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行众人听到太子珩之语脸色微变,却都禁口不言,这皇族秘辛当然是越少知道越好。
“小孟可还有救?”龙倾一把抓住正在为孟固包扎伤口的太医的前襟急切的问道。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听出一些端倪的龙柘在旁出言讽刺。
龙倾不顾他人的各色表情,直直望着被他抓住的太医寻求答案。
“呃……”被抓住的太医三十出头,在御医院里算是十分年轻。这也是第一次参加皇族的林苑夜宴,往年的林苑打猎之时都是少有损伤,御医院的人也当作是出宫游玩,谁知道偏偏今年便出了个如此之重的伤患。一阵尴尬之后,他终于答道,“也不是无药可解,只要找到解药就有救。”
“解药?”
“大皇兄与那‘丧魂杀手’交情匪浅,解药想也是容易拿到,毕竟这是他的毒门秘药。”龙柘见龙倾有些困惑嘲讽说道。
“……”龙倾张嘴欲言又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等他找来解药,威远将军恐怕早就入土为安了。”太子珩接话道,“见血封喉之毒,孟将军就算内力深厚恐怕最多也只能撑两个时辰而已。”
“不然,‘嗜命’虽烈,但只要用皇族御药‘圣灵丹’喂上一颗,还能坚持六个时辰。”刚才那个被龙倾抓住的青年太医突然说道。
“不可,‘圣灵丹’炼制十分艰难,为此仅供皇族子弟服用……”马上就有其他的太医出来否定。
“把我的那颗给他。”龙倾说道,他眼睛不眨的看着太子珩,“既然是皇族子弟才能服用,想必是有一定的数额,我把我的那份给他。”
太子珩看着坚定的龙倾一时无语只是脸色更加难看。片刻之间他已经想到如果是龙倾谋害孟固,决不会引人怀疑的用“嗜命”之毒,尤其在自己已经知道他和卫离相识的情况下,而且孟固为保护龙倾而伤,这如果仅仅是龙倾的苦肉计那么也委实演过了。左思右想没有任何刺客头绪的太子珩刚回神就听见龙倾说要用自己的那份“圣灵丹”延长孟固性命,心底的嫉妒立刻疯长起来。他们已经如此亲近了吗?
要知道“圣灵丹”每个皇子只有一颗,甚至连旁系皇族都无法享用,龙倾竟然将自己的那颗让给孟固,他究竟值不知道有疗伤圣药之称得“圣灵丹”有多么珍贵?还是明明知道却依然舍得?后面的一个想法让太子珩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龙倾便对旁边的太医喊道,“没听见宁王千岁的吩咐吗?还不快把‘圣灵丹’拿出来?”
被太子珩的暴躁吓得一愣的银髯老太医赶紧动作起来,为了避免皇子随时的意外,御医院出行之时必然备下一颗“圣灵丹”应付突然出现的紧急情况,没想到这规矩今天终于能够应用了。
龙倾接过银髯老太医双手捧上的蜡丸,轻轻捏开,一阵清香随之散出,是一颗洁白如玉的丸药。此时孟固已经完全昏迷,全身甚至有些僵硬,连嘴也是张不开了。龙倾没有犹豫,将药丸含在嘴里,亲自咬碎哺进孟固的嘴里。
那平日里对他温柔微笑的唇此刻已经干燥的起皮,龙倾喂完药后在孟固唇上轻轻舔吻,心中已有决断,小孟,我会为你拿到解药!
旁边随行之人的脸色已经是一变再变,先是宫廷秘闻,而后又亲眼看见宁王殿下与威远将军的亲密之举。虽是喂药,但是之后的动作也太……众人心中震撼脸上却不敢有任何的表示。
十九 夜宴之局(一)
龙倾的营帐内,明明挤着几个成年男子,此刻却是异常安静,因为孟固被安置在这里休息。
太子珩果断的封锁了消息,不仅当时赶去救援的太医和侍卫被全部秘密安置在龙倾的营帐附近,甚至连五皇子龙棼、七皇子龙柘和安家小公子如宜都被太子珩提耳命令守口如瓶。毕竟当朝一品将军昏迷重伤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何况此事绝不能有一点风声传到镇守北疆的虎骑大将军,也是孟固的父亲孟南奎那里。
虽说忠心耿耿的虎骑将军决不会因为儿子的生死不明而弃国家社稷而不顾,但是一个一品将军中毒昏迷的消息在朝野之上还是可以掀起风浪,最重要的是威远将军是保护皇长子宁王而伤,而行刺之人却没有一点消息。
龙倾似乎能够在自己脑中听见时间的脚步在“嘀哒嘀哒”毫不留情的前进,他没有任何的头绪。他与卫离的结识完全是因为“他”,因为“他”曾经在很意外的情况救过卫离性命,所以作为偿还卫离答应会为“他”做三件事,最后这三件事的人情却都用在了自己的“移世”之上。
第一件事,他让卫离假扮自己的侍卫,趁孟固不备打伤他,是为了得到虎符;第二件事,他让卫离劫持大德帝,用以要挟太子珩,是为了得到玉玺;第三件事,他让卫离继续劫持皇帝护送自己和秦婉到栖凤台,是为了能够离开。三件事了,卫离飞身离去。那么现在怎么能够联络到卫离?也许以前“他”可以,毕竟是“他”救了卫离性命,也是“他”唤来卫离完成约定的三个条件,但是现在的龙倾如何办到?
龙倾坐在床榻,看着昏迷沉睡的孟固苦笑。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曾经驰骋商场的自己变得软弱无能。面对如漩涡般的政治,他身心疲惫。也许是一开始就得到“他”的无微呵护,一切都是那么容易,自己也终于能够享受到被人护在身后疼在心中的感觉,所以曾经的商场上的精明和犀利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已经适应了温暖的慵懒与闲散。直到温暖的呵护消失,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孤身一人的寂寞,曾经相依相偎的在一个壳里面的两只柔软蜗牛现今只有他自己一个,那小小的壳也显得空旷起来。
龙倾用自己的手背轻轻贴上孟固的脸颊,他没有管帐中有多少上眼睛在看。他总觉得自己手心的温度有些虚假,就像检查孟固是否发热一样用更接近室温的手背贴上去。孟固的轮廓很深,看起来棱角分明甚至显得有些冷酷,可是这样的冷峻面容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微笑?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毫无知觉的躺在这里?
龙倾心里很疼以至贴在孟固脸颊的手都有些颤抖,小孟啊小孟,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他总是在沉浸“他”给与得温暖中,但是随着记忆中温暖一点点地消逝,他自己只是懦弱的把自己蜷的更紧缩在自己的小小的壳里,但是现在并不坚硬的壳也坏了,他已无处可逃。既然无处可逃,那么今后的温暖、今后的幸福都要换由自己保护!下定决心的龙倾思绪也慢慢清明起来。
无论刺杀自己的人是被谁派遣,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自己是皇储的最大威胁,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解释能够证明有人用“嗜命”之毒来要自己的命!
不对!龙倾突然想到,为什么自己始终认为是别人雇佣卫离毒杀自己却始终没有怀疑过卫离本人?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是因为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卫离身上那种沉默的安定令他不会怀疑卫离。可这又能怎么样?龙倾失笑,卫离终是动手了,而且用的是见血封喉的“嗜命”!
“喂,你没事吧?”
此刻营帐中除在床榻上的孟固龙倾之外,只有五皇子龙棼、七皇子龙柘、安小公子如宜和那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太医,太子珩已经去向大德帝龙励禀报此事。几位客人的身份特殊也不好安排在窄小的偏帐之内,况且因为全无消息的刺客,龙棼龙柘也被太子珩吩咐保护无自保能力的龙倾和孟固,再加上一个武功半吊子的安小公子。
出声询问的正是安小公子,自小被保护的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场面的安如宜内心纯良,看见龙倾的不发一语的静默有些担心。
龙倾打量这个俊秀斯文的孩子,突然笑了。如此纯洁的孩子并不多见,况且这还是个善良的男孩子,心中的疼痛仿佛也因为这个孩子关心的一问而减轻很多。
“你笑什么?”安如宜一下子红了脸,恼羞成怒的问。
龙倾笑得更大声,连龙棼龙柘和那年轻的太医也惊异起来,心中想的都是,宁王该不会伤心过度了吧?那年轻的太医甚至想要给龙倾把脉。
“我笑是因为我高兴。”这时龙倾出声回答,虽然知道答案可能会引起诸多误会,但是此刻在心中翻腾的情绪确实是高兴。
“高兴?”安如宜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而两位皇子的面色也同样阴沉,那太医面色也有了些无奈。
“孟将军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你还能高兴的起来?”善良的孩子犹如被点着了的炮仗一般激动地冲龙倾喊道。
这时突然想起了号角鸣动之声,是夜宴开始的提醒,帐内众人表情也有些严肃。依大德祖制除夕之日的林苑夜宴是不能取消的,而现在那行刺之人却没有任何消息,那么这场夜宴会有如何变故是谁也不能预料到的?
“你干什么?”安如宜的尖叫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龙倾把那个身材瘦弱的善良少年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请你留下来照顾小孟。”
被抱住的安如宜在一惊之后猛然挣扎,却被龙倾在自己耳边的请求震惊的停了下来。他说什么?让自己照顾孟将军?
“多谢!”龙倾将怀中不再挣扎的身体又狠狠抱了一下随之大步走出营帐。
龙棼龙柘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跟出去。
已经黑下的天空中闪耀着点点星光,却没有看见月亮的影子。龙倾任一直守在帐外的荣海给自己披上保暖的披风,匆匆向举行夜宴的大帐走去。怀里柔软温暖的感觉似乎依然存在,他可以想象到那个孩子被他的突然举动弄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禁微笑。他感谢那个孩子给他带来的如及时雨一般的温暖,也感谢在这种非常时期照顾孟固的行为,所以他很高兴。
龙倾察觉到荣海偷偷观察的目光却没有回避的依然把笑容挂在了脸上。安小公子是安家人的心头肉,又是龙棼龙柘的宝贝。夜宴有他的丞相父亲和尚书哥哥当然也是可去可不去的,如果把他留下照顾小孟,那么龙棼龙柘必定会有一人留下陪伴。而现在两人竟都留下了,安小公子的影响力还真是出奇的大。再加上那个刚刚三十出头就能够进得御医院的年轻太医……小孟的安全便是没有问题了。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赴夜宴,找到那个想毒杀他的人,毕竟从那人口中才能最快的找到卫离的下落,因为卫离一定会去复命,这是他作为杀手的信诺。龙倾想,原来自己竟然对那套尔虞我诈还如此熟悉。那些曾经远离的东西一点点回映在脑中,现在换他来保护自己赖以依靠的温暖,即使代价是踏进他最想离开的漩涡之地。
十九 夜宴之局(二)
夜宴主厅之内人头攒动,群臣已是来了不少。但大德帝未到,臣下们自然放松地仍在三五一群的围聚谈天。
伶俐乖觉的宦臣宫女们已经将满朝文武各自的矮桌之上摆上酒水食物,此时又一声号角声鸣动,群臣乌泱泱的散开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平常宴席如果上朝之时的品阶排文臣左武官右,但是今天因为有诸多皇族子弟出席,所以便是皇子左群臣右了。
龙倾进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声号角响起之时,他在荣海的引领下走到了左边的第二桌。龙倾坦然落座环视一周,扫过那些或见过画像或陌生的脸庞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他将粉墨登场。
最后一声号角鸣动,太子珩搀扶大德帝龙励在一群有序有礼的宦官宫女的随侍之下走了进来,他们之后便是平城王龙岷的高大身形。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大德励帝端坐上位,太子珩御赐于励帝左侧前方荣享储君一人之下的地位。龙倾本以为自己左边的第一个座位是留给太子珩的,却不想励帝心中太子珩储君的地位已经是不可动摇。转念间,平城王龙岷一撩衣摆坐在了左边第一的位置。原来朝中势力划分如此明显,龙倾不动声色又环视一周,尤其注意几张陌生面孔。
大德选拔贤才的秋试三年一次,在龙倾圈禁当年是励帝在位的第七次,而过了今天的除夕之夜,新一年就轮到第八次秋试。无论现世或是大德,龙倾都认为培植自己势力的方法离不开选拔贤才新人。虽说用人不疑,但是由自己一手带上来的人用起来总是更为顺手些。
龙倾未来得及收回视线,便感觉有一道犀利的视线对上自己,是刑部尚书安敬宜。既然安敬宜能够察觉他的观察视线,那么几乎当了一辈子丞相的安老丞相不可能没有察觉。安家人果然精明,怪不得朝中没有可以匹敌的家族!老狐狸教出来的人物就算还未练就成精但也嗅觉灵敏的如同猎犬一般,不过……龙倾暗笑,如此一家却怎么养出一只雪白的兔子来?明明已经是十七、八岁少年,安家如宜却还有着稚童一般纯良的性格,看来不是因为安家人将这个小公子保护的滴水不漏就是因为基因突变!
心里胡思乱想的龙倾摇头,自己真是无聊透顶,竟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头看见皇叔龙岷也是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龙倾面无表情的掉过头去没有理会。
龙岷有些惊讶,如此无视礼数的龙倾自己几乎没有见过,看来那三年的圈禁生活果然多少改变了一些。
龙倾却是暗自懊恼,这个年轻的皇叔战功显赫地位超然,对自己的态度也分不出来是敌是友?何况还要牵扯上挽莎、司空雅……一时之间纷繁的关系搅得龙倾头大,便干脆装作不知的无视。
猜到安家人也许以为他又在图谋什么,坦然一笑,毕竟他龙倾有着累累的前科。随即龙倾端起桌上酒杯,遥遥敬向一脸严肃的安敬宜。
安敬宜微微怔愣,还是端起了酒杯一口饮尽。龙倾也随之干脆了喝完自己杯中之酒。
“众位爱卿,除夕之夜宴是我大德自开朝以来的规矩,而今更是皇族齐聚群臣会首的日子。”
励帝捋了捋自己半是斑白的胡须接着说道,“这一年中皇子孝顺,群臣谦恭,朕甚为满意。这除旧迎新之夜,朕敬诸位爱卿一杯,了表感谢之情!”说罢励帝端起金樽微微示意满饮一杯。
龙倾听得不以为然,难道他夺印的事情也能算作“皇子孝顺”?但也随着满满的再次干了一杯。
励帝象征性的又说了几句,便下令群臣今夜不必顾及品阶身份开怀畅饮。但皇帝在上,群臣毕竟畏首畏尾,夜宴上气氛仍然平和并无过分喧闹。