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三个时辰,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见司徒冲从北面摇摇晃晃地来了。到了庙前,似乎也是怕鬼,司徒冲并不立马进去,而是跪下来,点了一炷香,口中颂道:"三圣爷爷在上,受小人一拜。"然后,他又将庙门前的一尊竹笋状的石头顺时针转了大约三十度左右,这才像松了口气似的,走进庙里,进入了秘道。
稍等了一会,超风也依样进入了秘道。
司徒冲远没有遏都心细,一见"陈玄风",便忍不住抱怨起来:"以后没什么大事不要叫我到这来,就算知道怎么破解这招鬼阵,也还是怪吓人的。粮草已经都运到祈水山下山洞了。兵马也操练地差不多了,到时再由您调遣,一定势如破竹,御史大人你就放心跟王爷说,让他安心等着登基吧。"
超风听得瑟瑟发抖,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司徒冲的话泄露了一个大阴谋,可也让超风知道了自己一直视为偶像的大哥居然会和旬阳王一起造反。超风一时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先前想好要问的话竟一时全忘了,但总算还晓得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露出破绽。
还好陈玄风素来寡言少语,冷酷无情,所以司徒冲见"陈玄风"瞪着眼睛,像个木头人似的,也没有起疑心,只说:"御史大人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还要赶回镖队呐。"
超风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此时她低落的语调已经无需模仿,就似足了陈玄风,只是仍然有些没头没脑地问:"云非凡,是你师父派人去杀的?"
"云非凡死了?"司徒冲总算提起了些精神。
"陈玄风"摇头。
"那就不是我师父干的。是,我师父确实想杀云非凡为师妹报仇,可是他也不是自不量力之人。就我师父那些弟子,包括我,哪个打得过云非凡?你不也教过我师父,关键不是何时杀,是找谁杀么?更何况三年过去了,要动手早就动了,既然已经等到现在,如果要干,那一定是时机到了,就必须也绝对会一击即中,绝不可能让云非凡活着跑喽。"司徒冲很确定地说。
这下陈玄风哪怕没有牵扯进嫁祸陈默风和国丈的案子,可凭着他教裘鑫如何报仇,就已经显示他心术不正了。这也绝不是暗行御史该做的。司徒冲的这些说话实在是太震撼,超风一时忘了自己现在就是陈玄风,说了句不怎么恰当的话:"可为什么刀上会有五龙门的记号。"
"什么?那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哪有人那么傻,杀朝廷的官员还为恐人家不知道,带着自家的兵器!"司徒冲顿时火起,口中骂到:"妈的,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我定要他......"忽然他仿佛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一会又一副惊恐的表情,斜眼瞟了"陈玄风"几眼,眼珠转了几圈,咽了口唾沫,说到:"这,这或许是我师父,干得吧。不过,还有半月时间,还有最后一批粮草未运,户部那儿,也还需要我师父敷衍,这动手得是不是快了点,哦,不,我是说,还是先拖延住云非凡比较好,我师父还有用。"司徒冲说完,嘟囔了一句:"时间不早,我得赶回镖队了。"然后飞也似地抱头鼠窜。
客栈里,超风坐着,眼睛望着桌上油灯里扑朔的火苗,幽幽地说:"小妹我多年未见大哥了。师父教我易容术时说,哪怕不懂得易容之术,人也是会变的,有时甚至比易了容的变化还大,因为,变的不是容貌,是心。"
"如果大哥对皇上的忠心变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变的?何况,大哥有的不仅仅是忠心而已。"陈默风摇着头,悲哀地说。
"大哥的忠心变了吗,这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吗。"超风似问非问地说。
陈默风摇头,不知他意思是没有,还是不可能。
如意算盘
雪茫茫地下,犹如沙尘暴一般席卷肆虐。
袭玉坐在帐篷里,风无孔不入,与炉中的火苗共舞。
珂士杰说到:"大王,如此大的风雪,这仗无论如何是打不起来的。藩王不会这么傻,送下面的士兵去送死。"
"难道我就会这么傻么?又或者说,会那样无情?不顾将士们的安危?"袭玉眉毛一挑,质问珂士杰。
"奴才不敢。本来趁着这暴风雪席卷藩国属地,藩王抗灾应接不暇之际,我军大举进攻,必能速战速决。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暴风雪突然走得慢了,停隔在这之间,此时恐怕藩王已有查觉我军动向,必定按兵不动。这时间长了,他们未必受损,我军后方遥远,恐怕......"
"珂士杰,你忘了,当初孤王是怎么训练士兵的?"
"大王让士兵一边操练,一边向那与羊群移动方向相反的地方前行。"
"不错,羊群所去之处必定水草丰盛,而羊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咱们本是游牧之族,与那羊群一样,与大草原唇齿相依,千百年来我们一直受制于草原、天气,不断迁徙,反而忘了我们一族本身的坚韧。我如此训练士兵,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不畏任何恶劣的环境,不忘我们这一族的精神,奋勇作战,这才是真正的优势!"
"奴才愚钝,不查大王之深谋远虑,奴才......"
"我军的优势,也正是藩王的劣势。你以为先帝渭宗帮助藩王划定疆域,建立农耕,真的是为了藩王好吗?人是安定了,但人心却也懒惰了。"
"原来如此,天朝人果然狡诈之至。"珂士杰心里说到,他不敢说出声来,因为他知道袭玉容不得别人对渭宗有任何的不敬。
"当然了,虽然我军受过最严酷的训练,毫无所惧,但小心一点还是好的。那就暂时按兵不动,观望一阵。"
"奴才遵旨。"珂士杰叩首,正要出去,却又被袭玉叫住。
"对了,天朝那动静如何?"
"呃......"珂士杰不敢告诉袭玉献祯被绑架并且至今失踪的事,他怕袭玉一个激动,做出什么有损大局、难以弥补的事来。可他这一个迟疑,早已被袭玉看出苗头来。他一介书生,纵然再有脑筋,被袭玉这"暴君"一逼,哪里还招架得住,立时像竹筒倒豆子般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袭玉心中翻江倒海,脑中却一片空白,待稍稍冷静了些,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要去找献祯。他固然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没有办法放下。克制了很久,袭玉最终还是决定,既然这里暂时仗还打不起来,自己何不秘密往天朝京城跑一趟,寻找献祯。
载着旬阳王和弄玉的马车不分昼夜地奔跑,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旬阳王府,这离献祯被绑架已过了五天。
这晚,弄玉睡不着,披了衣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绕到了旬阳王的书房。只见房里两个黑影,一个是旬阳王,另一个看影子似乎是个光头。
"你把她带回来干什么!"光头质问旬阳王。
"她怀了献祯的骨肉,待在我身边总好过便宜了那小野人,关键时刻还能当个筹码。"旬阳王振振有词。
弄玉一惊,这人果然没他自己说得这么正直无私。
"筹码?哼,想着自己会输的人才会在身边藏着筹码,到时好翻本。"光头嘲笑地说,"不过,足月取她紫河车,倒可以治你那荒淫无度所致的虚损之症。"
"你!陈玄风,你不要太过分!本王倒想看看当令尊知道你现在干的这些事,清理门户时那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样子。"
陈玄风不作声,心想:"我干的事都是为了献祯,你这蠢人被我利用了也不知道。要不是计谋所逼,我才不会与你这卑鄙小人为伍。我陈玄风决不会自毁誓言。"
旬阳王自以为切中了陈玄风的要害,趁势说到:"本王还没质问你呢,为什么要连周献祯一起给绑了?难道,你真的就那么等不及?"
"那不是我干的。"陈玄风否认,没半点迟疑。s
旬阳王看了陈玄风半晌,才半信半疑地说:"那周雩乾呢?干掉了没有?"
"这事不用你操心!"陈玄风避开旬阳王的视线,铁青着脸说。
"那是最好,想来你这种人也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周献祯失踪了也好,倒是省了本王的事。十天后,那些议事堂的老朽们要立了本王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要立灵贵妃之子,那本王就起事,御林军、连祖狄那帮人要是敢反抗,本王绝不轻饶。"
"起事?兵马呢?"陈玄风冷冷地问,其实他早知道旬阳王同时联络了袭玉和藩王,签了不平等条约。
"宫内,不是有你那朋友遏都可以牵制住御林军么。宫外么,现在袭玉正和藩王交战,不论谁赢了,最后都能为我所用。到时他们会在边塞帮我拖住连祖狄。连祖狄缺粮,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我再联合与我一党的大臣去逼小傻子退位,成功后就可以让藩人们退兵啦。"旬阳王自信地说。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这个蠢货,陈玄风在心里嘲笑旬阳王,当皇帝只为一尝在龙椅上乱搞的滋味。没胆暗中招兵买马,还想造反当皇帝!
"哼,要不是御林军由皇帝直接统率,那统领辜桑又是令的顽固不化,若非周庆麟吝啬那一亩三分封地,还遗诏‘恩赐'我终生活在皇帝眼皮底下,令我无法暗中招兵买马,本王又怎需冒这个险?本王已经韬光养晦够久了,可不想再等了。量那小小的北藩也成不了大气候,到时,只要本王将藏起的粮草重新放出来,供应到位,就算北藩耍赖不按条约说的退兵,连祖狄也能打败他们的。"
"哼!"陈玄风不屑一顾地冷笑,周庆麟针对你还不是因为你强奸了他的宝贝小野人?没有不给你那死鬼老爸面子杀了你就已经很慈悲为怀了。对北藩现连后杀,出尔反尔,怎么取信于民?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献祯,确保他不再出现!那时就能如你所愿,带着他远走高飞,本王也不再追究。至于太师,现在抓不抓都无所谓,等本王做了皇帝,想杀他还不容易。"旬阳王展望着未来,仿佛看到自己身着黄袍坐在龙椅上,顿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并没注意到陈玄风的表情。
陈玄风默不作声,他一向是个沉默的人,心中却想:"远走高飞,献祯大约也不会愿意,但只要他身边那些碍眼的人都清除干净,那我也愿意留在朝中辅佐他。"
弄玉在窗外听得胆战心惊,心里只想着一个字:"逃"。可当她从狗洞钻出王府,站在半夜寂静空旷得可怖的大街上,面对周遭的一片雪白,却又失去了方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连那如意算盘怎么打都不知道。弄玉双膝跪倒在雪地里,掩面痛哭起来。
忽然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搂住她的肩将她挟持进了黑暗的小巷......
如此疗法
"和尚你可回来啦!"隋玉冲上来像躲瘟疫一样躲开铁青着脸的袭玉和一脸颓丧之色献祯。
"出家人回来了,你们规矩一点!"隋玉从渡圣背后探出头来,长着脖子嚷到。
原来袭玉布置好军中一切,便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可当他颠颠地赶到京城,却和跑出王府的弄玉一样,失去了方向,于是他只好溜进空置的景郡王府暂避,却反而阴差阳错遇到了献祯。
"献祯瘦了!"眼泪在袭玉眼眶里打转,不论自己受了多少苦,但自己起码有自由,献祯一定是比自己还苦的。那么几年来的朝思暮想终于有了结果,袭玉真想抱着献祯大哭一场,却发现献祯看他的眼神不对。
"红毛......塞外的?"献祯一拎袭玉额前的头发,说,突然像触电了似的缩了手,大叫:"你是兀尔金?"
袭玉犹如坠入了冰窖,心都冻碎了。"兀尔金"......献祯从来都不叫他这个名字的。联想起那些个传闻,难道献祯真的脑子出了点什么问题?难道自己千里迢迢找来,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袭玉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那边献祯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那个,那个,我失忆了,因为什么失忆我不知道,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就是失忆,失忆的意思就是以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以前的人也不认得了。那个,抱歉......我听说我好像应该认识你,好像以前关系还不错,不管我们以前到底怎么回事,反正我是不记得了,所以,大概,应该,统统不算数,不是,我没那么残忍啦,可以做朋友,不过那个之外就......我现在对那个什么......没兴趣,你明白我意思啦,而且,现在也不是风......风......风花雪月的时候......你千万别发火,我绝对不是因为对你厌倦了才找的借口。绝对不是的!隋玉那个家伙长得也不错,你问他,我有没有碰过他?我是真的对所有男的都没兴趣啦。唉,我嘴拙,说不好,算了,你要怎么想都好了......诶?对了,你不是在打仗吗?怎么跑来这里?知道你是开明之士,对天朝忠心耿耿,这个,不管是什么原因也好,希望你以后可以继续......忠心下去,这个,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我是真的......"献祯低着头,啰哩八唆地说了一大通,每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在袭玉的心上。
袭玉脑子轰轰作响,心里淌着血,一股犟劲却上来了。失忆,失忆不会连性向也变了的。就算你真的忘了十年的恩爱,忘了咱们的第一次,你的身体一定会记得!袭玉顿时像发情的野兽,一把就将献祯推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