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自行离体,望中抚军大人珍重。驾!”
“锦衣”撒开蹄子飞奔而去。
林朗回过头去,只见司马铭彦就那样直直看着自己,面容平静无波。林朗却从他眼中读出莫
名的不甘与凛然,而他孑然立在草丛中,一身红衣如火,猎猎飞扬,将行渐远,渐远渐小,
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坊间传言,刘家九公子与司马家大公子私交甚密,看来所言不虚。”樊阿策马不知奔出几
里地,这才放缓了速度,由着“锦衣”慢慢前行。
林朗何尝听不出这人语意中的调侃与试探,但是昨夜至今晨,他一直被司马铭彦过分需索,
这一路颠簸下来,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只能咬牙强忍着,才能不出声响,此时哪里还有多余
的精力和人说话。
樊阿抬手摘了自己的面罩,深吸了口气,做出一副才发现林朗不适的模样,道:“我倒忘了
九公子初次骑马,定是坐不惯的,不如换个姿势。”
林朗还没琢磨出这所谓的换个姿势是什么意思,便已经被人轻轻巧巧地抱起来侧坐于马背之
上,而上半身几乎整个靠在那人怀里——虽然姿势别扭些,但好歹没那么疼了。林朗舒了口
气,道声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看哪儿才好,而什么又不说又未免尴尬,于是道:“樊先生
不是做客太守府吗?现在突然消失,不是很容易惹人怀疑?”
“哈哈哈,九公子多虑了,修武太守故交樊阿现在仍在原处,我么,只不过借了他的脸一用
而已。”这个“樊阿”大笑道,“我是轩辕门下青衣使者,名为青君。”
林朗不由抬头细看,只见此人脸颊脖颈颜色并无半分不同,就连笑起来牵动眼角嘴边的纹路
都极其自然,没有半分易容的痕迹,不由心生佩服之意,叹道:“青君前辈真是神乎其技!
”
青君显然十分受用,笑道:“谬赞了。九公子无需多礼,唤我青君便是。对了,我听司马小
儿叫你‘阿朗’,这莫非是你小名?”
林朗呐呐道:“也算是吧。青……青君,你应该已经见过我林大哥了吧,听攸公子说他遭了
伏击受了伤,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真没见过你说的那个林大哥,只不过我接到门主密令让我带人接应你,而他说只要我
说出那个‘闇’字,你定会跟我走。”青君略沉吟了一番,道:“莫非这个‘闇’是你那林
大哥的名字?”
“是啊。不过这么看来,他应该已经到了轩辕门了。”林朗略松了口气。
青君勾起唇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噙着笑,半晌才道:“九公子,不知现下你是担心
你那林大哥多一些呢,还是独自在荒郊野岭的司马家公子多一些?”
林朗面上一紧,别过脸去呐呐道:“我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
青君意味深长一笑,道:“九公子,你倒是一副好心肠。你那林大哥好不好的我不好说,但
是那个姓司马的小子太过嚣张了些,我只不过稍稍给了他一点教训,让他吃吃苦头,让他别
总打如意算盘,以为趁着这个乱子就能捞着便宜去。”
“青君,我娘他们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林朗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
青君此番不笑了,而是叹了口气,道:“这事情来的太突然,到底谁下的毒手我们还在查。
但是知道轩辕门存在,并打主意到我们头上的,左右不过那么几家,他们司马一氏位高权重
,当然也脱不了嫌疑。说来惭愧,这些年轩辕门以为天下大势所趋,战火渐平,门内管束也
就松懈了些,现在朱衣使者以及无辜之人枉死,也不能不说是我们的疏忽。”
“轩辕门到底是做什么的?”林朗不由有些好奇。
“这个么……”青君拖长了尾音,道:“我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正式入了轩辕门,自然就会
知道——但是能知道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林朗抿了抿唇,心想:这轩辕门我未必就想进呢。
青君像是看透了林朗所想,微微笑道:“九公子倒是个直性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此事
等到了轩辕门再想也不迟。此行还有些距离,我看九公子并不惯于跋涉,不如先睡会儿,等
到了总坛,我再叫醒你。”
林朗颈间蓦然一麻,便软倒在青君身上,昏睡过去。青君一手抱紧他,另一手握住缰绳,只
轻声一啸,“锦衣”便重新撒开蹄子在道上狂奔,扬起一路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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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弦声声轻叩,暗香阵阵盈袖。
欲问此身在何处,娇娥宫扇掩檀口,无限秋波在明眸,意流转,未尽娇羞。
琴音一曲悠悠终了,隐隐听着有女子娇声婉转,带着倾慕之意:“晴雪公子琴艺高超,当真
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每次听完,都是回味无穷。不知今日公子愿不愿再弹一曲,多多指
点下众位姐妹,我们另有重礼相酬?”
有一人淡淡道:“多谢诸位好意。不过今日授琴已毕,还请明日再来。”
而后听得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过来,林朗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而后
鼻端闻得熟悉的姜花气息,人已经被轻轻揽进怀里,脖颈处被揉了揉,指尖所到,林朗终于
清醒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却见的一人眉目如画,清冷如霜,正是林闇。
“林大哥!”林朗腾地坐起身来,却忍不住龇牙咧嘴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和腰,然后扒住
林闇上下看,嘴里急切道:“林大哥,你没事吧?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林闇本来脸色还有些冷,此时也缓和了些,伸手握住林朗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道:“我没什
么大碍。倒是你,这些日子我留你一个人在修武,也不知道你过得如何?我听说他们用你当
饵,还出动了官兵?”
“我身无长物,就比别人运气好一点,怎么会有事。”林朗本来想打了哈哈蒙混过去,但见
着林闇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尽是关切,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终于还是坦言道,“林大哥,
我……见着他了。”
“哪个他?”
“李铭彦。”林朗觉着握住自己的手蓦地一紧,不由有些不忍。
林闇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手中重新放柔了力道,眼中尽是鼓励的神色:“小朗,你说吧,
我也想听听这个李铭彦到底是谁,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初我年少离家在外打工,无意间得罪了人,被人当出气筒打个半死,那次,是他救了我
,还帮我找到稳定的住处。”林朗顿了一顿,道:“他有时会过来落脚,住一晚就走,时间
一长,我们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后来,他得罪了人,怕那人报复就……就杀了我。再后来
,他也死了,却没想到我们两个都到了这里。”
“现在他应该不是叫李铭彦吧?”
林朗点了点头,道:“他现在叫司马炎。”
“晋侯司马昭的嫡长子,战功赫赫的中抚军,他这个身份不简单啊。”林闇语气淡淡的,只
是伸手轻轻抚摸着林朗的发线,柔声道:“不过,我不管他是李铭彦还是司马炎。小朗,我
只想知道,现在你心里的人是谁?”
第三四章
林朗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凝望着自己的林闇,道:“林大哥,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
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他,那肯定是骗你的。”
“你还真是坦率得很。”林闇居然半分不悦的神色都没有,只是依旧笑得温和,“小朗,那
我呢?”
“林大哥……”林朗脸上有些薄红,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和林大哥你在一起的时
候很安心。你那么厉害,好像什么事情你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而我在这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有林大哥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林闇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还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伤心了。”
林朗略有些愧疚,不由握了他的手想要再多说几句,却听门口传来扣扣几响敲门声。
“晴雪公子,晴雪公子在吗?”
林闇冲林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恢复那副淡淡的腔调:“我在,找我何事?”
外面的女子显然有些局促,却还是鼓起勇气来碰这大冰块:“晴雪公子,我家红线姑娘亲手
做了冰糖银耳,差我送来给公子消暑。”
林朗了然地看着林闇一笑,心里头却有些微的酸意。
林闇不悦地皱起眉头,冷冷道:“多谢你家姑娘好意,但是无功不受禄,还请拿回去吧。”
“晴雪公子……”那女子显然是十分为难,在门口站了一阵,这才道,“公子若不收下,我
也不好回去交差。我把食盒放在门口,望公子念在我家姑娘一番心意,好歹尝两口。”
只听得轻轻一声响,再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竟是那仆妇自行走了。
林朗这才开口道:“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晴雪公子’的名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那个红线姑娘家?”
“一言难尽……”林闇无辜地看着林朗,道:“我拿着老夫人的玉佩很快就到了轩辕门,其
实也不是我找到他们,而是他们先找到我。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修武所发生的事情,只和我确
定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便给了我‘晴雪公子’这个身份,让我在这里养伤,还有——等你。
这里是轩辕门的一个联络点,从外人眼里来看,这里是一处青楼,我是这里客居的琴师,至
于红线,是这里的一个舞姬。”
青楼……舞姬……好恶俗!林朗黑线。
林闇笑道:“小朗,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吃醋?我吃什么醋?”林朗手脚并用爬下床来,道:“我饿了,我不要吃醋,我要吃冰糖
银耳。”
林闇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说一句就当哄哄我也好啊——一到关键时刻就躲,真是个
狡猾的小鬼。”
林朗打开食盒惊叹一声,虽然腹中饥饿,但好歹记得先给林闇这个正主儿盛了一碗,然后才
将余下的装了满满一碗,自己端了,招呼道:“林大哥一起吃吧,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有人
做这种甜品。”他舀了一勺正准备放进嘴里,忽然脸色一滞,又犹豫道:“林大哥,你说这
里头不会加料了吧?”
林闇笑道:“放心吧,这个红线姑娘不是用这些小伎俩的人。不过,小朗倒是多了几分自我
保护的念头,这样挺好。”
林朗嘿嘿一笑,心说之前刚被人下了药,可不得提防着点儿么。一碗甜汤下肚,林朗看着林
闇跟前动都没动的那碗,眼中星光闪闪。
林闇了然一笑,将那碗推了过去,道:“再吃点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朗笑得眯了眼睛,三下五除二又解决了一碗,这才摸摸肚皮道,“
最近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这冰糖银耳真是救了命了,果然只有甜品才能挽救我的味觉——
虽然这位红线姑娘食材放得太杂,又放得太甜了点儿。”
林闇伸出手去,轻轻拭了林朗嘴角的水渍,然后轻舔一下,疑惑道:“好像也不怎么甜,难
道是我们尝到的不一样?”还没等林朗脸上泛红,他便俯过身去,伸出舌尖在林朗唇上一掠
而过,而后一脸的笑意,正色道:“嗯,果然很甜。”
林朗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耳朵根红了个通透。
林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看来小朗对做甜食很有心得啊。不过这次你把别人送我的冰
糖银耳吃掉了,不如下次亲手做来补偿我?”
“小气,而且你明明本来就不想收的……”林朗瞪了林闇一眼,却见他含着笑,摆明了就是
吃定自己,不由恼怒地一拳送了出去。
“咳咳……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叙旧,但是门主召见,还请九公子跟我走一趟。”这人悄无
声息,竟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又是从何处进来的。
林闇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淡然道:“有劳青君。”
“你是青青青……青君?”林朗吃了一大惊,只见此人面相颇老,脊背微微佝偻,又是一副
粗使打扮,表情谦恭,倒是是个下等杂役,与之前那个高深的华服男子,还有那个蒙面劫人
的好汉截然不同。那老汉挑了下眼角,眼中尽是调侃之意,林朗这才有了些微眼熟之感,结
舌道,“青君好厉害的易容术。”
青君笑道:“九公子过奖了,你要是想学,我倒是可以教教你,不过现在还请九公子随我走
一趟。”
林闇握了林朗的手,道:“那便请青君带路。”
青君却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道“门主要见的只有九公子,还请林公子行个方
便。”
林闇的手紧了一紧。
“林大哥,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了。”林朗回握了一下,然后抽出手来,整了整衣襟,道
,“有劳青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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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朗本以为这个门主的所在会是什么深宅大院,又或者是什么深山密林,却没想青君只不过
领他上了一顶轿子,嘱咐他不要掀帘暴露了面孔,而后颠簸了一小会儿便到了一处不大不小
的宅院。若是寻常人见了,至多以为是小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流连勾栏,寻欢作乐到此时才回
来——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这般道理。
进了院子,青君领林朗下轿,又引他到了后院,只见院中远远立着个灰色长衫的男子,他的
发色如他衣裳一般,也是灰白,站在郁郁葱葱的绿树红花之间,像是一抹苍茫的雾气。
“老爷,红姬家的九公子领回来了。”
那人并未转身,依旧是看着眼前那朵红花,然后伸出手去掐了下来,捏在指尖,淡淡道:“
叫他过来。阿青,你就先下去吧。”
青君轻轻推了林朗一把,施了一礼,然后依旧佝偻着背退下了。
“你是轩辕门主?”林朗不确定道。
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容色有些沧桑,掩不去岁月荏苒的痕迹,面容平静,仿佛泰山崩于前
都不会叫他变色,但那一双眸子却如暗夜一般深沉,叫人虽看不明白其中的情绪,但仍禁不
住被吸引。林朗不由“啊”了一声,因为这人给他感觉太像初次见面时的林闇。
“我便是轩辕门门主,你也可以叫我玄君。在轩辕门,彼此并没有什么尊卑辈份,只是大家
身在其位,各司其职而已。”玄君手中扔捏着那朵红花,却悠悠然将那花朵转了一圈,道:
“你和红姬长相倒是没有半分相像,不过既是红姬的孩子,那也算是轩辕门的后人,以后便
留在这里。”
“可我并不知道轩辕门是做什么的,而且……而且我什么也不会,留在这里你们就不嫌是个
麻烦吗?”林朗还是觉得有些玄乎,这个莫名其妙的轩辕门,要真是什么邪教组织,那不是
亏大发了。
“这倒像是红姬的作风,她生性要强,从来都是独立独行,不肯和人多做商量,又太过护短
……”玄君略沉吟了一番,道,“你先在我这儿小住,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是想走,我也
不留你。”
这个门主看来还挺民主,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而且于己并没什么损失,那么多三天的考虑
时间也没什么不好。
林朗点了点头,道:“多谢玄君。不过,我住在这里好像不妥,不如去林大哥那边……”
玄君脸色微动,将那花朵重又置于枝头,冷冷道:“你若想见他,三日之后再见不迟。”
“老爷,总兵大人听得老爷回京,特来拜会。”青君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书房看茶,我这便过去。”玄君又看了林朗一眼,道:“一切都有阿青替你安排,在这里
无需拘束,只不要到前院去就行。”
林朗见他走远,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见那朵红花依旧傲立枝头,不由心中好奇,伸手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