药。
孟清漓为了怀中的摩勒不被血雾影响,已经让摩勒事先服下解药,所以孟清漓已经没有解药可用了。
孟清漓见众黑衣人被逼退,立刻拉过一旁不会受血雾影响的马匹,带着摩勒翻身上马。
让摩勒抱紧自己,孟清漓用布条将血流不止的手腕扎了起来。由于失血过多,孟清漓开始感到阵阵晕眩,在马背上的身影也不由得晃了一下。
“小爹爹!”
摩勒见到面色苍白的孟清漓,脸上开始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爹爹没事……摩勒抓紧了……”
孟清漓咬破自己的下唇,用痛觉来唤醒稍微迷糊的神智,他频频回头观望,隐约能见到有人往这边追来。
看着怀里的孩子,孟清漓心中阵阵纠痛。
在一个有山壁阻挡的拐角处,孟清漓发现身后追兵的视线已经被暂时隔断。
孟清漓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摩勒是绝对不能再落到那些人手里的。
孟清漓勒马停下。
“摩勒,会爬树吗?”
孟清漓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这样脸色看起来才不会那么糟糕。
“会的!”
孟清漓控制缰绳,将马靠到一颗繁茂的大树旁,用手将摩勒托起,让他爬到树上。
“摩勒,听小爹爹说,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摩勒似乎知道孟清漓要去干什么,泪珠哗哗地就落下来了。
“摩勒不要离开小爹爹,摩勒要和小爹爹一起打坏人。”
看着抓住他的手不愿离去的摩勒,孟清漓道:“摩勒乖,男子汉不能随便掉眼泪。等小爹爹把坏人引开,你再想办法回去找大爹爹来救我,好吗?”
孟清漓其实明白,在如此大的猎场中,摩勒能找到呼尔赤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为了说服这个小家伙爬到树上去躲着,孟清漓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小家伙咬咬牙,七手八脚地往树上爬去。
看摩勒已经将身子隐藏好,孟清漓在树下轻声说了一句:“摩勒,你要记得,小爹爹很爱你,一直那么爱你……”
树上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叶子的声音。
收回目光,孟清漓将马鞭狠狠地抽到马屁股上,马儿发出尖锐的嘶叫,孟清漓将追兵往前引去。
马背上的孟清漓被剧烈地颠簸着,他本来就气血不足,此刻已经觉得自己的腿快要夹不住马身了。
由于刚才劝摩勒上树躲起来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即使用尽全力地奔跑,在拖延了一段时间之后,身后的黑衣人还是追了上来。
前头豁然是一道断崖,孟清漓暗叹自己倒霉,竟选了一条绝路。
必须不能让黑衣人发现自己怀中的摩勒不见了,孟清漓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用仅存的气力,催动身下的马儿。
在高速地飞腾之下,孟清漓的马竟然越过了那道山涧,险险地停在对面的山崖上。
后面跟着的黑衣人,断是没有这种勇气的,便纷纷勒马停止前行。
见身后追兵已断,孟清漓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了下来,脑袋一黑,整个人就伏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53
待孟清漓在众人的呼唤声中悠悠转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数天。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摩勒早就哭成花猫的小脸。
看到孟清漓的睫毛轻轻扇动,小家伙是第一个扑过来,趴在孟清漓枕边大哭起来。
孟清漓本想伸手摸摸摩勒的脑袋轻声安慰几句,但奈何四肢无力便罢了,喉咙也像着了火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待孟清漓的焦距往远处拉了点,才发现在身边侯着的,除了呼尔赤外,竟还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物。
“红绫……”
虽说不出话,但孟清漓的口型还是能被认出来的。
一旁的展红绫露出微笑,唇边的小酒窝淡淡地浮现出来,仍然是一副清丽可人的形象。
“别说话了,你得好生养着。”
用小勺子从唇角给孟清漓喂了点水,“不知道要说你运气好呢还是命硬呢?血雾这毒你也敢用,连唯一的一颗解药都给了别人。如果不是我正好和二子一起过草原来散心,这次你不见阎王才怪。”
听到展红绫善意的责怪,孟清漓也不打算辩解,只要看到身边的小家伙安然无恙,什么都值得了。
展红绫将孟清漓的手从被窝里拉出来号了号脉。
“嗯,脉象还算平稳,再继续服药疗养,一个月之内可以将余毒排除。”
说罢她便站起理了理裙摆。
“好了,所谓过河拆桥、腿好了丢拐,我也该让位给身后那位黑面神了!”
展红绫杏眼一瞪,颇有怨气地看着身后的呼尔赤。
“你这个情郎可真不怎么样,求我为你解毒还大呼小叫的。如果不是和孟大哥你关系好,我第一个就先整死他!”
孟清漓听言无奈,只能用手指勾了勾展红绫落在他手边的裙摆以示道歉。
展红绫叹气道:“好了,你们就尽管相互维护吧!不过他对你也不赖就是了,明知道你身上的血有剧毒,什么都不管就将你抱起来了。看,手都坏掉了吧!”
顺着展红绫的视线望过去,难怪呼尔赤一直将手背到身后,他似乎是不想让孟清漓知道自己手受伤的事。
不光大人忙活,摩勒也在一旁凑热闹。只见他轻轻搂着孟清漓的脖子,净替他大爹爹说好话。
“小爹爹,那天摩勒在树上等坏人走远了就用项链信号弹给大爹爹发信号哦,大爹爹很快就来救摩勒了,把那些黑衣人全都杀光光!”
摩勒果然是继承了呼尔赤的血统,小小年纪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竟然没有任何后怕。
“还有还有!”摩勒一脸兴奋地炫耀道:“那个断崖哦!只有大爹爹能骑马越过去呢!好宽好深哦!”
孟清漓听到摩勒奶声奶气的描述,心里暖暖的。
呼尔赤将摩勒的小身子提了起来:“你小爹爹刚醒,别吵他太久。”
逐客的意味很明显,二子从呼尔赤手上将摩勒接了过来,和展红绫一起退了出去。
呼尔赤坐在孟清漓床前,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定定地看了虚弱的孟清漓半晌,才生硬地冒出一句:“谢谢你,救了摩勒。”
孟清漓听言差点就喷笑出来,心中乐道:难道摩勒就不是我的孩子?
呼尔赤伸出被绷带层层包裹的手,将孟清漓的手紧紧握住。
孟清漓看着呼尔赤依旧带些紫黑颜色的指头,满脸担心的神色。
呼尔赤将被子掀开,自己也钻到了床上去,手臂一伸便将孟清漓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呼尔赤温热的呼吸喷到脖子上,痒痒的,但很舒服。
孟清漓闭起眼睛,享受这种难得的宁静。
“见到你浑身是血伏在马背上的时候,我的头都炸开了。这辈子没那么害怕过,真的。想都没想就纵马越过那山涧去了。什么坠崖啊,死亡啊,家国大事啊,都不想了,整个脑袋里只有你。”
孟清漓在呼尔赤的胸前静静地躺着,呼吸很均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呼尔赤没想那么多,他本就不是多言之人,但今天真的有很多话要对怀里的人说。即使哪天他们又要分离了,也不会因从未向爱人表白过那满腔的爱意而后悔。
“说也奇怪,你那时候中毒很深,早就失去意识了。但当我接近你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你仿佛又醒来似的,竟告诉我说你的血有毒,让我不要碰你,还交代我去树上找摩勒。这些事你还有印象不?”
孟清漓轻轻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用披风将你裹了一下,但血还是太多了,不停往外渗。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要赶快将你抱回去,找人给你解毒。”
孟清漓睁开了眼,手指一下一下地隔着绷带,抚摸着呼尔赤受伤的手。
“我一点都没感到手疼,真的。因为心太疼了。这辈子你可是破了我太多记录了,上次在你身怀六甲却为我挡箭,就这样在我面前去了。这次你又是为了救摩勒,差点也没了。你要我欠你多少你才高兴?”
轻轻吻了吻孟清漓的发顶。
“摩勒那小子太调皮,如果不是他乱来,也不会正好被要在猎场刺杀我的格马族的余孽抓到,这次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孟清漓抬起眸子看着呼尔赤,眼中尽是不满。
“我知道你心软,但这次我心意已决,摩勒之前也跟我领过罚,知错能改才是好事,分寸我会把握好。”
听到呼尔赤的保证,孟清漓这才放下心来。
呼尔赤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孟清漓不太记得了,他太累了,意识渐渐模糊了。
只是在睡梦中,一直响着的沉稳而有规律的心跳,让人很安心,很安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清漓的身体渐渐康复。
想起那父子俩对他的痴缠程度,孟清漓大叹吃不消。
记得自己刚能说话的时候,摩勒就一定要赖在身边陪着他,生怕他寂寞了。
“爹爹,你痛不痛啊?是不是很难受啊?”
孟清漓除了中了血雾的毒外,身上外伤也不少,特别是手腕上让自己咬出来的大口子更是骇人。
孟清漓摸摸摩勒的脑袋。
“不痛哦!摩勒给爹爹吹吹,痛痛就全都飞走了。”
“真的?”
摩勒歪着头,马上嘟起小嘴给孟清漓的伤口呼气。
孟清漓忍俊不禁,觉得逗弄小孩儿实在是一件乐事。
门外的婢女端了盆热水进来要服侍孟清漓擦洗,摩勒蹬蹬蹬地跑过去,非要把那盆水接过来。
那婢女怎么敢让小世子做这种粗活,自是不敢把盆给他。再说这盆水还挺重的,小世子还不一定能拿稳了。
摩勒才不理会那婢女,扯着她的裙子就是不让她往前走。
那婢女没辙,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水盆递给摩勒。
摩勒拿着个比他还宽的盆,盆里的水在他的动作下大幅度地晃荡,才走没几步,水已经溅了不少出来。
孟清漓不忍拂了摩勒的好意,只能满脸担心地看着前面摇摇晃晃的小家伙。
果然,被盆挡住视线的摩勒一时没看到脚下,被地毯的丝线勾到了,匡地一声摔到地上。
婢女的尖叫,盆落地的声音,水泼在地上的声音,交织成一片,震得孟清漓头疼。
摩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水,也不管身边一片狼藉,将摔疼了的手递给孟清漓。
“小爹爹,疼,给摩勒吹吹!”
孟清漓自然是笑着给摩勒吹了两下,谁知摩勒反倒扁起嘴来了。
“小爹爹骗人,吹吹还是疼!”
孟清漓笑道:“小小男子汉还怕这点疼啊?”
摩勒七手八脚地爬上孟清漓的床,用小短手将孟清漓搂着。
“摩勒才不怕疼,只是吹吹了还是疼的话,那小爹爹怎么办?”
孟清漓无奈道:“小爹爹是大人了,这点疼没关系的。”
摩勒抬起那双和他大爹爹酷似的眼眸,很认真地盯着孟清漓。
看着摩勒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孟清漓真是恨不得将这宝贝揉到心里去。
“之前小爹爹离开摩勒那么久,摩勒不怪小爹爹了?”
摩勒抱着孟清漓轻轻摇晃起来。孟清漓知道那是卓琅哄小孩子的专用招式,现在摩勒竟然用到他身上来了。
“摩勒其实从来没怪过小爹爹。”
孟清漓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真的?那之前摩勒都不理小爹爹呢?”
“大爹爹说小爹爹离开我们是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没办好小爹爹就不能回来了,但是那件事又很危险,小爹爹不舍得摩勒冒险,所以才不带摩勒去的。”
想到呼尔赤在孩子面前对他的维护,孟清漓心中满是愧疚。
“所以摩勒就怪自己为什么不快点长大。快点长大练好了武功,就能帮小爹爹的忙,不会再让小爹爹被别人欺负!”
摩勒握紧了小小的拳头,一副豪气冲云霄的样子。
“所以摩勒每天都有好好吃饭,还喝很多羊奶,卓琅说这样就能很快变成大人拉!”
孟清漓掐了掐摩勒粉嘟嘟的脸蛋:“那什么样子才是大人呢?”
摩勒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大人就是像大爹爹那样,腿长长的,手臂长长的,力气很大,一下就能把小爹爹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