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阁下,您要是有什麽高见......"
"船!"我扔下这句话率先冲出会议厅。
潮湿的海风掠过脸颊,港口的灯光已经变得很遥远很遥远。白天看起来如绿松石般沈静内敛蓝到令人心醉神往的海面,此刻却是漆黑如同沼泽般充斥著死气沈沈的气氛。
其他人也来到甲板上,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除了看到那一瞬间眼神里有一闪而过掩饰不住的惊讶,但是接下来个个看上去都沈稳如泰山。有人吩咐了手下去查明原因,更多的人则是准备回到会议厅继续之前的讨论,在他们眼里也许下一秒是生是死都不及那地盘和势力来的重要。
就在众人陆陆续续往船舱里去的时候,游轮的广播里传来刺耳的长鸣,紧接著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出来。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值得的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爆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他们清扫,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这个肉麻兮兮恶心巴拉的声音正在朗诵《哈姆雷特》里最经典的那段台词,甲板上一众黑老爷们具是满脸墨线。
"好像是‘凤爷'那小子的声音......?""白老大"念叨了一句,有冲动的主"喀啷"一声掏出把格洛克,"砰砰"两下,喇叭冒烟,但是声音依然从别的地方传出来,鬼魅一般......与此同时一声凄厉尖叫从头顶上方呼啸而过,划破长空,紧接著人声嘈杂,"快叫医生!""这是怎麽回事?""杀人了!"
声音来自上层平台,我们几个还留在甲板上的人不约而同抬头。
船舷的栏杆上趴著一个人,半个身体探了出来,而後慢镜头般一点一点滑下来,在空中翻腾,旋转,衣袂翩飞,宛如风中落叶,最後"彭"的一记闷响,重重摔落在我们这一层甲板上,鲜红的液体如泼翻的颜料,在甲板地面上印象派地诠释著"死亡"这个词。
"Ann!"我惊呼出口。
『......死了;睡著了;睡著了也许还会做梦;恩,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腐朽的皮囊之後,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麽梦,那不能不是我们踌躇顾虑......』
那无处不在的该死的声音还在朗读著那段台词,我在甲板上四下找寻了一圈,然後在角落看到一个吓得瑟缩发抖的侍应生,箭步上去一把揪住他,"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应、应该是......船长、船长室......!"
"船长室在哪?"我对著他几乎是用吼的。大概是被我的面目狰狞给吓得不轻,侍应生嘴巴抖了半天都没发出声音。"快说!"我又吼了他一声。
"11F,船头!"声音从身後传来,转身,"白老大"指了指电梯方向,"从那里上去,左手边......看来那小子早就计划好了。"
我冲他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後想也不想地往电梯方向跑去。
『......谁愿意负著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恐惧不可知的死後,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
扰人厌的声音挥之不去,按下电梯按钮,看著楼层数字变化,只觉得著电梯慢得让人焦躁。我才不去管他念的是《哈姆雷特》还是《哈姆太郎》,我只担心一件事──
高松!你千万不要出事!
"匡啷"一脚踢开船长室的门,我站在门口微微喘著粗气。
『......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对方念完最後一句,掐断广播闭上眼,似在回味自己刚才的演出。船长室的地上倒著好几个人,其中包括那晚给我传讯的女人,她见到我,挣扎著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地向我求救。
"救......程哥......去救......程......"m
枪响,那女人应声倒地,开枪的人似有怜惜的"啧啧"了两声,"别担心,你们的‘程哥'马上就会去陪你们的。"
"梁·凤·君!"
眼前这个人面目无情、下手冷血,却和凯有著三分相似,浑身上下透著贵族气质的优雅青年,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他就是梁凤君!
"‘太子'?!久仰!"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和凯一样的褐色瞳孔,隐隐流转著琥珀色的光泽。
"高......‘程哥'在哪里?"我直接切入主题。
他继续优雅地笑,仿佛正看著一只正步步靠近陷阱的猎物,"你要找的是那个刑警吧?"
我不语,只是盯著他。
"让刑警混了进来是我的失策,这个责任该由我担待。总之,我已经妥善处理了,所以‘太子'不需要担心什麽。"他这样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他掌握了多少,总之这个人很可怕!之前居然可以这样沈得住气任我挑衅侮辱,蛰伏著一直等待著时机到来!
"我.只.想.知.道──高松,现在在哪里!"我口气强硬地再次发问。
梁凤君丝毫不理会我,绕开地上横七竖八躺著的人,擦著我的手臂径直往门外走去。
"站住!"我喝了一声。
梁凤君的脚步声止,声音从身後传来,阴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直直地穿透脊椎冰寒到心底,"‘太子'还有什麽问题?如果是道上的事情,劝你不要再嚣张,过去的事我就当你玩心重不和你计较!"
我转身,抬手,梁凤君见到我这架势眉头一紧,一脸戒备地瞪著我。我缓缓张开手,指间捏著高松交给我的那个U盘。
"这是条件,我和你作笔交易......"
Act.49 我在你身边(十)
"呵呵呵!"他仰首而笑,笑过一阵之後腾得变了一副表情,"居然没想到那个刑警还有这一手。"
"别废话!趁我用的还是‘交易'这个词!"
"哼!"他鼻子出气冷嗤了声,说道,"动力监控室......他正替我守著某个贵重物品......"
我将U盘往他身上一扔,随即掏出枪指著他,"我的枪法很糟,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边说一边朝船长室外退。
梁凤君丝毫不为所动,缓缓将手举起,"其实,我倒是并不在乎这个盘里究竟有些什麽,因为......"他露出手中的黑色遥控器,"你们谁也逃不出去!"说著,手指按下。
顿时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船身大幅摇晃,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事,身侧一道亮光,紧接著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猝不及防被强大的气流掀倒在地,等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暗红粘稠的液体顺著额角滴落很快在地上汇聚起来。
抬头,到处都是浓烟,梁凤君已经没了踪影,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这一连串爆炸来自於船侧的救生艇。
『你们谁也逃不出去!』
想到梁凤君最後说的话,现在他又炸了所有的救生艇,而高松在动力监控室......
『他正替我守著某个贵重物品......』
一阵莫名的恐惧笼罩下来,我似乎隐隐猜到了即将要发生什麽事!一瘸一拐地往楼梯口走去,身後"嗡"的一声,灯光全灭,船上的电力供应被切断。
恨恨地咬牙,梁凤君!你有种!
拿著应急灯下到舱底。
"高松──!""喂──还有气的话麻烦出个声!!!"
四周回答我的只有机械"轰隆隆"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像只无头苍蝇,在偌大的游轮底舱转来转去,哪里才是动力监控室?
"高──恩?"脚下踢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体,"高松,是不是你?"低下身,拿应急灯去照,然後"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地上那个不是高松,而是死了的船员,暗褐色的液体在地上横流成溪,死者鼓著满是血丝的眼球直勾勾地瞪著我。
深吸了口气,揉著胸口安抚那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的心脏,好一会儿才平缓过来,我伸手抚过死者的眼皮帮他合上,然後提著应急灯继续往前,直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拿灯照了下来,"动力监控室,除工作人员以外禁止入内!"
应该是这里!
门没有上锁,我推门而入,"高松?""高松......你在不在?"提起灯四下照了一圈,然後在房间一侧看到一个人影,看身形衣著应该是他。
"高松!我叫了你那麽多次,干吗不......"
"别过来!"高松平静冷淡地声音传了过来。"这里很危险!快走!"
听到他这麽说,我不禁有些怒火中烧,要不是手上那盏灯还要用,枪会走火,不然随便哪样先砸过去再说!
"你什麽时候见过莫非贪生怕死了?!我要是怕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看到他的状况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差点被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噎死!"这是......什麽?"我愣愣地问。
他没有抬头只是盯著眼前的装置,语气漫不经心道,"没看到麽?我正维系著这艘船的安危。"
什麽时候还有功夫开玩笑?!
蹲下身,就著灯光看了个清楚。那是一套定时装置,两头引线,一端接在高松手腕的脉搏处,另一端分出无数根线路出去......整个监控室布满了炸弹!
"老天!"我叹了一声,正要伸手去拔接在他手腕上的引线......
"不要动!"高松大声地喝止了我,定时装置原本很规律的蜂鸣一下子加快了频率。高松立刻闭上眼深呼吸,不一会儿,蜂鸣又恢复到初始频率,"嘀──嘀──"的声音有点像心电图。
"这个定时装置还剩45分锺,前提是我的心跳频率保持在60-80次/min......如果高於或低於这个频率,这个装置就会切换状态在1分锺内引爆......"他说得很慢,看得出正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我该......怎麽做?"
"逃!"
他回答得异常坚定,带著命令且不容抗拒的口吻。我并没有立即开口,於是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默了一阵,然後他似乎发现了我额头上的血迹,伸手过来摸了摸,脸上露出担心疼惜的表情,"你受伤了?"
"我没事。"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然後把外面的情况发生了什麽事说了一遍。
"‘凤爷'切断了供电,炸毁了所有的救生艇......看样子他要对付不仅仅是我一个,估计是想趁这次机会把东南亚的势力重新握回手里......"
"原来刚才的爆炸声......那你是怎麽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迟疑了下,"我用你的盘,作交换......"
他脸上的表情一僵,"那里面是安子和我,还有之前许多人收集的证据,前後加起来花了三、四年......那些的资料几乎可以一举歼了整个东南亚的毒网......"
我一惊,原以为那个只是用来举证"凤爷"的资料,却没想到......
"对不起......"我越说越小声,"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有这麽重要......"
"傻瓜!"他轻声骂道,"我又没有怪你!莫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跑哪去了?"
我抱住他的手臂,将脑袋搁在他肩上,"不是......一想到自己又要被抛下,我就......"
一次又一次重复著同样的经历,到最後总逃不掉被遗弃的命运,实在受够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牢牢抓紧!
高松摸了摸我的脑袋,语气温柔地安慰我,"那就应该是我道歉了,本来说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现在却......"
"真的没有办法麽?"倚著他感受著他的体温,在这种状况下,却莫名的心安。
"有,但是我不知道可不可行。"
甲板上一团乱,尚留在船上的游客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惊恐万状,哭喊著奔走著,近似於疯狂和歇斯底里。我在乌漆抹黑里摸索著跑回8楼,"砰"地推开中央会议厅的大门。
会议厅里少了一些人,估计是见情况不对已经先想办法离开了,但是这里的气氛依然平和凝重,实在让人无法和外面的混乱联系起来。我的闯入打破了原本的宁静,他们保持著之前的动作,侧首看向我。
"谁有、谁有表?......手表,最好是怀表!"我喘著气问道。
他们沈默了片刻,接著会议厅里一阵细细梭梭,然後几乎象是约好了的,几个人同时将手里摸到的东西往会议桌上扔,一连串"啪啦啪啦"金属撞击红木的沈闷声响,会议桌上出现了很多表,甚至有价值连城的古董。
不知是谁的保镖用西装外套将表收集在一块递给了我。
"谢谢!"接过东西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些事情,牙根一咬又折了回来,"......游轮上有炸弹,救生艇都已经被‘凤爷'毁了,你们能想办法走的就快走,时间剩下不多了......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带几个游客。"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舱底跑去。
回到高松这里,定时器上还剩不到15分锺。
"接下来要做什麽?"我将兜著表的西装在地上铺开。
"拿那个怀表,对,拆开......"高松指挥著我将表拆开,然後告诉我将他手上的引线转接到表上,如果动作够稳,速度够快,因为秒针的频率恰好在60次/min也许可以代替脉搏的振动。成功的话,我们还有时间逃离这边,如果不成功......
"现在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我捏著扎入他手臂主动脉的引线,正要往外拔,手却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别紧张!别紧张!千万不要紧张......
我在心里安抚自己,但越是这样想手抖得越是厉害,有什麽自额头顺著脸颊滚落下来,不知道是伤口又出血了还是紧张出来的汗水。
紧咬下唇拼命克制,但是手依然抖得厉害,"高松,我不行......"我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里透著一丝绝望,静憩的空气里,有水滴滴落地面碰撞破碎的声音。
"没关系。"高松手臂一揽将我拉进他怀里,手从後面绕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如果实在不敢动手,那我就只好这样抱著你不放你走......"低头吻了下来,"我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不会食言,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兑现承诺了──"
吻到......难舍难分,蜂鸣的频率逐渐加快。他问,"会不会恨?"
"不......"呢喃著回答他,声音淹没在彼此的唇舌中。
"......後悔呢?"
"绝不!"
嘴唇,温暖而湿润,舌头,纠缠搅扰,从他那里传达来的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蜂鸣声越来越急,几乎达到临界时,高松猛地将我推开,随即眼明手快动作利索地拔下引线往怀表机芯里一插!
空气,似乎被凝固住。监控室里除了我和高松的呼吸,便只剩下"嘀──嘀──"的声音,握著高松的手几乎被汗浸湿......
"没有问题?"我问他。
"应该!"说著从衣服上撕下一块随意地缠了缠手腕,然後拉著我向外跑。"还有3分锺!"
从舱底一路向上狂奔,炸弹一旦引爆,舱室就会进水,一间漫过一间,最後整艘船会像铁达尼号那样沈没。虽然那片子够经典,但是同样的题材用第二次就叫俗!当然也不能排除作者希望自己被拍死!
"30,29,28......"高松默数著时间,眼见著安全通道的出口就在前面,"4,3,2......快!"
话音还未落下,身後传来一声贯彻云霄的巨响,仅仅一瞬间,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流将我和高松震倒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