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天下(第一部)(穿越)下——贼生梦死

　　因为我不会骑马，所以浩浩荡荡的伐夷大军中那辆颇显突兀的马车就是为我准备的。兵贵神速，可是我的存在却实实在在地在耽误行程。

　　离开朝平才一天，我就已经按捺不住了。第二天傍晚，在离朝平三百里的福绵山脚下扎营的时候，我找到了蒿王爷。

　　他此刻正在元帅的议事帐篷里，意料之中地，林宇轩也在，还有赵天成和南宫襄。 

　　“先生，我们正说起你呢。”蒿王爷看见我，很是高兴，往旁边一靠，让了他和林宇轩中间的一块空地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过去。

　　“王爷，中天有一事相求。”

　　“先生言重，有什么要求先生尽管说。”也许是我的严肃，让帐中的几人脸色凝重起来。 

　　“我可不可以不坐马车？”

　　“先生不是不会骑马？”赵天成奇怪道。

　　“虽然是不情之请，但是王爷能不能找一个骑术好的兄弟带中天共乘一骑？” 

　　“先生为什么要如此委屈自己？”蒿王爷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要求。 

　　“谈不上委屈，”我淡淡地摇头一笑：“现在边关战事吃紧，多耽误一刻，便会多许多亡魂。因为中天的缘故而导致多余的伤亡才会让我备受煎熬，痛不欲生。”

　　蒿王爷耸然动容，却没说什么，沉思片刻，便抬头道：“先生若是不嫌弃，就与本王……” 

　　“王爷……”蒿王爷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宇轩打断：“还是让先生与在下共乘吧。” 

　　蒿王爷与林宇轩对视一眼，遂点头道：“也好，先生就拜托将军了。”

　　凛王爷南宫襄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表情淡漠地在一边缓缓地喝茶，而赵天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一早上路的时候，我便骑到了林宇轩的马上。本来是我坐在后面，揽住他的腰以保持平衡，但是在我摔下马两次之后，林宇轩终于忍无可忍，把我换到了前面，直接将我护进两臂之间。只是一路上，我们之间没有半个字的交谈。

　　这一天的行程比前一天快了五十里，我揉着快被颠折了的腰，颇感欣慰，总算没白受这份罪。 

　　因为过度疲劳，我连晚饭也没吃，就钻进自己的帐篷睡下了。一般我睡觉都很轻，但是也许是今天太累了，竟陷入了深度睡眠，直到一阵吵闹打斗之声传来。

　　我茫茫然地坐起身来，帐篷外火光摇曳，脚步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夜袭”！

　　我匆匆忙忙批上外衣，将随风给我防身的匕首揣进怀里。刚要出去，帐篷里就闯进来一个提着剑的人。我大惊之下，摸出怀中的匕首就刺了过去，却被对方反握住手腕。

　　“先生，是我。”冰冷的声音却让我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帐篷内的烛火也被点燃，林宇轩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中闪烁不定。

　　“将军，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有刺客混了进来，已经被抓获了。”

　　“刺客？！有人要行刺王爷？！”我大惊。

　　林宇轩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哼声道：“不是王爷，是你。”

　　“我？”

　　“看样子是要动手了，”林宇轩并不理会我的诧异，拍了拍手，立刻又一个勤务兵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把楚先生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我的账中去。”他命令道。

　　我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人是不是霸道过头了？

　　“朝平那边马上就有行动了，这期间你会很危险。”勤务兵出去之后，他对我说道：“王爷要赶回皇宫，你自然不能去他那里。或者你想去赵监军那里或凛王爷那里？”

　　我想了想赵天成宫宴那晚的失态还有南宫襄令人发毛的眼神，最终默认了林宇轩的决定。 

　　“不过将军你说朝平会有行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王爷要赶回去？”我直觉这绝对不是小来打去的问题。

　　“到时候先生自会知道，只是这之前请你务必保密。”他冷淡的语气不容置疑，看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自然。”我点点头，也不再多话。

　　天亮之后，我们又重新上路了，这次果然没有见到蒿王爷的身影。但是林宇轩对大家的解释却是为了加快速度，王爷带领骑兵团赶往前方的先头部队了。

　　中午短暂休息的时候，我趁林宇轩不注意，溜到旁边的树林旁透透气。整天对着这么一张脸，冷冰冰的不言不语，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我虽然不是外向到一刻也闲不住，但是整日里对着一座冰山也着实让人精神疲累。

　　“哟，这不是天罡星吗？”身后一个调侃的声音过后，紧接着就是哄笑。 

　　我回过头，看到四个士兵打扮的人正一脸嘲弄地看着我。我不说话，只是冷淡地回视。 

　　“想不到天罡星是这么俊俏的一个小公子啊！”

　　“该不是皇上玩腻了，送到咱们这里任其自生自灭？”

　　“那咱们可不能辜负了陛下他老人家的好意……”几个人又笑起来，这次竟是说不出的猥琐，令人恶心。

　　忽然，一阵风过，几个人的笑声嘎然而止，站在最前面，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的脖子上多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剑。

　　“好狗胆！皇上亲命的军师，天赐我军的天罡星你们也敢羞辱，是想灭九族吗？！”林宇轩的声音字字冰冻，我却不知怎的，竟感到温暖。

　　那四个士兵虽已面露惧色，却仍是耿着脖子不服气，眼神恶狠狠地一直不曾离开过我身上：“属下不敢，只是左将军为天朝出生入死，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天罡星的毛头小子陷害，被夺了军权，属下为左将军叫屈！”

　　左将军？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骠骑大将军还分左将军和右将军，右将军就是林宇轩，那左将军自然是林浩了。

　　只是林浩被夺了军权跟我有什么关系？应该是他突然身染重疾，不能带兵，边关又战事吃紧，才不得不交出军权的吧？还有，天罡星什么的根本不是我自称的好不好？怎么觉得被陷害的反而是我呢？

　　“你们以为天罡星下凡这样的事是可以自称的吗？要不是国师夜观星相，又根据五行八卦推算了先生的生辰八字，才得出这样的结果，你们以为以陛下的圣明，会被人轻易欺骗？！”看样子国师和皇帝陛下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这四个人当下就不再吭声了。

　　“前一阵子陛下身中剧毒，太医全部束手无策，若不是先生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先生实乃我天朝的大恩人，你们却恩将仇报，也算得上是我天朝军人？！说出去还不把我天朝大军的脸都丢尽了？！”

　　我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林宇轩，这个人看起来冰冷无情，没想到这么会编瞎话，也许正是因为他平时那个样子，他编的瞎话才有人信吧……

　　眼前的几个显然完全相信了林宇轩的话，竟然羞愧地低了头。

　　“左将军这次是主动交出军权的，”林宇轩见这几个人都已服软，便收回长剑，道：“只因敌国听闻天助我朝，便派了刺客入宫行刺天罡星，妄想破坏我朝时运，没想到被林浩将军撞破。将军为救先生，身受重伤，无法带兵，才交出军权，将保家卫国的重任托付给了蒿王爷和本帅。你们口口声声效忠左将军，但是你们的这种行为差点就让敌国得了意，若是让左将军知道了，你们让他情何以堪？！”

　　“将军，属下知错，属下该死，要杀要罚属下但凭将军！”几个士兵已经被林宇轩说得悔恨不已，伏在地上不肯抬头。

　　“本帅念你们对左将军也是一片赤诚，又不了解内情，这次便饶你们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去各领一百军棍，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几个人又向林宇轩磕了几个头，才乖乖领罚去了。

　　难怪林家那么多狠角色却都很怕他，这个林宇轩，简直是魔鬼！无形中化解了林浩旧部的不满不说，还会让他们一心一意地配合蒿王爷。一席瞎话说得汤水不漏，让人受罚都受得心甘情愿，可怕……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算先生实在不愿意呆在本帅旁边，也请先生务必忍耐到王爷回来。”林宇轩走到我身边，语调冰冷：“今天若不是我看到先生是朝这个方向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很抱歉……”这次的确是我的不对，我打心里觉得歉疚。

　　身边的人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会愤然离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竟莫名地有了一丝温度：“先生今天也听到了，军中已经传出了对先生不利的谣言，而散播这些谣言的人到底是谁我们还没有头绪。如果是昨天晚上的那些刺客当然最好，从此谣言的根源就杜绝了；可如果刺客跟扰乱军心者不是一批人，那在抓到这些人之前，先生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

　　刚刚那四个人回去虽然可以平息一部分士兵的愤怒，但毕竟是少数，要压制谣言的散播还需要特殊的手段，但是在王爷回来之前，我们暂时还什么都不能做。”

　　“嗯，我明白了，对不起……”我抬起头看着他：“还有……刚刚谢谢将军。” 

　　“不需要谢我，”他冷淡地转身，边走边道：“你是陛下钦命随军的天罡星，若是放任你被人欺负，陛下的天威何在？我不过是尽了一个天朝军人应尽的义务罢了。”一席话说得无比冰冷疏远，饶是我早已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做个了断，而他的这种态度再好不过，我的心仍是忍不住阵阵抽痛。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回到队伍里，没想到还没继续前进，天就突然大变，下起了瓢泼大雨，面对这样寸步难行的局面，军队只好就地扎营。

　　我的心情此刻可以说是无比焦躁，除了刚才的事情让我如鲠在喉之外，边关的战事也十分令人担忧。多耽误一刻，就会多出不计其数的亡魂。

　　林宇轩在帐篷里慢慢地喝着茶，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将一杯茶递到我眼前，道：“凛王爷已经率五万先头部队赶往边关增援了，因为他们都是骑兵，所以速度很快，估计明天中午就能到。而且我留下在那里驻守的是我最得力的部下，暂时应该还不会有大问题。”

　　“谢谢。”我道了声谢，接过他手中的茶，慢慢啜饮起来。他没说话，转身回到方几旁继续研究敌情兵法，帐内的空气立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报告！”我正坐立不安，帐外有人喊道。

　　“什么事？”林宇轩抬头看着走进帐篷的士兵。

　　“那几个刺客什么也不肯说！”

　　“不说？”林宇轩的唇角微勾。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个林宇轩笑，但是我却宁愿永远见不到这样的笑容，冷酷而嗜血，我似乎都能闻到迎面扑来的血 腥气。

　　“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他对那个士兵说完又转头对我道：“我会加派人手在帐篷外，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去。”

　　“我明白。”我点点头，在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添乱。

　　看他走出去，我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你就是天罡星楚先生？”我的手突然被刚刚进来报告情况的小士兵抓住。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个孩子大约十六七岁，看上去跟我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差不多。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两个淡淡的酒窝，看着我的眼睛又黑又亮，让我忍不住对他升起一股好感。 

　　“我是铁牛，我哥哥铁军是皇宫里的侍卫，前几日要出发的时候我见到过哥哥，哥哥嘴里全都是先生的事，先生真的好厉害！没想到我能亲眼见到先生，回去说给哥哥听，哥哥一定羡慕死了！” 

　　“那是你哥哥言重了，我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教书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铁牛打断。 

　　“才不是！先生的智谋天下无匹，要不敌国怎么会这么煞费苦心地来刺杀先生？”他一边说一边更紧地拉住我的手：“不过先生放心！我们将军可厉害了，有他贴身保护先生，先生什么都不用害怕！”

　　保护？我苦笑一下，这恐怕是他不得不做的负担吧。

　　“先生不信吗？”铁牛提高了声音：“铁牛说的是真的！自从行军以来，将军每晚都会等先生睡着了便到先生的帐中去守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再离开。

　　大家怕将军休息不好，累坏了身体，便提议多加派人手趁先生睡着的时候埋伏到您的帐中，可是将军说先生浅眠，人太多会影响先生休息，而且一旦先生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他们，难免会紧张，所以没同意。

　　我们将军还从来没这样紧张过一个人，可见先生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了！” 

　　安静地听着铁牛不服气的辩解，我心中五味掺杂，可奇怪的是，刚刚胸口那磨人的焦虑却消失无踪了。

　　缓缓端起茶送到唇边，突然我的动作僵住了。顾不得茶杯掉在地上弄湿了毡毯，我一把抓住铁牛的肩膀：“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们将军知道我浅眠？！”

　　“是……是啊……”他被我吓了一跳，喏喏地道：“先生跟我们将军一定是旧识，要不然这种事……”他突然冲我暧昧地一笑。

　　我只觉得头“嗡”地一下，铁牛后面再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铁牛显然也被我的脸色吓住了，连忙上来扶住我，让我缓缓躺下。

　　“先生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来！”说着就要起身。 

　　我一把拉住他，道：“我没事，老毛病了，躺一会儿就好，不用叫大夫。” 

　　“真的不用大夫吗？”铁牛犹豫着，但是似乎他也想起刚刚林宇轩嘱咐他不许他离开，所以他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之后又乖乖地坐了回去。而我本来只想闭目养神片刻，没想到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一觉醒来，帐篷里已燃起了烛火，额上微凉，我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块浸湿的布巾。 

　　“你醒了？”我看着林宇轩的脸，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那冷得能掉冰渣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喜悦的温度。

　　“我……睡着了吗？”

　　“你有些发烧，昏睡了一下午，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他转过身，端起方几上的药送到我嘴边。

　　我伸手要取过碗，却被他一晃躲开，没办法，只得就着他的手将药喝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还有股淡淡的甜香。

　　“大夫说吃了药需要多休息，你再接着睡吧。”他放下药碗，将我身上的棉被拉了拉道。 

　　“你是宇轩对吧？”帮我拉棉被的手突然顿住，但紧接着他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我是林宇轩，但是我跟先生似乎还没熟到……”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也来到这个世界了是吗？” 

　　“这个世界？”他哼笑一声：“本帅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先生怕是烧得厉害了。别再多话了，快些休息吧！”说完，他不再给我机会说下去，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越发烦闷。依他的脾气，若是不想承认，就是拿满清十大酷刑威胁他也没用。嘴里苦苦的，想来是那药的后劲上来的。

　　过了一会儿，铁牛进来了，唯唯诺诺地走到我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为我换着湿凉的布巾，看样子是被林宇轩训斥了，正好我现在也实在没心情东拉西扯。

　　湿巾搭在额上的感觉很舒服，慢慢地，我又再度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搬动，一阵颠簸摇晃之后便安静了下来，周围变得温暖而舒适，我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